伊莉討論區

標題: 永恆之火 -【儒道至聖】《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2 AM     標題: 永恆之火 -【儒道至聖】《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9-7-27 10:06 PM 編輯

【書名】:儒道至聖

【作者】:永恆之火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讀書人掌握天地之力的世界。

    才氣在身,詩可殺敵,詞能滅軍,文章安天下。

    秀才提筆,紙上談兵;舉人殺敵,出口成章;進士一怒,唇槍舌劍。

    聖人駕臨,口誅筆伐,可誅人,可判天子無道,以一敵國。

    此時,聖院把持文位,國君掌官位,十國相爭,蠻族虎視,群妖作亂。

    此時,無唐詩大興,無宋詞鼎盛,無創新文章,百年無新聖。

    一個默默無聞的寒門子弟,被人砸破頭後,挾傳世詩詞,書驚聖文章,踏上至聖之路。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Nooth 於 2014-7-2 12:08 AM 編輯

【詩成驚鬼神】
第1章 寒門子弟

  聖元大陸,景國,江州,大源府,濟縣。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明媚,鳥兒歡快地鳴叫,地面散落著被夜雨打落的樹葉和花瓣,春意盎然。

  方運渾身發冷,猛地驚醒,睜開眼睛茫然看著周圍。

  方運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小巷的青石板上,地面濕漉漉的,急忙扶著牆站起來,同時感到全身疼痛,火辣辣的。

  “我明明記得圖書館裡失火,然後我跳樓逃生,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方運疑惑地心想。

  方運餘光發現身上的衣服不對,低頭一看,大驚失色,自己竟然身穿古代的麻布粗衣,衣服上沾著泥水和血跡。自己的胳膊又細又小。

  旁邊有個小水窪,方運低頭一看,水窪倒映出他的容貌。

  “這不是十四五歲的我嗎?”

  突然,方運大腦劇痛,眼冒金星,大量的記憶湧入腦海,他死死地咬著牙,汗水從額頭滲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運平靜下來,眼神無比複雜,慢慢回憶多出來的記憶。

  “原來這裡已經不是地球,是從來沒聽說過的聖元大陸。這個同樣叫方運的少年,已經被人打死。難道我在圖書館裡摔死了,然後機緣巧合佔據了他的身體?這就是傳說中的還魂重生?”

  “這個方運最強烈的願望就是當童生,擁有才氣光宗耀祖。這裡竟然有‘才氣’這種力量,讀書人可以通過才氣掌控‘天地元氣’,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真是聞所未聞。”

  “咦?這裡的歷史……”

  方運發現這個世界除了有妖蠻,聖元大陸的歷史在商朝之前很正常,但從商朝末年有了巨大的變化。

  商朝末年,西伯侯姬昌即後來的周文王,觀日月星空寫成千古奇書《易經》,天降異象,才氣灌頂,天封亞聖,出西岐伐紂。

  西岐大軍勢如破竹,多日後到達商朝的國都朝歌城下,城門突然大開,十萬妖族、三十萬蠻族和百萬大商士兵如潮水湧出,包圍二十萬西岐軍士。

  商紂王站在城樓上摟著狐妖妲己,大罵西岐軍士,爾後下令總攻,眼看西岐軍士即將遭遇滅頂之災,周文王踏青雲從天而降。

  周文王一身白衣,橫眉冷視,歷數商紂王十宗大罪,每說一宗罪,大商國運減一成,商紂王老十歲。文王說完,大商國運崩滅,商紂王行將就木,奄奄一息。

  周文王的才氣化為烈陽,高懸天空,他手捧聖書《易經》誦讀,一個個細小的金色文字從口中飛出,越飛越大,最後長成一人大小,無數的金色大字環繞才氣烈陽,大放金光,照耀天下。

  金光不傷人族,但十萬妖族和三十萬蠻族突然淒厲哀嚎,身體自內而外裂開,鮮血四濺,陸續死去。

  最終,五尊蠻聖俱亡,三大妖聖只逃出一尊。

  牧野之上,血流漂杵。

  紂王駕崩,百萬大商士兵盡降。

  後人稱讚周文王:只手屠妖蠻,孤身安天下。

  後來,周文王傳位於武王,潛心研究《易經》,壽命達五百歲。

  其後天下再沒人有才氣,直到孔丘出世。

  聖人孔子降生的時候貌醜形異,被棄之荒野,天氣十分炎熱,蒼鷹下落,振翅扇風為他驅趕酷暑,一隻母虎把孔子叼進虎窩,用虎奶哺乳,所以後人說孔子是“龍生虎養鷹打扇”。

  後來母虎把孔子送還孔母,孔母悉心養育。

  孔子的母親是小妾,在孔父去世後,孔子和母親被孔父的正妻趕走。

  孔子少年時候非常貧困,封聖後曾對弟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意思是說,他小時候很窮,所以會很多粗活手藝。

  孔子年輕的時候很平凡,中年時期才展現出與眾不同的地方,並周遊列國。

  老年的孔子回魯國當官,最後擔任魯國最高官員之一的大司寇,但最後被排擠辭官。

  辭官後,孔子重新修訂《詩經》《尚書》《禮記》和《樂經》,並為文王的《易經》作序。最後,孔子親筆編寫《春秋》,書成時,才氣沖霄,天花亂墜,群星天照,千里雲霞,萬里雷鳴,天下震動,成就亞聖。

  孔子封聖後閉關十年。

  不久之後,當年商周之戰逃亡的那尊蛇族妖聖經過八百年修煉,更進一步,成為大聖,妄圖報文王滅妖蠻之仇,大舉入侵。

  大聖的力量稍強於人類亞聖,即使當年的周文王也有所不如。

  妖蠻聯軍至玉海城下,萬民驚慌。

  眼看妖蠻就要攻城,孔子乘坐文寶“列國車”飛來,左手握“春秋書”,右手持“春秋筆”,看到蛇族大聖後微笑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請大聖入我甕中,烈火烹之。”

  百萬妖蠻大怒,就見孔子提筆,風起雲湧,天地變色,春秋筆連寫九個“誅”字,一字一刀,誅殺蛇族大聖,把蛇族大聖一分為十,然後孔子當眾烹調,一人吃掉百丈長的蛇族大聖。

  在烹調過程中,百萬妖蠻聯軍想要逃跑,孔子隨手拋出文寶春秋書,遮天三千里,大書一動,卷殺百萬妖蠻。

  萬民跪伏,口稱聖人。

  後來孔子創辦第一家書院曲阜書院,打破當時的教育壟斷,招收普通弟子三萬,親傳弟子三千,賢弟子七十二。

  所有拜孔子為師的人經過學習後,自然而然擁有才氣。

  後來孔子更進一步,成就聖人之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聖人洞悉天機,覺察人族暗藏大危機,於是駕列國車,孤身上三蠻、下四海、登五妖山,逼迫妖蠻兩族簽訂千年不戰之約。

  無人知道孔子上三蠻下四海頓五山的具體經過,只知孔子歸來後訪遍百家,然後一直閉關不出。

  孔子閉關後,孟子、荀子、曾子、子思子和顏子五人因得孔子親傳,陸續封半聖,次於亞聖。

  儒家門人不再跟其他百家對立,孔子的孫子子思甚至提出“師法百家”的理念,主動向百家請教,並且助百家學習才氣,墨家的墨子、法家的韓非子、雜家的呂不韋、農家的許行、兵家的孫子等相繼封半聖。

  直到漢太祖劉邦斬白蛇妖起義,弟子們才知孔子即將去世。

  孔子仙逝時,聖體化為才氣煙柱,直沖雲霄,歷久不散,天下人人可見。三日後,才氣煙柱一分為三,一入曲阜書院,一入三萬弟子,一入天下。

  孟子、荀子、曾子、子思子和顏子等五位半聖因此再進一步,封亞聖。

  自此,開啟了才氣時代。

  自此,百家爭鳴終歸儒。

  沒了罷黜百家的悲劇,人族大興。

  孔子逝世後,曲阜書院改稱“聖院”,地位超然。

  聖院逐漸完善才氣力量,秉承孔子遺願,吸收百家精華,唯才是舉,創立十文位,分別是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翰林,大學士,大儒,半聖,亞聖,聖人。

  讀書人的文位越高,才氣越多,掌控的天地元氣越強。

  方運心潮澎湃,沒想到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世界。

  “只要成為童生就能擁有最基本的‘才氣’,同時獲得文位天賜,童生的天賜是‘明眸夜視’,在夜裡可以視物,晚上不用點油燈就可以讀書。而成為秀才後更不得了,能夠‘紙上談兵’,這可不是嘲笑人的話,而是秀才寫成的戰詩、戰詞能化字為實,形成強大的力量。等文位高了,有更不可思議的天賜力量。”

  方運又想起,聖元大陸同樣經歷了秦、漢和三國時期,目前聖元大陸共有十個國家。方運通過近期的歷史名人,推斷出現在聖元大陸大概位於隋唐之前。

  方運細數最近封聖的名人。

  有“書聖”之稱的王羲之借《蘭亭集序》《平安帖》《喪亂帖》封半聖,次於亞聖。

  有陶淵明憑《桃花源記》《五柳先生傳》《歸去來兮辭》等封半聖。

  有祖沖之憑藉《綴術》《大明曆》《易義》等封半聖。

  有酈道元憑藉《水經注》和《本志》封半聖。

  有範縝以《神滅論》封大儒,次於半聖。

  但是,沒有李白!沒有杜甫!

  沒有白居易!沒有王昌齡!

  沒有李商隱!沒有溫庭筠!

  沒有王維!沒有杜牧!

  沒有韓愈!沒有柳宗元!

  沒有顏真卿!沒有柳公權!

  沒有蘇東坡!沒有歐陽修!

  沒有陸遊!沒有李清照!

  沒有陸九淵!沒有程頤程顥!沒有朱熹!沒有王陽明!

  但凡隋唐以後的名人一個都沒有!

  方運深吸一口氣,毫無疑問,對於他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時代!

  突然,方運面色微變,因為他這才想起現在的身份和今天的日子。

  這個方運家境貧寒,父母早亡,家裡唯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叫玉環的童養媳。

  方家原本買不起童養媳,但玉環當年被父親帶著逃荒,被方家收留。她父親盜竊方家不多的錢去賭錢,結果輸了又出千,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臨死前說把玉環賣給了方家當童養媳,算是還方家的錢。

  玉環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成大後更是美麗,被鄰里稱為“江州西施”,哪怕家裡沒錢只穿非常簡陋的粗布裙,也難掩她的絕世風姿。

  父母去世後,方運和玉環相依為命,玉環心靈手巧,靠做針線活賺錢。

  方運上午在私塾讀書,中午開始在吉祥酒樓當夥計謀生,一心想考童生。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4 AM

第2章 危機

  今天正是本縣縣試取童生的日子,方運就是考生,不過方運對自己的前途充滿絕望。

  方運是典型的寒門學子。

  那些望族、名門、豪門、封聖世家甚至至高無上的孔府學子,可以不用為吃喝發愁,不為生計家庭分心,但方運不行。

  他們可以直接去最好的學堂書院,但方運不行。

  他們想請什麼樣的老師就請什麼樣的、想什麼時候請教老師就什麼時候請教,但方運不行。

  他們想買什麼經、注、傳、詮、集等書籍隨便買,甚至不用買家裡就有,但方運不行。

  對方運等寒門學子來說,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能讀一些書就已經是極限,至於什麼金榜題名、什麼飛揚青春、什麼精彩人生,統統超出寒門子弟的範圍。

  方運不由自主雙拳緊握。

  隨後,方運發覺自己正身處絕境,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擔心死後家裡人的反應,而是生存。

  就在昨夜,原來的方運在回家的路上,被四個蒙面人圍毆致死。

  “誰想殺那個方運?”

  方運很快想到唯一的可能。

  清明節之前,方運曾帶著自己的童養媳姐姐玉環去五十裡外的武侯祠堂上香,求武侯諸葛亮保佑他能通過縣試,高中童生。

  在回來的路上,兩個人碰到一個坐著馬車的人。

  那人笑著問去武侯祠的路,方運就禮貌地指了方向。

  哪知道那人謝過方運後便攀談起來,並自報家門,名叫柳子誠,三年前高中秀才,而且是大源府赫赫有名的名門柳家長房的人,其兄非常了不起,乃是去年江州的舉人第一名,也就是解元。

  柳子誠單單是名門還不算什麼,但大源府的讀書人都知道,大源柳家在京城有一位權勢滔天的遠房親戚,左相柳山,景國內閣四相之首,先帝托孤重臣,甚至有人說景國的官員有一半是柳山的門生故舊。

  方運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考過縣試成為童生,至於通過府試當上秀才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柳子誠彬彬有禮,氣度非凡,又是讓人羨慕的秀才,所以方運毫無防備,柳子誠問什麼他答什麼。

  之後方運請教柳子誠如何考縣試,柳子誠傾囊相授,方運無比感激。

  當得知柳子誠曾經上過三大聖地之一的“書山”、甚至登到第二閣,方運更加敬重柳子誠。

  之後柳子誠讓自己的馬車送方運和玉環回家,一路上兩個讀書人相談甚歡,最後甚至稱兄道弟。

  當晚,柳子誠就在方家住下,秉燭夜談,讓方運更加感激。

  第二天,柳子誠留下二十兩銀票和一封書信離開,信上說他對方運一見如故云云,希望方運收下銀票,如果實在不想收,就等金榜題名後還給他。

  方運看後心道柳子誠真乃君子。不過他把銀票給了玉環,讓她收好,堅決不用別人的銀票。

  哪知玉環卻說柳子誠似乎別有用心,但那個方運大怒,斥責玉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後來,柳子誠來了幾次,陸續送給方運一些書籍,兩個人的友情漸深。

  玉環說過兩次不喜歡柳子誠,都被方運斥責,便再也沒有說。

  直到有一天,玉環出門買菜的時候遇到地痞,柳子誠恰好路過,於是柳子誠激發文寶“山嶽筆”的力量,持劍殺退十余個地痞,救下玉環,讓方運感激涕零。

  就在半個月前,柳子誠說起方運對玉環的態度,甚至指出方運這種家境只會害了玉環。

  方運也自覺虧欠玉環,說自己對不起玉環,所以哪怕親戚一直勸說也沒有跟玉環成親入洞房,他發過誓等金榜題名一定要風風光光迎娶玉環。

  柳子誠問方運有幾成把握考童生,要想風光,至少也要成為舉人,又有幾成把握成為舉人?

  方運沉默。

  於是,柳子誠說他願意納玉環為小妾,並願意出兩千兩白銀的聘禮。

  方運愕然看著柳子誠,可仍然沒有意識到柳子誠的真正目的。

  就在這個時候,玉環走了出來,說出事情經過。

  原來柳子誠每次來,都會故意討好接近玉環,玉環說了偏偏方運不信,於是玉環設計騙柳子誠,說只要他能說服方運,她就嫁給柳子誠當小妾。

  柳子誠中計,方運幡然醒悟,大罵柳子誠,並把柳子誠贈送的銀票和各種東西扔出門。

  柳子誠惱羞成怒,威脅方運,如果方運不在縣試前把玉環賣給他當妾,他就讓方運一輩子考童生無望。

  方運回憶起柳子誠的話。

  “給臉不要臉!本公子迎娶玉環當小妾本想成就一段佳話:柳子誠扶助寒門子弟,窮書生託付美童養媳!我已經跟兄長說過我會娶個美妾,他要是看得上我可以送他,你們現在不同意,讓我怎麼有臉去見他!縣試之前若是玉環不從了我,別怪我下黑手!這景國,我們柳家說了算!”

  柳子誠說完揚長而去,方運至今都忘不掉柳子誠的大笑聲,也忘不掉玉環的那句話。

  “我楊玉環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魂!”

  只是,楊玉環的眼中藏著深深的無奈和悲涼,甚至還有一絲絕望。

  那個方運只是羞愧和感動,可現在方運想起當時的場面,楊玉環竟然有一種赴死的悲壯!

  方運覺得腦後疼痛,伸手一摸,輕嘶一聲,竟然被打破了頭。

  “我既然活著,柳子誠一定會繼續報復!我現在怎麼也逃不走,唯一的方法就是通過縣試成為童生,有了功名和文位,他在濟縣絕不敢殺我!童生只相當於‘儲備人才’,秀才是基礎人才,所以縣試是最簡單的,只考‘請聖言’和‘詩詞’兩科,至於‘經義’和‘策論’要等以後再考。”

  “聖院大陸的科舉跟中國古代有所區別,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方運心裡想著,往小巷外走去,身體傷勢太重,全身疼痛,衣服也濕漉漉的,穿在身上特別難受,但他咬著牙堅持。

  走出巷子口,方運迎面見到一個熟人,是和他一起在酒樓做夥計的段虎,比他大四五歲。

  方運正要苦笑打招呼,哪知段虎愣了一下,然後露出猶豫之色,壓低聲音說:“你快回家看看,你家裡出事了。”

  段虎還想說,五丈外吉祥酒樓門口的甄掌櫃大喊:“小虎你皮癢了?快去買菜,晚了我打斷你的腿!”

  段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向方運做出一副讓他小心的眼色,扭頭離開。

  方運沒想到自家也出了事,顧不得跟甄掌櫃計較,加快腳步。

  哪知甄掌櫃幸災樂禍喊:“我三年前就說過可以買下你家的江州西施,供你讀書,現在好了吧?被大源府的柳家盯上,你一文錢也拿不到!咱們全縣也只有兩個望族,一個名門都沒有,柳家可是名門,吃人不吐骨頭。看看你一身是傷,是柳家人做的吧?”

  甄掌櫃身穿綠色的員外袍,頭戴黑色瓜皮帽,四十歲出頭,一妻兩妾,為人刻薄。因為他的姓和“針”字同音,所以酒樓的夥計私底下都叫他“針眼小”。

  有次方運見楊玉環太瘦弱,就偷了些客人吃剩下要扔的肉,想要給楊玉環,但被甄掌櫃發現,結果甄掌櫃奪過肉扔在地上,踩了一腳踢給院子裡的狗。

  “給狗都不給你!”

  方運至今還記得甄掌櫃說話時的輕蔑眼神。

  方運強忍怒火,繼續往前走。

  甄掌櫃得意洋洋說:“你以為我雇你當夥計是因為你能幹?我是為了親近玉環。可惜玉環鬼迷心竅,始終遠離我,我才拿你撒氣。既然你得罪了名門柳家,我可不能引火上身,你被辭退了!”

  方運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看著甄掌櫃,說:“那請甄掌櫃把剩下的工錢結了。”

  “你得罪了名門柳家,我的酒樓很可能被柳家遷怒,我不讓你賠錢不錯了,你還想要工錢?滾!你再敢來我的吉祥酒樓,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甄掌櫃惡狠狠地瞪著方運。

  方運怒視甄掌櫃,說:“你的話我記住了,今天欠我的工錢不給,他日我讓你千倍償還!”說完離開。

  “窮酸,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甄掌櫃譏笑一句,進入酒樓。

  方運一路咬著牙快走,要回家看看怎麼回事,然後帶著筆墨去考試,如果不能考中童生,最多三天柳子誠就會第二次下手,到時候他必死無疑!

  只要考上童生,方運就暫時安全,就算柳子誠是名門大戶,也不敢在濟縣殺一個有文位的童生。

  方運絲毫不在乎路人的眼光,一邊走一邊消化新得來的記憶,發覺聖元大陸和中國古代差距很大,因為才氣的出現,再加上十國相爭、妖蠻虎視,實用主義明顯佔據上風。

  比如這裡的書生平時都用楷書行書寫字,但戰場瞬息萬變,使用“紙上談兵”的時候,都會用更簡單的草書來儘快完成,導致草書在幾百年裡不斷簡化。

  這裡的科舉制度也有很大不同,地球古代科舉是從隋朝開始,但這裡從漢朝就開始,提前了七八百年,而且科舉不是三年一次,而是年年開科舉。

  聖元大陸的面積也比中國大得多,整整有九十個州,而一州相當於一省。

  方運很快發現,自己的額外記憶不僅有聖元大陸的記憶,還有部分是自己從未看過的書,包括諸如《古代狀元殿試試卷大全》《春秋谷梁傳》《指南錄》《朱子五經語類》《三字經》《全唐詩》等等。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5 AM

第3章 江州西施

  腦海中的那些書有的很清晰,但有的很模糊,不過方運感覺那些模糊的地方都可以慢慢回憶起來。

  方運不由自主面露喜色。

  “考童生有望!”方運在心中吶喊,拳頭握得更緊。

  不多時,方運來到自家門口,土牆一人多高,三四十個鄰居圍在院子門口,院子裡有人說話。

  “方運那小子一晚沒回來,肯定是被昨天的雷劈死了,小娘子你就從了我們家少爺吧。柳家幾個小少爺都要參加縣試,柳家人都不能走,所以少爺不能親自接您,你千萬別生氣。您今天要是不走,等明天放榜了,少爺一定會來接您。”

  “我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鬼!小運要是死了,我就給他陪葬!出去,馬上出去!”

  “好好好!您千萬別衝動,趕緊把剪子拿走,您要是死了,二少爺非得扒了我們的皮不可!”

  方運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聲道:“讓開,讓我進去!”

  圍觀的鄰居紛紛轉身讓路,有的人不聲不響避開,有的人則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但大多數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幾個人甚至七嘴八舌罵柳家的家丁。

  “小方你怎麼?”

  “方運你可回來了,他們也太欺負人了,一定要去衙門告他們!”

  “光天化日的要搶人,這是什麼世道!”

  “大源府的人就可以欺負咱濟縣的?”

  “小方,你身上的傷好像很重,快回屋歇歇。”

  方運沒有應聲,快步走到院門口,就見四個魁梧的大漢正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四個人雖然竭力掩飾,可仍然暴露出細微的慌亂。

  而在院子的中心,站立著一個少女,她身形纖細嬌弱,穿著藍色的粗布衣裙,打扮異常簡樸,但容貌絕美,好似一朵潔白的空谷幽蘭立在庭院,方運有種錯覺,她仿佛就是這庭院裡的明月,哪怕是太陽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光輝。

  她略顯疲憊,似乎沒睡好,但全身上下打理得乾乾淨淨。她的眼睛雖有血絲,但黑白分明,目光清澈如湖,眼神堅定。

  直到親眼看到楊玉環,方運才發現她比記憶裡的人美一百倍,怪不得被叫做江州西施。

  此時的楊玉環反握剪刀,剪刀的尖已經刺入她白皙的頸部,流出少許鮮血。

  “玉環姐!”方運急忙上前。

  “小運!”楊玉環又驚又喜,扔下剪子向方運跑過來。

  楊玉環看到方運全身是傷,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流下,一邊哭一邊問:“你怎麼傷得這麼重?誰害得你?是不是柳子誠那個畜生?走,我扶你回屋坐好,孫姑姑,你能去請慈生堂的大夫嗎?”

  “玉環莫慌,我這就去!”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轉身往慈生堂跑。

  方運急忙說:“別!我要去參加縣試,再不去就遲了。玉環姐,你快把我前幾天準備的東西拿出來,送我去縣文院,我要去考試!”

  楊玉環擦著眼淚說:“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什麼縣試,不去了!”

  “不行,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一定參加縣試!玉環姐,平時我都聽你的,但今天不行!我已經長大了!”

  方運模仿那個方運的語氣,平靜的看著楊玉環。

  楊玉環停止哭泣,驚詫地看著有些陌生的方運,人還是那個人,但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都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個方運,心有天地!

  “我被打醒了。”方運似是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看向那四個大漢。

  昨夜打人的,也是四個人,也是大源府口音。

  那四個大漢非常心虛,其中一個假裝不耐煩地說:“看什麼看?讓開!”說完四個人快步離開。

  楊玉環看著方運,擦乾眼淚冷靜下來,說:“好!今天我聽你的!但你要等大夫來,敷上傷藥,不然你挺不過縣試!”

  方運知道縣試一考就是一天,也是體力活,如果現在直接去了,恐怕真的挺不過去。

  “好!”方運看著楊玉環說。

  楊玉環發覺方運看她的目光有些特別,不是像以前那樣弟弟看姐姐的,而是像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女人。

  “小運真長大了。”楊玉環目光微閃,扶著方運向屋裡走去。

  慈生堂的大夫前來,看到方運的傷口直皺眉頭,得知方運堅持要去考童生,便免了診金,只收藥錢。

  在大夫治病的時候,楊玉環離開屋裡,不知道去了哪裡。

  等醫生處理完傷口,楊玉環走了進來,背起方運趕考用的書箱,攙扶著方運走到門外。

  門外停著一輛楊玉環借來的牛車。

  方運心中暖意融融,低聲說:“謝謝你,玉環姐。”

  楊玉環微微一愣,眼波流離,盈盈一笑道:“跟姐姐客氣什麼?”

  方運暗想不愧是絕世美女,連最細微的舉動都有一種天然的魅惑。

  楊玉環說著扶方運上車,她坐在車轅後,拿起鞭子,輕輕抽了一下黃牛。

  “哞……”黃牛長叫一聲,抬起蹄子向前走。

  方運靜靜地看著楊玉環,她已經十九歲,正是最美的時候。

  她身上的藍色布裙洗得有些發白,還有幾處補丁,腳下是她自己納的布鞋,烏黑發亮的頭髮卷在頭上,一根她自己削的木釵格外刺眼。除了和細棍毫無區別的木釵,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

  方運心中一酸,有關楊玉環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浮現。

  方運父母去世那年,楊玉環十二歲,方運九歲。

  那時候楊玉環就出落的格外標緻,方運家的親戚幫方運辦了葬禮後,幾家人就想收養楊玉環,但楊玉環卻有個條件,就是連方運一起收養過繼,而且要供方運讀書,那些親戚只能紛紛作罷。

  那些親戚大都是普通人家,養兩個孩子不難,可要再供方運讀書就難了。那幾個富戶則怕過繼為兒子長大要分家產,女兒則不用。

  讀書就需要上私塾,還需要買筆墨紙硯,更需要買大量的書籍,哪怕借閱也要花錢,要想考上童生,需要看的書太多。這時的書上沒有標點符號,沒有老師領著讀,就算認字也看不懂。讀書人要自己標出相當於句號的句讀。

  那些親戚雖然不養兩個人,但隔三差五接濟姐弟倆,讓前些年兩個人不至於餓死。

  等方運到了十二歲,有了力氣,就可以四處幫人做活,不再挨餓,但也過不好,因為讀書的花銷太大了。

  楊玉環又像母親又像姐姐照顧了方運七年,從來沒有絲毫的怨言,附近的鄰居都特別喜歡楊玉環,都想讓她當自己兒媳婦。

  現在的楊玉環已經十九歲,這在景國已經是大齡,平常女子大都十六結婚,十九歲還沒嫁人的女子不足一成。

  方運不是對這個天仙一般的姐姐不動心,只是覺得就這麼娶了她對不起她,發誓一定要有功名再風風光光娶她入門,所以兩個人至今沒有圓房,一直在東西廂房分開睡。

  楊玉環對待方運如親弟弟一般。

  最苦的那一年,她每天只喝一碗稀粥,卻對方運說自己吃過了,讓方運能吃上稀飯。

  家裡的雞生的蛋,要麼賣掉供方運讀書,要麼給方運補身子,養雞五年,楊玉環除了每年春節那天被方運逼著吃雞蛋,從來不曾主動吃過雞蛋。

  有一次方運吃雞蛋剝殼沒剝乾淨,楊玉環收拾桌子的時候以為方運不在,偷偷扣下蛋殼上的蛋白吃,卻被方運看到。

  方運默默回到炕上蒙頭大哭,從此以後更加懂事,也更加敬重這個姐姐。

  去年兩人同時染上很嚴重的風寒,楊玉環卻只給方運買藥,等方運病癒,她才用方運剩下的藥熬著喝,被方運發現後,她微笑著說她怕苦,熬過多次的藥不苦,正好適合她。

  那些記憶漸漸融合在一起,方運鼻子發酸,扭頭看向別處,等情緒穩定了才回頭,再次仔細打量楊玉環。

  她雖然穿得破舊,可難掩天生麗質,後頸細膩,皮膚白皙,沒有半分瑕疵。

  方運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她的手比方運都粗糙,還略有些浮腫,能看到許多傷痕。

  如果僅僅看這手,沒人會相信這手的主人會是一個能跟西施貂蟬相提並論的美女。

  但在方運眼中,楊玉環的這雙手最美,因為她撐起了這個家!

  楊玉環看看向方運,回眸一笑百媚生,雙目如水,瞳仁兒黑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小運,你說過等你中了童生就給姐姐買支銀釵,這話算數嗎?”

  “當然算數,不過考中童生太難。”方運無奈地說。

  “我相信我們家小運一定能!不僅能當童生,一定還能中秀才,說不定能當上舉人老爺!”

  方運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楊玉環這不是在沒話找話,是聽到他剛才歎氣,故意開解他。

  方運不能讓她擔心,笑道:“如果我能中童生,那一定是玉環姐的功勞,到了那時候,我一定把玉環姐供起來,天天讓你好吃好喝,然後讓你天天說我能中秀才。等中了秀才,就讓你天天說我能中舉人!”

  楊玉環忍不住輕聲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小運,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楊玉環看著方運,隱隱有些擔憂。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6 AM

第4章 別人家的孩子

  方運輕歎一聲,說:“我剛才說過,我被徹底打醒了。不過禍兮福之所倚,昨夜我見到一位奇人,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以前記不清的都記得,以前不懂的也突然就明白了,好像是開了竅。”

  楊玉環半信半疑地看著方運,低聲問:“那人是誰?”

  “他沒說名字,說我算是他半個關門弟子,如果我不能中進士,就不配知道他的名字。”方運深知自己終究變得不同,所以就編了這麼一個故事,減輕別人的懷疑。

  楊玉環一雙美目滿是訝異,問:“進士?當進士才能知道他,那他是誰?大學士?大儒?難不成是半聖?”

  “那我就不知道了。”方運搖頭苦笑。

  “既然你有名師指點,那一定能中童生!我回去割二兩肉,晚上讓你吃個夠!”楊玉環高興地笑起來,她的笑容比春天的陽光更明媚。

  “那就多買點,買一斤,乾脆在燉只雞。”方運心知考不中童生必死無疑,多買點就當是最後的奢侈,考中了也不會差這點錢。

  楊玉環毫不猶豫點頭說:“那就聽你的!你是一家之主。”

  方運沒想到楊玉環不僅人漂亮,還這麼懂事,處處維護他的尊嚴。在她眼裡,一天吃這麼多已經屬於敗家,可仍然毫不猶豫,生怕方運自尊心受挫。

  方運心中暗歎:“或許她會在心裡說,只要再累一點、多吃點苦,就能把這些錢賺回來。這樣的女人,怎能辜負。若我能中童生,絕不讓她再吃半點苦、受半點累!”

  楊玉環從書箱裡拿出一張她今早烙好的糖餅,說:“我多烙了兩張,你早上沒吃飯,現在吃了吧。”

  方運接過糖餅,慢慢吃起來。

  考試當天的飯總比平時好,中午要留在文院,一邊吃飯一邊答題,飯和水都要自備。童生試還好寫,秀才試要連考三天,吃喝拉睡都在狹小的考房裡,身體稍微出點問題都撐不住。

  老黃牛一路晃晃悠悠向城東走去,不多時來到文院外。

  文院紅牆碧瓦,綠樹掩映,在晨光下一片生機盎然。

  文院外站著黑壓壓一大片人,有十多歲的孩子,還有頭髮花白的老人,正排成十排逐漸進入文院,粗粗一看不下兩千人,而不排隊的家長親友更多。

  方運愣了一下,沒想到濟縣人口不到九萬人,考童生的人數竟然能達到兩千。

  方運知道古代識字率很低,中國古代男人的識字率在10%左右,到了民.國時期也不過只有15%,其中有過半還是需要認字的各種工匠藝人,士子書生的比例還不到5%,可這比例在古代各國中已經是最高的,古代西方貴族大都不識字,大量國家的識字率低於1%。

  在方運看來,濟縣的童生試一次能有三四百人就足夠多了,可沒想到竟然能有兩千人,這個數字太嚇人。

  而濟縣是下縣,一年也只能錄取五十個童生!

  方運心中驚訝,沒想到自己小看了童生試的激烈程度。

  方運很快記起,聖元大陸的人口密度遠高於中國古代。

  縣府根據富裕程度分上中下,而濟縣是下縣,土地資源相對貧乏,可因為有才氣的存在,平民只要不偷懶,都餓不死,方運和楊玉環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只是兩個孩子,也依舊能養活自己甚至能勉強供一個人讀書。

  聖院大陸的縣令等部分官員有一項很重要的職責:助農。

  雨少了,當地官員就要舉辦“祈雨文會”,召集當地有文位的人做祈雨的詩詞文章,如果詩詞文夠好,才氣引動天地元氣,那麼就會下雨。

  如果當地的士子祈雨失敗,或者天氣實在太旱,那麼官員就要準備“文寶”和“聖頁”等物,消耗才氣書寫古代名人的名篇祈雨。

  雨多了,就會舉辦“止澇文會”,遇到蝗災,就要舉辦“驅蝗文會”,少不得要作驅蝗調、滅蝗曲。

  諸如此類文會不勝枚舉。

  正是才氣的功勞,這裡的糧食產量遠勝於地球古代,養活更多人,再加上文位的吸引力,許多人勒緊腰帶也要供孩子讀書,所以一縣童生試才有這麼多人。

  “這裡,才氣是第一生產力。”

  方運心裡想著,被楊玉環攙扶下車。

  附近的考生紛紛看來,認識方運的不多,但江州西施的大名人人都知,哪怕沒見過她,此刻也能猜到,因為楊玉環太美了。

  許多人蠢蠢欲動,可惜即將開縣試,不能節外生枝,他們只好壓下才子會佳人的念頭。

  楊玉環從小被人看慣了,眼中淺淺的羞意一閃即逝,然後毫不在意地扶著方運,替他背著書箱。

  眾人更加羨慕,這女人真是太賢慧了,恨不得自己變成方運。

  “方運!”

  “玉環姐!”

  就見四個人離開隊伍快步走過來,人人背著竹條書箱,除了一個人明顯比方運小,另外三個人都比方運大好幾歲。

  方運只看了一眼,就記起他們是私塾的同窗,一起讀書學習三年多,四個人中除了梁遠家裡開著米店比較富裕,其他人和方運一樣都是普通人家。

  他們四人的父母健在,家裡條件比方運好,可從來沒有瞧不起方運,相互間的感情很真摯,只是十二歲的葛小毛曾紅著臉說過交好方運是為了能多看看玉環姐。

  “方運你怎麼了?”梁遠在五人中最高,幾步躥了過來,皺眉打量方運。

  方運雖然換上乾淨的衣服,可頭上包著藥布,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和傷口。

  方運微笑道:“昨夜下雨路滑摔倒,都是小傷,不影響考試。”

  葛小毛擔心地說:“都傷成這樣還不礙事?真的能行?”

  方運半開玩笑道:“孟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在臨考前遇險阻,又遇老師教誨,可見天必將降大任於我。”

  “老師?孫先生特地指導過你?”梁遠好奇地問。

  “不是孫先生,是另一位元你們不認識的老師。不說這個,我們排隊進文院。玉環姐,書箱我來背。”

  人高馬大的梁遠卻搶過書箱,說:“我幫你拎,走吧。”

  另一個同窗陸展扶著方運,辭別楊玉環,排隊進文院。

  方運四處打量,那個方運去年也考過童生,可他還是第一次來。

  葛小毛小聲埋怨:“我才十二歲,來了也是浪費錢。做個歪詩還行,可‘請聖言’太難了。除了十三經,還有一些眾聖的著作。自孔夫子封聖至今已過千年,封聖者數十,‘請聖言’選考多位先聖的著作,我上了五年私塾,不過背誦了《論語》《孟子》《易經》《周禮》和《春秋》,怎麼也考不上童生啊。”

  方運知道所謂的“請聖言”類似後世的問答、填空和默寫,讓考生根據提示去補寫前文或後文,有的甚至要默寫一整章。

  這讓方運想起了唐朝的科舉。

  中國唐朝科舉考“帖經”,帖經是錄取考生的重要科目,就是抄錄經書中的幾句話,然後遮住幾個字,讓考生填上,比請聖言還要簡單。

  唐詩之所以興盛,主要原因是唐朝科舉還考詞賦,而且所占比重極大。

  在聖元大陸,聖院發現詩詞和才氣最為契合,尤其是能傳世的戰詩戰詞,影響人族興衰,所以科舉必考詩詞,而邊塞詩是重中之重。

  梁遠笑著說:“你年紀小,讓你來不是為功名,而是為了長見識,盡力而為即可。童生試的‘請聖言’一出就是三十張試卷,府試考秀才的‘請聖言’更是達到一百張,戲稱考百頁死耕牛,怎麼可能全答對?”

  陸展道:“小毛你不要氣餒,除了四大才子,沒人能答對童生試所有的‘請聖言’,我們也不能,更何況你。好在童生試要考的範圍較小。秀才試的‘請聖言’才刁鑽古怪,科舉數百年連歷代才子都無一人答對,哪怕那些最終封聖的先賢。”

  葛小毛松了口氣,說:“梁遠,這次童生試全靠你了,孫先生的弟子這些年一直沒人中童生,別的私塾的人都笑話我們。咱們比不上那位過目不忘的神童方仲永,可不能被別人比下去!希望列祖列宗眾聖保佑。”

  “你呀!”梁遠失笑搖頭。

  方運聽到方仲永這個名字稍稍一愣。

  就在這時,附近有人突然大聲說:“方仲永來了。”

  眾人立刻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從一輛馬車上下來,少年面容嚴肅,沒有絲毫的稚氣,目光沒有絲毫神童應該有的靈動,看著比同齡人穩重。

  隨後一個身穿華麗錦袍的中年人得意洋洋從車上下來,不少父母立刻上前恭維那中年人。

  文院面前的考生和考生親友足有三四千人,方仲永父子一到,大部分人停止說話,看向方仲永父子。

  方運沒想到同是姓方,這對父子竟然這麼耀眼。

  方運認得方仲永和他父親方禮,那是他的遠房親戚,論輩分方運是神童方仲永的叔叔,只不過兩家關係太遠,沒有來往過。

  葛小毛羨慕地說:“方仲永的神童之名在濟縣還要超過玉環姐的美名,他不僅過目不忘,吟詩作對也遠超我等。他父親說他在十歲那年就能考上童生,之所以在今年第一次參加童生試,是厚積薄發,為了爭童生第一當‘案首’。”

  “此次案首非他莫屬了,案首可免試入大源府的府文院,那可是一府之內最好的學堂,比咱們的私塾不知道好多少倍。”梁遠說。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7 AM

第5章 入考房

  陸展不悅地說:“他只是才思敏捷,離過目不忘差得遠,那可要到進士才能做到。再說江州下轄九府,大源府文院不過是其一。他倘若真是天縱奇才,州文院的‘院君’李大學士必然破格收他入州文院,以童生的身份和全州最頂尖的秀才舉人一起讀書!你們認為可能嗎?李大學士可是和州牧一樣是三品大員,文位甚至還要高,負責一州數千萬人的教化,沒有他的認可,誰也不配當神童!”

  眾人暗笑,去年方仲永去過陸家鎮,恰逢陸家鎮舉辦一個小型詩會,結果方禮就讓方仲永在詩會作詩,力壓在場的讀書人,讓陸家鎮的學子臉上無光。陸展就在其中,不止一次對方仲永不服氣。

  梁遠低聲說:“陸展說的也有道理,方仲永畢竟年紀太小,最好的一首詩也不過是‘出縣’的層次,還沒有到‘達府’的層次,不過假以時日,或許會有更高的成就。”

  陸展又說:“對!他至少有一篇詩文超過達府到‘鳴州’才算神童,至於‘鎮國’乃至更高的境界,那就不是我們可以談論的了。”

  縣,府,州,國,一級比一級大,這是聖元大陸通用的行政區域劃分。

  葛小毛小聲說:“其實詩文出縣也不錯了,很多秀才一輩子都寫不出出縣的詩文,就算舉人能詩成出縣,也足以舉辦一次宴會慶賀。”

  一直沒說話的盧霖沉聲說:“蠻族作亂,慶國虎視,與其爭名奪利,不若苦思抵禦外侮!”

  陸展和葛小毛露出慚愧之色,梁遠微笑說:“盧石頭,我們不過說說而已,你不要這麼正經。”

  “唉,邊兵跟草蠻的戰事屢屢失利,柳……某些人卻為一己私欲置國家危難於不顧!我若能考中秀才,必然持筆從軍,不為報效朝廷,只為我人族子民!”

  盧霖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附近鴉雀無聲,除了少數人嘲笑,大多數人都面帶敬佩之色。

  聖元大陸有三蠻,分別是草蠻、沙蠻和林蠻,而三蠻又有各族,諸如狼蠻、虎蠻等,相傳是妖族和人族雜交的後裔。

  方運仔細看了一眼盧霖,濃眉大眼,國字臉方方正正,這人也是私塾裡最有正氣的人,當年方運剛入私塾的時候有人欺負他,多虧盧霖伸出援手。

  五個人裡盧霖雖然話不多,但最讓人敬重。

  不過,哪怕是他也不敢當眾罵左相柳山。

  盧霖說完看了看方運。

  方運一愣,意識到自己出了紕漏,以前的方運雖然不如盧霖這麼剛正,但因為家境貧寒,深知人間疾苦,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然後安邦定國,是個鐵杆的主戰派。

  方運立刻說:“盧霖說的是,男子漢當志在沙場,馬革裹屍!”

  盧霖露出贊許之色,梁遠笑道:“方運你拍馬屁的水準越來越高了。”

  其餘人輕笑。

  眾人一邊聊著,一邊隨著隊伍向前,方運很少說話,他一直在消化記憶。

  走到文院門口,兩個面無表情的士兵站在那裡,其中一個向方運伸出去。

  “考牌,文書。”

  梁遠把書箱遞給方運,方運打開書箱,先拿出最上面的木質考牌和身份文書遞給一個士兵,又把書箱遞給另一個士兵。

  右面士兵接過書箱翻看,裡面有毛筆、墨錠、硯臺、筆筒、筆架、鎮紙、盛水竹筒、糖餅布包等物,士兵點了一下頭,把書箱遞給方運。

  左面的士兵看了一眼考牌,又看著身份文書,上面畫了一張方運報考時的畫像,又用文字描述了方運的體態外貌,他看著方運對照,最後目光落在包裹方運頭部包紮好的藥布。

  “怎麼回事?你就是那個坐牛車來的?”士兵一臉嚴肅問。

  方運答道:“昨夜遇四個大源府口音的歹人襲擊,幸好撿回一條命,包紮傷口的是慈生堂的李大夫,他可以為我作證。”

  士兵點點頭,說:“每次科舉都有三位先聖坐鎮聖院,俯察天下,無人可以瞞過聖目,你自己知道後果。”

  “小生知道。”

  士兵把考牌和文書遞給方運,放方運進去。

  方運的好友這才知道方運竟然被人打了,非常生氣,可這裡是文院,不敢作聲,只能把憤怒壓在心底。

  文院正門之後的廣場寬闊,方運稍稍抬頭,就見近處的天空蔚藍無雲,這片藍天呈不規則的圓形,圓形之外烏雲密佈,依舊在下雨,仿佛有一種恢宏的偉力驅散附近的烏雲,保證考試順利。

  等兩千名考生全都進入聖院後,一起走到聖廟前,考生兩側站著士兵衙役,前面是本地官員,眾人最前面是縣令、縣文院院君、府文院學正共三位縣試考官。

  在聖元大陸上,“文院”是極為重要的體系,和軍方、文官並稱各國三大體系,負責教化萬民,負責科舉,也是各地最好的學校,一旦和妖蠻交戰,文院的師生會趕赴戰場。

  在縣級或府級,院君地位大都略次於縣令或知府,但在各州,州院君論官位和州牧等同,論文位往往超出,整體地位也超過州牧。

  國文院又稱“學宮”,掌管學宮的必然是內閣四相之一的“文相”,又稱“代夫子”,因為有資格稱“夫子”的只有孔子一人,乃天下師。

  所有文院學宮的真正掌管者只有孔子一人,院君也好,文相也罷,不過是代孔子管理文院學宮。

  文院是聖人講經之地,而各衙門只是國君朝廷的一部分,在許多讀書人心裡,文院地位更高。

  三位考官之前立著一座半人高的銅香爐,三支粗大的香正冒著青煙。

  銅香爐之前是聖廟,紅牆黑簷,朱門赤柱。

  最裡面有一尊孔子立像,孔子立像之下是較小的六位亞聖立像,分別是周文王、孟子、荀子、曾子、子思子和顏子。

  在兩位亞聖立像下,則豎立著幾十位半聖的聖牌。

  方運詫異地看著聖廟,他可以清晰地感應到這座建築散發著一種實質但無形的力量,有山嶽之威,碧海之闊。

  “那恐怕就是聖廟蘊含的才氣,也是驅散烏雲的力量。”方運暗想。

  縣令高喊:“拜聖人!”

  所有人彎腰行禮參拜。

  縣院君高喊:“拜亞聖!”

  眾人再鞠躬。

  “拜眾聖!”府學正高喊。

  眾人第三拜。

  接著縣院君誦讀《祭眾聖文》,

  方運記憶裡有這篇文,原為半聖董仲舒所作,文中列出每一位眾聖的名字和一句概括,董仲舒去世後由孔子的嫡系後代“衍聖公”添加。

  接著,府文院學正宣讀考場規矩。

  最後,縣令宣佈開考,眾考生在衙役的帶領下根據自己考牌的號碼步入考房。

  方運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的考牌,上面寫著“地丁辰三”,然後背著書箱慢慢尋找。

  考房是一排排連在一起的小屋子,每兩排之間的道路足夠兩輛馬車並行。

  考房坐北朝南,屋高不足一丈,方運如果進入裡面平伸兩臂就能碰到東西兩面的牆壁,非常狹窄。

  裡面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馬桶,桌子上有個盛著清水的筆洗,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方運找到自己的考房,站在門口看了看,從坐下開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一旦離開考房就視為考試結束,不可重新進入考房。

  方運不由得緊握雙拳,慢慢走進考房。

  “我一定可以!”方運在心中堅定地說。

  方運靜靜地坐著,抬起頭看向天空,由於被屋簷擋著,只能看到小半個太陽。

  文院內的陽光變得格外柔和,方運哪怕直視太陽也沒有任何不適。

  方運想起聖廟的才氣氣息,對這種神秘的力量更加渴望。

  東面傳來馬車聲,越來越近。

  不多時,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考房前,一個人從馬車上拿出一疊微黃的紙遞過來。

  方運站起來,雙手接過試卷,說:“謝謝。”

  那送卷人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方運,繼續給下一個考生發卷。

  方運把試卷放在桌子坐下,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試卷,露出古怪的苦笑。

  “哪怕到了異界也擺脫不了考試,前生就不是學霸,希望此生不會成為學渣。”

  方運心裡想著,沒有立即動筆,而是先翻看試卷。

  他曾看過一個故事,一些人參加考試,試題非常多,可只考十分鐘,不可能答得完,還多人急忙開始答題,希望儘量多寫一些。

  但是,試卷的最後一道題卻寫著:只答最後一道題。

  方運看過這個故事後,每次考試都檢查一下各張試卷,不是看最後一道題,而是仔細看有沒有破損錯漏。

  有一次考試方運發現了第二張試卷有問題,提前讓老師換了,如果等答完第一張卷再換,會耽誤不少時間。

  有了一次甜頭,方運就養成了習慣。

  試卷比方運以前考試的試卷大一些,共有四十頁,三十頁上印著考題,另外十張是空白,若前面的考題試卷出了問題,考生可手動重新抄寫整張試卷。

  紙張和印刷品質極好,僅落後地球水準幾十年,方運毫不奇怪,這可是才氣的世界,如果在筆墨紙硯印刷等基礎方面落後,早就被妖蠻消滅。

  方運粗粗看完,有了大概。

  試卷前三張是考部分眾聖的生平或事蹟,其中聖人孔子和六位亞聖必考,看似簡單,但答案必須是眾聖經典中的文字,不能用自己的話回答,否則就不是請聖言。

  再三張是考眾聖的詩詞歌賦。

  其後十五張是各出一句話,然後填上前面或後面的原文。

  最後的九張全都是默寫大段甚至整章的眾聖著作。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7 AM

第6章 孔子去哪兒了

  方運輕聲一歎。

  以前那個方運記憶力很一般,加上每天只是上午去私塾學習,中午開始去酒樓當夥計,學到的背誦的很少,如果不出意外,那個方運很難考中童生。

  方運在地球學的東西是不少,可根本沒學這些。

  方運想著心事,希望那些多出來的記憶能幫助自己,然後把筆墨紙硯等物拿到桌子上。

  別的中規中矩,唯獨用來壓紙的兩條鎮紙比較簡陋,別人的鎮紙都是特製雕刻的玉石、金屬、奇木,而他的鎮紙只是楊玉環從河邊撿來的石頭,然後慢慢打磨成兩指寬、筷子長的青色石器。

  那個方運每次用鎮紙都有些不好意思,覺得丟人,但方運卻很喜歡這簡陋的鎮紙,因為這是楊玉環的心意。

  方運鋪好第一張試卷,用鎮紙壓在頁面上端,看了眼第一題,就把水倒入硯臺中,手持長條狀墨錠慢慢研磨。

  方運一面思考一面研墨,可對第一題毫無頭緒。

  “昭公二十七年,孔聖於何地?我哪兒知道啊!這道題是第一題,按照前世的經驗應該最簡單。”方運心中腹誹不已,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等磨好了墨,方運選了一隻小楷羊毫筆,沾了濃墨,又把筆放回去,把一張羊毛氊子墊在試卷下,有了羊毛氈吸收墨汁,墨汁就不會下滲影響卷面。

  方運拿起筆,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第一題,確信自己不會,正要看第二題,腦海突然出現一本古書的封面。

  《史記》。

  隨後,那本《史記》自動翻頁,翻到“孔子世家第十七”中,方運大喜,但是整個頁面突然模糊。

  方運心頭一跳,感到要出事,突然,腦海多出一些記憶碎片,飛入《史記》中,就見“孔子世家第十七”迅速變幻成“孔聖本紀第五”,孔聖本紀的內容比孔子世家的內容多很多。

  方運愕然,但很快想通。

  《史記》有十二本紀、八書、十表、三十世家和七十列傳,內容各有不同。

  其中“本紀”排在最前面,是全書提綱,記錄最重要的帝王和朝代,比如夏本紀,秦本紀。

  而“世家”則記錄王侯封國的事蹟和特別重要人物的事蹟,地位次於本紀。

  地球上的《史記》裡,孔子只位於世家中。

  但是,聖元大陸的孔子可不是地球的孔子,他的地位和實際作用超過任何“本紀”裡的帝王,所以這裡的《史記》中沒有孔子世家,只有孔聖本紀,按時間順序位元列周本紀和秦本紀之間。

  在聖元大陸,《史記》的作者司馬遷是半聖,封“史聖”,是史家的代表人物,寫他書裡的話也算請聖言。

  孔聖本紀第五的文字變得清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眨眼間,部分文字由黑變成金色。

  方運看完這些金色的字,長長松了一口氣,金色文字就是跟題目相關的語句。

  方運又仔細看了一遍,心想出題人果然刁鑽,第一題就有小陷阱,題目是問孔子這一年在什麼地方,實際那年孔子從齊國回到魯國,不在一個地方。

  這還沒有完,一本又一本書浮現在方運的腦海裡,第一本是《左傳》,翻到昭公二十七年,金色字體寫著一個叫季禮的吳國人出使晉國。

  第二本是《禮記》,翻到“檀弓下”,寫著那個季禮在齊國的時候,長子死了,把長子埋葬在吳國的嬴博之間,孔子參加了葬禮。但這本《禮記》裡沒寫這個葬禮的時間。

  方運暈了,這兩本書既然先後跳出來,肯定跟這道題有關係,可從表面上無法確定這個葬禮在不在昭公二十七年,也就無法確定孔子那年去沒去吳國。

  就在方運猶豫不決的時候,《鄉黨圖考》《洙泗考信錄》《孔子自齊返魯考》《孔子家語》等各種書籍一一出現,浮現金光字體。

  方運仔細閱讀這些書,上面的金字證明了這個叫季禮的人出使晉國,後返回,而他的長子就是在他返回路過齊國的時候死的,這樣,就確定了其長子死亡的時間。

  孔子既然參加了這個葬禮,就說明他在昭公二十七年不僅在齊國和魯國,還去了吳國。

  方運哪怕有各種書籍參考都差點被繞暈,初覺這題真沒什麼實際意義,可仔細一想,這道題還算是文科大綜合,包括了歷史、地理還有別的經典,別說一般人,就算是極為出色的才子也很難答對。

  方運提筆摘錄金字的內容書寫。

  “魯亂,孔子適齊。昭公二十七年,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遂行,反乎魯。延陵季子適齊,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於禮者也。往而觀其葬焉。”

  齊、魯和吳三地具備。

  答完第一題,方運看著不是特別工整的字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這童生試也太難了!”

  方運心裡抱怨完,發覺腦海裡的書已經隱去,不由自主猜測這些書的來歷。

  “我隱約記得,圖書館失火跳樓的時候,我戴著的龍形玉佩碎了,然後什麼都不記得。這些書不可能憑空進入我的腦子裡,應該是東江圖書館的。媽媽說這玉佩是父親留下的,必須讓我戴著,說會保護我,莫非我能重生真的是玉佩的功勞?”

  方運思索片刻,立刻收起思緒仔細答第二題。

  第二題則是問“吾甚慚於孟子”這句話是齊宣王什麼時候說的,這一次立刻有書籍出現,方運迅速寫上:周赧王三年。

  方運用筆疾飛,連續答了幾道題,發覺除了第一題,這些題其實並不難,便放下心。

  方運調整心緒,放慢速度,開始一筆一劃慢慢寫,他知道這時候也有“卷面分”,如果字寫得太差,哪怕答對也會降等。

  兩個方運的毛筆字都不怎麼樣,但現在練字已經來不及,只能過了童生試再說。

  答到第十四題的時候,方運看著試卷,沒有立即下筆,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是終究是聖元大陸,不是地球。

  這裡的眾聖除了和地球同名的,還有不曾在中國古代出現的半聖,東江圖書館裡不可能有這些人的著作。

  童生試和秀才試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秀才試的請聖言試卷極多,能保證每位眾聖的著作都考到,但童生試不同。

  童生試的試卷雖有三十張,但毛筆字比較大,實際內容比想像中少,只能考有限的試題,可眾聖很多。

  孔子和六位亞聖的地位超然,至少要占一半的試題,而引領百家爭鳴的幾位半聖著作也是必考的,不然就不能體現百家歸儒,用地球的話就是“統一戰線”或“政治正確性”。

  幾位歷史地位極高的半聖的著作同樣必考,諸如董仲舒的大一統、諸葛亮的鞠躬盡瘁、陶淵明的詩賦等等

  這樣剩下的篇幅很少,其餘的半聖根本分不過來。

  於是,便形成一個規矩,童生試的請聖言就分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年年必考的著名眾聖。

  第二部分是本年三位元考官的名篇。

  第三部分是每年從剩餘半聖的著作中選三到五部,輪流考。

  方運是幸運的,因為除了三位半聖考官,本年童生試所考的眾聖著作都曾在地球出現,東江讀書館都有收藏。

  童生試前,一旦確定半聖考官的名字,各地考生都會花許多時間背誦考官的名篇。

  其他眾聖的題目有難有簡單,但半聖考官的題卻格外簡單。

  因為活著的半聖都是新聖,根基不穩,急需文名,必然想要天下人知道他的得意之作。

  “用前世的話說,就是送分題,士子書生感激,新聖的文名又得以傳揚,兩全其美。”

  方運仔細一想放下心,因為他上個月就開始背誦三位半聖考官的名篇。

  第十四題很簡單,考的是一位叫米奉典的半聖的封聖時間和地點,方運雖然一時想不起來,可他感覺自己一定記得。

  米奉典是這次童生試的三位半聖考官之一,在開考前就已經傳遍天下。

  方運思索片刻,提筆寫下:新曆一百四十五年秋,蜀國,蜀都。

  方運答完,突然發覺自己腦海中浮現一本藍灰色的空白古書,隨後,一小塊記憶碎片飛入其中。

  那本空白古書立刻變成《奉典五經注》(卷一),作者米奉典,半聖,封聖五十六年。

  接著,陸續有新的空白古書出現,提取方運的記憶碎片,形成一本本米奉典的文集、詩集,一共有五本,都不是完整的,要麼是只有一卷,要麼是是殘篇。

  方運面露喜色,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既然有大量的書,還能吸收新的書,就叫‘奇書天地’吧。”

  下一題考的同樣是蜀國半聖,諸葛亮,不過此時已經駕鶴西去。

  不同世界的諸葛亮的經歷不同,方運花了一些時間思考,避免答錯。

  劉備立國的國號是“漢”,以漢室正統自居,從來沒有過蜀國,只不過其他人不承認,只稱之為蜀國,有輕蔑之意,後人沿用。

  在聖元大陸,劉備同樣立國為“漢”,志在繼承大漢江山一統聖元大陸,卻遭到東吳和魏國聯手反對,最後不得不改國號為“蜀”,最終靠著半聖諸葛亮維持下去,直到現在成為十國之一。

  方運有了奇書天地,對地球的諸葛亮更加瞭解。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48 AM

第7章 鳴州!聖前!

  《三國演義》過於神化諸葛亮,導致很多人高估諸葛亮的軍事才能,也導致部分人用正史把諸葛亮批的一無是處,認定諸葛亮沒那麼偉大,都是《三國演義》小說導致的。

  但真正看過正史《三國志》的人都不會看輕諸葛亮,因為《三國志》共六十五卷,除去必要的帝王單寫一卷,單獨佔據一卷的,僅諸葛亮一人。

  諸葛亮最出色的才能不是領兵打仗,而是治國,他是相才,不是帥才。

  在《三國演義》之前,就有大量文人盛讚諸葛亮,最關鍵的是,諸葛亮入了“孔廟”,被封為先儒,這在古代可是了不得的地位,不是羅貫中寫部小說就能讓他進去。

  在《三國演義》成書以前,諸葛亮的軍事才能也得到許多軍事家的承認。

  司馬懿見諸葛亮佈設的營壘,讚歎其為“天下奇才”,也指出諸葛亮在軍事方面的不足,但對諸葛亮的治國才能卻不敢有半點批評。

  李靖也對諸葛亮的軍事才能推崇備至。

  唐玄宗設“武廟”,供奉十個古代最偉大的軍事家,其中就有諸葛亮,雖然唐玄宗過於拔高諸葛亮軍事才能,但也足以證明諸葛亮在軍事有一定建樹。

  文廟武廟俱在的,唯諸葛亮一人。

  在聖元大陸,諸葛亮因為曾保蜀國百年江山,功蓋天下,科舉的請聖言中年年都有他,從無例外。

  史官記載,諸葛亮臨死前仍不忘恢復漢室,一統聖元大陸,在大限到來之前親自領兵出戰,但敵國也有半聖,最終壽命耗盡,死于五丈原。

  方運之所以特別看重諸葛亮,是因為有關諸葛亮的詩詞很多,而且還沒有出現在聖元大陸,偏偏聖元大陸有非常神奇的“喚聖”之力。

  方運理清兩個諸葛亮的不同,繼續奮筆疾書。

  之後又遇到跟另外兩位半聖考官有關的題,方運都記得,而奇書天地中又增加了新的書籍。

  方運很快答完前三張試卷,大部分都非常簡單,但有三道題非常難。有一道題甚至佈設了文字陷阱,照著書也未必能答對,幸好方運曾生活在資訊大爆炸的時代,文字遊戲在他眼裡不值一提。

  這僅僅是最簡單的童生試,秀才試的請聖言更加難,不過真正難的是詩詞、經義和策論。

  後面的試題是默寫眾聖的詞賦,之後是填空,對別人來說可能很難,但對方運來說簡單的不得了。

  毛筆寫字極慢,到了中午時分,方運僅僅寫到第十九頁,不得不休息吃飯。

  就著水,方運吃完白麵糖餅,站起來在狹小的房間活動一會兒,繼續答題。

  接著就是最後九章試卷,一共十八題,要求默寫出題目要求的眾聖的名篇章節。

  孔子和六位亞聖的著作必考,是前七道題,一點都不生僻,大半的考生都能會。

  剩下的十一道題出自其他半聖,其中三位半聖考官的名篇各占一題,方運都背過,已經儲存在奇書天地中。

  答完所有題,方運放下毛筆,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咚!咚!”

  兩聲鑼正好響起,方運立刻知道是下午兩點。

  聖元大陸的官方時間仍然是十二時辰制,但百年前公輸家的工匠為了讓時間更精確,把每天分了兩個十二時,由於新的時間單位只是一個時辰的一半,所以稱之為小時,時辰為大時。數位畢竟比文字方便,和草書一樣在分秒必爭的軍中大受歡迎,然後在民間逐漸傳開。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收卷子,然後會發詩詞的試卷。

  方運仔細檢查了一小時,沒有一個污點、錯別字,答對全部的試題。

  “可惜,我以前沒怎麼練字,這字有些差了,按照慣例會降一等。甲是拿不到了,應該可以拿個乙。等考完童生,一定要努力練字,在聖元大陸不練字不行。”

  最後,方運在指定的地方寫上自己的考牌號和姓名以及住址。

  不多時,銅鑼響了三次,馬車再度前來,附近立刻傳來低沉的喧鬧聲和抱怨聲,顯然大多數人都無法答完,都覺得時間不夠用。

  發卷的人把詩詞卷給了方運,然後收走“請聖言”的三十張試卷。

  方運細看詩詞題目放了心,沒有要求必須的平仄,只是要求押韻和扣題,五言、七言、絕句、律詩、詞、駢文或賦皆可。

  除了駢文和賦,詩詞要求押陽部、宵部、東部和元部四韻之一。

  主題也常見,在春和邊塞兩個主題中選其一。

  方運想了片刻,決定寫一首邊塞詩,因為按照之前方運的性格,必然會這麼選,想都不用想。

  方運眼中一片茫然,無從下筆。

  “以我現在的詩詞水準,在甲乙丙丁四等中,至多是丙等,很可能無法考中童生,可要是考不中童生,我必死無疑!”

  方運沉思許久,輕歎一聲,心中默念奇書天地。

  這一次沒有書出現,也沒有突出的金字。

  方運猜到可能是沒有固定的答案,所以奇書天地不能準確地列出來。

  於是方運在心中列出條件,要押四韻之一,要是邊塞詩,而且要符合主戰的思想,必須是名人作品,務必要考一個好名次,盡可能成為童生。

  方運挑來選去,選了一首詩聖杜甫的《歲暮》,五言律詩,是一首很出名的邊塞詩,韻腳符合四韻中的陽部。

  方運沒有直接寫到卷面上,而是提筆寫在一張白紙上當草稿,寫完再看合適不合適,畢竟考試的忌諱太多。

  《歲暮》的內容是寫臨近年關,北方還在打仗,前方將士日夜流血,但朝廷大員卻沒有全力出戰,詩人想要報國卻無門,抨擊官員無能。

  景國和草蠻中的狼蠻一族經常交戰,年前打仗很正常,所以方運不怕跑題。

  “歲暮遠為客,邊隅還用兵。煙塵犯雪嶺……”

  寫到這裡的時候,方運突然停下筆。

  就在此時,位於考房附近的一處涼亭外,縣令和縣文院院君突然站起,望向方運所在的方向。

  兩人看了片刻,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裡看到濃濃的喜悅。

  一旁的州文院學正稍遲後站起來,笑著說:“祝賀祝賀,才氣躍動,至少是詩成出縣,甚至可能是詩成達府,兩位教化有功啊,今年的考評必是上上!”

  縣令蔡禾笑道:“哪裡哪裡,萬學正謬贊了,目前才氣未定,還不能輕易下結論。”

  萬學正又道:“應該是那個神童方仲永吧。”

  蔡縣令遲疑一下,說:“不,我記得很清楚,方仲永不在那個方向。”

  蔡縣令是進士出身,身具強大的才氣,已經能夠過目不忘。

  蔡縣令剛說完,三人詫異地再次看向方運考房所在的方向。

  “才氣消退,可惜了。”蔡縣令說完,失落地坐下。

  縣院君歎道:“可惜了。”

  萬學正急忙說:“兩位切莫憂慮,或許那名考生能夠續接,更何況那位神童還沒有寫成。”

  突然,三個人一起轉頭望向另一個方向,露出期待之色。

  不一會兒,蔡縣令微笑道:“好!才氣穩固,詩成出縣,那個位置,坐的正是方仲永!”

  縣院君拂須而笑,道:“不愧是本縣神童。”

  “恭喜恭喜!”州院學正再次祝賀,然後遺憾地看向方運所在的方向。

  考房中,方運放下毛筆,皺起眉頭。

  “這首詩不行!我連童生都不是就指責朝中大臣,三位考官未必全都喜歡,恐怕會藉口無功名卻妄議朝政降等,哪怕詩再好也沒用。但是,如果連這首詩都不行,其他更不行,有的是不夠好,有的是太好了,有的是不押四韻,有的明顯不是我能寫出來的。”

  方運想來想去,突然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放在桌案上。

  方運把試卷擺在面前,提起筆默默思考,不多時,想起今天雨後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一首名詩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中。

  方運落筆。

  春曉。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唐代著名詩人孟浩然的名篇之一。

  詩成,才氣猶如噴泉爆發。

  方運立刻感到一股溫暖的氣流從天而降,直入眉心深處。

  方運猛地瞪大眼睛,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考試中才氣灌頂,成為童生!

  所有的溫暖氣流在眉心的“文宮”處凝聚,隨後炸開,湧入方運身體每一處,讓方運昨夜被打的傷口以奇跡般的速度癒合。

  方運感覺眼睛癢癢,不由自主眨了眨眼睛,原本近視的雙眼不僅痊癒,視力也比正常人好數倍。

  “是才氣浣體!每一次提升文位元,身體各方面都會有所增強,壽命也會提高,大儒壽百二,半聖壽兩百歲。等養好身體,哪怕只是童生,身體素質也強於精兵!”

  在詩成的同時,離考房不遠處的蔡縣令三人突然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難以置信地看著方運所在的方向。

  “這……”萬學正已經說不出話來。

  縣院君喃喃自語:“才氣達府,幾近鳴州,只要稍加傳揚,必是鳴州之詩!”

  接著,三個人面色大變,同時驚叫。

  “聖前童生!”

  考上童生後,就要進入聖廟膜拜,到時候會得到才氣灌頂,正式晉升童生,如果在那之前天降才氣,就是所謂的聖前童生。

  普通的童生只是“眾聖弟子”,可聖前童生是“天之門生”,意義非比尋常,因為孔子和周文王都是“天之門生”。

  “聖元大陸人口數十億,三年也未必能出一個聖前童生!聖佑景國!天佑景國!”縣院君激動全身發抖。

  蔡縣令深吸一口氣,說:“那個位置,就是剛才寫詩中斷的地方。”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50 AM

第8章 縣令怒

  萬學正露出掩飾不住的羨慕之色,說:“才氣鳴州,聖前童生,一次就是兩座文牌坊,景國前所未有,哪怕是陳聖也只是聖前童生而已。跟這位考生比起來,那個所謂的神童就算不得什麼了。蔡縣令,貴縣藏龍臥虎啊。”

  蔡縣令和王院君往神童方仲永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又迅速轉回頭,萬學正說的沒錯,跟聖前和鳴州比起來,區區出縣的小神童真的不算什麼。

  蔡縣令笑道:“考官巡場,兩位是否一同前往?”

  “願往!”萬學正和王院君異口同聲回答。

  三人大笑,一起向方運所在的方向走去。

  三人路過考房,考房裡的考生們抬頭一看,頓覺詭異。

  “三個考官不會被妖魔附體了吧?怎麼笑得跟升官發財似的?”

  “不像是巡場,出大事了?”

  “蔡縣令平時可是冷面清官,今天中邪了?笑的比太陽都燦爛。”

  許多考生紛紛探出頭,想要看看三位大人要幹什麼。

  就見三位大人在方運的考房前減慢了腳步,慢得跟蝸牛爬似的。

  方運剛接受完才氣灌頂,心中的喜悅還沒消褪,就看到蔡縣令、王院君和萬學正三人一起帶著無比燦爛的笑容扭頭看著他。

  方運愣住了,三位大人的舉動實在太怪異,讓他想起恐怖片裡的場面。

  三位大人向方運點了點頭,給予鼓勵的神色,然後掃了一眼方運桌子上的試卷,目光帶著些許羨慕離開。

  “他們應該是知道我成了聖前童生。”方運心想。

  方運又仔細看了看《春曉》,危機感緩解,成為聖前童生,柳子誠就不敢在濟縣殺他。

  方運收拾好書箱,把試卷放在桌面上,背著書箱離開,附近的衙役立刻走過來,把試卷拿走,放入方運的請聖言試卷的上方。

  方運路過其他考房的時候,許多考生忍不住低聲嘀咕。

  “狂生!”

  “這人速度好快,佩服。”

  “這不是那個被江州西施養著的方軟飯麼?晦氣!”

  走出考房區域,方運看到三位考官坐在涼亭裡向自己看來,他沒有上前攀談,只是拱手作揖,然後向文院外走去。

  萬學正高聲稱讚:“好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兒!”

  蔡縣令心想那孩子明顯是寒門子弟,身體瘦弱不堪,而且一身是傷,鬼都看不出來氣宇軒昂。

  一旁的王院君贊道:“明明是傷病之身,卻毅然赴考,風骨卓絕,乃考生之楷模,定入《縣誌》,流芳後世。”

  蔡縣令立刻命人把檢查方運進場的兩個士兵帶過來。

  蔡縣令看著兩個忐忑不安的士兵,說:“我有話要問,爾等務必據實回答。”

  “是。”

  “方才離開的受傷考生進場的時候,有沒有說他的傷情?”

  兩千考生就這麼一個頭上包著藥布的,兩個士兵記得很清楚,就一五一十複述方運的原話,說方運是被牛車送來的,昨日被四個大源府口音的蒙面人襲擊,差點被打死。

  蔡縣令的臉一片青黑。

  萬學正和王院君頗為同情地看著蔡縣令。

  方運詩成鳴州和聖前童生固然是蔡縣令的政績,但聖前童生在縣試前差點被人打死,這就是治安不力,萬一朝廷追究下來,蔡縣令很可能要面臨責斥、罰俸祿。

  吏部有考功司考察官員的執政水準,也就是所謂的考評,原本蔡縣令能得上上,可如果方運被打的事鬧大,能得個中上就不錯了。

  蔡縣令猛地一拍桌子,道:“告訴魯捕頭,給我嚴查此事!本縣出一聖前童生不易,絕不容忍宵小倡狂!”

  蔡縣令說完望向文院門口。

  方運從側門走出文院,之前被考生擠滿的門前此刻已經被家長佔領,上千人在焦急地等待,相互認識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喧鬧無比。

  “可憐天下父母心。”方運想起自己的母親,目光一暗。

  “你交卷了?不是說考到傍晚五點嗎?你怎麼不到四點就出來了?”

  “誰家的孩子?這樣能考上才怪。”

  “好像是江州西施家的那孩子,都說還不錯,沒想到自暴自棄,可惜了。”

  方運可不想跟那些大叔大媽糾纏,快步向外走,擠出人群,外面停滿了轎子和馬車,其中一輛牛車格外醒目。

  方運快步向牛車走去,只見幾個鄰居熟人和楊玉環一起在牛車邊聊天。

  “小運?”楊玉環詫異地看著方運。

  那幾個鄰居什麼都沒說,都惋惜地看著方運,現在交卷的要麼是天縱奇才,要麼是考的不好乾脆放棄的,在他們看來,方運明顯屬於後者。

  這些鄰居沒有像旁人那樣說難聽的話,反而都安慰方運。

  “小方還年輕,不著急,要是現在考上童生才奇怪。”

  “對,都是這身傷弄的,不然小方一定能高中。”

  方運微笑道:“謝過各位嬸嬸大娘。玉環姐,咱們回家吧。”

  “好,老母雞已經燉上,只等你回家。”楊玉環笑靨如花,沒有絲毫的失望和責備,甚至不問考的怎麼樣,生怕方運難過。

  方運越發感激她,和她一同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有說有笑,楊玉環故意說一些高興的話。

  楊玉環把牛車還給鄰居,和方運一起回家。

  楊玉環回屋後系上圍裙,笑著說:“小運你坐著別動,姐給你做一頓全肉宴!不僅有燉雞和紅燒肉,還買了一條魚,讓你吃個夠,今天吃不了明天吃!”

  方運看著系圍裙的楊玉環,說:“玉環姐,我有件事跟你說。”

  “說吧,我聽著。”楊玉環仰頭,用一雙美目看著方運。她雖然比方運大三歲,卻要比方運矮一些,身體嬌小玲瓏。

  “你有沒有發現我臉上的傷口和淤青特別輕。”

  楊玉環仔細一看,驚喜地說:“傷口都消失了,只留下淺白的印子,奇怪!”

  楊玉環覺察方運的笑容裡藏著什麼,於是仔細思考,想了好一會兒,隱約想到一個可能,但又覺得荒謬。

  方運突然上前繞到楊玉環側面,然後把她橫抱起來。

  “啊……”楊玉環大叫一聲,急忙用手臂環住方運的脖子,又慌亂又疑惑地看著方運。

  方運笑著問:“玉環姐,你說這天下有什麼力量能讓人突然變得強壯?又能迅速治好我的傷口。”

  楊玉環直勾勾地看著方運,從小到大,方運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小弟弟,如果要形容方運,她想到的詞語不外乎是膽小、懦弱、笨拙、不會讀書,同時還有善良。

  在清晨,楊玉環從方運的目光裡看到過堅定,而現在,她從方運的目光裡看到從未有過的自信。

  那是真正的男人才有的目光!

  “你……你獲得才氣灌頂了?”楊玉環小心翼翼問。

  “我已經是聖前童生!”方運凝視楊玉環的雙眼說。

  “真的?真的?”楊玉環用力摟著方運的脖子,驚喜地看著方運,生怕這只是一個夢。

  “我永遠不會騙玉環姐!”

  楊玉環用力點點頭,說:“我知道,我們家的小運不會騙姐姐。”

  楊玉環說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下來,為了供方運讀書,她吃了太多的苦,她明知道幾乎沒有希望,但仍然咬著牙堅持。

  背地裡數不清的媒婆找上門給她說親,不僅有富商大戶,甚至有本縣的望族,連柳子誠那樣的名門之後她都毫不猶豫拒絕,為的就是內心的堅持。

  如今,黑夜過去,得見曙光!

  只是這曙光太亮了,楊玉環哪怕不是讀書人也知道聖前童生的意義,地位比普通秀才更高,甚至可以說如無意外必成舉人。

  “好!小運你真爭氣!”楊玉環哽咽著,用一隻手擦拭眼淚。

  方運讀懂了楊玉環眼淚中的辛酸和喜悅。

  方運慢慢放下楊玉環,伸手幫她擦眼淚,說:“玉環姐,別哭了,這是好事。”

  楊玉環的手粗糙,但臉卻細膩的像羊脂白玉,摸在手裡滑滑的,微涼溫潤。

  “嗯!我回屋洗洗臉。”楊玉環突然轉身快步,掀開門簾回西廂房,迅速洗了臉擦乾淨,然後望著銅鏡,看到自己臉上有一抹嫣紅,心跳得更快。

  “心怎麼跳的這麼厲害!”楊玉環羞澀地心想。

  “雖說我將來要嫁給他,可我心裡只把他當弟弟,從來沒有別的想法,今天這是怎麼了?弟弟幫姐姐擦淚很正常,我怎會這樣?應該是最近太乏了,今晚要早點睡。”

  楊玉環很快靜下來,正要回正屋,卻鬼使神差地照著鏡子,細心地梳理頭髮,然後極少見地用了一點點胭脂,讓氣色更好。她從來不捨得買這些東西,都是鄰居送的。

  不一會兒,楊玉環走出來,發現方運在笨拙的刮魚鱗,笑道:“我來吧,咱們家不常吃魚,你怎會弄這個,我幫人做過,我來。”

  “嗯。”

  方運站起來,楊玉環走過來,身上帶著一陣香風。

  方運看著楊玉環美麗的面龐,情不自禁說:“玉環姐。”

  “嗯?”楊玉環低頭處理鯉魚。

  “你真美!”

  楊玉環的手停住,沒有抬頭,白皙的面龐燒了起來,甚至燒紅了耳垂,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去看看老母雞燉得怎麼樣了,要是湯少加些熱水,別加涼的。”

  “好。”方運知道楊玉環害羞了,笑著往砂鍋裡添水。

  兩個人很快忙活完,一隻燉雞,一碗紅燒肉,一條紅燒鯉魚,最後是爽口的紅蘿蔔絲。

  這是這些年來方家最豐盛的飯菜,連年夜飯也比不了。

  飯前楊玉環給方父方母和她父親的牌位上了三支香。

  方運卻整整點燃六支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爐裡。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50 AM

第9章 乙等?

  方運看著六支香,低下頭,在心中默念。

  “一為母親,我可能回不去了,恕孩兒不孝,請您保重。”

  “二為死去的方運,謝謝。”

  “三、四為方運的父母,五為玉環姐的父親,有我在,一定不會再讓玉環姐吃苦。”

  “六為孟浩然,謝先賢之詩。”

  方運看著香燭許久,滿心的惆悵化作一聲歎息,似是和過去告別。

  上完香,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飯桌前。

  方運說:“玉環姐,今天咱們吃飯定個規矩。”

  “小童生請吩咐。”楊玉環笑著說,她已經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因為,身上的擔子終於輕了些。

  “今天的規矩就是,你夾一筷子,我夾一筷子,你吃多少,我吃多少!你不用說,這條規矩不容更改!我今天能吃多少,全看你了。”

  楊玉環靜靜地看著方運,心中熱流湧動,她突然覺得,有方運這話,這些年的苦和累都不算什麼。

  “我們家的小運長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你現在是童生,以後家裡就會寬裕許多,等中了秀才,這魚肉也就不算什麼。今天姐姐托你的福,好好吃一頓。”

  方運夾起一塊油汪汪的紅燒肉,遞到楊玉環嘴邊,輕聲說:“不,是我托你的福,沒有你,我別說讀書,活下去都不容易,我一直記得。”

  楊玉環眼圈一紅,張口吃下紅燒肉,慢慢咀嚼。

  生在窮人家,方知肉珍貴。

  方運給自己夾了一塊紅燒肉,吃完後,從砂鍋裡挑出雞腿,放到楊玉環的碗裡。

  “咱們倆一人一個。”

  “嗯!”

  兩個人一年難得吃一次肉,今天放開肚子吃,最後吃了個精光。

  楊玉環看著空空的盤子,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吃的太多了。

  兩個人吃得太飽,都懶得站起來,相視一笑,愉快地聊天,屋裡充滿了溫馨的氣氛。

  不一會兒,鄰居加傳來喧鬧聲,是老王喝多了在教訓孩子要好好讀書考童生。

  兩人微笑,楊玉環看了看天色,說:“現在三位考官應該正在閱卷吧。”

  方運點點頭。

  文院內。

  寬敞的閱卷房內燈火通明,一排排的長桌整齊地擺放著,兩千多考生的試卷依次擺放在上面,鋪滿桌面,非常壯觀。

  三位考官嚴肅地站在閱卷房深處的孔子像前,十位縣文院的講郎先生在身後。

  蔡縣令說:“恭請聖裁!”

  “恭請聖裁。”眾人隨後齊聲說。

  一股奇異的力量憑空降下,房內生風,但所有的試卷都紋絲不動。

  大多數試卷都沒有變化,但差不多近二分之一的試卷突然散發著橙色光芒。

  才氣顯現。

  那些橙色微光有多有少,其中最高的才氣接近三尺高,差一點就達到鳴州的層次。

  名列第二的試卷才氣只是勉強一尺高,兩者相差極大。

  隨後,一陣狂風吹過,漫天試卷飛揚。

  風停,大量的試卷堆積在一個角落,而桌子上只剩下一百份試卷,按照才氣由高到低多少排列。

  “以才取人,以文排序!”

  蔡縣令說完,十位講郎先生各手持一份請聖言的答案,從後往前每人選九份考卷,開始閱卷判文。

  才氣最多的十份試卷則沒動。

  蔡縣令當仁不讓,說:“既然出了幾近鳴州之詩詞,那本縣就不客氣了,先睹為快。”說完高興地走到方運的試卷面前。

  之所以這麼晚才閱卷,是因為考生交卷之後,有專人負責用紙張把考生的名字蓋上名封,閱卷的時候看不到,防止作弊。只有確定了前五十的排位,才可以看到名字。

  詩詞放在最上面,蔡縣令看到“春曉”兩字,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字雖然還算工整,可在他看來還是太差,但一想方運是寒門弟子也就釋然。

  練字需要消耗大量的筆墨和紙,寒門弟子可沒那麼多錢,要麼用樹枝在沙上練習,要麼用毛筆沾水直接在桌子上寫,後者仍然需要不少的毛筆。

  蔡縣令看向詩文,不由自主讀下去:“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三位考官都愣了,這詩的文字非常淺顯,一讀就懂,可為什麼讀完卻有一種淡淡的遺憾?

  另外兩個考官也看著方運的試卷仔細思索。

  “心裡好像少了什麼。”萬學正說。

  蔡縣令是同進士出身,官職是正七品,王院君和萬學正只是舉人出身,都是從七品。

  蔡縣令反復看了幾遍,突然歎息道:“妙啊。此詩文字雖平易自然,但貴在一個‘真’字,景真,意真。此詩結構也不同凡響,你們看四句詩,依次是不知、知、知、不知,前‘不知’開篇,後

  ‘不知’留白,讓閱詩者去想,花落究竟有多少?為何要問這花落?”

  這話一出,閱卷房內靜悄悄,仿佛所有人都在思索一個問題,花落知多少?

  區區五個字,卻勾起所有人的心事。

  王院君點頭說:“蔡兄一言道盡此詩之妙。這詩之所以為真,是因為句句有春,句句扣題,春困、春鳥、春雨、春風、春花,看似滿篇景,實藏不言情。最難得的就是文字淺顯,樸實無華,最是天然,最易流傳。這考生若非偶得,必非凡士。”

  其餘兩人不住點頭,易於流傳這點太重要,文名是讀書人的追求之一,半聖都不能免俗。

  萬學正道:“這等文字我亦能做出,可讓一詩如畫在眼前,融情於其中,偏偏如此自然,那就難了。”

  王院君道:“等明日放榜,我修書一封,把這詩推薦給州院君李大學士,望他能舉薦給《聖道》,讓此詩名傳天下。”

  “此詩若能入《聖道》,必大漲我景國文名文風!”蔡縣令充滿期待說。

  萬學正卻面色一暗,低聲道:“我年近五十,詩文千百,卻不曾上過《聖道》月刊。”

  王院君苦笑道:“《聖道》由聖院刊發,曆月入選的俱是名篇,每一位在《聖道》發文的要麼是詩詞聖手,要麼是經義大儒,要麼是策論高士,最低者也是各家妙技,我等不敢妄想。”

  蔡縣令點點頭,提起筆蘸了蘸朱砂紅墨,在這試卷下麵寫上:字樸,情真,詩秀,意長,當為諸生之首,甲!

  “兩位可有異議?”

  “本年童生試詩詞之甲非《春曉》莫屬!”萬學正道。

  “無異議。”

  蔡縣令把寫著《春曉》的試卷拿到一旁,說:“這人文采非凡,但要跟方仲永搶案首之位,還須看請聖言。”

  蔡縣令看著請聖言卷上的字暗暗搖頭,仔細看第一題,眼前一亮,道:“不曾想此子如此不凡!即便是我當年遇到這題,也萬萬不能答對。”

  另外兩個考官也都看過答案,低頭一看,倍感詫異,因為這題他們倆之前斷然不會答對,哪怕他們是舉人,畢竟這題太偏了,涉及地理和推斷能力。

  蔡縣令右手提著筆繼續往下看,看完前三張後神色凝重,而另外兩位考官一左一右也在同時閱卷,許久說不出話。

  蔡縣令的筆一直沒能落下。

  呆了片刻,萬學正問:“無錯?”

  “無一處錯漏,簡直不可思議!”

  蔡縣令繼續往下看,一口氣閱遍剩下的二十七張試卷,乾脆把毛筆放到一邊。

  “依舊無錯?”王院君有點驚了。

  蔡縣令鄭重地說:“神乎其神,不僅無錯,無別字,無塗改,無污點,是我平生僅見。”

  “難道他連請聖言也會是甲等?自請聖言入科舉以來,我景國不曾有過甲等的請聖言,連陳聖當年也只是乙等。”

  蔡縣令道:“可惜,我很想給他一個甲等,但他的字委實一般,我若給了他甲等,必然會遭到士林攻訐。”

  蔡縣令說完,在請聖言的試卷上寫上:字劣,無錯,乙上。

  “可惜。”

  “可惜。”

  蔡縣令戀戀不捨地放下方運的試卷,拿起方仲永的詩詞試卷。

  方仲永能詩成出縣,在任何地方的童生試都會被考官加倍關注,考官必然會不吝讚美之詞寫上評語,可惜卻偏偏遇到方運,又遇到心中正遺憾的蔡縣令。

  蔡縣令看了看方仲永的詩,一言不發,隨手寫了“乙中”,連評語都沒有。

  評等共分甲乙丙丁四個大等。

  無論是什麼試,每科只能有一個甲等。

  而之後的乙和丙都要再分出上中下,丁等則不用分,因為任何一科得丁等的都不予錄取。

  三位考官一直沉浸在不能給方運雙甲的遺憾中,沉默地閱卷,遇到有錯的地方,毫不猶豫劃一筆,最後根據錯誤的數量評等。

  閱完才氣最多的前十名,三位考官就會給剩餘的九十份試卷的詩詞和請聖言評等。

  這一百人最後要按照請聖言的等次排序,前五十可成為童生。

  若是同等,則錯誤少的在前。

  說是錯誤相等,則按照詩詞的等次排序。若詩詞同等,則看文字優劣,如果50名和後面的分不出高下,就需要請半聖考官裁決,一般都會多出幾個童生名額。

  評等完畢,已經是深夜,但是所有人都不得離開文院,各自在文院的住處睡下。

  第二天清晨,三位考官和十位講郎在早六點起床,洗漱吃飯後,在七點即辰時開始“複閱”,重新複查,確保沒有問題。

  萬一評判失誤過大,半聖會出面干預,那考官不僅丟臉,甚至可能會被免官下獄。

  進入閱卷房,蔡縣令邊走邊說:“昨夜久久不能入睡,至今心有不甘。”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52 AM

第10章 甲等!

  “唉,可惜。”王院君已經數不清這兩天說了多少個可惜。

  眾人複查試卷。

  最後,蔡縣令三人來到方運試卷前,不斷討論,可最終沒有辦法。

  以至於到了午飯時間蔡縣令還遲疑不決,只能暫時不管,去吃午飯。

  吃過午飯,眾人休息兩刻,繼續回到閱卷房。

  蔡縣令還是捨不得讓景國唯一一個雙甲童生從自己手上溜走。

  王院君開解道:“無須過多計較,有鳴州之才,有無錯聖言,將來的成就必然不在我等之下,這天下第一童生雙甲的虛名不要也罷。他一身是傷都能得案首,中舉不在話下。”

  蔡縣令呆立片刻,突然正氣凜然道:“吾等為君、為國、為聖、為人族選人才,焉能因他人誹謗而畏葸不前!一世罵何如百世罵!”

  萬學正和王院君相視無語,蔡縣令這話是說如果給了方運雙甲,能得一世駡名,要是不給,就要被罵百世,把方運捧高到了極點。

  蔡縣令說完,大筆一揮,劃掉之前對方運請聖言的乙等評語,重新書寫評語:

  一身是病傷,

  牛車赴考房;

  寒門少筆墨,

  為聖選賢良。

  甲!

  請聖裁!

  萬學正和王院君目瞪口呆,沒想到蔡縣令下了如此重注。

  兩人為官多年,看完後立刻意識到,這個蔡縣令看出方運必當成名,所以借此機會一搏。

  輸了,不過是罰俸,朝廷不會重罰,因為給方運爭雙甲也是讓景國受益。

  可要是贏了,他會成為景國第一個出雙甲童生的縣令,雖然院君主管教化,可縣令才是一縣的主考官和父母官,功勞最大,絕對可以得到提拔。

  王院君和萬學正頓時心服口服,怪不得對方是進士,單就這份勇氣和豪氣就不是他們能比。

  兩人相視一眼,立刻大聲說:“請聖裁!”

  三人的聲音通過文院無處不在的才氣進入虛空,最後來到東海之畔、泰山之南的曲阜,聖院。

  遙遙望去,那是一座倒立的高山,上粗下細,山尖朝下插進地面,而山頂是一片巨大平臺,上面樓閣林立,白雲飄渺。

  孔子喜泰山,又不舍傷泰山主峰玉皇頂,於是取一側的三千尺山峰從山腳橫切,手提山峰回曲阜,輕輕一拋,於是有了聞名天下的“倒峰山”,並提筆在空中作畫,一副水墨樓閣畫懸於空中。

  孔子張口一吹,筆墨樓閣紛紛落於倒峰山頂,形成曲阜書院,即現在的聖院。

  聖院的最中心有一座極為曠闊的大殿,可坐十萬人,乃孔子講學之處,名為眾聖殿。

  眾聖殿內有一座聖台,聖臺上有許多雕像,供奉著從古到今的所有封聖之人。

  在聖台之下,有三位儒雅的老者坐成一排,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這三位老者乍一看平平無奇,但細看之下,三人眼中竟閃爍著無數的奇異畫面。

  有星空流轉,有四季輪換,有空穀幽山,也有市井喧鬧,從塞北草原到遠南雨林,從極西荒漠到東海之濱,凡世間種種皆在其中。

  此時三人眼中閃爍最多的畫面是聖元大陸各地文院中的場景。

  聖元大陸十國九十州,每州九府,每府九縣,七千余座文院內的一切盡在三人眼底。

  一人開口。

  “可甲,可乙。”

  又一人開口。

  “天之門生,傷病赴考,字可練,向聖之心難得,甲!”

  最後一人許久不語,最後口吐一字。

  “可!”

  最後一人的聲音飛躍千山萬水,在濟縣文院的閱卷房內炸響,所有人都如同耳畔聽雷,毛髮如同在狂風中吹亂。

  眾人又驚又喜。

  “半聖傳音?抵我一月苦修啊!”一位講郎欣喜若狂。

  萬學正道:“一般來說如果半聖同意,只會默認,可半聖竟然開口,是怕我們不給他甲,說明很認同,僅次於半聖欽點,是大好事啊。”

  蔡縣令思索片刻,卻道:“半聖傳音這事千萬不可外傳。一來他年紀還小,萬一知道此事必然驕傲,對前途不利,等他成為舉人再告之不遲。二來麼,他得雙甲本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若是再有半聖傳音,不知道多少小人會背地裡中傷。這件事我會上稟文相,讓他下令封口。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傳出去,罪同殺進士,當受五馬分屍之刑!”

  蔡縣令目光如冰,體內才氣湧動,一股寒意在閱卷房內蔓延。

  進士一怒,才氣可化為能殺人的才氣之槍劍,異常恐怖。

  十位在文院教書的講郎急忙彎腰行禮,口稱不敢。

  “我等世代為景國子民,見此英才歡喜還來不及,怎會加害?”

  “我與方運是遠房親戚,我還教過他識字,斷然不會害他。”

  “哼!”蔡縣令不悅地冷哼一聲,試卷的名封還沒打開那個講郎就知道是方運的,可見這幾個講郎沒少偷聽他們三個考官說話。

  王院君說:“縣尊所言極是,他畢竟年紀還小,切不可過度捧殺。那個方仲永我也見過,一直為他擔心,可惜他父親利慾薰心,日後難說。”

  蔡縣令點點頭,說:“既然名次已定,那就開名封,寫金榜。”

  於是眾人把試卷封住名字的地方撕開,然後拿出五張很大的黃紙,就是所謂的金榜。

  蔡縣令只掃了一眼就記住五十名童生,提筆在第一張黃紙的左上角寫上:方運,甲,甲。

  第二行寫:方仲永,乙中,乙下。

  ……

  “生不逢時。”王院君看著方仲永的名字低聲說。

  寫完五十個童生的金榜,蔡縣令說:“我來寫今日的文會請柬。”

  王院君和萬學正沉默以對。

  每次放榜後的當天,三位考官會舉辦一個文會,請本地有功名的人和排名前十的童生參加,主要是討論、點評和鑒賞這次縣試的試卷。

  請柬本來讓別人寫就可以,但蔡縣令自己寫,說明他對今天的文會極為看重。

  等忙完一切,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文院正門大開,外面人山人海,大量的考生和親友擠在外面,把文院門口原本寬闊的場地擠得水泄不通。

  不等張貼金榜,一個人急急忙忙向文院內走去,眾人一看是本縣的魯捕頭,都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魯捕頭快步找到蔡縣令,彎腰拱手,道:“啟稟縣尊,那夜的事已經基本查清,只是沒有證據。”

  “說!”蔡縣令不算高,但目光極為有神,嚴肅地看著魯捕頭。

  “是!大源府柳家的柳子誠看上方運的童養媳,刻意交好方運,但那楊玉環卻是貞潔烈女,對方運死心塌地,方運也沒有為銀錢放棄她。柳子誠事敗惱羞成怒,曾出言威脅,後命人在吉祥酒樓附近的小巷圍毆方運。”

  “確定是大源府柳家?”

  “絕不會錯。”魯捕頭小心翼翼看著蔡縣令。

  蔡縣令皺眉苦思。

  片刻之後,魯捕頭低聲說:“下官還聽到方運的一件奇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方運說他被打的那夜,被一個神秘人救起,然後那人收方運當學生,一夜間教會了方運很多。”

  “哦?那方運此前文采如何?學問如何?”蔡縣令立刻問。

  “很差,連我當年都不如,斷然不能中童生。”

  蔡縣令看了看魯捕頭。

  兩百年前捕快衙役的地位很低,根本沒有品級,但這些年人口增長、才氣鼎盛,考取功名的人越來越多,大量的秀才童生充實到各個職位,捕頭也有了從九品的品級,管緝拿治安,甚至有朝廷配發的文寶腰牌。

  這位魯捕頭是一位秀才,考舉人無望才當了捕頭。

  “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要對別人說。”

  “是,大人。”

  魯捕頭正要轉身離開,蔡縣令拿出一張請柬,道:“這是邀請他去吉祥酒樓參加文會的請柬,你親自給他送去。你安排個人去盯梢,防止柳子誠再來報復。若柳子誠敢動手,你按《景律》處置,保護方運最重,你明白?”

  “下官明白。”

  “去吧,給方運一個好印象。”

  “是!下官告退。”

  魯捕頭心中一凜,他知道蔡縣令是文相的人,和左相柳山是宿敵,但現在左相權傾朝野,據說幾乎逼得文相要告老還鄉。在這種時刻,蔡縣令絕對不應該得罪柳子誠或任何柳家的人,但現在卻力保方運,證明那個方運很不一般。

  魯捕頭向外走,正好碰到去張貼金榜的衙役,問:“那個叫方運的在沒在榜上?”

  “啊?您不知道?今年的案首就是方運!而且是雙甲案首!”

  “案首啊,什麼?你再說一遍!雙甲?你沒說錯?”魯捕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自己看。”衙役說著把卷著的金榜攤開,第一頁第一名就是方運,兩個醒目的“甲”字就在上面。

  魯捕頭倒抽一口涼氣,他可是實打實的秀才,最清楚雙甲童生的意義,景國建國兩百年,一個雙甲童生都沒有!

  他向下看去,神童方仲永不過是雙乙。

  魯捕頭的心思活躍起來,腳步不由自主加快,心裡的小算盤迅速打著。

  “怪不得蔡縣令不怕得罪大源柳家!原來是雙甲童生。這意味這方運的請聖言無一處錯誤,這樣的人絕不一般,背後恐怕有一尊龐然大物,那神秘人莫非跟文相有關?很有可能!這次讓我送請柬,可是天大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那衙役小聲說:“我聽那幾位講郎說過,這個方運還是聖前童生。”

  “嘶……”魯捕頭再次倒吸一口涼氣,雙甲聖前童生,哪怕毫無背景,也值得蔡縣令全力保護。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9:54 AM

第11章 紙上談兵

  魯捕頭看了看手中的請柬,心中火熱,大聲擠開文院門口的眾人,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方運家裡。

  “魯捕頭,好久不見!”一個熱情的聲音想起,魯捕頭仔細一看,正式神童方仲永的父親方禮。

  “原來是方兄,我有急事要處理,不能奉陪,告罪!”魯捕頭匆匆離開,嘴角卻浮現無人看到的譏笑。

  方禮僵在原地,他本以為自己馬上就是“案首之父”,以前也認識魯捕頭,想趁機在親朋好友面前展現自己的人脈,結果對方根本不停步,一點面子都不給。

  一旁的親戚好友立刻罵開了。

  “一個捕頭也敢這麼無禮,等仲永成了案首,看他怎麼說!”

  “區區秀才而已,仲永可是有狀元之才!”

  方禮最重面子,但即將放榜不好發作,於是道:“不必理他,等仲永平步青雲那一天,這種小人自會低頭!放榜了,你們猜猜仲永的名次。”

  “當然非案首莫屬!”

  “您太謙虛了,全縣的童生誰能跟仲永比啊。”

  “前面的人讓開,讓今年的案首先進!”

  前方眾人紛紛讓開,方禮面帶微笑,從容步行,方仲永跟在他身後。

  方禮等人還沒走到金榜前,金榜周圍就炸了鍋。

  “什麼?雙甲?雙甲童生?聖人垂憐,我景國也有了雙甲童生,破了天荒啊!”

  “真沒想到姓方的會是雙甲案首!”一個認識方運的人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方禮一聽,笑得合不攏嘴,既然是姓方的就沒錯,而且是雙甲,這簡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足以立一座文牌坊,讓子孫後代都瞻仰。

  緊跟父親的方仲永眼中閃過一絲慌色,他不否認自己是神童,也不否認自己有信心拿到詩詞的甲等,可絕不相信自己能拿到“請聖言”的甲等,因為他有好幾道題都不會,胡亂寫的答案。

  方仲永急忙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榜單,定睛一看,榜首赫然是方運。

  方禮正要誇兒子,覺察方仲永的神色不對,立刻眯著眼快走幾步看向榜單。

  方運,甲,甲。

  方仲永,乙中,乙下。

  到手的案首飛了!

  方禮氣急敗壞大喊:“這個排名一定有問題!我兒子怎麼可能不是案首!我要去京城告禦狀!怎麼可能有人能拿到雙甲童生!我不信!”

  金榜前的衙役冷笑道:“隨你去告,誰不知道這金榜要過半聖考官之眼,要是有問題,不用等放榜早就事發,用得著你叫?”

  方家的親友一臉茫然。

  “方仲永可是神童啊,怎麼當不了案首?”

  “那個方運是誰,看著耳熟。”

  “就是有江州西施童養媳的那個方運啊,他爹娘葬禮的時候我還去過,沒曾想中了案首。”說話的人不動聲色側走一步,遠離方禮,然後四處張望,想要尋找方運報喜。

  方運沒在這裡。

  太陽西斜,照在方運家門口的馬車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四個曾來過方運家的柳家家丁也在,在他們之前站著一個英俊的白衣書生。

  方運把楊玉環護在身後,平靜地看著柳子誠,道:“不知柳兄突然拜訪,所為何事。”

  柳子誠看了一眼楊玉環,露出一個自以為禮貌得體的微笑,一甩扇子,扇面打開,輕輕扇著。

  “方運,我聽說你受了傷,急忙趕來,還帶了江州最好的傷藥。童生試考得怎麼樣?一身是傷還去考童生,一定考的得很差吧?不打緊,來年再考。”柳子誠微笑著說。

  楊玉環卻冷笑道:“收起你那副虛情假意的嘴臉,我早就看透你了!這是我們家門口,馬上讓開,我要和小運去看放榜!”

  柳子誠的笑容僵在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去不去都一樣,反正方運也考不上童生。玉環,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你要是再這麼任性,等娶你回家,我那幾個小妾要是吃醋,讓我怎麼幫襯你?”

  不等方運說話,楊玉環上前挽著方運的胳膊,仰起頭說:“我很快就會嫁入方家,小運已經是我的相公,你永遠也娶不到我!”

  方運詫異地看著楊玉環,他早就看出來,楊玉環雖然認命,但對他只是姐弟之情,從來沒叫過他相公夫君之類的,可今天竟然當眾承認,還隱約有點兩個人已經圓房的意思。

  方運看到楊玉環臉上浮現淺淺的紅暈,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羞的。

  柳子誠目露凶光,壓下心頭怒火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氣我,不過你成功了!方運,如果你還執迷不悟,把不屬於你的東西留在手裡,不出三天,必然會再次大難臨頭!這一次,你不會有任何僥倖!”

  方運說:“你承認昨夜是你身後的四個人要殺我?”

  柳子誠譏笑道:“你的把戲對我無用,我從來沒說要殺你。我柳子誠可是有秀才文位,就算打殘你,也只是賠錢了事。方運,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方運斬釘截鐵道:“玉環姐是我的妻子,誰也搶不走!你再敢胡攪蠻纏,我這就一紙訴狀去衙門告你!還有,你以前打殘我的確只需要賠償就可結案,可現在我是童生,你要是打殘我,足以剝奪你的功名文位!”

  “你?童生?哈哈哈,我沒聽錯吧?你們聽到了嗎?”柳子誠大笑著問身後的家丁。

  “聽到了,一個窮酸說他是童生!”一人道。

  方運神態自若,道:“我能考上童生,多虧柳兄你,要不是柳兄借給我那些半聖的書籍,我恐怕考不上童生。若我將來中了秀才,一定不忘報答柳兄的大恩大德!”

  最後四字咬音極重。

  柳子誠認真地盯著方運,一步向前,咄咄逼人問:“我在路上就已經知道,此時濟縣的文院還未放榜,你怎麼知道你能考上童生!你以為幾句話就可以騙過我?”

  “你若不信,大可跟我去文院門口看看。對了,我還是聖前童生。”方運微笑道。

  柳子誠呆了一下,放聲大笑。

  “聖前童生?你方運當我是三歲小兒嗎?你有幾斤幾兩我會不知道?你連《十三經》都背不下來,連三位半聖考官的名篇都是我提供的,還有你那半吊子的詩詞水準,中童生都不可能,還敢說自己是聖前童生?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方運!你不要再廢話了,我的耐心已經用完!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臨走前要從你身上取兩條腿,讓你知道我柳子誠說到做到!”

  楊玉環急忙道:“柳子誠你不要欺人太甚,相公如今已經是聖前童生,有了文位,你要是敢傷他,我就去縣衙鳴冤!”

  方運沒想到柳子誠竟然這麼膽大包天,心中暗恨,要不是有個左相當親戚,柳子誠斷然不敢這麼做。

  方運立刻激將道:“柳子誠,你要是個真男兒,就跟我去一趟縣文院,先看清金榜再說。怎麼,你怕了?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嗎?連去文院的勇氣都沒有?”

  柳子誠輕蔑一笑,正要答應,他身後一個家丁突然在他耳邊道:“二公子,他好像真是聖前童生。”

  “怎麼說?”柳子誠急忙問。

  “我清楚記得他昨天額頭一個明顯的傷疤,他們幾個也都看到了,可現在那道傷疤已經不見了,就算有靈丹妙藥也做不到,只有才氣灌頂才可能讓那麼大的傷疤一夜消失。”

  柳子誠大驚,急忙回頭看其餘家丁。

  “我記得。”

  “沒錯,他那道口子很深。”

  幾個家丁眼中都流露出驚恐之色,如果方運真的是聖前童生,他們幾個很可能要倒楣。

  柳子誠重新看了看方運,這才察覺今天的方運似乎和往常不一樣,氣定神閑,目光沉穩,氣質變化極大,好像突然大了好幾歲似的。

  柳子誠看向楊玉環,楊玉環毫不掩飾對他的鄙夷。

  柳子誠目光閃爍,許久不語,突然獰笑一聲,道:“現在文院還沒放榜,你也沒有去聖前正式參拜,沒有童生服和童生劍,定然是假的!你現在只是平民,我是秀才,打殘你只會賠錢而已!”

  方運沒想到柳子誠竟然這麼果斷。

  “你們去攔住他!”柳子誠說完,跑上馬車,拿出筆墨和紙。

  方運暗道不好,柳子誠這是怕近身有危險,要用“紙上談兵”攻擊他。

  “玉環姐你後退!”方運說完沖向柳子誠,絕不能讓他用出紙上談兵,否則只能任他宰割。

  但是,那四個有經驗的家丁立刻撲上來,也不打方運,或抱腰,或鎖臂,或抱腿,一眨眼就困住方運。

  方運得才氣浣體,只要養幾個月就比這四個人高馬大的家丁強壯,可現在身體還沒養好,根本不是四個人的對手。

  楊玉環上前一步想要幫方運,意識到自己的力氣不夠,立刻沖柳子誠跑去,要阻止他寫字。

  一個家丁立刻放開方運,伸手攔住楊玉環。

  柳子誠把宣紙鋪在馬車上,直接把毛筆插.入墨瓶中,提起吸滿了濃墨的狼毫筆,在紙上寫字,他周身才氣湧動,刮起輕風,吹起他的衣袍。

  柳子誠一邊用極快的草書書寫,一邊誦讀荊軻刺秦王前所做的古戰歌。

  他身上的才氣通過毛筆融入墨汁,形成文字,和文字產生奇異的共鳴,天地間的元氣被才氣文字引動。

  狂風起,就見一個人形黑霧漸漸浮現在柳子誠身邊,那人形黑霧面目不清,手持匕首。匕首明明也是黑霧,可散發著森森寒意,讓這裡化為寒冬。

  方運心生絕望,對方竟然使用這首著名的戰詩詞。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15 AM

第12章 唇槍舌劍

  眼看黑霧刺客就要發動攻擊,一聲大喝響起。

  “住手!濟縣捕頭在此,鼠輩安敢放肆!”魯捕頭遠遠地大喊一聲,拋出他的文寶腰牌。

  半空憑空出現一個人的聲音,那聲音在誦讀景國半聖陳觀海的戰詩《滄浪行》,伴隨這誦詩聲,一股海浪拍岸的巨響在半空炸開,那文寶腰牌化作三丈高的藍色波濤擋在方運和柳子誠之間,遮住天空,隨時可以落下拍擊。

  柳子誠下意識停筆,後退三步,緊握手中的毛筆,而那毛筆開始微微發光,竟然也是一件文寶。

  柳子誠扭頭說:“魯捕頭,我是大源柳家的柳子誠,我大哥是江州解元,我叔公是當朝左相,你馬上離開,我當今天的是沒發生。”

  魯捕頭一身正氣道:“你當街刺殺聖前童生,我乃濟縣捕頭,豈能袖手旁觀!文寶腰牌已動,縣尊的官印必然回應,你放下文寶,靜等縣尊發落!”

  文院中,蔡縣令換好便服,要去吉祥酒樓赴宴,身後跟著一個極其健壯的大漢。

  那壯漢的脖子以下和常人無異,但頭卻不是人頭,而是一顆牛頭,牛蠻人。

  舉人,可養帶甲私兵兩人。

  進士,可養私兵四人,不限妖蠻。

  那牛蠻人手中提著一個小黃綢包裹,裡面放著官印,縣令外出必須攜帶。

  黃綢包裹突然微動。

  蔡縣令神色一動,周身才氣鼓蕩,伸手拿過官印。

  只見他雙目光華閃動,仿佛居於高空俯視全縣,隨後,他通過官印和魯捕頭的腰牌看到方運家門口的事,看到那半首《荊軻刺秦歌》,看到方運被困住。

  蔡縣令氣得鬍鬚抖動,濟縣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可能名震天下的聖前童生,柳家人竟然敢殺他。

  “大膽狂徒!”

  蔡縣令大喝一聲,就見一道白色光芒從他口中飛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白光古劍。

  這才氣古劍散發這莫名的殺意,牛蠻人哪怕浴血戰場都毫不畏懼,可在才氣古劍出現的一剎那,他不由自主眯著眼睛,縮著脖子,生怕被殺死。

  蔡縣令離方運太遠,哪怕是進士的唇槍舌劍也難以抵達,但整個縣城都在文院的力量籠罩下,蔡縣令用力一握官印,借助文院積累了數百年的力量催動才氣古劍。

  “嗖”地一聲,才氣古劍劃破長空,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在兩個呼吸間來到方運家上空。

  才氣古劍散發著強大的壓迫力,柳子誠握筆的手竟然顫抖起來。

  柳子誠嚇得面無人色,他太清楚進士的可怕,更明白對方要死保方運,要是還敢動手必死無疑。

  柳子誠立刻大喊:“望蔡縣尊明察,本人乃大源府秀才柳子誠、三年前的府試第九,之前並不知方運是聖前童生,既然現已知道,絕不會動手!”

  蔡縣令的聲音從才氣古劍上傳來:“光天化日之下圍攻童生,罪大惡極!”

  就見那才氣古劍突然消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掠過一個家丁的脖子,然後回到半空。

  “唔……”那個家丁突然雙手捂著脖子,洶湧的血水從他指縫和口中噴出來,然後慢慢倒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地面的沙土被漸漸染紅。

  另外三個家丁嚇壞了,急忙跪在地上叩頭大呼:“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魯捕頭,把這三人押入大牢,擇日審問。至於柳子誠,在本案未了結之前,不得離開大源府地界,否則視同畏罪潛逃。”

  柳子誠急忙彎腰行禮,道:“小生知錯。”說完匆忙上了馬車,狼狽離開。

  “小運。”楊玉環哭著撲到方運懷裡,方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方運無比感激蔡縣令,正想道謝,卻發現說謝謝太俗,而且沒有分量,他畢竟是童生第一,而對方是進士縣令。

  方運沉思片刻,朗聲作詩道:“蔡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學生方運,題詩謝蔡禾。”

  魯捕頭一愣,心想不愧是雙甲案首,這詩起碼是出縣層次,隻字不說蔡縣令多好,只寫蔡縣令家的花,可卻把蔡縣令誇上天了。文人要文名,也要顧及影響,這種無聲無息的拍馬屁才叫高明,更何況還不忘把詩命名為“謝蔡禾”。

  魯捕頭更加堅定了攀附方運的念頭,有才氣不算什麼,但小小年紀會做人太難得,日後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好詩!好詩!好一個清氣滿乾坤,唯有蔡大人才稱得上。”魯捕頭大聲稱讚。

  此詩一出,那才氣古劍動了動,隨後慢慢消散,蔡縣令什麼都沒說。

  魯捕頭敬畏地看了看才氣古劍消失的地方,收起捕頭腰牌,雙手把請柬遞給方運,道:“這是縣尊讓我給您送的請柬,請您參加吉祥酒樓的文會。”

  方運也是用雙手接過,道:“謝謝魯捕頭。”

  魯捕頭笑道:“不客氣。方公子既然高中案首,我本想進去討一杯茶喝,但還要辦案,就不進去了。這是我的禮金,恭喜方公子。你也知道我們公門沒什麼錢,這五兩銀子您一定笑納,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來找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著,魯捕頭拿出一個五兩銀元寶。

  楊玉環沒想到魯捕頭的隨禮竟然這麼重,一般人家喜事的隨禮也不過一百文銅錢而已,這五兩銀子相當於五千文,她更沒想到竟然有人叫方運“方公子”。

  方運推辭道:“魯捕頭您太客氣了,我還沒謝謝你的救援之恩,怎麼能收你的賀禮。”

  “一碼歸一碼,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您拿著,我馬上讓他們離開。”

  魯捕頭說著把銀子塞進方運的手中,命令三個家丁抬著屍首離開。

  方運看著魯捕頭離去的身影,心中卻想著那塊文寶腰牌。

  所謂文寶,是舉人或以上的文人在臨死前把畢生的才氣、以詩詞文為媒介注入一物中形成的寶物,根據注入的詩詞文不同,作用各有不同。

  眾聖不同,眾聖自成一方才氣世界,只要是眾聖常用且能承載才氣的物品,大都會自然而然成為文寶,

  至少要秀才才能使用最基礎的舉人文寶,所以一些舉人或以上文位的人發現後代不堪造就,會選擇按照朝廷的要求製作一件文寶,來換取子孫的富貴。

  魯捕頭的腰牌是舉人文寶,是一位舉人在臨死前以景國半聖陳觀海的名篇《滄浪行》為媒介,把才氣注入腰牌奉獻給景國,換取他的一個兒子從童生提拔為“官秀才”,並賜其孫為一代“縣侯”。

  所謂“官秀才”,是指在景國內的一切待遇等同秀才,但不被文院承認,且必須在文院備案。

  文位越高,奉獻的文寶越強,子孫的地位越高。

  若是大學士乃至半聖臨終前奉獻文寶,則是大功,和軍功等同,其後代可世襲很高的爵位。

  各國都有一些靠先人立軍功或獻文寶而獲得爵位的人,這些人統稱“勳貴”,在別國地位不高,但在本國地位很高,受到許多優待。

  方運餘光看到血跡,也來不及羨慕有文寶的人,去找東西處理血跡,但楊玉環卻說她來。

  “你不怕人血?”方運問。

  “殺雞殺豬我都做過,區區血跡算什麼,我只怕殺得不夠多!”楊玉環恨極傷方運的人。

  方運道:“要是都殺了,豈不是幫柳子誠毀屍滅跡?他殺一個,是證明他的決心,留三個,是表示以後可能追究。”

  楊玉環恍然大悟,又問:“怎麼不連柳子誠那個混蛋一起抓?”

  “他是秀才,是名門之子,而且是左相的親戚,就算抓到衙門,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只能放他走,反而會幫他洗脫嫌疑,萬一稍有不慎或者柳子誠演個苦肉計什麼的,其他官員必然會彈劾蔡縣令,對我們也不理。現在蔡縣令扣押的那三個家丁在,柳子誠就要背負殺人的嫌疑,柳家不僅不會求左相柳山,反而會遮掩。有了那三個家丁,蔡縣令進可攻,退可守。”

  楊玉環凝視方運,眼中異彩連閃,輕聲說:“小運,你真變厲害了,連這種道理都懂,怪不得能中雙甲童生。”

  方運道:“其實書讀多了,開竅了,也就懂了。”

  “嗯,反正我們家小運很厲害!一個魯捕頭就送五兩銀子,其他賀喜的人不知道會送多少,你真爭氣!”楊玉環仰著頭,越發覺得方運長大了。

  “無論我做什麼,功勞都有玉環姐你的一半。”方運微笑著,目光飽含暖意。

  “我去忙。”楊玉環突然發覺自己不敢跟方運對視,輕輕提起裙子,快步離開。

  方運看了看柳子誠消失的方向,目光漸冷。

  “那三個家丁不會招供,招供的話他們一家人都會倒楣。就算招了,恐怕也只會說柳子誠命他們教訓我一頓而不是殺我,不會留下把柄。關鍵是,那時候我還不是童生,而他是秀才,他不會被重罰,之前就有類似的判例。蔡縣令直接殺一個家丁,已經做到極限。這個柳子誠明知我是聖前童生還敢殺我,之後一定不會放過我,我不能坐以待斃。我成秀才之日,必是柳子誠喪命之時!”

  就在這時,另一側傳來葛小毛氣喘吁吁的聲音:“方運!方運!你中童生了,還是案首!你怎麼沒去文院看放榜!”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16 AM

第13章 只認衣衫不認人

  葛小毛衝進門口,高興地看著方運,然後彎下腰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坐下歇歇。”方運道。

  “你、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那可是童生第一啊!對了,你還是雙甲!咱們景國從來沒出過雙甲童生,別人都說咱們景國是天荒,這下好了,現在文院那裡的人都在說你打破了天荒!”

  “真的是雙甲?”方運頓覺驚奇,他本以為請聖言只能得一個乙。

  “當然!金榜上寫的清清楚楚,沒有半聖肯定,絕不會放榜。對了,我本來能早點來,不過看了一場好戲,來晚了。”葛小毛笑嘻嘻說。

  楊玉倚著正屋的門框,仔細聆聽,忍不住想知道更多有關方運的事,她喜歡聽。

  “什麼好戲?”方運問。

  “方仲永你知道吧?放榜前所有人都當他是鐵板釘釘的案首,誰也沒想到是你。方仲永還好,只是不高興,可他爹卻撒了潑,質疑這次縣試有問題,要求驗卷,反正跟個潑婦似的。正好遇到蔡縣令出來,蔡縣令扔下一句話,說有事去文會上說,要是方仲永也能詩成鳴州、聖言全對,那他就重新去請聖裁。”

  “然後呢?”

  “然後全場都驚了。詩成鳴州啊,連進士翰林都未必做出來,半聖的詩詞才有多少鳴州的?他爹就怕了,他爹也清楚,沒有聖人點頭,你根本得不到雙甲。方運,你怎麼突然這麼有才了?”葛小毛又激動又仰慕地說。

  方運故作詫異地說:“考前我不是說了嗎?我是遇到我的老師,然後被他開了竅,所以明白了許多事。”

  葛小毛笑嘻嘻說:“你能告訴我你老師是誰嗎?能給你開竅,起碼也是大儒吧?是不是半聖?”

  “這我也不知道。”方運無奈地說。

  “對了,那個柳子誠怎麼辦?”

  昨日開考前,葛小毛等人才知道方運被打了,於是今天早上來方運家問怎麼回事,方運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這幾個同窗都很同情他,可都無可奈何。

  “他的事先不提,我考上童生,他不敢拿我怎麼樣。對了,你們幾個怎麼樣?”

  葛小毛高興地說:“盧霖也中了,雖然才第十九不如你,可也讓那些同窗羨慕。孫先生也去了,笑的嘴都合不上,現在不少父母要把孩子送到他的私塾。唉,孫先生的學費又要漲了。”

  “那就好,等明天參拜完眾聖殿,我就去看看孫先生。”方運說。

  “不過梁遠可惜了,他說這次考不中,就不考了,經營他爹的米店,他不想,可又不得不那麼做。不過梁遠很有生意頭腦,不用擔心他。”

  方運點點頭,和葛小毛聊著,也聊到請聖言和做詩詞方面,方運就把自己的見解說了一些,讓葛小毛欣喜若狂,用心記下。

  不多時,十多個人拎著東西來到院門外。

  “大外甥,我給你道喜來了!”方運的大舅帶著極為誇張的表情走進來,左手提著一個大豬頭,右手提著整整兩吊共二千文銅錢,相當於二兩銀子。

  方運沒想到連這個大舅都變這麼大方,這景國的錢可不是那個錢不值錢的地球。

  在這裡,三文銅錢就能買一個大包子,在吃的方面,這裡三文銅錢差不多等於物價飛漲年代的一元多人民幣。

  綜合來算,聖元大陸的一兩銀子差不多相當於三百元。

  方運和楊玉環一直努力賺錢,在考童生前也不過攢了十三兩銀子,就算大舅家是屠戶比較有錢,家裡存的錢最多也就四五百兩。

  在濟縣,四五百兩銀子足夠在縣城買一套不錯的住宅。

  “大舅、舅媽、大姨……”方運一口氣叫出所有人,然後請他們去屋裡坐。

  這些親戚都帶著東西和禮金,僅僅四家親戚就送了近四兩銀子。

  沒等這些方運母親家的親戚坐穩,外面又來了十幾個方運父親那邊的親戚,也都帶著比平常多幾十倍的禮金。

  用方運大舅的話說,傻子都知道方運以後最差也是個舉人。

  當了舉人,只要稍微打點,就能當個八品官,要是努力,甚至能當上三品大員。

  方運非常禮貌地接待這些親戚,絲毫沒有未來舉人的傲氣,那些親戚也個個通情達理,沒人敢在“打破景國天荒”的雙甲童生面前托大。

  方運本想接待這些親友,但楊玉環提醒蔡縣令那裡還有個文會,方運急忙向親友們告罪,親戚們都不怪他,反而催促他快走,千萬別耽誤童生文會。

  方運向吉祥酒樓趕去,街上的人不多,許多人都還在文院前湊熱鬧,也就方運的親友們得知方運中童生馬上取錢買東西去他家

  路過昨天的小巷,方運停下腳步,看了看,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面的吉祥酒樓走去。

  不等方運進門,吉祥酒樓的甄掌櫃迎面出來,看到方運勃然色變,怒道:“不是不讓你來嗎?馬上滾出去,縣太爺就在樓上,要是驚動了他,沒你好果子吃。”

  方運一愣,隨後醒悟,露出古怪的表情,問:“你沒去縣文院看放榜?”

  甄掌櫃不耐煩地說:“每年的童生文會都在這裡舉辦,我忙的要死,去什麼文院!我早上就說過,你以後不准進吉祥酒樓,你要是再上前一步,我叫人打斷你的腿!”

  方運想起甄掌櫃早上的話,面色一沉,說:“甄掌櫃,你不要太過分!我方運身為童生趕赴縣尊的文會,要進這個酒樓,你攔不住!”

  “我攔不住?我……你說什麼?你成了童生?簡直笑掉大牙!你不是瘋了吧?你什麼樣我還不知道?馬上給我滾!聽到沒有!”甄掌櫃根本不相信方運。

  方運在吉祥酒樓做工兩年多,甄掌櫃一開始還認為方運可能有出息,但隨著對方運瞭解加深,他對方運越來越瞧不起,甚至還讓當童生的兒子考過方運,他兒子認定方運這輩子都不可能考上,所以他對方運越來越冷落,又因為想娶楊玉環而不得,對方運更加苛刻。

  方運冷聲說:“既然你是吉祥酒樓的老闆,不讓我進,我就不進了。到時候蔡縣令問起,你就如實說是你趕走我。告辭。”

  方運原本想借蔡縣令之手教訓甄掌櫃,但靈機一動,有了更好的辦法。

  方運從錢袋裡抓出一把銅錢,對著來往的行人大聲說:“南來的北往的各位,看到我手裡的錢了嗎?我現在出個字謎,誰第一個答上來,我就把錢給誰!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白拿錢,誰不拿誰是傻子啊!”

  附近的人立刻被吸引過來,很快圍了十多個人,遠處的人看到有人聚堆,立刻跑過來想看個究竟。

  吉祥酒樓位於本縣最繁華的街道,不一會兒就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大堆人,附近二樓的人也紛紛往下看。

  王院君就坐在窗邊,從窗戶探頭一看,不由得微微一笑,說:“縣尊,是方運。”

  “怎麼回事?”蔡縣令走過來向下看,其他人也走到窗戶邊向下看去。

  只見方運站在人群裡,兩手把二十多枚銅錢倒來倒去。

  “快出謎題啊!是不是反悔了?”

  “快說啊。”

  “這人不是方運嗎?剛中了雙甲案首,怎麼跑這裡玩起來了?”

  一旁的甄掌櫃本來冷眼旁觀,但聽到這話冷汗如流,一時間懵了,不敢相信方運真中了童生,而且是案首。

  方運大聲說:“我現在做一首歪詩當謎面,你們要猜一物,也是家家都有的東西。好了,聽我說:頭尖身細白如銀,論稱沒有半毫分,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衫不認人。誰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猜中了有獎啊。”

  位於二樓的蔡縣令忍不住輕聲一笑,問:“甄掌櫃怎麼得罪他了?這個方運啊,嘴比刀子還利。”

  “罵人都罵的這麼妙,不愧是雙甲童生。”一位五十多歲的儒雅老人微笑著說。

  這時候人群裡一人舉起手大聲喊:“我知道了,是針!是縫衣服的針!針的眼睛不就長在屁股上嗎?針當然只認衣衫不認人。”

  “回答正確!這錢就是你的了!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衫不認人,就是針!”方運說著,一指甄掌櫃。

  認識甄掌櫃的人哄堂大笑。

  有人起哄道:“不愧是雙甲案首,才氣沖天,罵人都作詩罵!甄掌櫃,你怎麼不說話了!你轉身讓我們看一看,你屁股上有沒有眼睛!”

  這下連不認識甄掌櫃的也知道怎麼回事,跟著笑起來。

  這時候,出去買菜的段虎回來,看到方運大喊:“方運,恭喜你高中童生第一!你可是咱吉祥酒樓出來的人,以後酒樓的門檻要被踏破了。等你中了狀元,我就可以說我是狀元公的朋友了。”

  甄掌櫃得罪過不少人,立刻有人陰陽怪氣說:“狀元公認識甄掌櫃,可甄掌櫃未必認識狀元公啊,在甄老闆眼裡,連大學士都不算什麼。”

  甄掌櫃用顫抖的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裡把段虎十八輩祖宗罵了個遍,要是段虎早來片刻,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甄掌櫃慌張地看著方運,暗歎果然是書生殺人不用刀,這手做的太絕,景國第一雙甲童生在他酒樓前作詩罵他“只認衣衫不認人”,吉祥酒樓這塊牌子算是徹底臭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19 AM

第14章 豬狗不如!

  “這個方運,以前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貨,今天怎麼變的這麼厲害?好狠辣的手段,案首必然是蔡縣令親點,我得罪了他,就是得罪蔡縣令啊。”甄掌櫃心亂如麻。

  方運向眾人一拱手,大聲道:“我原本在這吉祥酒樓打工,每月辛辛苦苦領五百文銅錢。就在昨日,這甄掌櫃卻辭退我,而且連之前的工錢分文不給,還對我喊打喊殺。今日,蔡縣令在吉祥酒樓舉辦童生文會,我按時赴宴,但這甄掌櫃卻不讓我進去。我方運雖是一窮書生,但也是有骨氣的,這吉祥酒樓我就不進了,明日我去給縣尊道歉。各位,認准甄掌櫃,認准吉祥酒樓,這裡只認衣衫不認人。”

  方運說完抬腿就走。

  甄掌櫃猶豫不決,餘光看到二樓有人往下看,下意識抬頭,只見本縣的大人物幾乎都在上面,蔡縣令、王院君、望族的蘇舉人等等。

  尤其那五十多歲的蘇舉人,看甄掌櫃的眼神格外冷。

  本縣望族士紳要結交最有前途的童生,一個酒樓的老闆竟然要把最值得結交、最有前途的案首趕走?

  甄掌櫃嚇得面無人色,感覺骨頭縫裡都結冰了,得罪蔡縣令不打緊,他任滿後就離開,可蘇舉人紮根濟縣多年,三代望族,得罪他的後果更嚴重。

  甄掌櫃一咬牙,快步跟上方運,道:“方運,我有眼無珠,不知你就是今年的案首,看在咱們認識多年,原諒我吧。”

  方運停下腳步,道:“甄掌櫃客氣了,你沒做錯什麼。這吉祥酒樓是你的地方,你有權不讓我進。當然,你現在讓我進,我也有權不進。告辭。”

  甄掌櫃想起蘇舉人的眼神,也顧不得面子,急忙上前抓住方運的衣袖,哀求道:“方公子,你原諒我吧,我狗眼看人低,我是眼睛長在屁股上,我是只認衣服不認人,我誠心認錯,我這就賠償你工錢。”

  二樓傳來一聲輕咳聲,蔡縣令道:“有話上來說,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說完,蔡縣令瞪了甄掌櫃一眼,然後看向方運,露出微笑。

  方運立刻拱手道:“既然縣尊開口,學生自當遵從。”說完毫不猶豫邁步進入吉祥酒樓。

  甄掌櫃心中無比驚駭,他這才看出來,方運要走是假,其實就在等蔡縣令的話,要是他一心要走,反而是不尊敬縣令,所以故意在樓下大喊猜謎,吸引蔡縣令等人的注意,最後還坑了他的酒樓,一箭雙雕。

  “他以前都是裝的?這份心機不算什麼,但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太可怕了!”甄掌櫃突然發覺自己在方運面前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兩個人上了二樓,天字型大小上房門口站著一個又高又壯牛蠻人,方運多看了幾眼,然後走進去。

  天字號房很大,裡面已經擺了三張桌子,坐了近二十人,此刻全都站起來。

  蔡縣令明明一身便服,甚至面帶微笑,可仍然有一種讓人折服的威嚴,是他的才氣,是他的修養,也是他的官位。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蔡縣令微笑著問。

  甄掌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猛地用手抽自己的臉,一邊抽一邊說:“啟稟縣尊,一切都是小人的錯!小人卑鄙無恥,克扣方公子的工錢,被豬油蒙了心,小人甘願賠償。”

  “誰讓你開口了。”蔡縣令淡淡地說,語氣極輕,卻讓甄掌櫃汗毛直立,滿眼驚恐,如同被獅虎盯上的兔子。

  周圍無一人開口,幾乎所有人眼裡都帶著極淡的嘲諷之色。

  甄掌櫃頹然低下頭,這才明白自己的地位跟雙甲童生的差距有多大。

  方運先行一禮,然後把自己跟甄掌櫃的事情如實說來。

  所有人都面露怒色,那蘇舉人厲聲道:“想不到濟縣竟出了這等畜生!你若只是不准方運把扔掉的菜帶回家,情有可原,可你為何還要侮辱他!方運的謎詩說的一點都沒錯,你果然只認衣衫不認人!豬狗不如!”

  甄掌櫃嚇壞了,全身發抖。

  方運笑道:“今日是童生文會,卻被晚生的私事拖延,晚生願自罰一杯道歉。甄掌櫃,既然你已經認錯,我就原諒你了,下去吧。”

  甄掌櫃茫然地抬頭看向方運,看到方運微笑的面龐,似乎真的原諒他了,但是他心裡清楚,這件事絕對不會這麼容易解決。

  “好氣度!大家坐,不要被那小人敗了興致。至於酒,就不用罰了。”蔡縣令毫不掩飾自己對方運的欣賞。

  眾人紛紛坐下。

  一共有三桌,第一桌以蔡縣令為首,坐的都是濟縣的官員或望族大戶,文位最低的也是秀才,唯有一個位子是留給案首的。

  第二桌是本年童生,第三桌則是縣裡有名望的文人。

  這裡有一位進士和三位舉人,除了童生,其他都是秀才。

  方運客氣了一番,坐到第一桌,剛坐穩,房門打開。

  方運扭頭看去,只見方禮和方仲永一起走了進來。

  方仲永立即彎腰行禮問候,而方禮則只是一拱手,然後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方運的頭上,雙目冒火。

  方運卻好似沒有察覺。

  等兩人落座,文會正式開始,首先是蔡縣令給眾聖敬酒,隨後給景國國君和太后敬酒,最後則給所有童生敬酒。

  這次文會的主題圍繞著縣試進行,蔡縣令先說起請聖言的第一題,昭公二十七年,孔子於何地。

  這等於是一位進士在授課,而且對經義也有幫助,不僅童生會認真聽,在場的秀才舉人也都認真聽,為以後的科舉做準備。

  那些剛知道考題的秀才舉人也認真思考,他們都知道那年孔子在齊魯兩地,但蔡縣令既然說出這題,答案自然不會簡單。

  蔡縣令道:“這題出得異常晦澀,哪怕是舉人也未必能答對。我也是因為在京城讀過一些書才能做出來,方運,你說說是怎麼回答這題的。”

  所有人注視方運,做學問最忌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如果方運不能把這道題原原本本說個明白,那他的雙甲童生之名就要大打折扣。

  方禮插嘴道:“仲永未答出來,請方案首賜教,好好教育一下我這個不成器的孩子。”

  方仲永面露難色,然後看向方運,做出一個抱歉的神情。

  方運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他早就清楚,方仲永雖然有些傲氣,可一直沉默寡言,沒有什麼不好的風評,反倒是他的父親方禮卻打著神童之父的名義四處招搖,許多人不喜。

  方運沉思片刻,在心裡組織一下語言,道:“我一開始也以為這題答案淺顯,只寫了齊魯兩地。但寫到第六題的時候,看到是考《禮記》的,我受到啟發,記起《禮記》曾言孔聖去了季子長子的葬禮……”

  隨後,方運用自己的語言理順這道題的思路,用最紮實的方式講解這道題,沒有一絲一毫的紕漏。

  當方運說完,在場的諸多童生和秀才竟然還在思考,而已經徹底明白的其餘人則紛紛稱讚。

  方禮的氣勢頓時弱了一籌,他也是童生,很清楚這道題的難度,更明白方運解題的思路簡直堪稱完美無缺。

  “方運大才,我不如也。”方仲永低聲道,聲音有些惆悵,卻並無怨恨。

  蔡縣令笑道:“好一個方運,這個思路雖然繁瑣,恰恰最適合童生,你要是用我的解題手段,我一定會懷疑你作弊。”

  蔡縣令接著說了自己的解題過程,他是用了幾本流傳極少的書籍來解題,而且大都是方運的奇書天地中沒有的,別說方運,連王院君蘇舉人都沒讀過。

  眾人經過對比,看方運的眼神更不一樣,方運的方法才是正途。

  接下來眾人繼續討論請聖言的一些題目,蔡縣令甚至引申到“經義”。

  所謂經義,就是以眾聖經典著作中的一句或一部分為題目,考生寫文來闡明解釋其中的道理。

  如果說“請聖言”是記憶眾聖之道,那麼“經義”就是理解眾聖之道,並形成自己的見解。

  當蔡縣令講完請聖言的部分,飯菜上桌,眾人先吃喝一陣,接下來的話題要討論詩詞。

  蔡縣令說請聖言,那麼文院的王院君就要起頭說詩詞,可方禮卻搶先一步說:“我兒的詩詞有出縣之能,卻僅僅得了個乙,蔡縣令說方運的詩詞有鳴州之大才,可否讓我們見識一下他的縣試詩詞?”

  許多人沉默不語,偷偷看王院君。

  王院君沒想到方禮這麼不懂規矩,說嚴苛點就是不分尊卑,這可是大忌。

  王院君面無表情道:“我原本想把方運的試卷留在縣文院供後輩考生瞻仰,不過在我把他的那首詩傳給州院君李大學士後,李大學士說要把那詩文原本送到州文院,並說此詩不僅是今年的縣試天下第一,也是數百年來的縣試第一詩!李大學士說,此詩必能上下個月的《聖道》月刊!”

  房間裡沸騰了。

  “李大學士真這麼說的?供奉在州文院,童生的詩文哪會有這個待遇!”

  “縣試的天下第一詩?這個名號可不得了。”

  “能上《聖道》的話,那縣裡豈不是又會多一道文牌坊?加上雙甲破天荒,方運一人得兩座文牌坊啊。”

  “咱們濟縣好像好沒有人上過《聖道》吧?”

  “的確沒有。”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7 AM

第15章 《歲暮》

  那些童生們一開始還有點不服氣,但聽說方運被李大學士推薦給《聖道》,肚子裡的不服氣馬上化為仰慕,尤其是那幾個年齡小的童生,隱隱有些崇拜。

  在聖元大陸,上《聖道》就是詩詞文的最高標準,那些詩詞會有爭論,但很少有人質疑資格,因為只有大學士才有推薦權,然後由眾聖殿的力量進行淘汰,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半聖也不行,最後由聖院的人來決定什麼時候上,上什麼位置。

  方仲永羨慕地看著方運,可很快他就覺得彆扭,仔細一想,恍然大悟,自己看方運的眼神,不就是以前別人看他這個神童的眼神嗎?

  方禮看到兒子的神情氣得說不出話,自己辛辛苦苦為兒子爭榮譽,結果倒好,兒子竟然背叛了!

  方禮更加不高興,若是別人得案首就算了,竟然被同姓的人搶了案首,那大源府方氏各族第一的名頭就輪不到他兒子。

  方禮正要說話,王院君道:“不是兩座文牌坊,是三座。”

  “第三座從何而來?”

  “方運乃聖前童生。”文院雖然放榜,卻沒有注明聖前,知道的人極少。

  滿場譁然。

  景國百年來也不過出了兩位聖前童生,方運是第三個。

  方禮突然緊閉嘴,一句話也不敢說,他知道,自己如果敢繼續挑釁方運,就是第二個甄掌櫃。

  眾人議論紛紛,無比激動,一時間多人向方運敬酒,還好這酒度數很低,多喝一些無妨。

  等眾人議論完畢,蔡縣令對王院君道:“方運的《春曉》是本次文會的壓軸,稍後討論,方運,你在寫春曉前,是不是寫了半首詩?”

  方運看到蔡縣令拿出一張發皺的紙,道:“是寫過,不過那首詩有妄議朝政之嫌,我沒有寫完。”

  “在文院內寫出好的詩詞文,文位高的都能感應到。你這首詩雖然只寫了一半,可依然帶動才氣,或可達府。你現在已經是童生,有了功名文位,議論朝政是本分,你能否繼續把這首詩寫下去,不然太可惜了。”

  房間裡的眾人表情更加精彩,許多秀才一輩子的詩詞都難以出縣,可方運不僅隨隨便便就能詩成達府,還捨得不寫?

  方仲永頓覺慚愧,自己不過寫了出縣的詩就驕傲,跟方運比差遠了。

  方運道:“去年我和同窗好友盧霖議論戰事,心中悲憤,總想為陣亡的將士說些什麼,可惜人微言輕,不敢多言。既然已有文位,那我就寫完這首詩。”

  那首《歲暮》抨擊朝廷官員不作為,方運之前沒功名不能寫,現在有了功名文位,寫這種詩反而更容易增加文名。

  文位,官位,文名,都十分重要。

  文會上早有人準備好一切,方運起身接過那發皺的紙張,走到一旁的桌案後,開始研墨。

  方運沉吟片刻,動筆補齊五言律詩《歲暮》。

  歲暮遠為客,邊隅還用兵;

  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

  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

  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

  方運寫完,又念了一遍,全場寂靜,有的人唉聲歎氣,有的人沉默不語,有的人卻膽戰心驚。

  方運在寫詩的過程,隱約明白了蔡縣令的用意。

  因為《歲暮》有抨擊左相柳山的嫌疑。

  孔聖和妖蠻制定的千年不戰協議早已失效,如今妖蠻蠢蠢欲動。

  去年冬天狼蠻南下,按照慣例景國應該全力出兵,痛擊來敵。但左相柳山卻利用各種藉口反對開戰,失去最好的開戰時機,使得狼蠻大勝,而景國陣亡一位大學士、兩位翰林、四位進士和兩萬士兵,數十萬邊民被擄走,天下震動。

  結果柳山不僅不認罪,還說若是提早開戰傷亡更大。

  戰後群臣激憤,要求伐狼蠻,但柳山卻是主和不主戰,貶謫多位主戰官員,然後派人與狼蠻議和,最後割地三府,賠償白銀一千萬兩以及大量的布匹礦物。

  景國元氣大傷。

  後來有傳言說,因為景國國君剛三歲,太后輔政,若是一戰功成,太后必然威望大增,對想當權相的柳山極為不利。於是柳山就先以糧草不足為由拖延,後來又從中搗鬼。

  方運雖然對景國感情不深,但卻極其厭惡柳山這種為了爭權奪利而犧牲數十萬軍民甚至割地求和的行徑。

  再加上方運本來痛恨柳子誠,既然能噁心一下柳家人,寫這首詩義不容辭。

  方運寫完後,高聲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輩讀書人當談兵沙場、浴血奮戰,豈能畏戰!”

  眾人立刻瞪大眼睛,方運不僅詩做得好,這話也很中肯新奇,那八個字極有分量,能讓人反復琢磨。

  蔡縣令一拍桌子,大聲道:“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你此話,不枉我給你雙甲!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乾杯!為不畏戰的方運乾杯!”

  蔡縣令說完舉起酒杯,眾人雖然畏懼柳山的權勢,但熱血未冷,哄然答應,舉杯敬方運。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童生秀才,異常激動,幾乎把方運當成英雄。

  方禮面露慚愧之色,心中絕了再為難方運的念頭,也徹底明白,單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八個字,就永遠比不上方運。

  王院君點頭道:“不曾想廢棄的殘詩竟然有如此內情,請縣尊檢驗此詩是否達府,若是達府,我會連文會上的事一同稟報李大學士,讓此詩也能登上《聖道》。”

  “好!”

  方運把那張紙遞給蔡縣令,而蔡縣令把官印放在詩頁的上空,就見兩尺半高的橙色才氣直沖而上。

  一尺出縣,兩尺達府,三尺鳴州。

  “果然詩成達府,若能得《聖道》宣揚必然鳴州!真乃濟縣第一童生!”蘇舉人含笑道。

  “所謂聖道,有教化萬民,有忠孝仁禮,更有抵禦外敵,此詩正合聖道,必然可登《聖道》!”蔡縣令一錘定音。

  之後,王院君誦讀《春曉》,並講解此詩之妙,眾人紛紛讚美。

  那些年紀小的人對《春曉》感觸不深,稍微上年紀的人聽後都沉默不語,不斷思量那句話。

  花落知多少。

  至此,所有人對方運心悅誠服。

  一旁的劉縣丞道:“方運在今日又做了一首詩送給蔡縣令,被魯捕頭聽到,此詩也是十分妙。方運,你不如就在文會上書寫此詩,正式贈送給蔡縣令,如何?”

  蔡縣令卻道:“不過一首詩罷了,就不要大張旗鼓浪費大家的時間,不寫也罷。”

  王院君笑道:“那可不行,我對這首詩很好奇,一定要看。”

  方運心知那是蔡縣令謙虛之詞,於是道:“那學生就獻醜了。”

  方運說著,再度走到一旁的桌案邊,提筆寫出那首《贈蔡禾》,一邊寫一邊念。

  蔡家洗硯池邊樹,

  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顏色,

  只留清氣滿乾坤!

  等方運念完,蘇舉人驚喜地說:“這方運簡直是奇才啊,此詩前兩句平平,可後兩句異峰突起,詩意直上,整首詩的意境立顯不凡。縣尊素來高潔務實,從來不為虛榮勞民傷財,清氣之花配正氣之人,相得益彰!好詩!不用官印檢驗,至少是出縣之詩!”

  “蘇舉人謬贊,我也只是做了分內之事而已。”蔡禾謙虛恭謹,沒有絲毫的驕傲。

  “只有清氣滿乾坤的人,才能寫出這等詩;也只有清氣滿乾坤的人,才能得此詩相贈。”王院君說完看著方運,眼神有些不一樣。

  方運一開始還沒明白,思索一陣才明白,王院君也想被贈一首這樣的好詩。

  眾人紛紛稱讚,許多人和王院君一樣,用熾烈的眼神看著方運。

  他們都有自知之明,自己很難寫出青史留名的詩文,但如果青史留名的詩文中有自己,那真是給十萬兩銀子都不換。

  蔡縣令見氣氛不對,立刻打岔繼續討論詩文,救了方運的燃眉之急。

  到了夜裡九點,文會結束,而五十多歲的蘇舉人請方運乘他的馬車,送方運回家。

  蘇舉人保養的極好,乍一看不過四十出頭,他曾經在濟縣做過八品縣丞,相當於縣令的副手,他的三個兒子有兩個是秀才,都在外遊學。

  蘇家三代望族,牢牢把握濟縣第一家之位。

  方運本以為這位蘇舉人會跟自己談詩論文,哪知在馬車上坐好後,蘇舉人張口就問:“方公子可曾婚配?”

  方運哭笑不得,原來這位蘇舉人是想招他為婿。

  “我還未婚配,不過已經決意娶玉環姐為妻。”

  蘇舉人滿不在乎地說:“楊玉環雖然美貌冠絕江州,但只是一童養媳,你娶她為妾已經是她天大的福分。你現在是雙甲案首、聖前童生,應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知書達理的女子為正妻。”

  方運正色道:“我並非貪圖她的美貌,我們相守數年,相依為命,若是沒有他,我絕不可能有今天!我方運立誓,正妻之位,非玉環姐莫屬!若讓玉環姐為妾,我方運豈不成了禽獸?”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8 AM

第16章 不負!

  蘇舉人嚴肅說道:“方運,你可不要意氣用事。你還小,將來的路還很長,需要有人扶助。我蘇家雖然比不上名門,但也是三代望族,勉強能支持你到三品大員!玉環如果真懂事,知道你是為了前途著想,一定會原諒你。”

  “玉環姐心善,必然會原諒我。”方運道。

  蘇舉人笑道:“你答應了?”

  “但我不會原諒我自己!我方運可負天下人,唯獨不可負玉環姐!”

  “你怎地如此不通世故?氣煞老夫!”蘇舉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方運緩緩道:“若是之前我為前途與你蘇家聯姻,或許是識時務。如今我得名師指點,如果還需要靠你蘇家才能走那文位之路,是不是太無能了?”

  蘇舉人仔細打量方運,最後被氣笑了,帶著遺憾的語氣讚揚道:“好一個方雙甲,老夫果然沒看錯你,這等氣節讓老夫心服口服。老夫有一貌美女兒年過十二,還有嫡孫女十一,再等你三年!三年內你可任挑其一!”

  “你女兒十二歲?蘇老先生老當益壯。”方運道。

  蘇舉人臉一紅,道:“老夫的大兒子已經年過三十。”

  “謝老先生美意,不過小生心意已決,望老先生成全。”方運道。

  蘇舉人低頭生悶氣,不理方運。

  蘇家畢竟是望族,而且蘇舉人又很喜歡自己的女兒,不捨得讓女兒給方運當妾,妾的地位太低了,一旦不得寵,連管家都不如,不過是高級丫鬟而已。

  所以,方運不能讓楊玉環當妾。

  快到方運家,蘇舉人從衣袋裡拿出五張銀票,塞給方運,道:“你為景國破了天荒,可喜可賀,這是一百兩銀子,作為我的賀禮之一。”

  “這……太多了。”方運沒想到對方一送就是這麼多,他略一換算,簡直等於誰家孩子上了高中直接送三四萬當禮金,太豐厚了。

  哪知蘇舉人卻拍了拍另一側的口袋,道:“這裡面裝著千兩銀票,不算在嫁妝裡,你不再考慮一下?”

  “謝老先生。”方運伸手接過一百兩銀票。

  “唉。”蘇舉人輕聲一歎

  縣裡的大戶都願意資助優秀的童生秀才,可第一次見面直接送一百兩銀子賀禮的,卻從來沒有過,更不用說帶著一千兩銀票,而且想送還送不出去。

  馬車漸漸減慢,車夫在外面道:“老爺,前面就是方童生家,好熱鬧,酒席擺了半條街。”

  方運準備下車,蘇舉人道:“聽說你赴考的時候是坐牛車去的?”

  “是。”

  “那這輛馬車和三匹馬就送你了。”蘇舉人輕描淡寫道。

  “啊?使不得。您太客氣了,這馬車我不能收。”方運知道這蘇舉人的馬車和三匹馬都不普通,加起來至少值一百五十兩銀子,整個濟縣能坐得起這種豪華馬車的人不到二十個。

  蘇舉人卻道:“我是看中你的才學和氣節才贈送馬車,你這等奇才若是連馬車都沒有,是我濟縣之恥,也是我景國之恥!有了馬車,你去大源府求學或去他處遊學都方便。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的童養媳著想,也要為你的身份想想。”

  “可是……”

  “方才還直言果斷,現在怎麼婆婆媽媽!我走了,我家裡還有小媳婦盼著你,你要是撞了南牆,記得回頭!”蘇舉人說完灑脫地下車離開。

  車夫把鞭子遞給方運,跟著蘇舉人走去。

  方運喃喃自語:“可是我想說養三匹馬太費錢了。”

  前方蘇舉人的身形一顫,加快腳步。

  方運遙遙向蘇舉人一拱手,算是謝過,他知道蘇舉人並非毫無私心,願意給他這麼多錢無非是投資,不過無論怎樣,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很大的説明,畢竟以後需要錢的地方太多了。

  方運扭頭向家門口望去,就見那裡張燈結綵,十多個大紅燈籠掛在半空的繩子上,燈籠下麵是一張張杯盤狼藉的桌子,桌子上還有馬燈,照著一張張喜悅的笑臉。

  酒席本已經結束,可很多人都沒走,許多大漢正在喝酒劃拳,小媳婦老婦人則在一起聊著家長裡短。

  “運哥兒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身,眾人一起看向方運。

  隨後方運家從裡到外全都熱鬧起來,方運的親戚、鄰居、同窗,熟悉的,不熟悉的,紛紛走出來迎接。

  許多人不自覺地稍稍彎腰,露出謙恭的笑臉。

  每個人的眼裡都有濃濃的羨慕之色。

  少許人暗暗悔恨,早知道方運有出息,以前應該加倍對方運好。

  最先走上來的不是親朋好友,也不是鄰居同窗,而是七八個濃妝豔抹的媒婆,她們此刻突然變得力大無窮,幾個人幾乎有鐵索橫江之能,擠開其他人,迅速撲過來。

  “哎呀,方公子你可回來了!”

  “恭喜方老爺高中案首,老身給您道喜了。”

  “恭喜方公子,嘖嘖,我早些年還抱過你呢,你還尿了我一身,那力道真足,差點把我沖了個跟頭,一看就是狀元的命!”

  方運哭笑不得,這媒婆說的也太誇張了。

  接著媒婆們圍著方運七嘴八舌,有的問方運有沒有看中的姑娘,有的讓方運提條件,還有的給方運介紹張家的姑娘趙家的閨女等等。

  在她們看來,方運將來是要當舉人老爺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一個童養媳當正妻,哪怕楊玉環很美。

  這時候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方運正要客氣推辭,就見楊玉環站在門口,望著他和媒婆們。

  楊玉環在方運面前永遠是又像姐姐又像母親,不曾抱怨,也從不生氣。

  這一刻,方運從她眼裡看到深深的擔憂,如同一隻小貓看著自己最喜歡的線團被人搶走,只能遠遠地望著,卻無能為力。

  楊玉環就那麼看著,不爭不搶,和以前一樣,默默地守候。

  江州西施不曾拋棄寒門方運,方案首又怎能拋棄童養媳!

  方運心裡突然很難受,不由自主脫口喊道:“玉環姐,你挑個吉日,我正式娶你過門,做我妻子,我等十多年了!”

  兩人四目相對。

  全場一片寂靜。

  楊玉環白淨的面龐瞬間變紅,原本暗淡的雙目比星空都璀璨,這一剎那的絕世風華仿佛照亮整座縣城。

  在場的男人全都被此刻的楊玉環迷住。

  “胡說八道!”楊玉環嬌嗔道,稍稍提起裙子,轉身向屋裡跑去。

  她的步子很輕快。

  很多人跟著大聲起哄。

  那些媒婆則變了臉色,這是怎麼回事?

  方運道:“多謝各位嫂嫂嬸嬸,我會娶玉環姐為妻,此生絕不改變!你們還是去找別人去吧。”

  媒婆們面面相覷,但一個媒婆笑著道:“以前別人都說玉環姑娘是一朵鮮花插……咳,說她倒楣,可我一直說你們兩個很般配,現在怎麼樣?全縣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你配不上玉環?不過呢,你將來可是舉人老爺,就算玉環當了正妻,還需要妾室陪襯,不然人人都會罵她是妒婦。我認識好幾個正經人家的好姑娘,給別人當妾室是一百個不願意,可要是給方案首當妾室,那是一萬個願意!”

  “是啊,方姥爺你不僅需要妾室,還需要使喚丫頭,我認識兩個不錯的小丫頭,聰明伶俐,都是美人坯子。改天我帶她們兩個來讓你看看。”

  方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時才意識到古代的最大問題,在他看來很不可思議的事,在這裡的人看來很正常,而且這些人都把傳宗接代當成第一大問題。

  方運自從見識了柳子誠紙上談兵的力量,心中危機感更強烈,現在連身體都沒養好,根本不會想什麼妻妾的事。

  “小毛,你幫我看著這輛馬車,是蘇舉人送我的。謝謝各位到場祝賀,吃好喝好,我還有事,先回屋。”

  方運繞開媒婆向家裡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打招呼。

  平日裡瞧不起他或覬覦楊玉環的幾個表兄堂兄,更是處處陪著笑臉,生怕方運發跡了報復他們,所以拿了不少銀錢來。

  雙甲案首的名頭太大,凡是跟方運有點關係的人幾乎都來了。

  方運家裡什麼都沒有,最後這些來賓自己張羅了一頓酒席。

  進了院子,方運本想跟楊玉環說說話,但院子裡都是一大幫喝多了親友,他們一起過來敬酒,這種時候不能不喝,方運只好陪著。

  喝酒的時候方運尋找楊玉環,但楊玉環故意躲著她。

  幾杯酒下肚,方運感到不舒服,於是假裝喝醉了往桌子上一趴。

  一直躲著方運的楊玉環急了,急忙走過來,找了幾個親戚把方運扶回屋裡,放到床上。

  楊玉環讓其他人離開,然後脫掉方運的外衣,又用濕毛巾輕輕給方運擦臉。

  最後楊玉環給方運蓋上被子,坐在床邊,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方運,也不知怎麼的,她心中第一次有了甜蜜的感覺。

  以前的楊玉環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感情方面的事,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好好照顧方運,讓方運讀書成才,等以後死了,對方運的父母有個交代,這份責任一直鞭策著她。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9 AM

第17章 科舉王冠

  楊玉環一直認為,要不是她父親拿了方運家的錢去賭,方運的父母也不至於去外地奔波以至於遭遇妖獸,她一直覺得自己欠方運的。

  為了贖罪,楊玉環給自己身上加了一層又一層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現在方運終於考上童生,而且是雙甲案首,她心裡的重擔終於去了大半。

  她今天本來高高興興和親戚一起準備宴席,等著方運從文會上回來,可隨著媒婆的到來,她的好心情全部消失。

  楊玉環害怕了。

  她以前不曾怕過,因為她內心有堅定目標,可現在完成了目標,心裡就好像空了。

  她發覺,現在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方運,可那些媒婆和那些大戶人家似乎要搶走她的方運。

  就在她最擔心的時候,方運回來了,而且當眾求婚。

  楊玉環終於知道,沒有人能奪走方運。

  楊玉環情不自禁甜甜地笑起來,然後伸手摸了摸臉,羞的滾燙。

  “小運他,真的不一樣了。”楊玉環心裡想著,原本空蕩蕩的心裡慢慢充實起來,臉也越來越紅。

  以前,楊玉環的目標是讓方運長大成人,而現在,她的目標是當好方運的妻子。

  方運睜開眼,看到楊玉環那嬌羞的笑臉,如月光下盛開的桃花,簡直是仙女下凡,不由得心動。

  楊玉環沒想到方運突然睜開眼,又驚又羞,下意識要逃跑。

  方運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聲說:“我裝醉的,就想找機會跟你說說話。”

  楊玉環滿面羞紅,往日姐姐般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低著頭,輕嗯一聲,任由方運握著。

  “我的外衣裡有一百兩銀票,是蘇舉人送的,你拿著放好。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給別人做工,也不准做粗活累活,聽到了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為這個家勞累了這麼多年,該歇歇了,以後,這個家我頂著!”

  楊玉環緩緩抬起頭,少了幾分羞澀,多了幾分感動,道:“好,我聽小運的。”

  “加上別人送的禮金,夠我們花很久。你去雇個女傭或買個丫鬟幫忙做家務,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閑著,玩,還有吃,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嗯。”楊玉環眼圈發紅,她沒想到幸福來的這麼快,而且比她想像中好無數倍。

  “這些年,苦了你了。”方運輕歎。

  哪知楊玉環不僅沒有繼續流淚,反而用少見的堅定語氣道:“以前會覺得苦,現在看到你有出息,我一點都不覺得苦!我現在很甜!”

  方運的目光更加柔和。

  “玉環姐,明天開始,我教你認字吧。”

  “真的?”楊玉環欣喜地問。

  “當然,以後我一天教你十個字,不出一年你就能讀書識字,對了,還要教你算術。”

  “不行,你要把時間用在讀書上,你還要考秀才,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楊玉環說。

  “我不能一直讀書,總有讀累的時候,正好用來教你識字算術,怎麼樣?”

  “那……好吧。”楊玉環不知道怎麼反駁。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方運酒勁上來,緩緩睡去。

  第二天,方運睡到日上三竿,穿好衣服走出來,發現楊玉環正喂雞,而三匹馬已經卸下輓具,正拴在雞窩旁。

  “玉環姐,早。”

  “早。”楊玉環直起腰看著方運,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我去給你熱飯,你還要去聖廟參拜眾聖,吃完就坐馬車去吧。”

  “又不是出遠門,走著去就行。”方運道。

  不多時飯菜熱好,方運吃飯,而楊玉環則坐在對面說昨天收到的賀禮。

  “昨天送的菜啊肉啊酒啊什麼的很多,不過來的人也多,大都吃了。銀錢很多,我讓小毛幫忙記了下來。不算蘇舉人的,一共有兩百二十四兩五百文。”

  “這麼多?”方運道。

  “你是雙甲案首,縣裡那些大戶都送了銀錢來。我昨晚聽在縣學當講郎的方先生說,他已經把你中雙甲的事情傳給大源府的方家,大源府的方家一定會給你一份厚禮。”

  方運點點頭。方姓人在各地開枝散葉,有的衰落,有的崛起,大源府方家是最興旺的那一支,已經是名門。

  方運在族譜上跟大源府方家是九代以內的親戚,而且有了文位,大源府方家一定會送賀禮。

  若是家貧,大源府方家還會出錢資助。

  同族相助是常態,嫡系和旁系相爭也是常態,利益使然。

  對於大源府方家來說,方運連旁系都說不上,所以根本不會捲入任何爭鬥,不過是現在接受同姓的相助,以後若有機會再反幫其他同族。

  方運道:“縣試、府試、州試和京試分別在春夏秋冬開考,三個月後我會參加府試考秀才。”

  “你不再溫習一年嗎?科舉雖然年年開,但一般人考中後都要學習兩三年再繼續考。你不會是爭了雙甲,想爭那‘同年’吧?”楊玉環好奇地問。

  所謂同年就是在一年內連續考中童生、秀才、舉人和進士,這和“聖前”“雙甲”“三元”一樣,是一種極高的榮譽,不過很多人試過,可從來沒有一人成功,屬於不曾被摘下的科舉王冠。

  “我倒是沒這麼想。普通的童生要在縣文院學習,我是案首,有資格直接去府文院學習,這是難得的機會,我不能放棄。既然要去府文院學習,當然要順便參加今年夏天的府試。只不過柳家在大源府勢大,不解決這個隱患,我不能貿然去大源府。”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停在門外,方運看到一個熟人走下車。

  秀才方雨生,昨日來過,是縣文院的講郎,相當於教師,雖無品級但領俸祿,而且可以參加科舉。

  大門敞開,方雨生下車後先向方運點了一下頭,然後恭敬地低下頭,等在馬車門口。

  一位年約四十的大漢走了下來,這人高大健壯,面容嚴肅,眼睛大的有些比例失調,但也因此顯得極為有神。

  這人的腳步極為沉重,腳落地時踩起大片塵土。

  這人穿的不是書生式的衣袍,而已長靴短打,異常幹練,很像是軍人。

  方運隱約猜到這人的身份,立刻和楊玉環一起起身,一邊走一邊拱手道:“侄兒不知伯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伯父見諒。”

  “你見過我?”那人的聲音極為洪亮,屋上的瓦片震得直抖。

  “不曾見過,但江州除了方守業‘方大眼’,誰還能有這等風采。”方運笑道。

  方守業大笑一聲,問:“你是寫《春曉》和《歲暮》的方運?”

  “是。”

  “你是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方運?”

  “也是侄兒。”方運道。

  方守業仔細打量了一眼方運,道:“好文采。可惜太瘦了,以後要多吃肉,男人不吃肉怎麼行。雨生,你們倆把東西搬進來。”說完,和方運一同進屋。

  方守業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坐在長凳上大馬金刀,可就是這樣一個粗獷的人物,卻是一位進士,也是玉海府的正五品府將軍。

  在聖元大陸沒有武科舉,文院、文官和軍官三系官員全都是科舉出身的讀書人。

  方雨生和車夫一人扛著一個大箱子進來,在方守業的示意下打開箱子。

  一個箱子擺滿了銀燦燦的銀元寶,每一個都是二十兩的大元寶,粗粗一看不下五十個,正中央擺著一厚遝銀票。

  第二個箱子下面是綾羅綢緞,上面鋪滿許許多多首飾,金釵、銀鐲子、翡翠掛件、寶石項鍊等等應有盡有,還有一些金條金葉子。

  楊玉環發出一聲輕呼,然後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兩箱東西,她幾乎費盡全身的力氣在把目光從那堆首飾上移開,低著頭,一言不發。

  “伯父這是做什麼?”方運卻故作不知,加上有所準備,沒有因為這兩箱金銀財寶有絲毫震驚,這就是看多了電影玩多了遊戲的副作用。

  方守業表面也是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暗暗吃驚,區區一個寒門童生面對這麼多財富竟然毫不動心,就連名門豪門的子弟都做不到。

  “這兩箱東西,換你一個承諾,若高中進士或舉人,加入我軍方。”

  方運面不改色道:“少了。”

  方雨生和馬夫用極為怪異的眼光看著方運,心想這小子瘋了吧?

  “萬兩銀子不少了。”方守業同樣面不改色。

  “定我未來,一萬兩銀子不夠。”方運現在對這個世界沒有清晰的認識,絕不會就這麼貿然答應。

  方守業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不悅地冷哼一聲,問:“那你怎樣才答應加入我軍方?”

  “現在說什麼都言之過早,我或許連舉人也考不上,更不用說進士。”方運淡然道。

  方守業突然氣勢全無,露出一副挫敗的樣子,問:“你是真被打開竅了?老子怎麼生不出你這樣的好兒子?成了雙甲案首又得萬兩白銀相贈,竟然不驕不狂。我二十歲那年在戰場撿回一條命懂事了許多,也未必有你沉穩。”

  方運徐徐道:“我也剛剛撿回一條命。”

  楊玉環心疼地看著方運。

  方守業立刻罵道:“柳家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柳子誠在大源府就是出名的花花公子,跟一幫公子哥花天酒地,不知道害了多少黃花大閨女。柳子誠心狠手黑,不會甘休,不過,他敢動一個童生,絕不敢動我方守業的侄子!我今晚就去燒了他們柳家最大的那家當鋪,然後告訴柳子誠,要是他敢再找你麻煩,老子活剮了他!”

  “伯父您說笑了。”方運沒想到方守業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是方雨生告訴他的。

  “說笑?我連蠻侯單於的帳篷都敢燒,還在乎區區一座當鋪?老袁,回去馬上準備火油。”

  “是,將軍。”袁姓車夫立刻答應。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0 PM

第18章 聖地,書山

  方運沒想到這個伯父這麼大膽,蠻侯相當於大學士,足以一人破城,十分強大。

  “那侄兒謝過伯父解我之圍,我正愁不能去府文院。有您這句話,我可以放心去大源府了。”方運立刻站起來感謝。

  方守業哈哈一笑,道:“咱們大源方家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聖前童生,我怎能看著你白白送命?不過,柳子誠雖不敢殺你,但一定會打擊你的文名。他當年的府試位列前十,上過書山,文名和才氣都頗有可取之處,而且他也在府文院,你進了府文院要注意。他只要不動用過激的手段,我不好再對他出手。”

  “侄兒明白。不過您能詳說一下書山嗎?”方運好奇地問。

  方守業流露出懷念和遺憾之色,道:“那可是聖地。不僅練‘文膽’,更能得‘文心’。書山共有九山,前三山每山三閣。據說每過三座山,可得一顆文心。”

  “我去過兩次。第一次中了秀才去的,可惜只登到第一山第三閣,不能說毫無所獲,畢竟才氣有所增強。第二次是中了舉人去的,可惜在第二山的第二閣前止步。不過我中舉後修煉文膽,第二次登書山淬煉了我的文膽,也算是收穫。”

  “那書山裡面到底有什麼?”方運好奇地問。

  方守業搖頭道:“不記得了,去過的人只記得自己登到什麼位置得到什麼,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記得。書山受歷代眾聖不斷加持,是考驗秀才和舉人的地方。據說進書山后還有極小的可能得到‘聖書’,那可是眾聖消耗自身才氣製作的文寶。”

  “那可惜了。”方運本以為能從方守業這裡瞭解一下書山。

  方守業道:“記住,日後你上了書山,一定要盡最大的可能向上攀登!我們不是眾聖世家,終其一生也只能進兩次書山,而眾聖世家的人在中進士後,可以第三次進入裡面,將來的成就要比我們大的多。哦,對了,‘國首’也有第三次進書山的機會。”

  “國首?”方運隱約知道,但不太瞭解。

  “狀元之上,是為國首,十國文人之首。狀元年年有,但國首卻不一定。當年……”方守業的臉色突然黯淡,自嘲地一笑道,“那國首之名太難得,說之無用。你今年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明年再去考秀才。”

  方運道:“我準備今年就考秀才。”

  “哦?你的請聖言和詩詞或許可圈可點,但還未學經義吧?離府試不到三個月,你有信心?”

  “說不上有信心,姑且一試。”

  “也好,到時候你自然知道秀才不是那麼好考的。”方守業話裡有話,又接著說,“你也沒有什麼營生,在考上秀才之前,就在大源方家的族學裡教蒙學、給方氏一族的孩童啟蒙。一個月二十兩銀子,如何?”

  “伯父您給的會不會太多了?”方運問。

  一旁的方雨生沉默不語,他是秀才,在縣文院裡教童生,一個月也不過五兩銀子的收入,方運不過是童生,教孩子就能拿二十兩,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打破景國天荒的雙甲案首值這個價。”方守業道。

  “那侄兒謝過伯父,我爭取在十天內處理完這裡的事務,然後去府城。”方運知道這是方守業的好意,只要他在方氏族學裡當先生,柳家人或別人要動他都得考慮後果,這對他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好,你不再考慮考慮?”方守業站起來說,又看了一眼送不出去的兩箱財寶。

  方運笑道:“據我所知,聖前童生雖然少,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那麼高的成就,而且一個童生成長到進士才能建功立業,那可能需要二三十年,伯父為何如此看重我?”

  方守業用手摸著鬍子拉碴的下巴,道:“第一嘛,你那首《歲暮》寫的好,罵柳山讓我很痛快。至於第二,你要是能做出一首‘傳世’戰詩或戰詞,別說區區兩萬兩,就是二十萬兩白銀也值得。”

  方運這才明白。

  詩詞文章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有才氣。

  有才氣的詩詞文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引動天地元氣。

  能引動天地元氣的詩詞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戰詩戰詞,有殺敵效果。

  而戰詩戰詞中,只有極少的一部分可以傳授給別人、讓別人掌握,成為“傳世”戰詩戰詞。

  景國的半聖陳觀海封聖一百多年,他自己所做的詩詞文無數,但可以傳世的戰詩戰詞僅僅只有兩首。

  半聖一人可擋百萬師,但卻不能教會人人能擋百萬師。

  “原來如此。”方運道。

  方守業道:“可惜,過去詩詞發展的太慢了。因為有千年不戰之約,人族雖然內鬥,可外無危機,眾聖的心思還在‘聖道’上,首重經義,甚至認為連治國都是小道,更不用說詞賦。半聖們都想再進一步成為亞聖乃至聖人,成為第二個孔聖。直到千年之約到期,妖蠻屢次侵略我人族十國,眾聖才意識到不妙,半聖不怕妖聖,但半聖之下尤其是進士之下的人缺乏足夠的殺敵之力。”

  方運知道這段歷史,介面道:“於是發現戰詩戰詞才是禦敵關鍵,所以就調整科舉,所以十國文風大變?”

  “是極。你小小年紀就做得一手好詩,更有一顆正氣之心,都是我軍方最需要的。作為軍人,我希望你入我軍方,但作為伯父,希望你還是走文院一系更好,為我方家添一大學士。”方守業拍拍方運的肩膀,轉身就要走。

  方運立刻道:“伯父留步,我有一事相商。我準備開一家書鋪,販賣我的詩文,還有一些小說,不知伯父有沒有興趣入股?”

  “哦?一股多少錢?”方守業問。

  “伯父幫我良多,那我便只要十分之一的價格,一股一千兩。”方運道。

  “你看我像冤大頭嗎?租個店鋪外加各種費用,一年也花不了五百兩,一股你就敢要一千兩?”方守業瞪大眼道。

  一旁的人也驚訝地看著方運,連楊玉環都感到莫名其妙,這個要價太高了。

  “那伯父可否借我一千兩,我在今年過年前還你兩千兩,不過你要對外界說是方家入股我的書鋪。”方運道。

  “你小子可真賊。”方守業笑道,他這才明白方運怕書鋪受別人阻撓,所以要打著大源方家的旗號,名門的牌子可以擋掉無數的暗箭。

  方運卻不反駁,他雖然想借助大源府方家的力量,但主要是想感謝方守業的維護,有奇書天地,他相信自己的書鋪將會財源滾滾,而文名也會快速傳播,後者才是最重要的。

  “那伯父願意借我?”方運問。

  “不借!我出五千兩買你五股!我要占一半!”方守業道。

  “抱歉,我只賣一股,多了不賣。”方運心想不愧是老狐狸。

  “三股呢?”

  “不賣!”

  “兩股也不行?”

  “不行。”方運一點都不客氣。

  “那就一股,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麼名堂!”方守業立刻點出一千兩的銀票,放在桌子上,然後轉身離開,另外兩人帶走箱子。

  方運送走方守業,回屋拿起桌子上的銀票,心想啟動資金有了。

  楊玉環好奇地問:“小運,你真要開書鋪?城裡書鋪很多,可大都是老字型大小,新書鋪很難生存,你又要讀書,哪有時間經營?”

  “有你啊,你是書鋪的老闆娘,等我教會你識字算術,你就能幫我經營書鋪。”

  楊玉環白淨的臉上飛起淡淡的紅霞,眉目含春,嬌羞道:“不准亂說話!說正事。”

  方運道:“我是沒時間,但梁遠有時間。他這次沒考上童生,只能去經營米店,但他又不喜歡,如果我聘請他來幫我打理書鋪,他一定喜歡,畢竟負責書鋪他還有機會讀書、參加科舉。”

  “梁遠夫妻都不錯。”楊玉環點點頭。

  方運又道:“你這幾天四處走走,找一個老實可靠的女人,帶去大源府幫忙做家務。我想辦法在族裡找個可靠的年輕人,也帶到大源府當長隨。”

  “嗯,我知道。馬上就要去聖廟了,你快走吧。”楊玉環道。

  “好。”

  方運說著把一千兩銀票放到楊玉環手裡,道:“你把錢放好,等到大源府開書鋪用。”

  “嗯。”楊玉環卻突然激動起來,以前她賺錢養活方運,管錢沒什麼,可現在方運有了大錢還把錢都給她,這讓她覺得方運心裡是真把她當妻子。

  方運剛走出大門,正好看到四個同窗向這裡走來,葛小毛興奮地伸手打招呼:“我們正要找你。”

  方運走過去,和四個人一起去文院。

  昨日四個人在酒桌上見過,不過鬧哄哄的沒時間說話,現在是正式放榜後第一次交談,所以大家都很興奮。

  “方運,沒想到你深藏不露,真乃吾輩楷模!”盧霖高聲讚揚,他的童生排名雖然比方運低,可沒有絲毫的嫉妒,反而打心眼裡為同窗高興。

  “盧霖你也是童生,祝賀。”方運微笑道。

  “你們兩個就別吹捧了,難道就不考慮我們的感受?”葛小毛孩子氣地半開玩笑。

  陸展卻道:“我的感受很好!方運你好樣的,徹底打下方仲永的氣焰,他算什麼神童,你才是神童!雙甲啊,連陳聖都沒能做到,說不定你將來也能成為半聖!我就不信他方仲永能比得上。”

  梁遠雖然為方運高興,但情緒有些低落。

  這時候,一個路人主動向方運道喜,方運立刻禮貌地還禮感謝。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1 PM

第19章 文宮

  隨後,不斷有路人道喜,讓方運無可奈何,只好一一還禮。

  在沒人道喜的時候,幾個同窗詢問方運有關昨夜童生文會的事情,方運就挑了一些說。

  眾人一路走一路聊,方運找個時機把梁遠拉到一旁,道:“大源府的伯父資助我開一家書鋪,我正好缺個信得過的掌櫃,就想到你。你有米店的經驗,只要再雇幾個老先生,就能把書鋪撐起來,薪水等同在縣文院的講郎,空閒時可以讀書,怎麼樣?”

  “書鋪?”梁遠的呼吸加快,書鋪雖然和米店一樣是做買賣,可在米店做工非常累,可書鋪就不一樣,而且是做掌櫃的,每天有更多的時間來讀書。

  “對。我給你兩天的時間考慮,你不答應的話,我會儘快找別人。現在每月給你五兩銀子,等以後做大了,還有你的分紅。”方運道。

  “讓我想想,明天我給你答覆。”

  “好。”

  到了文院門口,方運和盧霖辭別同窗,一起進入文院,在裡面人的帶領下去了偏房。

  偏房裡已經有許多童生,方運一進去,認識方運的人立刻拱手作揖。

  有的稱方案首,有的稱方雙甲,一位三十多的童生則非常熱情,他極為推崇那句“花落知多少”。

  方仲永也在其中,老老實實向方運行禮。

  哪怕有人心中不服氣或懷疑方運,看到這場面也不敢挑釁,萬一被蔡縣令知道,被責斥是小事,被逐出文院那就倒楣了。

  打過招呼,一個衙役捧著一些東西走過來,非常恭敬地告訴方運和盧霖要換上童生袍、佩戴童生劍。

  方運和盧霖謝過衙役,換上淺藍色的童生袍,對著鏡子照著。

  童生袍式樣和普通的長袍略有區別,領口和袖口都有柳葉條紋,只有童生才能穿,無文位者不得穿,否則杖八十。

  童生袍腰側有掛飾,可以懸掛童生劍。

  方運掛好劍後,輕輕抽出,一道寒光映入眼中,劍已經開刃,在戰場上雖不如長矛和大刀,但防身足夠。

  接下來童生們相互整理衣衫,以免對眾聖不敬。

  吉時一到,眾童生紛紛走出偏房,而本地的官員已經等在外面。

  隨後,蔡縣令和王院君兩個人為首,帶著五十名新科童生走進供奉著眾聖的聖廟,每個人都站在一張蒲團後。

  蔡縣令再一次朗誦《祭眾聖文》,表達對眾聖的感激,最後道:“濟縣縣令蔡禾攜五十童生祭拜眾聖,請眾聖降才氣,壯我人族!”說完跪下。

  其餘人也跟著跪在蒲團上。

  方運感覺整座聖廟乃至所在的空間都突然重重一震,隨後一股無形的力量降臨,明明無法觸摸,卻直達人的心靈,恢宏雄壯,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條條橙色才氣垂下,落在每個童生的頭頂。

  別人看不到,但方運身為聖前童生,卻看到了一幕幕畫面。

  一人身穿獸衣,用最簡陋的石矛與妖蠻死戰,最終建立人族國度,為人族第一先祖。

  有人嘗遍百草,以他之死換萬民生。

  有人縱身投入決堤處,以血肉之軀阻擋滔天洪水,最終治理水患。

  有人在朝歌城外誦讀《易經》,滅妖蠻無數。

  有人建立書院,教化萬民,戰妖蠻,為人族爭取千年和平。

  有人定法律、主變革,讓人族更加有序。

  有人……

  一位元位元先賢的畫面在方運的腦海中閃過,讓方運眉心的“文宮”昇華。

  方運剛成童生,文宮原本只是一片虛空,可感知但無形。

  現在,方運“看到”一座由粗糙方石建造的大殿出現的眉心深處,那大殿蒼涼古樸,內部有一幅幅壁畫,上面雕刻著先賢們為人族做出的貢獻。

  大殿內有一座方運自己的雕像,同樣身穿童生袍。

  這雕像乍一看沒有什麼奇特,但仔細一看,雕像的雙眼中有極淡的光華,柔和溫暖,有一種讓人安寧淡泊的力量。

  方運隱約猜到了什麼,但又無法確定對不對。

  “所謂拜聖,就是拜自己?那麼……”

  隨後,在這雕像的頭頂浮現一縷橙色的霧狀才氣,目前有三寸長,這才氣像春蠶吐出的絲,非常纖細。

  “童生才氣如絲,而秀才才氣如針,說的就是文宮裡的才氣,也是自身所能調動的才氣。”

  方運“環視”文宮四壁,只有壁畫和雕像,但文宮的屋頂比較奇特,那裡仿佛是一片無盡虛空,僅僅有四顆大小不同的星星,有一顆小的可憐。

  四顆星星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照在方運雕像上,滋養著那蠶絲一樣的才氣,不斷茁壯成長。

  “那四顆星辰代表的就是《春曉》等四首詩?不知道多久才能達到眾聖的境界,所過之處群星搖動。”

  方運正想著,文宮輕輕抖動,隨後雕像的左手出現變化,手中多了一本奇特的書。

  方運無法描述那書的大小、顏色或薄厚,那書一直在變化,方運已知的任何詞語都無法形容。

  唯一不變的是書上的四個字。

  奇書天地。

  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方運的意識從文宮內離開。

  方運驚訝地發現,所有人都羨慕地看著他,就連蔡縣令也一樣。

  方運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別人有所不同,別人的才氣灌頂恐怕只是開闢出文宮而沒有成形,而他一步領先,步步領先。

  方運甚至懷疑,就算別的童生的文宮成形,恐怕也不如他的文宮,更不可能有先賢眾聖壁畫。

  “拜聖結束,我們離開吧。”蔡縣令道。

  走出聖廟後,蔡縣令把方運叫到一邊,問:“你有何打算?”

  “學生想先留在濟縣鞏固文宮,十天后啟程去大源府,入府文院讀書。”方運回到。

  蔡縣令道:“現在去大源府恐怕不妥。”

  “謝縣尊關心,大源府的方伯父剛走,他會解決這件事。”方運道。

  蔡縣令略一思考問:“方守業方大人?”

  “正是。”

  蔡縣令遙望大源府的方向,道:“那柳家可要倒楣了,我也放心了。”

  方運道:“學生有兩事相求。”

  蔡縣令笑道:“你倒不見外,說吧。”

  “我想在今年考一次秀才,可從未考過經義,所以想在去大源府之前請您指點。”方運恭恭敬敬說道。

  蔡縣令沒有立即答應方運,而是仔細打量他,發現方運既沒有面對上官的膽怯,也沒有雙甲案首、將軍侄子的趾高氣揚,只有面對老師的尊敬,不由得暗贊好一個不卑不亢的少年。

  蔡縣令點頭道:“好,聖道之路就是要披荊斬棘,不是與人爭,而是與歲月爭,與自己爭!你既然有爭渡之心,那我就送你一程東風。可惜那些人不懂這個道理。”

  蔡縣令遺憾地看向那些往外走的童生,他不會主動去教童生,但如果有童生來求教,無論是逢迎拍馬還是如方運這般坦蕩求助,他都會相幫。

  方運奇怪地看著那些入寶山空手歸的童生,不明白他們怎麼放著蔡縣令這個“科舉大寶藏”不管,一任進士的考場經驗可不是一般寶貴,別說濟源縣,就連整個大源府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得到進士的指點。

  不過方運旋即醒悟,他終究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沒有那麼強烈的尊卑觀念,骨子裡還是受人人平等的影響,沒把進士看得遙不可及,其次他是案首,又得縣令稱讚,所以才敢直接找一位進士縣令當老師。

  “說第二件事吧。”蔡縣令的態度比之前又親近了許多。

  “我想在去大源府前,多來文院讀書。”方運道。

  “自然可以。”

  兩人商定了從今日開始,每日晚飯後蔡縣令授課一小時。

  離開文院,方運和盧霖買了一些水果和兩隻雞前往孫先生家,感謝孫先生的教導。

  之後方運和盧霖分開,回到家中,看到甄掌櫃正拎著一個布包站在院子裡,楊玉環坐在凳子上做針線活。

  方運一進來,甄掌櫃急忙擠出難看的笑臉小跑著過來,小心翼翼道:“方案首,我賠您錢來了,我剛稱過,整整一百兩銀子,兩百倍的賠償,您說到做到,我也心甘情願。”

  方運接過銀子,一句話也不說就往裡走。

  楊玉環站起來,仔細看著方運身上的童生服,眼中是滿滿的歡喜,還有一絲淡淡的仰慕。

  甄掌櫃急了,急忙跟上去,彎著腰弓著背可憐地說:“方案首,我都認錯認罰了,您給個痛快話吧,我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

  方運點頭笑道:“我理解,你知道我完成了拜聖,正式被授予童生後才放下心,帶著銀子過來了,感謝你這麼關心我。”

  甄掌櫃面色慘白,沒想到竟然被方運看穿,他原本昨天就想來給方運賠錢道歉,可又捨不得一百兩銀子,所以一直在等,希望最後方運出意外,可方運一切順利,他只能來送銀子。

  楊玉環聽後氣憤地說:“怪不得甄掌櫃剛才一直裝可憐,原來是算計我!”

  方運冷聲道:“甄掌櫃,你我兩清,可以走了。”

  “我……”

  “我有些話本來昨天想對你說,不過今天忘了。”方運轉身看著甄掌櫃,眼中一片冰冷。

  “我……”甄掌櫃還想說什麼,卻被方運的眼神嚇得出一激靈,不由自主向外走。

  走出方家,甄掌櫃悲從心中起,低聲罵著自己:“我怎麼就那麼傻!我怎麼就鑽進了錢眼裡,吉祥酒樓一年至少能淨賺五百兩,可我卻因為幾百文的工錢損失了百兩銀子,還得罪了方案首。我怎麼那麼傻!怎麼那麼傻……”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2 PM

第20章 府城危機

  甄掌櫃走回吉祥酒樓,正好是午飯時間,平日這時候必然顧客盈門,熱熱鬧鬧,可現在偌大的大堂只有兩桌人,而且沒有一個讀書人,更不用說那些身穿童生袍甚至秀才袍的人。

  這才過了一天。

  這時候一個夥計匆忙趕來,焦急地說:“掌櫃的,不好了,蘇老爺已經發話,不准蘇家的人來咱們店裡吃飯,而且不准蘇家的產業跟咱們有來往,其他兩家望族也跟著做,您想想辦法吧。我聽縣衙的朋友說,今日蔡縣令也發話,以後縣衙接待客人不再選咱們吉祥酒樓。這樣的話,那些衙役官員和他們的親戚都不會來了。”

  甄掌櫃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大堂,呆了許久,坐在門檻上嚎啕大哭。

  “我不該狗眼看人低啊……”

  和往常的午飯不同,方家今天的午飯有肉有菜,楊玉環也不再不捨得吃,而是和方運一起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楊玉環一邊吃飯一邊說一些瑣事,諸如又有人來送了禮金,還有幾個大戶送來請柬請方運去參加晚宴。

  飯後,方運寫了一些簡信答覆那些邀請他的人,先是不勝感激之類的,最後說要去蔡縣令家學習經義,望海涵。

  午睡片刻,方運養精蓄銳,然後研墨鋪紙。

  “儒之聖道漫長艱辛,必須要一步一個腳印向前。我就算有奇書天地,也需要努力,或者說,為了不辜負奇書天地,我應該更加努力!”

  “第一要練字,身為文人,字非常重要,在聖元大陸,一筆好字可比一張好臉更重要。”

  “第二要背誦、理解眾聖經典,奇書天地能助我通萬事,卻不能讓我得萬能。紙上得來終覺淺,這奇書天地是我的臺階,而不是我打開聖道的鑰匙!聖道的鑰匙,只有我自己!若是一切都靠奇書天地,我絕無可能走出自己的聖道,絕不可能封聖!”

  “第三,要閱讀每週一刊的《文報》,上面報導過去一周整個聖元大陸十國的時政、文化、經濟、技術等所有的資訊,是我瞭解這個世界的最好的方式。《聖道》月刊也必不可少,上面的詩詞文都是十國精華,代表整個世界的發展趨勢和思想根本。還要把歷年的《文報》和《聖道》全部看完。”

  方運深吸一口氣,心念一動,一本本書法字帖浮現,方運最終選定“柳體”,即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的楷書風格,而聖元大陸還沒有柳體。

  顏真卿和柳公權是唐朝兩大書法家,在楷書的造詣不弱於書聖王羲之,但行書自然遠不如王羲之。

  顏體太過方正剛勁,現在還不適合方運學習,而柳體平穩勻稱,挺秀靈動,結體嚴謹,更符合方運的性格和年齡。

  在科舉中,楷書的地位比行書高,但在書法方面兩者不分上下,而在軍伍中,草書大行其道。

  方運先閉上眼,默默記憶一幅柳公權名作《神策軍碑》字帖,使之深深烙印在自己腦海裡,然後提筆臨摹。

  “皇帝巡幸左神策軍……”

  方運一筆一劃寫著,一張、兩張、三張……

  寫了整整十張紙都毫無起色,不過他並不氣餒,繼續寫。

  在寫完第二十張後,方運停筆仔細觀看,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這字有小小的進步。

  “不愧是才氣世界,我現在有了才氣,不僅身體變強、能‘明眸夜視’,還頭腦靈活,學任何東西都要比之前快。”

  方運有了信心,寫起來更加流暢。

  練完一小時的字,方運在院子裡散步半刻鐘,然後回到屋裡繼續練字。

  練完字,方運把所有字帖燒掉,《神策軍碑》裡面記錄著唐朝一次各國來降等事,不能被別人看到。

  方運休息片刻,拿出書架上一本略顯破舊的《易經》翻看。

  書的原文沒有任何標點符號,甚至連分段都很亂,但上面有一些方運自己用毛筆做出的標記,和句號相似,就是所謂的句讀。

  方運開始朗誦《易經》,朗誦完第一章《乾》,方運驚訝地發現自己既然完全記住了,而這在以前的記憶中並不清晰。

  “這是過目不忘啊。進士因為經過多次才氣灌頂,身體大腦非比尋常,所以能過目不忘,想不到我不過區區童生,竟然也可以過目不忘,莫非是奇書天地附帶的力量?”

  方運心中喜悅,然後從頭開始繼續朗讀這章《乾》。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讀到第三遍的時候,方運發覺自己的頭腦越來越清晰,而眼前的文字仿佛活了一樣,一段段可感知但無法明說的資訊出現在頭腦裡,助于理解《易經》。

  方運立刻猜到這是奇書天地的另一個作用,幫助消化知識,把奇書天地裡的和書本上的變成自己的,把死的變活的。

  方運繼續誦讀,文字裡隱含的最本質的意義在方運的腦海裡滑過,逐漸被他理解吸收。

  足足讀了十遍,方運有一種輕微的飽脹感,好像剛剛吃過飯一樣。

  “怪不得孔子說三個月不知肉味,恐怕就是因為‘吃’到了這個世界最本源的東西,自然不會在乎肉的味道。”

  方運沒有朗誦《易經》的下一卷,而是提筆書寫剛才朗讀的內容。

  寫完第一章《乾》之後,方運腹部的飽脹感消失,而他這次寫的字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高,每一個字都趨向完美,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真意。

  方運拿起這頁紙,發覺這紙比之前寫的字帖重了十倍,而且墨蹟凝而不散,許久不幹。

  方運伸手碰觸墨蹟,如同摸在玻璃上一樣光滑圓潤。

  墨不沾膚。

  “墨不沾膚是把才氣融入文字的標誌,就算是秀才也要練習三五個月才行,下一步就是‘文字共鳴’,然後才能調動天地元氣,完全掌握‘紙上談兵’。我若是在童生的時候就能墨不沾膚,恐怕剛當上秀才就可以‘紙上談兵’。紙頁變重倒是沒什麼稀奇,傳說聖人字字如山,更是可怕。”

  方運沒想到自己進步這麼快,心中高興,動力十足,繼續學習兼修煉,誦讀十遍,然後用筆墨書寫。

  在他寫字和學習《易經》的過程中,文宮內的才氣逐漸增長,而整座文宮也越來越堅固。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屋內變得暗淡,但方運卻仿佛毫無覺察,繼續誦讀和寫字。

  在夜裡,他的眼睛比平常要亮一些,他身為童生,有“明眸夜視”之能,哪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如同置身白天,一切清晰可見。

  方運又寫完一張字,正誦讀著,外面傳來楊玉環的聲音。

  “小運,吃飯了。”

  “好,我馬上出去。”

  方運和往常一樣吃飯,不過楊玉環卻稍稍變的不一樣,她以前也跟方運聊天但說的很少,可這兩天卻事無巨細都跟方運說,說她找女傭的過程,說鄰居的事情,每次說到別人誇方運,她都眉飛色舞,特別高興,臉上仿佛會發光一樣,更加美麗。

  方運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嘴說兩句。他覺得很溫馨,楊玉環已經對他有了明顯的依賴。

  吃過飯,方運帶著一些紙離開,買了水果前往縣衙,蔡縣令就住在縣衙的後院。

  在縣衙後院,方運見到了蔡夫人,蔡夫人非常客氣,寒暄過後,蔡縣令把他帶到書房,然後教他如何做經義。

  “經義結構繁多,有破題、接題、小講、繳結、原題、大講、余意、原經和結尾等部分,不必拘泥於這個結構,但一定要瞭解所有結構。”

  方運自身對經義就有一定瞭解,畢竟考童生哪怕不學如何做經義,也要看經義策論長見識,為以後打基礎。

  方運一邊聽,一邊運筆如飛,把重要的地方全部記下來。

  蔡縣令點點頭。

  “經義破題為重,所謂破題,就是破解題目,用自己的話來解釋眾聖之言。若連破題都有誤,其後豈非一錯再錯?但凡考官閱卷,若破題有誤,立刻棄之為廢卷。”

  之後,蔡縣令就舉了幾種出題的方式,並解析題目中的陷阱,深入淺出,說的非常透徹。

  一般來說教童生的老師不過是秀才,而再厲害的秀才也抵不過一位進士,更何況這些進士還會繼續研究經義,關注每年的考題,因為經義最有助於理解眾聖之道。

  蔡縣令花了一個半小時講完經義的結構,異常透徹,方運雖然全都記下,可卻因為經驗不足,很多地方沒有理解。

  講完後,方運正要告辭,蔡縣令卻突然發問:“我方才都講過什麼題型,你一一道來,不得看筆記。”

  方運面色不變,冷靜回答道:“您先講的題型是‘通章題’,即用一章的內容為考題。其次是‘截下題’,一句話中只取前四字。其三是爭論極大的‘截搭題’……”

  方運分毫不差地回答完所有題型,其中還加了自己的理解。

  蔡縣令反倒愣住了,隨後滿面紅光,道:“好!不愧是雙甲聖前。朝堂兩列,他日必有你之位!就算你在‘聖塔’有一席之地,我也不會吃驚!可惜我怕講太多你難以融會貫通,否則我定要講到天亮!”

  “謝蔡師。”方運鄭重彎腰拜謝。

  “你送我一個上上的考評,又送我一首出縣詩,我教你一些經義不算什麼。”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

  送走方運,蔡縣令站在庭院中對月長歎道:“此子萬般好,只惜非吾子!”

  回到家中,方運繼續讀經典並練字,臨睡前反復回憶在蔡縣令家所學。

  這一夜,方運初次接觸經義。

  這一夜,大源府柳家的一家當鋪被燒,損失超過三萬兩白銀。

  這一夜,方守業拜訪柳家大宅,一巴掌抽飛柳子誠,逼得柳子誠低頭認錯,臨走前放下狠話,如果方運被殺,那麼第二天就是柳子誠的忌日!

  這一夜,柳子誠利用文院鴻雁傳書聯繫遠在京城的兄長柳子智,得到他的答覆。

  這一夜,柳子誠帶著所有的積蓄拜見府文院的衛院君,拿出柳子智的傳書,買通這個柳山一系的從五品官員。

  這一夜,柳子誠望著濟縣的方向發誓。

  “我不殺你,但我必汙你文名、斷你文路、毀你前程!這府文院,你不僅進不來,我還要在你入院那天,當著所有人的面羞辱你,讓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樣求饒,以洗刷方守業那條老狗對我的羞辱!”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3 PM

第21章 墨香入天地

  一覺醒來,方運洗漱吃早飯,然後在院子裡走了幾圈,然後又一頭紮進房裡練字讀書。

  期間有人來訪,都沒有要事,被楊玉環擋在院子裡,那些人聽到方運的讀書聲也知趣地離開,臨走前還不忘誇方運刻苦用功。

  午間梁遠帶了酒菜來,一邊和方運吃喝,一邊商談書鋪的事宜,最後決定跟和方運一起去大源府經營書鋪,並比方運早走五天,幫方運選居住地點和書鋪的地址。

  飯後,方運前往文院的藏書堂。

  縣文院的藏書堂極大,足有十幾萬本書,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外借。

  方運進入其中,選了一本奇書天地沒有且之前沒看過的書,名為《草廬山居集》,是景國一位大學士的文集。

  方運默默拿著,奇書天地沒有任何反應。

  片刻後,方運低聲說:“收!”

  奇書天地還是沒有反應。

  方運聚精會神盯著封面的“草廬山居集”五個字,頗有一種“用眼神殺氣你”的氣概,可毫無用處。

  “難道不能直接收入奇書天地?”

  方運想了想,翻看書頁,奇書天地仍然沒有反應,只好一字一句地默記。

  默讀完第一頁,方運翻頁,奇書天地動了。

  一本空白的書出現在方運的腦海裡,封面逐漸出現“草廬山居集”五個字,第一頁也有了內容,可後面還是空白。

  “難道真要默讀完全部文字才能收入奇書天地?這種經書不能快讀,一秒兩個字,一小時就是七千兩百字,一天就算看十個小時,也才七萬兩千字,三個月六十天不過四百多萬字。眾聖的著作極多,尤其是這兩三百年的新聖的著作,加起來絕對超過千萬字,奇書天地裡很多都沒有。再加上那些大儒大學士對眾聖經典的詮釋也都要看,不讀個十幾年別想有大成就。”

  方運犯了難,府試考秀才可比縣試難得多,要考的範圍也很廣,萬一經義或請聖言得個丁,那就太丟人了。

  “實在不行,今年就不參加府試,過幾年再考秀才。”

  方運想著,離開文院。

  文院一條街有許多跟讀書有關的店鋪,有賣書的,有賣文房四寶的,有賣其他雜物的。因為童生試剛過,其他村鎮的人都沒走,這條街十分熱鬧,很多店鋪都有打折活動。

  方運之前錢不多,買不了太多的書,現在不缺錢,看到有一套《觀海文集》打九折,就動了心。

  陳觀海是景國目前唯一一位半聖,他的文集是景國許多讀書人必備的。

  《觀海文集》收集了歷年陳觀海的著作,包括詩詞、經義、策論、經注等,還有其他大儒、大學士的點評講解等書,共有五十二本,一共裝在兩個木書匣裡,每個書匣都有半人高。

  方運走進店裡,一片墨香撲面而來。

  “這套《觀海文集》多少錢?”方運問。

  “這是精裝的收藏版,原價二十兩銀子,打折後十八兩,不還價。”忙碌的書鋪老闆頭也不抬,繼續忙活。

  方運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套文集這麼貴,如果他還在酒樓打工,不吃不喝也要三年才能買得起。

  “有簡裝的嗎?”方運問。

  “有,五兩一套,不打折。”

  方運心想大約一百文一本,對以前的他來說是天價,對現在的他來說並不多。

  “那給我來一套簡裝的。”方運只想學習而不是收藏,沒必要買那精裝的,而且太沉,要收藏等去了大源府再說。

  方運正翻找銀子,就聽有人驚喜地問:“可是方運方案首?”

  方運抬頭一看,一個錦袍青年站在眼前,隱約記得是幾年前的鄰居,叫薛華,不過考上童生後搬走了。

  “薛兄好,伯母伯父可好?”方運禮貌地說。

  “父母都還好,昨日提說你高中案首,父母都很高興,不曾想在這裡見到你。”薛正笑道。

  方運正要答話,那鬚髮皆白的書鋪老闆大聲道:“你就是那個‘牛車赴考房’的方雙甲?”

  “正是小生。”方運回答。

  “你要《觀海文集》是吧?那套精裝的送給你了,你還要什麼,列個書單,我讓人送到你家,銀錢全免。”書鋪老闆愉快地笑起來,露出一口快掉沒了的牙齒。

  方運急忙推辭:“謝謝老人家一番好意,不過無功不受祿,按正常價格買就好。”

  “你怎麼無功?咱們濟縣從來沒出過雙甲和聖前童生,你出了名,咱們濟縣也出了名,這是有大功於濟縣。我身為濟縣人,送你一些書是本分,切莫推辭。”書鋪老闆說。

  方運還要推辭,薛華笑道:“方案首你莫推辭了,我在文院讀書三年,早就認識趙老闆,他是個好心腸,特別支持讀書人。文院每年大考成績最好的三人都可來他的書店免費選一套書,這個慣例已經持續了十幾年。”

  趙老闆笑道:“以後你當了狀元,我就可以說我老趙曾經贈書狀元,那可是臉上有光彩的事兒,一套書不算什麼,你拿著。你要是不拿,我打聽你家住哪裡,趁晚上扔你家裡。”

  方運知道這就是文名大的好處,見實在推辭不過,只好拱手道:“謝老人家贈書。”

  “客氣什麼。我們這些老骨頭不行了,以後抵抗妖蠻還得靠你們這些年輕的後生。你可千萬別學那個方仲永,整天被他爹帶著四處逛蕩,逛蕩來逛蕩去,總有一天把肚子裡的墨水逛蕩沒了。”

  “晚輩銘記在心,日後學有所成,必征戰沙場,屠滅妖蠻。”

  “好!有志氣!”老人家笑眯眯地說。

  方運在書鋪裡和老闆與薛華聊了一刻鐘,然後藉口要讀書告辭,一個人拎著兩匣書籍往回走。

  方運心裡暖洋洋的,不是因為得到這些書,而是書鋪老闆的情誼,人族、景國有這樣的子民,必然不會敗給妖蠻。

  回到家中,方運打開書匣,把所有的書都拿出來,屋裡頓時充滿和書店一樣的油墨味。

  這精裝的書籍無論是紙張還是油墨都是最好的,手感極佳,方運拿在手裡,又看了看書架上那些破書,心想書比書得扔。

  “咦?書怎麼沒了!”方運茫然地看著空空的兩手,書香仍在,書卻沒了。

  方運四處看了看,確定真的憑空沒了,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異常高興,然後試探著在心中默念:“《觀海文集第一卷》。”

  一本嶄新的《觀海文集第一卷》浮現在他的腦海,甚至隱約能聞到墨香。

  方運用意念翻頁,和奇書天地裡別的書一樣,文字沒變,但都被增加了標點符號,更容易閱讀和理解。

  “這本和文院藏書堂裡的那本差不多,可這書為什麼能收入奇書天地?難道是新書或者精裝?這個可能性太小。”

  方運試著摸其他的書,然後心裡默念收入奇書天地中,就見《觀海文集》共五十二本全部被收入其中,地上之剩下兩件空空的木質書匣。

  “莫非是所有權的關係?”

  方運立刻行動起來,去鄰居家借了一本沒看過的書帶回來,結果怎麼都收不到奇書天地中。他試著讀完第一頁,奇書天地立刻收錄這本書,但內容只有第一頁。

  “看來必須是我自己的書才能收入奇書天地裡,如果是別人的書,必須要認真看完才行。”

  方運松了口氣,這樣就好多了,要是認真看完才能收入奇書天地,那他先要枯燥地讀十年書才行。

  “縣城地方小,我需要的書太多,恐怕要用幾十萬本,大量買進書然後憑空消失容易被人懷疑,等去了大源府開了書鋪有了倉庫,就可以大量‘吃書’而不怕人懷疑。”

  方運笑了起來,沒想到經營書鋪還有這個好處。

  解決了書的問題,方運繼續練字然後誦讀眾聖著作,領會其中的真意。

  接下來的日子方運一直練字讀書,晚上就去蔡縣令學習做經義,日子過的很充實。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就是十天。

  楊玉環找了一個信得過的女傭人,方運也從方家子弟中選了一個厚道老實的堂哥當長隨,陸續處理完所有雜事。

  在一個朦朧的清晨,四個人把家裡的東西搬上馬車。

  公雞報曉,嘹亮的聲音響起,四個人望著空蕩蕩的院子,看著地面上淡淡的霜痕,都有些傷感。

  方運望向天邊,太陽未升起,東方一片青色。

  在寂靜的清晨,四人上了馬車。

  “啟程。”方運在馬車裡沉聲道。

  坐在車頭的方大牛一甩鞭子,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三匹馬立刻打了個響鼻,鼻子噴出白色起霧,邁著蹄子帶動馬車前行。

  頭馬脖子上的鐸鈴晃動,悠揚的鈴聲回蕩在道路上。車軲轆壓著地面,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車上的人輕輕震動。

  楊玉環忍不住掀開窗簾,望向外面。

  方運透過馬車窗,看到天空掛著淡淡的殘月。

  “我們會回來的。”方運安慰道。

  楊玉環伸手攏了攏耳邊的秀髮,道:“有你在,就是家,只是人總有些念舊。”

  四十多歲的江婆子道:“東家可是文曲星下凡,在哪裡都一樣。等將來東家中了狀元,自然可以回來省親。”

  方運點點頭。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5 PM

第22章 詩成鎮國,一紙百斤

  不多時,門簾外的方大牛道:“出城了。”

  “嗯。”

  又過了一陣,方大牛道:“要過濟河了,驛站的涼亭那裡站著許多人,不知道等誰。”

  方運掀開門簾,前面是石板搭成的濟河橋,再前面則是濟縣驛站,是原本是朝廷傳遞書信和負責官員旅途食宿換馬的地方。

  不過由於才氣體系昌盛,朝廷的文書都直接利用文院的“鴻雁傳書”,瞬息即達,驛站就不再負責傳遞官方文書,而是負責民用信件郵寄。

  非官員或者官員傳遞私信用文院的“鴻雁傳書”很貴,同州一兩銀子,同國十兩銀子,跨國則百兩。

  方運詫異地看到,蔡縣令、王院君、蘇舉人等濟縣重要人物都在。蔡縣令身後的那個牛蠻人身高超過七尺,異常醒目。

  方運先是一愣,以為他們迎接哪個大官,可看到有人招手,才明白他們是來送自己的。

  方運心中暖意陣陣,立刻跳下馬車,跟著馬車一起走向驛站的涼亭。

  此刻太陽還沒升起,許多地方都掛著霜,春寒料峭,方運沒讓楊玉環下來。

  走到眾人前,方運彎腰作揖,道:“方運何德何能受諸位大人長者如此厚待。”

  蘇舉人道:“此言差矣。你方運此刻如幼鳳初鳴,未來必將翱翔碧空,送你是我等榮幸。你是‘濟縣方運’,同為濟縣人,送你是應該的。對了,你到底娶不娶我女兒或孫女。”

  眾人笑起來,這些天城裡已經在傳蘇舉人招贅失敗的事情,得知方運沒有捨棄楊玉環,濟縣讀書人對方運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蔡縣令拿出三封信遞給方運,道:“我與孫知府是同鄉,與州刑司的張司正是同榜,與州文院的周主簿是好友,你既然去大源府,幫我把三封信捎過去。”

  孫知府是大源府的最高民政長官,官居五品,而州刑司的司正則主管一省的緝捕刑獄,是四品大員。州文院的主簿是六品官,論品級也比蔡縣令高。

  方運心知這是蔡縣令幫他鋪路,讓他靠這三封信跟三位高官見一面,日後若在大源府出事,這兩位必然會看在蔡縣令的面子上相助。

  “看來那三人都是文相的人。文相是文院系的首領,但他手下必然還有當文官的,而左相柳山雖然只是文官之首,其門生故舊也有在軍中、文院。”

  方運心裡想著,接過三封信,謝過蔡縣令。

  縣裡另一家望族的吳族長遞過一個紅色小布包,道:“這是十兩程儀,祝方案首一路順風。”

  接著一些人也送上程儀,方運一一謝過。

  從濟縣到大源府坐馬車不過四個小時,可這些人卻送了一百多兩銀子,很多人送的比祝賀方運考中童生更多,可見在他們心裡方運的地位不斷升高。

  眾人聊了一些大源府的見聞,做出一些有益於方運的指點,在太陽即將升起的時候,有人說讓方運快走,別耽誤了行程。

  王院君卻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方運,不如你在這裡做一首詩或詞,不枉我們白跑一趟。”

  方運笑道:“敢情王大人不是來送我的,是來考我的,您這院君可真是盡職盡責,放到明年考怎麼樣?”

  “不可!今日事今日畢!”王院君的話引發眾人善意的笑聲。

  許多人好奇地看著方運,方運的才名和詩名已經傳遍濟縣,不知道他今天會做出一首什麼樣的詩詞。

  “容小生細想。”

  方運說著,四處觀望。

  眾人更加好奇,方運這明顯是準備就地取材,這要是能寫成好的詩詞,那真可謂“七步成詩”。

  方運慢慢觀望,附近有驛站,不遠處有農舍茅屋,公雞打鳴,而天上的殘月越來越淡。

  遠處的山路落著樹葉,驛站牆邊開著不知名的花,可因為要離開濟縣,他越發留戀這裡。

  方運問:“可有筆墨?”

  就見涼亭邊的眾人突然不約而同笑起來,主動向兩側站,為方運讓出一條通往涼亭中間石桌的路。

  石桌上赫然擺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俱全,連墨都磨好了。

  方運苦笑搖搖頭,走過去,提起筆,沉思片刻,沾著濃墨用“柳體”寫字,一邊寫一邊念。

  “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

  寫完後沒有立即動筆,像是在思索。

  眾人點點頭,有些人看向馬脖子上的鐸鈴。

  方運繼續動筆,同時念道:“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許多人眼前一亮,這一句非常形象,方運好像不是在寫詩,而是在作畫。

  接著,方運寫完最後幾句,組成一首五言律詩。

  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

  因思濟陵夢,鳧雁滿回塘。

  最後,方運在上面寫上“濟縣早行”四字。

  詩成,蔡縣令卻皺著眉頭,走到方運一側,盯著方運的詩許久不語。

  王院君則點頭稱讚道:“此詩恐怕也有鳴州之才,詩意懇請,情景動人,先寫詩人啟程,後寫一路景色,最後則思念夢中的濟縣山水,野鴨和大雁浮在湖塘裡,如同旅客歸故鄉,情真意重,難得,難得。”

  蘇舉人道:“這詩對仗極其工整,語句優美,是我見過的出行詩中最妙的一首。”

  眾人紛紛點頭,讀書人有送別詩,有邊塞詩,也有出行羈旅詩詞,而這首《濟縣早行》的確很出彩。

  “其中‘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這句列錦很妙,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六個意象的排列完美無缺,最難得的是音韻鏗鏘,讀起來如清泉入喉。”一位秀才道。

  列錦是一種修辭手法,整句都是名詞或名詞性短語,巧妙組合排列,其中名氣最大意境最佳的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不過論“絕”卻不如這首《商山早行》。

  這首詩是唐朝著名詩人、詞人溫庭筠的名作,而溫庭筠是“花間詞派”的鼻祖,黃易的小說《大唐雙龍傳》中的花間派的原型就是花間詞派。後世的詞之所以繁榮,溫庭筠功不可沒。

  溫庭筠雖與李商隱並稱“李溫”,但只是詞勝李商隱,論詩遠不如李商隱,而唯一可與李商隱的詩爭輝的,只有這首《商山早行》,更是一首古今“絕”詩。

  倒數第二句本是“因思杜陵夢”,不過明顯和這裡不符,所以方運變“杜”為“濟”,兩字都是仄音,絲毫不影響詩句的平仄和意境。

  眾人議論紛紛,方運閉口不語。

  蔡縣令突然大聲道:“好你個方雙甲,我說你怎麼寫完後一直不言不語,原來你是在考我們!諸位,你們小看了這首詩,這可不是詩出鳴州,而是一首‘鎮國’之詩啊!”

  方運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蔡縣令不愧是一位進士,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這首詩的妙處。

  “縣尊,您過於誇大了吧?”王院君愕然,就目前看來,這首詩很難達到鎮國,因為鎮國以及更高的層次的詩詞在某一方面都有極為突出的表現,或情深,或磅礡,或字字如刀,或瑰麗無比,或奇,或絕,不一而足。

  蔡縣令笑問:“你們沒看出來這是一首絕詩?”

  絕詩不是絕句,而是指這詩在某方面絕跡絕種,很難出現相同的。

  “這……”

  眾人議論紛紛,完全看不出這首詩“絕”在什麼地方,畢竟絕詩太難得,許多大儒窮其一生也做不出一首,那個層次的詩詞是可遇而不可求。

  蔡縣令一字一句道:“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可謂字字列錦,前所未有,怎能不絕!”

  許多人面色一變,如潮水湧到石桌邊仔細看,竟然把方運擠開。

  蔡縣令則聰明地抓住石桌,不然他也會被擠走。

  “果然是字字列錦,這詩前所未有,百代孤絕,驚才絕豔,驚才絕豔啊!”蘇舉人大聲叫喊,激動得滿面通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做出好詩。

  王院君興奮的嘴角直抖,道:“莫非聖人眷顧,我時來運轉了?我竟然也有機會親眼看到一首鎮國之詩的誕生?”

  幾個年長的秀才同樣滿面癡迷,那神色比禁.欲二十年的采.花大盜突然見到光著身子的絕世美女更狂熱。

  “得見詩出鎮國,死而無憾,死而無憾了!”

  “不世奇才,不世奇才!”

  一幫讀書人跟精神病似的連連叫嚷哀嚎。

  王院君按捺不住,伸手去拿那首詩仔細觀看,結果他手竟然捏不起那張紙。

  “這……”王院君不得不加大力氣,然後才雙手捧起,明顯很用力,如同捧著大石頭似的。

  王院君歎道:“一頁重百斤,的確是詩成鎮國,錯不了!”

  這紙張明明不大又很薄,卻異常沉重,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親見,心中無比震撼。

  “怎麼墨蹟不散?這不是墨不沾膚嗎?明明秀才才能做到,方運的字怎能如此?”

  “聖前童生豈能和你我一樣?”

  “也是。”

  “胡說!就算聖前童生也不可能十天練就墨不沾膚,明明是方運苦學所得。”

  “善。”

  眾人輪流觀摩品評,不知不覺太陽升起。

  晨光照在方運的字上,每一個字表面都出現極淡的光暈。

  “這是字字珠璣啊。”蘇舉人稱讚。

  蔡縣令的表情卻忽明忽暗,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7 PM

第23章 傳家寶!

  眾人還在不停議論。

  “聖前雙甲朝廷還沒有反應,可能要等文牌坊審批下來一起獎勵,可這次詩出鎮國,明日必然出現在朝堂之上。按理說,寫出鎮國詩增我國運,至少給要賜一個爵位,封‘鄉男’太低了,至少應該是‘縣男’。”

  “這首詩極有可能被李大學士舉薦給《聖道》月刊,而《春曉》必然會出現在下個月的《聖道》,這就是兩詩同在,百年未有啊。”

  “不過我聽說目前《聖道》的三位編審中,有一個是慶國那位最年輕的大學士,景慶兩國交惡已久,他會不會從中作梗?”

  “不可能吧,就算三位大學士是編審,可最後還由大儒把關,應該不會出問題。”

  “問題是,方運還有一首《歲暮》也被舉薦了。”

  “三詩同在?前所未有,不知是禍是福。聽縣尊的意思,不想讓他太出名,要磨礪幾年,可現在怎麼也藏不住了。”

  “他可要出風頭了,童生做出鎮國詩和大儒詩成鎮國完全不一樣,不管是禍是福,能與他同鄉,是我的福氣。”

  “不過,方運你可不要驕傲,在眾聖眼裡,經義才是大道,治國是中道,詩詞是小道。”

  “風水輪流轉,現在妖蠻虎視,用小道殺出一條半聖路或未可知。”蘇舉人隱隱點出自己對時局的看法。

  “說的也是。方運有此大才,幾十年後,未必不能踏上自己的大道。”

  “說的是。”

  不多時,蔡縣令偷偷把隨身的印泥取出來,然後從他人手中要過詩頁,放在石桌上。

  “方運,你過來,你這字比縣試好十倍不止,這字骨、字形很特別,我從未見過,似乎有名家之勢,過來說說。”蔡縣令道。

  眾人都已經看完,所以主動讓開,讓方運走到蔡縣令身邊。

  王院君拂須笑道:“孺子可教,這字雖然還是略顯稚嫩,但比起普通童生也不算差,已經有大家之風,不出三年或可超過我等。這……縣尊,你做什麼!”

  王院君瞪大眼睛,就見蔡縣令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方運的右手拇指,然後把方運的拇指按在鮮紅的印泥裡,再按在《濟縣早行》詩的紙頁上。

  方運迷茫地抬起拇指,紙面上的紅色指紋清晰可見。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著蔡縣令,這是演的哪一齣戲?

  蔡縣令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勢抓起那頁紙,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出口成章念誦疾行戰詩。

  “少年鞍馬疾如飛,

  賣盡儒衣買戰衣;

  老去不知筋力減,

  夜闌猶夢解重圍。”

  在念誦這首詩的過程中,蔡縣令周身刮起狂風,腳下輕輕一點,一步邁出七八丈,身體在半空滑翔,速度極快,比駿馬奔騰毫不遜色。

  蔡縣令放聲大笑:“哈哈哈,此詩當為吾之傳家寶!方運,你放心走吧!”

  方運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還是進士嗎?這還是一縣之長嗎?就這樣的還有機會成為掌管一省的州牧?昨夜他還說自己是文相的學生,大儒就教出這樣的學生?以後還能不能快樂地討論經義了?

  其他人恍然大悟,全都眼紅了!

  蘇舉人大喝道:“賊子羞走,還我賢婿鎮國詩!你們還等什麼,聯手阻攔他!”

  “蘇老先生說的對,他要是敢動文寶官印,本官參他一本!”王院君氣急敗壞道。

  “蔡禾你怎能如此奸詐!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就見蘇舉人對準蔡縣令的前方一指,快速誦出漢太祖劉邦的著名戰詩歌《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舉人殺敵,出口成章。

  天空響起一聲破空聲,隨後一道高達十丈的青色龍捲風出現在蔡縣令的前面,急速向蔡縣令刮去,這戰詩形成的大風遠超自然的龍捲風,風刃如刀,要是捲進去必然被絞成碎肉。

  王院君也不甘示弱,出口誦讀景國半聖陳觀海的戰詩《滄浪行》,就見一道高四丈、長九丈的巨浪出現在蔡禾後面,和龍捲風前後夾擊。這巨浪比魯捕頭靠文寶腰牌激發的力量更強。

  “都瘋了!”一位秀才喃喃自語。

  幾位老秀才卻面帶笑容看好戲,除非在場所有人拼死攻擊,否則不可能攔下蔡縣令,對方可是進士。

  方運風中淩亂,哭笑不得,沒想到第一次見到文人用戰詩戰鬥,竟然是在這種情況,而且是他的一首詩引起的。

  “哈哈,此詩我要定了,劍出,開!”

  就見蔡縣令大笑著口吐才氣,凝聚成才氣古劍。

  才氣古劍斬入龍捲風,就聽轟地一聲巨響,龍捲風炸成一片青氣四散。

  與此同時,原本保護蔡縣令的牛蠻人猛地一躍,跳到足足兩丈高,然後揮拳砸向王院君吟誦出的巨浪。

  “轟!”

  牛蠻人如同皮球一樣被強大的力量反震飛出,而巨浪的力量被削弱,難以追上蔡縣令。

  那牛蠻人把地面砸出一個淺坑,然後晃著腦袋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竟然一點事沒有。

  “竟然是一位蠻將。”方運沒想到這個牛蠻人的實力這麼強,蠻將相當於人族的舉人,一人足以擊潰一支千人大軍。

  蠻將雖然不能一擊擊破舉人的戰詩,可舉人想殺蠻將更難,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蠻將的勝算極大,有著人族無法比擬的個體實力。

  “哈哈哈,方運,你明日再去找周主簿,我會送你一件小禮物。”蔡禾大笑著沖進城裡,一點沒有縣令的穩重,根本就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狂生。

  蘇舉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無奈地罵道:“蔡禾這頭小狐狸!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招!方運,我女兒或孫女給你做妾的話,你能不能把那首鎮國詩要回來給我?”

  蘇舉人充滿期盼的看著方運,明明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那眼神比小貓咪都可憐。

  方運也很無奈,道:“我哪知道蔡縣令這麼狡猾,一首詩而已,算了。我要走了,告辭。”

  王院君伸手阻攔,問:“你就沒有新詩要作?”

  “鎮國詩哪有那麼好寫?”方運差點翻白眼,這王院君竟然也不學好。

  “沒有鎮國,鳴州也行啊,我胃口沒蔡縣令那麼大,鳴州就能當我家的傳家寶。”王院君道。

  蘇舉人道:“我不要鳴州,達府就行,詞也行,曲也行。”

  一個秀才低聲說:“給我一首出縣的就行,我正愁二兒子沒好聘禮。”

  另一個秀才打趣道:“你要是真能求得方案首的出縣詩詞,可以當聘禮送去我家,我女兒人稱小玉環。”

  “就這麼說定了!”

  周圍的人笑起來。

  方運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兩個秀才一眼,拱手道:“諸位告辭。”說完跳上馬車。

  蘇舉人道:“你別走啊,我女兒或孫女的婚事好商量,你下一首鎮國詩能給我留著嗎?我還有個侄孫女不錯。”

  方運哭笑不得,只是揮手告別。

  王院君歎了一口氣,道:“蔡禾簡直貪得無厭,得了贈詩不說,還搶了‘首本’鎮國詩!這件事不能完!堂堂鎮國之詩被蔡禾那個混蛋按了手印搶到手,成何體統!一定要讓他大放血,絕不能便宜他。”

  蘇舉人道:“當然不能放過他!不過這手印鎮國詩太難得了,以後方運成名,必然有自己的印章,絕不會按手印,那頁詩,恐怕是孤品絕響啊。要是方運將來成了大儒甚至封聖,蔡禾就占大便宜了。”

  王院君面色鐵青,道:“想起蔡禾搶走鎮國詩的那一幕,我就心痛,我的心在滴血啊!我寧可用官位換這首鎮國詩!”

  “走!去他家吃早飯去,午飯晚飯也要去,連吃三天!不然難解我心頭之恨!”蘇舉人氣呼呼地說。

  “走!”

  眾人紛紛響應,笑著向縣衙走去。

  方運搖搖頭,掀開門簾進去。

  馬車內的比較暗,方運卻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望著自己。

  楊玉環的目光中有震驚,有喜悅,有欣慰,更多的是仰慕和崇拜。

  “小運,你真厲害!”楊玉環激動地說著,目不轉睛盯著方運。

  “還行吧。”方運有些不好意思。

  楊玉環道:“那怎麼叫還行?連我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鎮國詩的名聲。看看那些大官,為了你的事竟然打起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你簡直……不,你就是大才子!”

  方運不由得一笑,沒想到不過寫了一首詩,楊玉環就跟追星的瘋狂粉絲一樣,這時候的楊玉環更加豔麗可人。

  方運仔細看了楊玉環一眼,道:“玉環姐你又變漂亮了,不過還是瘦,要繼續吃。”

  “亂說!”楊玉環紅著臉低下頭。

  江婆子恭維道:“方公子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寫了一首詩就讓當官的打起來,以後還了得?不過他們不會真的爭個你死我活吧?”

  方運笑道:“你多慮了,王院君和蘇舉人就是一時氣急敗壞才動手,沒那麼嚴重,不是有戰詩文會嗎?和切磋差不多。”

  “那就好。”江婆子道。

  外面的方大牛大聲說:“少爺,前幾年我見過一次戰詩文會,當時以‘火’為題目寫戰詩,有兩個秀才竟然簽下生死狀,結果一個被活活燒死,慘透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09 PM

第24章 香狐

  方運笑著問道:“大牛哥,誰讓你叫我少爺的?”

  “爹媽說的啊,說你現在不一樣了,不能再叫你弟弟,現在叫你少爺,等你中了舉人,我還得叫你老爺。”方大牛道。

  “都是自家人,不用這麼見外。”

  “那不行,我不能給咱們方家人丟人,該怎麼叫就怎麼叫,不然我怎麼當你的長隨?俺娘說,濟縣方家好不容易出了您這麼一個金鳳凰,讓俺好好伺候您,將來肯定能沾光。”

  方運沒有說什麼,目光落在手中的那三封信上,方大牛沒說錯,他現在的地位的確不同了。

  方運沒有怪蔡禾搶走那首鎮國詩,畢竟換成別的考官不可能給他雙甲,也未必會認真教他經義,更未必一次把他推薦給三個大員。

  太陽升起,天氣回暖,方運打開窗簾,從書箱裡拿出一本《禮記》,開始低聲誦讀。

  楊玉環靜靜地看著方運,偶爾嘴角彎起,霞飛雙頰,不知道想什麼。

  馬車一路前行,方運看累了就閉目休息,休息片刻後就繼續低聲誦讀。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離大源府越來越近,方運正讀到“君子遠庖廚”,突然一道白影從視窗竄了進來。

  方運毫無防備,嚇了一跳,一隻雪白的狐狸撲到他腿上,帶著一縷香氣和淡淡的血腥味,沒有絲毫動物的腥臭。

  楊玉環好奇地看著狐狸,流露出憐惜之色,而江婆子卻面色大變,叫道:“方公子小心,可能是妖怪!”

  方運心中一驚,就要把狐狸扔出去,可那只狐狸突然抬起頭,用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露出哀求之色,然後閉上眼,輕叫一聲,昏迷過去。

  換做平時,方運可能會直接扔走,可剛好讀到“君子遠庖廚”,他就猶豫了。

  君子遠庖廚在《孟子》裡也出現過,這句話不是說瞧不起下廚房的,而是指人都有惻隱之心,若不是廚師,遇到廚房裡殺活物的時候總會於心不忍,所以最好不要看到那個場面,不要聽到活物臨死前的悲鳴,因此君子要遠離廚房。

  不過在讀書人上陣殺敵的時代,這話原意反倒有些不合時宜,於是被人引申,解釋為任何人都有吃肉的權力,但不能以殺活物為樂,不可虐殺。

  楊玉環低聲道:“這應該就是普通的狐狸,就算是妖也沒殺過人。妖怪要是殺了人,眼圈會變紅,身上也會有一種腥味,類似爛魚,我聞到過。”

  方運略一思考,低頭觀察小狐狸的傷口,似乎是被動物爪子抓傷,傷口附近的血液已經乾涸,傷口也已經結疤,說明戰鬥至少過了好幾個小時,被敵人尾隨的可能性很小,收留它倒沒什麼危險。

  方運沒有掉以輕心,把頭探出窗外,路邊的森林沒有動靜,幾十丈後就有別的馬車,又向大源城方向看去,已經能看到大源府的城牆輪廓,再大膽的妖獸都不敢在這裡撒野,因為文院裡的聖廟每時每刻都在警惕。

  “小運,這條狐狸怎麼辦?”楊玉環問。

  方運道:“過城門的時候問問守衛,他們如果認為這不是害人的妖物就帶進去,如果是就讓士兵處理。”

  “哦。”楊玉環想救這只小狐狸,可方運的態度更重要,所以她什麼也不說。

  方運卻又輕輕聞了聞,這只狐狸特別香。

  方運立刻利用奇書天地查詢,很快找到半聖陳觀海的一篇遊記,提到過狐狸一族最珍貴的香狐,只寫了“通體異香”“世間罕有”等。

  方運懷疑這只狐狸就是價值連城的香狐,而這種狐狸的狐毛可以做香狐筆。

  一支香狐筆可以賣到萬兩以上,因為用香狐筆寫戰詩詞可以增強至少一成的力量,如果再搭配妖獸血液製成的墨汁,可以把威力提高兩成多。香狐越大,效果越好。

  香狐極為罕見,據說存世不過十幾隻。

  這只狐狸太小,尾巴和身體一樣長,而尾巴只有方運手掌那麼長,簡直像只小松鼠。

  方運又仔細查看小狐狸的傷口,都已經結疤,不用特別處理。

  來到城門前,方運讓方大牛停車,然後他抱著小狐狸走下車。

  大源府的城牆足有四丈高,青石壘疊,固若金湯,看上去非常有安全感,據說是一位大儒主持建造。

  城門兩側各有五個披甲士兵,並不檢查過往車輛,也不收進城稅。

  方運走到一個士兵前問:“我在路上撿到一隻狐狸,想自己飼養,但不知道是不是妖物,想問問有什麼辦法檢驗。”

  那士兵一看方運身穿童生袍,回答道:“此地都被聖廟的力量籠罩,若是這狐狸有問題,聖廟會立刻鎮壓。你可以隨時帶進去。”

  “謝謝。”方運謝過士兵,回到車上。

  方大牛繼續趕著馬車,前往梁遠已經選好的住宅。

  方運從沒來過大源府,不過這裡再繁華也比不過商業高度繁榮的那個世界,所以他沒什麼興趣,思索怎麼辦書鋪,想著先賣什麼書。

  楊玉環則不一樣,她掀開窗簾,好奇地看著大源府,這裡可比濟縣大的多,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大源府是江州的首府,是江州的政治中心,不過江州的軍事中心和商業中心卻不是大源府,而是五百裡外的玉海府,那裡位於長江口,城外就是東海,是景國和海民貿易之地,無比繁榮。

  梁遠五天前就已經來到大源府,昨天寄信給方運,幫方運選擇了一處便宜的獨院租三個月,每月五兩銀子。同時還選擇了一家準備出兌的書鋪,只等方運來就可以去官府那裡辦手續。

  按照信上面的地點,馬車來到老石巷,梁遠正在那裡等著。

  方運下了馬車,和梁遠寒暄,一邊走一邊詳談住宅和書鋪的事。

  住宅要比方運家小了點,是很普通的小宅院,但方運並不在意,等將來書鋪盈利了就直接買一套大點的庭院住。

  稍作整理,吃過午飯,方運帶著楊玉環和梁遠離開,先去簽租屋合同,然後前去大源方家。他說好給大源方家一成股,而且想借大源方家的牌子避免別人來找茬,尤其是柳家。

  車在方家門口停下,門口敞開著,門上的牌匾寫著“方府”兩字。

  方運往裡一看,裡面不是幾進幾出的大院子,而是一處園林。

  門後面是一條鵝卵石路面,兩旁是花園,鵝卵石路抵達假山的時候分開,假山後面應該是主園。

  門口站著兩個身穿黑衣的家丁,不過一個沒有左臂,一個右眼被眼罩擋著,兩個人神色堅毅,看上去像當過兵。

  方運心裡更加敬重方守業,怪不得都說方守業是大源府的第一好漢。

  方運一拱手,道:“兩位好,我是濟縣方運,是方守業伯父的侄子,跟伯父約定好商量書鋪入股的事。”

  一個家丁立刻道:“將軍昨日得到急報,已經回玉海城,大夫人吩咐過,方案首前來就直接帶著去見她,請跟我來。”

  方運笑著道:“謝謝。”然後示意楊玉環和梁遠跟上。

  家丁帶著三人繞過假山,來到第二個院子,可第二個院子竟然沒有房屋,依舊是假山流水,花草樹木,除了來時的門,東、西和北三個方向各有三個圓拱門,分別通往三個院子。

  而且東西兩個院子再往東西還有門,還有院子。

  “傳說中的大土豪,不愧是名門。”方運心想。

  走到第三個院子,方運終於看到方府正廳,那一間正廳就比方運家的院子加屋子還要大。

  正廳最裡面是兩把太師椅,左右兩側擺著六對方桌,方桌兩側都有椅子。

  不過正廳沒有人。

  家丁讓方運進正廳坐,然後說進去找大夫人。

  梁遠偷偷打量四周,興奮地低聲說:“方運,看來方家很重視你,直接把你帶到正廳,要是別人估計只能在偏廳等。這可是名門啊,普通舉人進方家都得去偏廳。”

  楊玉環不由自主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腿上,顯得很拘束。

  方運則大大方方打量正廳,不愧是兩代名門、書香門第,正廳有古瓶,有墨寶,有盆栽,有山水,文雅樸素,沒有一絲的奢靡氣息。

  牆上有一副對聯:

  蒼山如暮,尚倚紅日傲風雲。

  殘陽滴血,猶作泓弘向碧心。

  方運不由得點點頭。

  “小運來了?你伯父可沒少誇你,讓伯母瞧瞧咱們方家的麒麟兒。”

  人未至,聲先到,語氣裡充滿了驚喜和熱情。

  三人立刻站起來,就聽環佩叮噹聲響起,正廳東側的珠簾被兩個小丫鬟掀開,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

  這女人身穿一身紅色長裙,不算多麼漂亮,可美目清秀,富貴襲人,笑起來極為和善。

  這人身後跟著一個年紀稍小的中年女子,一身綠裙,也是滿面帶笑,只是笑容假的多。

  方運吃不准大夫人身後的那人是是誰,於是拱手道:“侄兒見過伯母。”

  楊玉環和梁遠也急忙行禮,但都不說話。

  大夫人笑道:“好一個俊朗少年,怪不得守業對你讚不絕口。來,讓伯母好好看看。對了,這是你二嬸,方才我們還說起你。”

  方運知道方守業有個弟弟,只是秀才,但風評不好,整日在青.樓廝混。這位應該是方家二夫人,而妾室只能稱姨娘,不能稱夫人。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0 PM

第25章 是賺是賠

  “見過嬸嬸。”方運行禮問候。

  “都是自家人,不用這麼客氣,快坐。”二夫人笑著示意方運坐下,自己則坐到一張上位的太師椅上。

  大夫人沒有坐在上位,而是笑吟吟走過來,直接去楊玉環面前,拉著楊玉環的手笑道:“好一個江州西施,我看啊,你比西施都美,給小運當正妻真是便宜了他。第一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麼,就把這鐲子送給你。”

  說著,大夫人把自己手上的鐲子褪下來,直接給楊玉環戴上。

  楊玉環紅著臉道:“使不得,太貴重了。”說著要把手抽走,因為她的手很粗糙,害怕被人笑。

  大夫人卻好像毫無覺察,道:“伯母給侄媳婦東西天經地義,你不收也得收。”

  方運客氣推辭:“伯母,您這鐲子太貴重了。”

  “貴重?配玉環的話,我還嫌不夠好。等我去玉海城仔細挑挑,一定選個更好的,不然可惜你這美人兒了。來,一起坐。”大夫人伸手幫楊玉環整理頭髮,似是很喜歡她。

  大夫人和方運三人一起坐在下座,就二夫人自己坐在主座上。

  楊玉環看不出來,可方運和梁遠相視一眼,發現兩個夫人之間不對頭。

  方運正要說話,二夫人卻搶先道:“嫂子說的是。不過咱們方府養著一大家的人,錢不能說花就花啊。大哥是看重方運,我也看重方運,可一間書鋪一成的股就要一千兩,是不是太多了?有了這一千兩銀子……”

  “弟妹。”大夫人打斷二夫人的話,扭頭看著二夫人,“應黎午睡快醒了吧,你這個當媽的不在,他又要哭鬧了。書鋪的事老爺已經定下,我們婦道人家照做就是。玉葉,你去找大管家來,讓他和小運一起去衙門處理一下書鋪的文書合同。”

  “是,夫人。”一個丫鬟立刻離開。

  二夫人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方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千兩銀子足夠咱們自己新開一家書店了,只換一股合不來。不過方運畢竟是自家人,大哥又發了話的,我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就換三股吧。”

  方運心中厭惡,他已然猜出來,這應該是方家兩房之間的爭鬥,竟然燒到自己身上,要是這樣,錢不要也罷,也沒必要在方家族學教書,實在不行賣幾首詩換錢開書鋪。

  方運立刻起身道:“既然二夫人這麼說,那方運就不打擾了。今日我就給大伯父寫一封信,說取消跟方家的合作。告辭。”

  楊玉環和梁遠立刻慌張地跟著站起來。

  二夫人立刻道:“這是你自願的,可別在大哥面前說是我逼你的,我沒做過的事可不承認。”

  “閉嘴!”大夫人突然對著二夫人厲喝一聲,然後搶先一步擋在方運面前,展顏微笑道,“弟妹就是個人來瘋的性子,你別見怪。這個家是我管,她說的不算!走,伯母親自陪你去衙門定下這事。我和你大伯父都很看好你,你可千萬別多想。”

  方運一看大夫人這態度,心裡的火氣消了一些,仔細一想,這事明顯是二夫人故意找大夫人的碴,屬於指桑駡槐,而且似乎想破壞方守業跟他的關係。一開始大夫人不想多計較,但他態度這麼堅決,不得不跟二夫人翻臉。

  要是自己就這麼被氣走了,等於順了二夫人的意。

  方運微笑道:“大伯母您多慮了,侄兒心明眼亮,知道誰對我怎麼樣。不如這樣吧,既然二夫人不喜歡用方家的錢,那乾脆就以伯父自己的名義入我一股,三個月之內,我至少可以送上一千兩分紅!”

  “也不怕閃了腰!”二夫人小聲嘀咕,卻不敢再為難方運。

  大夫人笑道:“老爺畢竟是五品的將軍,以他的名義入股不合適。這樣吧,以我的名義入股,那一千兩算是我的私房錢。至於分紅的事,年後再說,不急。”

  “也好。”方運道。

  這時候,丫鬟帶著方管家走了進來。

  方管家是一個很普通的小老頭,一身黑色的衣袍,嚴肅恭謹。

  “大夫人,二夫人。”方管家禮貌地點頭致意。

  大夫人笑著說:“我本想讓你去代表方家去衙門簽個文書,不過現在我親自去,就不麻煩您了。”

  方運聽到“您”字,意識到這位管家在方家的地位不低。

  方管家掃了一眼方運等人,道:“這種事我常做,就讓我陪您一起去吧。”

  “也是,有你在我們能省不少麻煩。”

  隨後,一行人向外走,二夫人低聲詛咒:“賠死你們。”

  眾人都當沒聽到。

  一行人先租賃了房屋,然後去衙門辦理了相關的手續。

  府衙的衙役文官很少見到名門的大夫人親自來,就把“三味書屋”牢記在心,以後可千萬不能得罪這個書鋪。

  在方運辦理書鋪手續的時候,倒峰山上聖院的文員們也在忙碌。

  秀才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小的人物,哪怕是望族都不會平白得罪,但在聖院裡,他們地位最低,但因為飽受聖院的才氣滋養,卻又比普通秀才更容易中舉人,未來的路更長,聖院一脈在各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兩個秀才文員抱著兩個書箱,匆匆跑向《聖道》月刊的“審閱堂”。

  “快點快點,縣試剛過,各州都有大學士舉薦的縣試詩詞,這些已經過了

  ‘聖選’,可不能耽誤了。”年長的文員道。

  “是。”年輕的文員悶頭跑。

  兩個文員跑到審閱堂前,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門而入。

  審閱堂內非常寬闊,整間大屋內充斥著柔和的白光。

  東、北和西三方各有一張長兩丈的大長桌,每張桌子後面都坐著一位身穿大學士服的儒生,一位老年人,一位中年人,而其中一位竟然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審閱堂的半空懸浮著許多紙張,大學士心念一動,紙張或飛離,或飛到面前。

  “空有才氣,狗屁不通!”老年大學士輕哼一聲,幾張紙立刻卷成一團,飛到紙簍裡。

  “此詩不錯,可入選,過。您老看看。”

  中年人說完,一張紙頁飛到老年人面前,老年人低頭一看,道:“過。”說完,紙片飛到那年輕人面前。

  那年輕人抬頭看了一眼,道:“候補。”那紙頁便被閒置。

  另外兩人繼續審閱。

  中年人看向門口,和顏悅色問:“可是各地的縣試詩詞?”

  “是。九十州共舉薦兩千餘詩詞,經聖選後,只剩六十七,最低出縣。”文員道。

  老年大學士不滿地嘀咕:“這幾年縣試府試哪裡出過合格的詩文?這一代四大才子最後一位也是五年前的進士,真是一蟹不如一蟹。在縣試府試裡選詩詞上《聖道》根本就沒道理!我不看了,你們兩個決定,我同意。”

  中年大學士一招手,兩個文員書箱裡的紙張立刻依次飛過去,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在半空鋪就白紙長橋,最後整齊地落到他的桌上。

  兩個文員下去後,中年大學士沒去管那一疊縣試詩文,繼續遴選其他的文章。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中年大學士才一頁一頁地看縣試詩文。

  一頁,兩頁,三頁……

  看到第二十六篇詩文,中年大學士神色一動,不由自主看了第二遍並誦讀出來,正是那首《春曉》。

  另外兩位大學士一開始沒有反應,等讀完最後“花落知多少”,一老一少兩位大學士一起抬頭看著中年大學士。

  “何人所作?有鳴州之才,難得清新卻又能讓人回味,可入下月《聖道》。”老年大學士道。

  青年大學士點點頭,道:“過。”

  兩個人本以為中年大學士會做出評判,他卻又繼續讀出邊塞詩《歲暮》。

  “好,一腔正氣。一人兩詩?此詩亦有鳴州之才,到底是何人?”老年大學士心直口快。

  “你們還記得今年唯一一個雙甲童生嗎?”

  一直不動聲色的青年大學士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個童生能做出這麼好的詩。

  “倒是聽說過,那些小輩不服氣,都在打聽那人,我倒沒怎麼關注。這都是那個童生所作?”老年大學士伸手一抓,搶過紙頁,上面正寫著《春曉》和《歲暮》。

  那中年大學士則看著下一頁,道:“原來那《春曉》是考場所作。那《歲暮》在考場只得半首,後在童生文會上補全。不過,還有一件事令人稱奇,他不滿去年景國大敗,竟然在童生文會上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好!好!只此一句,便可留名史冊!是叫方運?我記住了,若能相見,必當秉燭夜談,大才,大才!這人應該是大器晚成吧?”

  那中年大學士卻道:“十六歲。”

  老年大學士呆住了,青年大學士的眼神突然變得極為鋒利。

  “那這兩首詩以及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都入下月《聖道》?”

  “自然。”老年大學士道。

  那青年大學士卻說:“那《歲暮》並非是縣試的甲等詩詞,下月上恐怕不好。更何況他如此年輕,一個月同時有兩首一句上《聖道》,未免太過驚世駭俗。既然本月可選詩詞極多,《歲暮》延後一月為好。”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2 PM

第26章 三詩同輝

  中年大學士笑道:“萬一他下月又有新詩詞,那怎麼辦?月月延後?”

  老年大學士也看向青年大學士,青年大學士是慶國人,方運是景國人,而景國跟慶國交戰多年,要說他沒私心,沒人相信。

  “若他下個月又有新的詩詞,自然有多少上多少。”青年大學士平靜地說。

  兩位大學士相視一眼,都有無奈之色,青年大學士名為屈正祥,是半聖弟子,不能為了這件小事得罪。

  兩人正要答應,外面傳來喧嘩聲。

  老年大學士本來不悅,不耐煩地一揮袖,審閱堂的大門被無形的力量撞開。

  “何人喧嘩!”巨大的聲音在聖道編審院中回蕩。

  就見一個文員舉著一頁紙興奮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叫:“鎮國!出鎮國詩了!加急的舉薦!”

  三位大學士全都面露喜色,剛才的不快一掃而空。

  任何一首鎮國詩都非常難得,若是這等詩人潛心作邊塞詩,很有可能作出傳世戰詩詞,對人族大大有利。

  如今秀才可以使用的戰詩詞就那麼幾首,每增加一首,人族的力量就增強一份。

  屈正祥更加高興,有了這首鎮國詩,就沒人會在乎那首《歲暮》什麼時候上,他的壓力會大大減少。

  “天佑人族!”老年大學士說完,對準報信的文員遙遙一抓,那頁紙就嗖地一聲猶如箭矢飛到他面前,他張口就讀出那首詩。

  等讀到“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的時候,三個然的眼神齊齊一變。

  三人都是滿腹經綸的大學士,只一遍就看出“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中的字字列錦之秒,於是下意識把自己寫過的列錦詩詞比較,發現不是對仗不如,就是景致不如,或者層次不足。

  三人又用那些著名詩詞比較,這一比同樣明顯,文字是不差,但那意境卻又差了許多。而意境不差的,卻達不到字字列錦之絕。

  那中年大學士滿面興奮,道:“好!此乃前所未有的絕詩!當得上詩出鎮國,用字之秒,當世罕見!”

  屈正祥讚歎道:“此詩才情,依稀可見陶淵明,我遠遠不如。不知是哪國名家之作?”

  老年大學士繼續往下看,看到最後,突然放下詩頁,表情略顯古怪,不回答屈正祥的話。

  中年大學士疑惑地讓那詩頁飛過來,仔細一看,同樣沉默不語,面色一樣的古怪。

  屈正祥遲疑片刻,也取過那詩,仔細一看,面紅耳赤。

  景國,濟縣方運,這六個字無比醒目。

  鎮國詩必須刊登在下月的《聖道》,而縣試詩詞第一的《春曉》也必須上,別說一個屈正祥阻撓,就算他的半聖老師親來,都改變不了方運的雙詩上《聖道》。

  屈正祥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我身有不適,辭掉下月《聖道》編審之職,還請及時換人,兩位告辭。”說完離開。

  等屈正祥走遠了,那老年大學士輕歎道:“屈正祥少年得意,一路青雲,又是連中三元,未滿三十已經是大學士,僅次於四大才子。現在有個少年奇才當頭棒喝,對他或許是好事。”

  “可那方運偏偏是景國人,對他未必是好事。”

  “哼!已經位居大學士,竟然還在一件小事上為難一個後生,眼中只有慶國沒有人族,對他不是好事,對人族就是天大的好事!不過他倒也聰明,若是繼續為難方運,文膽動搖,難成大儒。”

  中年大學士苦笑一聲,道:“不說他了,說說那個方運,那他《歲暮》也在本月上吧。三詩同輝,前所未有啊。哪怕是田園聖手陶淵明陶聖當年也不過是雙詩同在,最瘋狂時期是六詩連環,連續六期《聖道》都有他的田園詩,堪稱詩中無敵手,可這個方運不過區區童生,竟然絲毫不弱于陶聖,簡直是個小怪物。”

  “此子太過不凡,我反倒怕他鋒芒太盛,對他以後成長不利。”

  中年大學士卻道:“我這裡還有一頁你沒看,上面寫著方運在縣試前受傷,卻因禍得福遇到一位神秘名師,得到指點,第二天帶著傷病考童生,當地縣令還為他做了一首詩,他為答謝縣令也寫了一首詩。兩首詩不關鍵,關鍵的是那位名師的身份。”

  “那我就放心了,能教出這等學生的,至少是一位大儒,就算是陳觀海陳聖都不足為怪。”

  “可惜方運年紀還小,只是童生,若是進士,恐怕足以把四大才子中的那位‘詩君’擠下去。”

  “現在還言之過早,詩詞不驚聖,文章達天聽。自古以來無人靠詩詞封聖,哪怕是陶聖也靠其散文和經策。不過,此子若是沉下心,忘卻虛名,成就必然在你我之上。”

  “無論怎麼說,我都想見見他。”

  “誰不想見?”

  兩人相視大笑。

  大源府城中,方運與大夫人商量好五日後去方家族學中教學。

  下午,方運召集梁遠和雇來的夥計員工等,商議書鋪的發展方向。

  梁遠等人的建議都中規中矩,方運沒有否定他們,而是在他們建議的基礎上做出改善,並且說的非常具體,比如怎麼打廣告,比如行銷,怎麼選擇目標客戶等等。

  梁遠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人,立刻意識到方運說的可行性極大,甚至可以說有顛覆性,認真記下來,然後根據現有的條件照做。

  最後,方運制定的書鋪的發展方向,經營通俗小說。

  只是現在通俗小說式微,專營通俗小說的書鋪大都賺不了太多錢,其他人雖然有顧慮,可都不好反駁這位東家,只能聽著。

  方運讓他們馬上趕制一批硬紙書簽,至少要五萬片,在書簽上寫上“三味書屋”,並設計一個商標,還要在書簽上寫上警句格言、經策名句,將來隨新書附贈。

  這一個明明很普通的設計,卻讓那梁遠和店員目瞪口呆。

  “東家,您不會是七巧玲瓏心吧?詩做的那麼好,經商也這麼厲害,您要是不走文位來經商,別的商人非得被您玩死不可。”

  “是啊,您說的什麼行銷,簡直太厲害了,仔細一想不是很出奇,可我們就是想不出來。”

  方運笑道:“你們先進一些通俗小說,五天內我會拿出一本小說原稿,然後交付印刷,先印一萬本。”

  一個老先生急忙道:“東家,您沒做過這行不知道,出書不可能這麼順利。天下只有一《文報》和一《聖刊》,為什麼別人不去做報刊?因為聖院不允許。聖院倒是允許出書,但必須要經過文院的審核。您的書要在江州賣,就要經過江州文院的審核,要在景國賣,就得得到“景國學宮”的允許,要在十國賣,必須經聖院同意。五天時間遠遠不夠,至少要十五天,印書也需要等,沒有一個月,店裡拿不到書。”

  “這種事應該歸州文院的‘文匯院’負責吧?”

  “對。”

  “那就沒問題了。我寫完書後就去拜會一下州文院的周主簿,把文稿給他看看,請他寫個序,想必五天內應該可以印書。”

  “啊?您認識周主簿?還能讓他寫序?那就沒問題了。他正好管文匯院,一點問題都沒有了。”那老夥計羨慕地說著,不知不覺挺直了腰板。

  其他人雙眼發亮,好像看到了希望,既然新東家認識周主簿,那三味書屋沒准真能做大。

  “我回家寫書,明天晚飯前應該寫完,然後去拜會周主簿。”

  方運站起來要走,梁遠吃驚地伸手攔住他:“你說什麼?你的書還沒寫完?你別告訴我你還沒動筆。”

  “我寫中篇通俗小說,大概兩三萬字左右,五天應該可以寫完,大不了今晚不睡了。”

  “兩天寫成的小說?”所有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方運。

  “我有腹稿,內容都在心裡,好了,你們快去忙。”

  方運和楊玉環一起離開,在路上買了一些紙張香燭,又特意買了一本介紹小說家的書籍,回到家裡。

  這時候江婆子和方大牛已經先把方運的東廂房收拾好,以後方運和方大牛就住在這裡,楊玉環和江婆子就住在西廂房。

  方運看了一眼小狐狸,它被安置在一個竹筐裡,裡面鋪了被子,還昏迷著。

  屋裡彌漫著淡淡的異香,讓人心曠神怡,精神飽滿。

  “難道香狐的香氣能讓人頭腦清醒?”

  方運把這個念頭拋在腦後,然後仔閱讀新買的那本《石爐亭筆記》。

  這本書是百家之一的小說家的文人所做,不過小說家式微,從來沒有出過半聖,也就漸漸沒落。

  方運先把這本書收入奇書天地裡,然後開始閱讀,因為在奇書天地的閱讀速度是平常的幾十倍。

  在研讀眾聖經典的時候讀得太快不好,但查資料還是奇書天地方便。

  僅僅半刻鐘,方運就理清了這個世界通俗小說的脈絡,這裡和地球的唐之前一樣,目前只有志怪小說,還沒出現小說中的第一座豐碑“唐傳奇小說”。

  後世的元曲、宋明清小說受唐傳奇影響極大,可以說唐傳奇小說就是明清小說的鼻祖,其中《聊齋志異》和《三言二拍》幾乎完全繼承了唐傳奇的風格形式。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3 PM

第27章 奴奴

  “四大名著等明清小說影響力最大,最能增我文名也最賺錢,不過一是文字太多,二是需要培養市場,三則是裡面有些東西我從沒接觸過,需要買些相關的書籍掩飾。所以,目前最適合出那些中短篇的唐傳奇,在時代上屬於無縫銜接。等唐傳奇培養了一些讀者,我再寫那些長篇名著。等到以後,可以把後世的歷史寫成小說,這樣用詩詞典故就方便了許多。”

  方運思來想去,把目標對準唐傳奇小說中影響最大的《鶯鶯傳》,而著名的元曲《西廂記》就是根據這本小說改編的,這部小說的歷史地位和文學地位都極高,一經現世必然在目前的聖元大陸引發轟動。

  清朝著名的文學家、文學評論家金聖歎曾評出“六才子書”,把《西廂記》跟《水滸傳》《史記》和杜甫的律詩等相提並論。

  “不過《鶯鶯傳》原文太短,只有三千多字,不能成書,賣不出好價錢。這部短篇小說結局是悲劇的,故事也不符合現在聖元大陸的讀者口味。”

  “改編的《西廂記》是最後大團圓收場,既然《西廂記》影響最大,而且故事性強於《鶯鶯傳》,那就應該以《西廂記》為主,不過,其中不適合聖元大陸的東西不能保留。”方運心想。

  於是,方運就開始在奇書天地中尋找跟《鶯鶯傳》和《西廂記》有關的小說或元曲,然後自己慢慢拼湊新的小說。

  《西廂記》全文五萬多字,但畢竟是元曲,寫成小說就要刪減很多。

  這時候的書籍一面只有一百六十個字,一頁不過三百二十個字,方運決定把數字壓縮到三萬字左右,湊一百頁,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長篇小說。

  經過一個小時的忙碌,方運取《鶯鶯傳》《西廂記》等書中的精華,去掉或改變其中不符合聖元大陸的元素,於是寫成了新的《西廂記》。

  這個故事和原《西廂記》相似又有所不同,講的是一個官宦女子崔鶯鶯為了保住父親,被迫許給左相的兒子,但在結婚前,認識一個寒門窮書生,然後兩個人相愛相戀,之後那個窮書生考中狀元,跟左相之子以戰詩比鬥,最後勝利,迎娶崔鶯鶯。

  “廢柴幹掉高富帥、推倒白富美的故事果然是古今中外永恆的主題啊。要不要寫一部古裝的《泰坦尼克號》?還是算了。”

  方運忍不住輕笑。

  一本新的《西廂記》被收入奇書天地中,然後方運開始研墨寫字。

  方運把《西廂記》中窮書生取名為“方之雲”,崔鶯鶯名字不變,但左相的兒子改為“柳子錚”,一想到柳子誠看到這部書的表情,他就想笑。

  這樣,不用方運過多解釋,眾人就會推測:一定是方運受到柳子誠的欺壓和羞辱,心中憤恨,以自己的經歷為原型寫下這本奇書。

  整本書都在奇書天地中,方運根本不用思考,不斷地在紙上寫。

  這時代的書籍都沒有句讀,方運在書中第一次加入了逗號、句號和冒號,至於別的標點符號都沒加。除此之外,還分了段落,讓閱讀體驗更好。

  “以故事情節動人,以標點符號驚人,不信這書火不了!這裡的儒家可比古代地球開明的多,他們一旦發覺這種標點符號比句讀方便,必然會快速應用,尤其是軍方,因為標點符號可以最大限度減少誤讀和歧義,避免軍令出問題。小說才氣不多,但這本書至少也應該是達府!等流傳久了,必然鳴州。不過,這次原稿我可要保存好。”

  方運急速書寫,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匆匆吃了晚飯,讓楊玉環給他留一份夜宵,然後繼續寫。

  夜已黑,但他有明眸夜視,夜晚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依然奮筆疾書。

  方大牛先他睡覺,小狐狸始終沒有醒來。

  到了深夜,方運吃完夜宵繼續寫,直到寫到天亮,足足寫了十二個小時,手臂酸痛,實在寫不動了才睡覺。

  僅僅睡了三個小時,他就起來,吃過早飯繼續寫。

  臨近中午的時候,屋裡菜香彌漫,方運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停下筆休息。

  一直在寫毛筆字非常累,要不是這些天不斷有才氣滋養身體,吃的很好,他能被累出病來。

  “嚶……”

  方運循聲望去,就見竹筐裡的小狐狸已經醒來,正用烏溜溜的黑眼珠看著方運,露出一副無辜可愛的模樣,傻乎乎的。

  小狐狸抽了抽鼻子,不斷地聞著,把頭轉向門的方向,有香味從外面飄進來。

  方運微微一笑,道:“你醒了?不會是餓醒的吧?”

  那小狐狸立刻露出害羞的神色,輕輕低下頭,不好意思看方運。

  方運心中驚奇,難道這只小狐狸能聽懂人話?

  “走,我抱你吃飯。”方運說著走過去。

  哪知小狐狸卻掙扎著要跑,可四肢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一點力氣沒有,最後只能蜷縮著身體,用驚恐且哀求的目光看著方運,好像在說不要傷害它。

  方運慢慢伸出手,把手放在它面前,沒有碰它。

  小狐狸感到方運沒有惡意,眼中的驚恐消失,仍然有哀求之色。

  “我要是傷害你,你早就死在城外,還能活到現在嗎?”方運道。

  小狐狸立刻流露出思索的樣子,哀求之色漸淡。

  方運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它露出一副不情願的卻又無奈的樣子。

  “走。”方運伸手抱它。

  小狐狸卻不喜被方運抱,用力掙扎,可惜它太小了,方運一隻手就能讓它掙扎不得。

  “你再動,我把你扔出城外,讓追你的妖怪吃了你。”

  小狐狸身體猛地一抖,竟然不掙扎了,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方運,眼裡竟然泛著淚光。

  “你老實聽話,我就留你在這裡。等你傷好了,你是走是留隨你,怎麼樣?”方運問。

  小狐狸下意識地點點頭。

  方運笑著問:“你能聽懂我們人族的話?”

  小狐狸愣了一下,漆黑明亮的眼珠輕輕轉了一圈,然後堅定地連連搖頭,好像在說聽不懂。

  方運被傻狐狸逗得哈哈一笑。

  小狐狸卻露出一副迷茫的樣子,好像在說都搖頭了怎麼還不相信我?

  “以後就叫你小蠢狐。”方運笑著說。

  哪知小狐狸立刻變了臉,憤怒地叫了兩聲,反對這個名字。

  “你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怪誰?小蠢狐。”

  小狐狸急了,急忙叫道:“奴奴!奴奴!”

  “你叫奴奴?”方運奇怪怎麼會有狐狸起這個名字,不過也挺好聽。

  小狐狸立刻高興地點點頭,而且有點小得意。

  “奴奴,一起吃飯去。”

  奴奴立刻用力點頭,兩隻眼睛異常明亮。

  方運用左手托著奴奴,用右手去開門,哪知奴奴突然輕叫一聲。

  方運低頭一看,奴奴竟然再度害羞起來,臉上的雪白毛髮似乎有點變粉,並且用兩隻小爪子捂著自己的臉。

  方運想不通奴奴為什麼害羞,走了兩步,發覺自己的左手熱乎乎的,似乎正托著奴奴的肚子。

  “難道她因為這個害羞?”方運立刻動了動手指,摩擦它的肚子。

  “嚶嚶……”奴奴的聲音又羞又急,還有一絲委屈。

  方運輕咳一聲,不再逗奴奴,向正屋走去。

  這時的普通民居樣式基本相同,房屋分為東廂房和西廂房,兩間廂房都有土炕。

  兩座廂房之間是正屋,正屋靠大門的地方有左右兩個灶台,既可以做飯炒菜,也可以在冬天取暖。正屋最裡面擺著飯桌等物,算是客廳兼餐廳,比較狹小。

  方運猜到這只香狐不是普通的動物香狐,應該是妖類,不過既然大源府的聖廟沒有鎮壓它,就證明它無害,所以放心帶它吃飯。

  楊玉環看到小狐狸醒了很高興,對方運道:“你昨晚熬夜,上午又一直寫,怕你吃不飽,我特意多燉了一隻雞。你當了童生飯量也大了,我拿不准。”

  奴奴好奇地看著楊玉環,然後打量正屋,目光中帶著少許戒備。

  “謝謝玉環姐。”方運道。

  “自家人謝什麼!”楊玉環說道。

  奴奴看到盛放兩隻雞的砂鍋,兩眼發亮,視線好像被粘在上面一樣。

  “大家一起吃吧。江嬸,為奴奴準備一個小碗,以後只給她用。”方運道。

  “好。”

  方運把奴奴放在地上,然後把一個空的小碗放到它面前。

  奴奴乖巧地坐在小碗面前,仰頭看著方運,像小朋友一樣,但嘴角似乎有一絲口水。

  四個人陸續坐下,楊玉環先把一個雞腿放到方運的碗裡,道:“四個雞腿都給你。”

  方運雖然地位已經不同,但並沒有看低江婆子和方大牛,在他眼裡著兩人依舊是親戚和鄰居,以後兩個人或許不敢再跟他同桌吃飯,但既然現在同桌,那就待之以客。

  “一人一個雞腿,不多不少正好。玉環姐,你分了吧。”方運道。

  “好。”楊玉環給另外兩個人分雞腿。

  “少爺真是大善人。”江婆子笑的嘴都合不攏。

  “嘿嘿。”方大牛傻笑著。

  兩個人昨天都不敢吃太多肉,只夾了幾筷子,一直吃菜。

  濟縣終究是窮縣,糧食管夠,可肉類還是比較奢侈。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4 PM

第28章 聖前秀才

  方運夾了一塊雞翅膀,放到奴奴的碗裡,說:“吃吧。”

  奴奴立刻用兩隻小爪子抱拳向方運拱手致謝,然後開心地吃起來。

  方運四人都被有禮貌的小狐狸逗笑了,楊玉環又夾了一塊肉放到奴奴的碗裡。

  奴奴立刻抬頭警惕地看了一眼楊玉環,又看了看那塊肉,輕輕用鼻子聞了聞,繼續吃方運給它的雞翅。

  吃完方運的雞翅,奴奴用粉色的小舌頭舔舔爪子和嘴,也不看楊玉環夾的肉,只是仰著頭,用可愛又可憐的眼神看著方運,好像在說:再給我一塊,就一塊!

  方運沒想到奴奴不吃別人給的肉,於是說:“那塊肉你可以放心吃,以後你也要聽她的話。”

  奴奴帶著一絲不情願低下頭,開始吃楊玉環的給它的肉。

  方運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奴奴用頭蹭了蹭方運的手,一口吃掉肉,露出滿意的神色,已經不再不滿。

  方運一邊吃飯一邊喂奴奴,吃完後才發現,奴奴明明還不如一隻雞大,卻吃了整整一隻雞,小肚子撐得圓鼓鼓的。

  飯後方運把奴奴放回竹筐裡,他休息片刻,繼續寫《西廂記》。

  剛寫了一會兒,奴奴突然“嚶嚶”地叫起來。

  方運扭頭看去,就見奴奴用小爪子指著方運的桌子。

  “你要上來?”方運問。

  奴奴立刻興奮點頭。

  “好。”方運把它抱起來,仔細看了看它的爪子,她的爪子有粉色的肉墊,十分可愛,而且竟然沒有一絲污垢或灰塵,可她剛才明明在地上吃肉,沒有洗過爪子。

  “舉人有才氣庇護,能夠‘蚊不近身’,而只有成為‘翰林’,才能有‘身不染塵’,就算幾十年不洗澡身上也沒有污垢。妖類或許也有類似的身不染塵,但實力起碼也得跟翰林相當,它明顯是幼狐,莫非地位非比一般?”

  方運心裡想著,把奴奴放到桌子上。

  方運突然問:“你到底懂不懂我們人族的話?”

  奴奴這次反應極快,堅定地搖頭。

  方運伸手扶額:“你真是太聰明了!”

  奴奴立刻高興地笑起來,以為方運是真誇它。

  方運笑了笑,繼續寫《西廂記》。

  奴奴趴在桌上看著紙面上的字,一開始是眼神迷迷糊糊,等過了一陣理清人物關係後,立刻來了精神,目不轉睛看著,而表情隨著方運的文字而變化。

  寫到方之雲和崔鶯鶯談情說愛的時候,奴奴一副癡迷的表情。

  當寫到方之雲幫崔鶯鶯化解危機的時候,奴奴十分高興。

  寫到柳子錚設計害方之雲的時候,奴奴突然憤怒地叫了一聲,揮舞爪子拍向“柳子錚”三個字。

  “幹什麼!”方運瞪了奴奴一眼。

  奴奴憤怒地看著方運,還沒從故事裡脫離。

  方運輕輕拍拍它的頭,道:“老實點,不然不讓你看了。”

  奴奴這才意識到自己太衝動了,用小爪子撓了撓頭,害羞地笑起來,露出一副認錯的表情。

  “沒想到我的第一個讀者會是只狐狸。”方運笑道。

  奴奴不滿地叫了一聲,好像在說狐狸怎麼了?

  方運寫了兩個小時,感到累了,就拿著一些筆墨紙硯離開東廂房,他想趁休息的時候教楊玉環認字。

  奴奴老老實實呆在桌子上,等方運走了,它立刻興奮地從頭翻看《西廂記》,不時聳動一下耳朵,聽方運的動靜。

  方運把筆墨紙硯放到西廂房的桌子上,走到正屋門口,看到楊玉環正在整理院子。

  “玉環姐,洗洗手,進來我有事跟你說。”

  “哦。”楊玉環拿了臉盤洗手,然後走到方運面前。

  “什麼事?”楊玉環仰著美麗的面龐看著方運。

  方運拉著她的手向裡走,道:“我來教你識字寫字。”

  “嗯。”楊玉環感受到方運手上的溫度和堅定,輕聲答應著。

  方運把楊玉環帶到西廂房,鋪好白紙,提起筆,卻沒有立刻寫字。

  這個時代蒙學只有《百家姓》和《千字文》以及一些各地文院編的東西,沒有《三字經》《顏氏家訓》《增廣賢文》和《幼學瓊林》等後世大名鼎鼎的蒙學讀物。

  方運也記得自己蒙學的內容,完全就是死記硬背下《千字文》和《百家姓》,用了很久才記住。《千字文》裡面有一千個很基礎的字,對仗工整,條理清晰,非常適合孩童學習。

  方運當年學完《千字文》和《百家姓》,就離開蒙學,直接去私塾去學眾聖經典,中間沒有過度,學得一直很吃力。

  “這裡大多數孩子學完《千字文》和《百家姓》後就直接接觸《論語》等書,太過於揠苗助長,其間應該再學一些《三字經》《增廣賢文》等再去學習眾聖經典。不過玉環姐不識字,那就從《千字文》開始教。”

  方運道:“下面我教你千字文的內容,今日教你最基礎的八個字,以後會逐漸增多,你看好了。”

  隨後,方運寫下《千字文》開頭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然後一一給楊玉環講解。

  等楊玉環勉強記住了,就讓她慢慢寫,方運自己則回東廂房。

  回到屋裡,方運看了一下桌面,一切都沒變化,只是奴奴笑眯眯的樣子,似乎在討好他。

  方運摸了摸它的頭,它這次沒有不情願,反而很喜歡。

  方運繼續寫《西廂記》。

  寫完一頁,方運正要換紙,奴奴突然叫了一聲,然後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搭在方運的手腕上。

  “怎麼了?”方運問奴奴。

  奴奴不會說話,用爪子指著頁面上的“總”字,叫道:“奴奴!奴奴!”看方運聽不懂,它有些著急。

  方運仔細一看那字,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寫到最後有些急,“總”字少寫了一個點,於是提筆點上。

  “字有誤,奴奴顧。”方運笑著引用“曲有誤、周郎顧”的典故。

  “嚶嚶!”奴奴異常激動,毛茸茸地大尾巴在身後掃來掃去。

  “以後你要仔細幫我看著。古人有紅袖伴讀,我有奴奴添香,此書有你的功勞。”

  “嚶嚶!”奴奴更加興奮,輕輕一躍,想要跳到方運的肩膀,它雖然吃了肉有了力氣,可還是力氣不足,方運急忙伸手,放在在胸前,奴奴正好跳到他懷裡。

  奴奴歡快地用頭蹭方運的胸膛,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

  和奴奴玩鬧一陣,方運拍拍它的屁股說:“好了,我繼續寫書。”說著把奴奴放到桌子上。

  奴奴卻羞得臉上微紅,用兩隻小爪子擋著眼睛,趴在桌子上,也不再去看方運寫什麼。

  等方運寫了十幾個字,它聳了聳耳朵,偷偷看方運,發現他一切如常,才慢慢抬起頭,繼續看《西廂記》,只是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搖動。

  三天的時間一晃即逝,方運終於完成整本《西廂記》。

  在《西廂記》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方運心中一動,閉上雙目,念入文宮。

  文宮內有兩處變化。

  上面的文宮星空已經有了六顆星辰,其中一顆比其他大許多,代表著鎮國之詩《濟縣早行》。

  六顆星辰發出淡淡的光芒照耀方運的雕像。方運的雕像上有一縷如絲才氣,原本只有三寸高,此刻卻高達六寸!

  一旦到了十寸,再經過磨礪,去聖廟拜聖,如絲才氣就會膨脹如針,成為秀才。

  “別人的才氣需要去聖廟拜聖才能提升,我有這些名篇星辰滋養,或許可以成為百年難遇的聖前秀才。據說聖前秀才是極限,除了孔子親自教過的學生,沒人能成為聖前舉人。”

  方運離開文宮,快速默讀了一遍《西廂記》,改了幾處,正式定稿。

  方運發現《西廂記》的字數跟四大名著遠遠不能比,但在這個時代已經屬於很長的長篇,可作為一本書的話,頁數還是有些少。

  於是方運又提筆寫了唐傳奇小說中的一個名篇《枕中記》,這篇小說衍生出一個成語,比書名更廣為流傳,即黃粱一夢。

  《枕中記》講了一個書生窮困潦倒,在一家客棧遇到行走天下的半聖,半聖見他雖有才氣卻癡迷於官位,就送給他一件文寶枕頭。書生得到枕頭後便昏昏睡去,此刻客棧的廚房裡剛剛開始蒸黃粱米。

  書生夢到自己仕途得意,一路青雲,最後當上輔相,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富貴,但被別的高官誣陷叛國,被國君抓入天牢囚禁。幾年後,他的冤情平反,再次位極人臣,兒孫滿堂,個個有有出息。

  最後他老了,想要辭官,但國君不允許,他卻看透一切,便寫了一份奏摺請辭,沒過多久去世。

  隨後書生醒了,半聖還在他身邊,客棧蒸的黃粱米還沒熟。

  書生大徹大悟,不再追求功名利祿,而是專心聖道,終成一代大儒。

  方運覺得《枕中記》比較符合聖元大陸主流思想,所以稍加改動就成了一篇合適的短篇小說。

  兩部小說都加了標點符號、分了段,頁數更多,最後共有一百五十多頁。

  寫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方運睡了一覺,吃過晚飯後,讓方大牛趕著車前往周府。

  州文院和州衙門平級,最高長官都是三品大員。周主簿雖然只是六品,但卻負責文匯院等機構,極有實權,而且是負責全州的部分事務,其權力不下於五品知府。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5 PM

第29章 阻撓

  周府門前有兩隻石獅子,大紅燈籠高高掛在門上,照得周圍一片紅彤彤。

  大門緊鎖,方運走到門前抓著銅環叩門三聲。

  “稍等。”裡面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隨後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後。

  方運遞過書信,道:“小生方運。這是濟縣縣令蔡禾托我給周主簿送的信,我本應該前幾日來,不過有事耽誤了,所以今天才到。”

  門房一看方運身穿童生服,立刻恭敬地用雙手接過信,道:“您稍等,我馬上送給老爺。”

  門房正要關門,但猶豫片刻,沒有關,而是急匆匆向裡面跑去。

  方運聽到他一邊走一邊低聲說:“方運?似乎聽老爺提起過。”

  不一會兒,就聽裡面傳來一聲大喊:“方雙甲來了?氣煞本官!”

  方運一聽暗道不好,這人的爆竹味怎麼這麼濃,難道這人和蔡禾關係不好,或者出了變故?

  方運捏了捏手中厚厚的稿紙,猶豫片刻,站在原地不動。

  穿過虛掩的門,方運看到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過來。

  那人看到方運,表情變幻,哭笑不得道:“好你個方雙甲,朝堂上為了你亂成一鍋粥,你怎能如此氣定神閑?”

  方運一臉迷糊的樣子,朝堂?京城國君召見群臣的大殿上?群臣為了自己亂成一鍋粥?假的吧?

  那人看到方運這副樣子,被逗笑了,道:“別在那裡站著,進來說。你呀!”說著搖搖頭。

  方運作揖道:“學生方運見過周大人。”

  這位實權六品官員卻沒有官威,就如同是長輩見小輩似的,拍了拍方運的肩膀,笑道:“既然是蔡禾點的雙甲,那就是一家人,別客氣,進來說。”

  方運心知一位實權六品官員絕對不可能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麼熱情,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於是謝過他,一邊走一邊道:“周大人,我這些天一直在忙,並未跟外界接觸,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周主簿笑道:“還能是什麼,當然是你的詩詞。蔡禾得到你的鎮國詩後,立刻鴻雁傳書給院君大人,大人看完後拍案叫絕,然後發給聖院和文相,可大人馬上後悔了,應該遲一些再發。”

  “之後就鬧起來了?”

  “當天風平浪靜,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出事了。學宮的掌院大學士在朝堂上為你請封爵,說你不僅是景國第一個雙甲聖前童生,也是景國童生第一個在《聖道》刊文的,還是十國第一個以童生身份做出達府、鳴州和鎮國詩詞的,也是十國第一個三詩同輝共上《聖道》的人,更是十國唯一一個明明是童生就把大學士氣得文膽動搖的大才子。無路是對景國還是人族來說,你都立下大功,應該封你為九代縣伯。”

  方運吃了一驚,在聖元大陸,爵位和品級雖然不一樣,但也有對應的關係,最低的鄉男相等於九品,最高的親王相當於一品。而縣伯相當於六品,也就是說他要是獲封縣伯,蔡縣令見到他必須以下官之身行禮問安。

  若真能得封縣伯,那方運做事就不用畏首畏尾,以後日子會好過的多,不至於連開個書鋪都要拉上方家。

  九代縣伯,就是子孫九代內都可以繼承這個爵位,在一府之內可謂顯赫至極。

  “但事情不順利?”方運問。

  “左相的人反對。封爵需要兵部和吏部舉薦,然後由內閣和國君決定。可吏部九成是左相的人,而兵部侍郎也是左相的人,封爵事項也恰恰是兵部侍郎管。所以,如果左相不同意,除非太后力排眾議,否則沒人可以為你封爵。”

  “左相為什麼阻攔我?”方運說著,兩個人走進正堂,在一張桌子的兩側坐下。

  周主簿看了方運一眼,道:“左相自己當然不會出面,出面的是兵部的洪侍郎。他的藉口是你的那首《歲暮》,說這首詩你在成為童生之前就要寫,小小年紀沒有經驗就妄議朝政,將來必然不堪大用。”

  “就沒人反駁這個可笑的理由?”

  “當然有人反駁,說你在考場只寫了一半就停下,等有了文位才寫完全詩,知進退、懂規矩,一定要重用。可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有人誇你詩詞好,左相一系就說詩詞是小道;有人說你讓敵國大學士文膽搖動,他們就說沒證據;有人說你能三詩同輝必須重獎,左相的人就說你年紀太小,不可揠苗助長,應該重重磨礪你,只有這樣你以後才會懂為國效力。”

  方運冷笑一聲,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傳言?在我看來,左相沒必要因為一首詩針對我。”

  周主簿沉吟片刻,道:“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左相不會只因為一首詩針對你,但如果你是蔡縣令點的雙甲案首、而蔡縣令是文相的學生,而你又極可能成為大學士乃至大儒,那他就有足夠的理由針對你。更何況,你和名門柳家交惡?我從京裡得來的消息說,柳家的柳子智似乎對你頗有微辭,有些話近乎污蔑。”

  “他說什麼了?”

  “說你好吃懶做,靠女人養著,大概就是這類的。總之,京城有關你的風評很不好。”周主簿沒有深說。

  方運面色鐵青,道:“難道他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就可以污蔑我等寒門子弟?”

  “唉,沒辦法,左相勢大,現在沒人敢得罪柳家人。我懷疑有人故意在左相面前說你,故意把《歲暮》和他聯繫在一起,所以左相不會親自開口針對你,但他不開口,卻也等於默許了對你的攻訐。”

  “太后什麼反應?”方運問。

  “太后自然是想為你封爵,但現在左相站上風,她也不能犯眾怒。不過你的功勞怎麼也跑不掉,所以雙方會協商出一個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方運道:“您久曆官場,能猜到最後的結果嗎?”

  “唉,其實很多人都能猜到,這種事又不是沒發生過。”

  “您說說看。”方運道。

  “第一,賜予一些金銀、古玩或綾羅綢緞;第二,為你父母追封。第三,把你的功勞轉為文功,一旦你考上舉人或進士正式當官,品級可以直接提高。但只要你沒有正式當官,文功就等於一紙空文。”

  方運問:“難道左相等人就不怕我成為官員後連連升級?”

  周主簿道:“你一旦被封爵,除非犯下諸如叛族、叛國等大罪,否則左相也不能處罰你。可你如果只是文官,左相有無數辦法針對你,就算你剛成為進士就是五品大員,那又怎麼樣?吏部在左相手裡,他完全可以把你發配到一個冷衙門。而且,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進士?十年還是二十年?”

  方運不懂景國官場的事情,經周主簿這麼一說,恍然大悟,徹底明白左相一系的險惡用心。

  方運低頭不語,陷入沉思。文相都鬥不過左相,自己更不行,現在文位太低,自然只能忍下,不過左相只能影響官位不能影響文位,沒必要畏懼他,最多是不能當文官而已。等文位漸高,再想辦法報一箭之仇。與其沉默,不如趁這次機會撈個好名聲,團結對抗左相的人。

  不多時,方運抬頭,道:“周大人能否寫一份奏摺替我向君上、太后表明心跡?”

  “自然可以。”周主簿好奇地看著方運。

  方運大義凜然道:“我身為景國子民,自然要體諒朝堂諸公的難處,我主動請求把功勞轉為文功,免得在草蠻虎視之下,自己人傷了和氣。我深深感激為我奏請封爵的各位大人,若有機會,必當答謝。但我更深深感謝阻止我封爵的大人,他們是真的為國為公為人族,若有機會,我要百倍答謝!”

  周主簿暗驚,想不到一個少年童生的話竟然如此擲地有聲,驚詫於他的果斷和取捨,既然自知不能封爵,那就主動退讓,留下一個識大體的好名聲,同時還譏諷左相的人在這種時候內鬥。

  “這措辭是不是太過於直接了?”周主簿自然方運會用什麼方式“百倍答謝”。

  “那我總不能說,我方運要以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速度奪回屬於我的功勞,然後讓他們為阻撓我而後悔!”方運微微怒道。

  周主簿輕歎一聲,道:“你畢竟是少年成名,受此大辱,自當以牙還牙。你要是不動聲色,那才是怪事。這樣吧,我按你的原意寫個奏摺,不過措辭稍稍改一下,當然,不會墮了你的氣勢,畢竟你有功無過。”

  方運深吸一口氣,道:“那就先謝過周主簿。對了,我既然做了這麼多好詩,咱們州文院給不給我發點獎勵?一千兩銀子怎麼樣?”

  周主簿啞然失笑道:“你想要雙份賞賜?”

  方運立刻道:“如果文院困難,那我就不強求。我近日寫了兩篇小說,想販賣賺錢養家,可出書需要文院審核,所以想請您行個方便。另外,您要是喜歡,不如為我的小說寫篇前序。”

  周主簿聽到一半心想方運果然聰明,明明是來求提前過審核,卻先提出要州文院發獎勵,之後再退而求其次,他不好不答應。聽到作序,他正要拒絕,但心中一動。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8 PM

第30章 歪打正著

  周主簿身為六品實權官員,別說區區童生找他作序,就算是秀才出書他都不會作序,可方運不一樣,萬一廣為流傳,他這個作序的也跟著沾光。

  “我先看看。”

  方運把這幾天寫的稿紙遞給周主簿。

  周主簿一看,倍感訝異,問:“聽說你因為字寫得不好差點痛失雙甲,可你這字雖然略顯稚嫩,但並不差啊。構架、字體都有大家之風,堅持練一年就不會比那些有名家指點的差。”

  “我在縣試後知恥而後勇,發奮練字,所以現在能寫出還可以的字。”方運道。

  周主簿沒有深究,繼續看方運的《西廂記》原稿。

  “你這是改進了句讀?更容易閱讀,不錯。這每段開頭空兩格也十分新奇,同樣便於閱讀。你這種寫法,很適合懶人,適合消遣……”

  周主簿的聲音戛然而止,抬頭用奇特的眼神看著方運。

  周主簿對方運的新句讀不是特別在意,甚至也很容易理解分段空格,並沒有太重視,因為到了秀才的層次,這書就算沒有新奇句讀也能迅速看懂,不然也不配當秀才,他是舉人,更不在乎有沒有句讀。

  但童生或普通識字人看沒有句讀的書,就會特別費神。

  周主簿認真問:“你用這新式句讀和新分段,是為了普及這部小說?是讓只要識字的人都可以毫無阻礙、快速讀懂你的書?你這本書,真正的目標是平民大眾?”

  方運道:“大人英明,沒想到您不僅願意接受這種方式,還一眼看出我的意圖,學生佩服!”

  周主簿笑道:“我是文院主簿,學以致用是我等儒生的根本,不然怎麼對付妖蠻?你可不要把我當成少數腐儒。不過,你的這個想法可行是可行,但前提是要配上足夠通俗和好看的故事。不過你既然敢這麼用,故事自然也有不凡之處,容我看看。”

  周主簿開始認真看《西廂記》,僅僅看了三頁,他抬起頭,深深看了方運一眼,道:“開篇新奇,結構嚴密,文字優美。最要緊的是故事非常流暢,沒有賣弄文采,沒有長篇大論,讓人一看就知道講什麼。如果說新句讀是奇,那你這故事則是正,奇正相合,無往不利!”

  “謝大人誇獎。”方運道。

  周主簿繼續往下看,方運本以為他會對《西廂記》逐漸點評,但他卻再也沒開口,不斷地讀下去。

  方運一開始還擔心,但仔細一看測明白,原來周主簿竟然看得入迷了,完全忘記他身邊還坐著一個想聽評價的人,他面部神色也隨著書中的情節變化而變化。

  方運暗暗松了口氣,心想《鶯鶯傳》和《西廂記》之所以風靡上千年依然被後世稱讚,果然有令人稱道之處。連周主簿這種輕視通俗小說的正牌舉人都看得入迷,說明在聖元大陸這個通俗小說荒漠,新的《西廂記》必將會被數以億計的讀書人所接納。

  周主簿翻到《鶯鶯傳》最後一頁,看了一會兒,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但還有一絲意猶未盡,好像捨不得一篇好文就這麼結束。

  “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看志怪小說,本以為中舉後不會再對這種小說感興趣,可看了《西廂記》才明白托大了。好,不寫志怪寫人心,不寫廟堂寫男女,這才是真正的通俗小說,雅俗共賞!這個序,你不讓我寫,我也要搶著寫。或許數百年後,我唯一能讓人知道的,就是你這《西廂記》的序。”

  “大人謬贊。”方運道。

  “你這《西廂記》,恐怕是那些天含憤寫成的吧?柳家人實在過分了。”周主簿同情地看著方運。

  “唉……”方運也不搭話,低著頭,怕自己掩飾不到位被發現,其實《西廂記》跟方運的遭遇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

  周主簿越發同情方運。

  “還有一篇?”周主簿又問。

  “對。那是我以前的奇思妙想,這些天重新修改,雖然不如《西廂記》,但也有可取之處,請大人斧正。”方運道,《西廂記》的文學地位比《枕中記》高太多,他只把這個當添頭,並沒有太重視。

  周主簿點點頭,繼續翻看《枕中記》。

  看到半聖出現,周主簿笑道:“你倒是大膽,連半聖都敢寫。”

  讀到書生夢入景國後,稱讚道:“妙!甚妙!”

  等讀完《枕中記》全篇,周主簿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嚴肅深思,遠比看完《西廂記》更鄭重。

  方運詫異,不就是一個書生做夢後醒悟,放棄功名利祿追求聖道的故事麼,周主簿反應怎麼這麼大?

  “好!此篇立意高遠,發人深省!區區功名利祿又怎能比得上眾聖大道?這個道理人人都懂,經義無數,上千年反反復複闡述,或引經據典,或用名人典故。但自創小說弘揚聖道,又兼顧故事性,以黃粱美夢來警示後人,卻是前所未有!榮華如夢,聖道為真,微言大義啊!此文或者只有達府之才,但其弘揚聖道之大功,還要在鎮國之上,此文必將傳天下。”

  方運糊塗了,他不過為了迎合聖元大陸的主流思想,把《枕中記》稍稍改了一點,怎麼在周主簿眼裡就成了“立意高遠、發人深省”了?《西廂記》那麼牛,在周主簿眼裡還不如“弘揚主旋律”的《枕中記》?前者寫了三天,後者不過是一個下午寫完填充頁數的。

  方運回憶起聖元大陸歷代小說名篇,果然很少有主題是“弘揚聖道”,就算有也大都是一帶而過,立意和故事也比較差,比黃粱一夢的故事差的不是幾條街,而是幾千年。

  方運恍然大悟,不是這篇《枕中記》真的多麼好,而是恰好在這個時代填補了“政治、教育和思想”等方面的空白。

  反觀那《西廂記》文學地位雖然遠高於《枕中記》,但在儒生眼裡永遠也比不上弘揚聖道。

  方運有點汗顏,“微言大義”這個評價太重了,這四個字原本是漢代大儒對孔子的評價,後來一般只評價眾聖。

  周主簿道:“你的文稿先放在我這裡,明天我就親自呈送給院君大人。下個月的《聖道》已經確定,那這篇必然能上一個月後的《聖道》。”

  方運無奈了,他現在真不想出什麼風頭,只想靜下心一心一意賺錢,怎麼又要上《聖道》?

  “您不會高看了這篇《枕中記》吧?”方運試探著問。

  周主簿嚴肅道:“我閱遍歷代《聖道》,很清楚《枕中記》的價值。我可以確定,不出三年,必然有半聖會把這篇文指定為十國文院學生必學之文。這篇《枕中記》,比你之前的鎮國詩重要十倍不止。小說家數百年一直衰落,最近一部出現在《聖道》的小說,是兩百多年前大儒幹寶所著《搜神記》中的名篇《宋定伯捉鬼》。”

  方運只能沉默以對,心中卻為撿了大便宜暗喜。

  上《聖道》不只有名譽獎勵、可以建文牌坊,還有聖頁拿。在《聖道》上發文的數量,決定了以後去諸如聖碑林、聖塔等地的機會,而最高級的獎勵則是去孔子閉關之地或聖隕之地,不僅意義重大,好處也無比豐厚。

  這才是慶國的屈正祥大學士阻撓讓方運的根本原因。

  周主簿道:“你先等等,我去取蔡禾給你的禮物。”他的語氣充滿羨慕。

  不多時周主簿去而複返,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包,道:“裡面的聖頁是蔡縣令給你的禮物,你的詩詞雖在《聖道》刊登,但兩地距離很遠,屬於你的聖頁至少要一個月後才能到。”

  方運急忙站起來,又驚又喜,道:“蔡大人真捨得給我聖頁?他自己都沒幾張吧?”

  周主簿羨慕道:“他一共也只有兩張,是他來濟縣前文相送的,或者說,是他死皮賴臉從文相那裡磨來的兩張。不過,你的鎮國詩原稿倒值這個價。”

  方運小心翼翼接過牛皮紙袋,然後打開,從裡面慢慢抽.出一頁紙。

  這頁紙本身潔白如雪,但卻散發著淡淡的橙色光暈,如同被橙光包裹。方運輕輕撫摸紙面,擁有奇特的手感,如同有細小的波浪在自己的手和紙頁之間翻騰。

  這張紙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天生讓方運感到親近。

  周主簿解釋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聖頁,作用也如同傳說的一樣,把戰詩詞的威力提高整整一倍。若是詩詞精妙、才氣足夠,還能化虛為實。聖頁是我們人族能抗衡妖蠻的最強助力之一,也是孔聖留給我們最寶貴的財富。”

  “聖頁一年產多少?”方運問。

  “明面上一年產一萬張。一部分分給在《聖道》上刊發詩詞文的作者,一部分給活著的半聖,一部分給眾聖世家,最後則分給十國。一直有傳言說孔府在暗地裡製造聖頁,每年能額外產兩千張,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

  “景國一年得多少張?”方運問。

  周主簿歎了口氣,道:“聖頁是根據一國的面積、人口、大學士和大儒的數量來分配給各國。景國去年大敗,丟了三府,又陣亡一位大學士,得到的聖頁比往年又少了一些。現在景國說是有四州一京,實際只有一京和三州半。為了保證邊疆安全,今年陳聖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聖頁。不知道這景國……”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9 PM

第31章 一報還一報

  周主簿突然閉嘴。

  方運知道周主簿想說什麼,因為有些事人盡皆知。

  半聖陳觀海近兩百歲,而且在跟蠻聖戰鬥的時候受過傷,敵對的慶國曾散步謠言說陳觀海撐不過五年,若是五年內再與蠻聖死戰,恐怕會直接聖隕。

  無聖不成國。

  一旦在陳觀海聖隕後景國沒有半聖,根據十國協定,臨近的幾個國家就可以吞併景國,擔負守衛邊疆的責任。

  甚至有人傳言,左相跟慶國已經勾結在一起,削弱景國的力量,為將來慶國吞併景國做準備。

  方運把聖頁放進牛皮紙袋裡,說:“請代我謝過蔡大人,那出版文書的事……”

  “你放心,明日我會開具出版文書。你準備把兩部小說合為一本書?”

  “對。除了寫序,我還要印幾萬份宣傳文頁,也需要文院審核,您能否行個方便?”方運問。

  “給我,我明日一併開具文書。”周主簿道。

  “我可以現在寫嗎?”方運也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

  “去我的書房。”周主簿帶方運前去書房。

  方運謝過周主簿,坐在書房思索怎麼給新書打廣告。這個世界沒有電視或網路,最好的方法就是四處發宣傳單,所以內容必須要好好想。

  周主簿翻閱《西廂記》和《枕中記》,把其中的精彩部分記在心裡。

  過了一刻鐘,方運終於寫了一個一百多字的簡介宣傳單,不過內容太過於誇張,他小心翼翼遞給周主簿,觀察周主簿的臉色。

  周主簿接過一看,大笑起來,道:“看了西廂會談情,讀了枕中當大儒?你這個方運啊,怎麼這麼多花花腸子?”

  周主簿繼續看,看完後露出一副無可奈何、徹底敗給方運的樣子。

  “景國唯一雙甲聖前童生的心路歷程?《聖道》月刊唯一三詩同輝作者嘔心瀝血新書?內含文相學生的科舉秘辛?江州文院本年度鼎力推薦?大學士為之拍案叫絕?文相看後久久不語?方運,你不怕本官治你一個造謠生事之罪?別的不說,文相豈會久久不語!”周主簿很想用官威鎮住方運,可卻被這奇葩宣傳文頁弄得一點脾氣沒有。

  這些字句看著匪夷所思,可仔細一想卻真的特別吸引人,周主簿承認自己想破頭都想不出這麼奇特的語句。

  方運坦然道:“大人您說《枕中記》能上《聖道》,這本書必然會呈送給文相,他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評價,當然就是久久不語。”

  “那文相要是對這書很不滿意,你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就更好了,我可以說‘這是一本文相又驚又怒之作’!”

  “狡辯!”周主簿搖頭笑道。

  “這個宣傳內容不行?”方運問。

  周主簿沉吟片刻,道:“‘看了西廂會談情,讀了枕中當大儒’這句話太過,可以讓你的人說,但不要立下文字,以免授人以柄。至於大學士為之拍案叫絕,倒也無妨,院君大人很欣賞你,他不會生氣。至於文相就刪了吧,你重新寫一個給我。”

  “好。”方運把要去的話去掉,加了一句:這是一個**悱惻的愛情故事,這是一段曲折動人的傳奇經歷,雙甲聖前三詩同輝方運傾情奉獻!

  方運寫完仔細一看,只覺一股古裝**電視劇的奇葩味兒撲面而來。

  周主簿看著最後一句許久無語,方運簡直把自己的文名運用到極致,一點都不內斂。

  過了好一會兒,周主簿才道:“《西廂記》一出,江州的小說家恐怕要餓死了。下不為例,以後我會禁絕此類蠱惑人心之詞!那些年輕書生和女人要是看到,就算不吃飯也會買一本看。”

  方運心中暗笑,最後那段文字就是為女人設計的,《西廂記》只是開始,《紅樓夢》才是癡男怨女們前赴後繼的大坑。

  “這書你幾號開賣?”

  方運輕咳一聲,道:“《聖道》月刊每月一號在文院出售,大人您能否行個方便,允許我在文院門前賣一天書?”

  “你……”周主簿被方運的精明氣得說不出話來。

  《聖道》每月一號出售,《文報》每月一號、十號和二十號出售,兩份報刊都不送上門,只在文院的書鋪出售,每月一號文院前的人最多。

  “文院明文規定不得在文院前賣任何東西,這我幫不了你。”

  “那我趕著十輛牛車去文院的印刷坊取書,路過文院正門有人要買書,文院不能懲罰我吧?”

  周主簿腦中浮現裝滿《西廂記》的十輛牛車連在一起招搖過市的奇葩場面,頓覺頭疼,這個方運真是太會投機取巧,於是含糊道:“那你小心點,出了禍事,我也不好保你。”

  “謝過大人!”方運大喜。

  “這書首印多少本?”周主簿問。

  “僅大源府府城就有近百萬人,這裡的讀書人可比濟縣多得多,我打算一次印五萬本。”方運道。

  “定價幾何?”

  “這書終究不是科舉所需,價格不能太高,五十文一本即可。”方運道。

  “不錯,可有人幫你出謀劃策?”

  “當然,我開了一家三味書屋,和書鋪裡的夥計一起商量過。”方運道。

  周主簿道:“你把原稿留在這裡,我今晚連夜趕出一個序。離開前我給你寫個手令,明日你憑手令去文匯堂取出版文書,直接去印刷坊取書即可。”

  方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稿上,心道不妙,說:“去文院印刷坊需要原稿,我明天不能空手去。”

  周主簿大手一揮,把方運的小說手稿和兩張廣告原稿都收起來,“正氣凜然”地塞進自己衣服裡,精惕地看著方運道:“我會讓人把手稿交付印刷坊,你到時候直接去提書。”

  “大人,您不厚道啊,這手稿可是我熬了十天十夜寫完的,多次修改,差點愁白了頭啊。”方運急忙叫苦。

  周主簿道:“這件事暫且不提,以後需要作序記得找我。”

  方運盯著周主簿的眼睛,道:“蔡縣令可送了我一張聖頁,據說四海龍族最高出價五萬兩一張!”

  周主簿立刻目露凶光,展現官威。

  方運毫無懼色。

  聖元大陸文位第一,官位第二,連十國國君也不能剝奪一個童生的文位,所以哪怕方運得罪了權傾朝野的左相,濟縣的讀書人仍然願意跟他結交。

  讀書人有了文位,就有了底氣,許多不在乎官位的讀書人面對強權不亢不卑,正因為如此,左相哪怕再強勢,軍方和文院系中依然超過八成的人反對他。

  片刻後,周主簿狠狠瞪了方運一眼,道:“以後你們三味書屋要出版的書,會第一時間審核,十二個時辰內出結果,去印刷坊可以優先印刷。”

  方運依舊盯著周主簿。

  周主簿無奈地說:“我去請求院君大人,第一時間讓這本書通過聖院審核,然後你可以聯繫三大書商,在別的國家賣書!你的那《枕中記》,我會請示院君,使之成為江州所有書院和文院的必備讀物,僅此一項,你的文名就會很快遍佈江州,而且單本的《枕中記》也可以賣出近萬本。”

  方運心中非常滿意,把《枕中記》列為一州必備讀物意義重大,比鎮國詩都重要,不過他神色不變。

  最後,周主簿露出不舍之色,道:“我退最後一步,不能再退了。我是《文報》在江州的編審之一,可以盡最大可能讓一些消息登在《文報》上。只要你需要,而且符合《文報》的條件,我儘量幫你上《文報》。”

  方運立刻露出微笑,沒想到竟然收穫這麼大,他比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清楚《文報》或者說媒體的價值,媒體甚至可以成為顛覆一國的主要力量。

  “有勞周大人了,學生告辭。”方運拱手致謝。

  周主簿一臉不高興地寫了一份手令給方運,然後送方運離開,可一回頭,周主簿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小心翼翼拿出方運的手稿,充滿迷醉地看著。

  “好東西,好東西啊!什麼金銀珠寶,什麼古玩奇珍,怎能比得上讀書人的智慧!光是看著、摸著,我就心滿意足。不錯,很不錯,以後可要多幫幫他。”

  周主簿越看越激動,竟然按捺不住,帶著《枕中記》的原稿直奔江州州院君李文鷹李大學士府上。

  不多時,李府內突然傳出周主簿痛苦憤怒的喊聲。

  “李文鷹!你竟然敢搶奪我的……方運贈送給我的手稿!我要參你一本!你身為堂堂大學士、三品大員,搶我一個六品主簿、小小舉人文位的私物,你簡直喪心病狂!”

  “你竟然用戰詩逼我走?我這就撞死在你家門前!還我《枕中記》!不然我去告禦狀!”

  “卑鄙!卑鄙至極!”

  “院君大人,李大學士,您行行好,還我《枕中記》吧!”

  “好!好!好!我這就去把《西廂記》鎖起來,讓你一輩子也看不到原稿!我還會修書告之蔡禾,死也不把《濟縣早行》原稿給你看!”

  “李文鷹老混蛋,我跟你沒完!”

  周主簿罵累了,低聲抱怨:“這算是報應嗎?”然後悶悶不樂回家。

  方運得了好處,愉快地回家,在臨睡前上了兩柱香,安然入睡。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19 PM

第32章 十國第一案首

  一覺醒來,方運感覺臉有點癢,睜眼一看,原本應該在竹筐裡的奴奴竟然躺在自己耳邊,而且把新買的軟枕當成了床。

  奴奴用尾巴當被子蓋在身上,側躺著,姿勢非常優雅。

  方運微微一笑,摸了摸奴奴的小腦袋,起床洗漱。

  方運拿著周主簿的手令去文匯堂,又去了印刷坊。五萬本書占很大的地方,方運沒有取出,準備等到四月初一那天取,並順便賣給來買《聖道》或《文報》的人。

  方運又細化了銷售方案,所有人開始緊鑼密鼓準備,務必要打響三味書屋的名氣。

  從書屋出來,方運讓方大牛回家,他則駕車買下今年三位半聖考官的所有文集,一共花了十六兩銀子,這相當於他以前三年的收入。

  他又順道去文院,買了十年內的《文報》和《聖道》合訂本,足足花了六十兩。

  方運心中一算,僅僅買所有的《聖道》和《文報》,就要近四千兩銀子,如果把景國學宮裡的所有圖書各買一本,按照100文一本、共一百萬本來算,就需要十萬兩銀子。

  “道路漫長啊。”

  方運把馬車趕到僻靜的地方,把新買的書籍收入奇書天地,然後回家。

  那日方運和方家的大夫人商量,讓他去教蒙學,不過那些孩子都已經學了《千字文》和《百家姓》,要三個月後到了秋天才會學習眾聖經典,學習如何考童生,這段時間不用教太多,一天就一堂課,非常清閒。

  方運雖然感謝大夫人的安排,但也不想平白一個月領二十兩銀子,決定教一些別的,於是開始編《三字經》。

  《三字經》內容包括教育、歷史、天文、地理、道德等等許多方面,易記易讀,淺顯易懂,是和《千字文》與《百家姓》齊名的蒙學讀物,在古代擁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原《三字經》的內容很多,其中有一些不適合聖元大陸的思想、人物或歷史,都要剔除,同時還要加上聖元大陸獨有的歷史。

  根據聖元大陸的歷史,方運重新編寫了一千五百字左右的《三字經》,準備作為明天的授課內容,如果反應好,那麼就繼續教下去,然後儘快印刷出書,散播文名,賺取銀兩。

  詩文流傳越廣,文名越大,則文宮中的星辰越亮,方運自身的才氣增長越快。

  第二天清晨,方運前往方家,見過大夫人,然後在大夫人的帶領下來到方氏族學,大夫人親自為方運介紹族學。

  方氏族學位於府城邊緣,占地極廣,規模完全不遜於小型書院。

  這裡面的學生身份非常複雜,有方家人,有方家的親屬,有方家家丁的兒子,還有一些曾經跟方守業出生入死的戰友的後代,所有烈士之子都被方守業收養,認為義子。

  族學一切免費,還供給免費午餐。

  方運估算了一下花費,一個月少說要花一千兩銀子,心中對方守業更加敬重,這才是仁,這才叫義。

  在這間族學足足有四百個學生,分為蒙學、初學和童生班三部分。

  方氏族學老師有二十多位,大夫人把眾老師介紹給方運。

  這些老師中只有四個秀才,其餘都是童生,大多數都對方運很熱情,誇讚方運的詩寫的好,只有少數幾個不冷不熱,而且對大夫人也冷淡。

  其中有一個人的語氣最硬,是一個年輕的秀才,並且說自己是“府城雙乙童生”,頗為自得。

  方運懶得理會這種人。

  府城每年考童生的考生人數是濟縣的二十倍,但錄取人數只是濟縣的十倍,所以部分富商官員之子雖然在府城上學,學籍卻落在別的縣。

  府城人的競爭遠比其他縣城激烈,所以他們大都看不起那些小縣的,哪怕方運是雙甲童生,這個秀才也不認為自己弱多少。

  不過,若是遇到京城的學子,各州的人又會聯合起來,因為京城的錄取比例位居四州一京之首,明明是一城,童生份額卻比一州還多。

  大夫人在介紹那個秀才的時候,特意提了一句“這是你二嬸的外甥。”

  方運立刻明白怎麼回事。

  送走大夫人,方運回到教習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把帶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再一次整理講課的內容。

  不多時,統管族學的老院長方鏡堂來到教習室。

  所有教習立刻站起來。

  方鏡堂笑眯眯道:“都坐,沒有外人。方運,你以後教蒙學的甲班,每日教第二課,從八點一刻到九點一刻,可好?”

  許多人羨慕地看著方運,蒙學有五個班,甲班歷來是最好的,甲班考中童生的比例遠遠大於其他班級。以後這些學生有出息了,當老師的必然就有了資歷,或者進文院教書,或者借此擴展人脈。

  方運立刻道:“一切由院長定奪,晚輩聽從便是。”

  方鏡堂滿意地點點頭,但一旁的秀才路膺年道:“院長,他不過是今年的童生,雖然是雙甲,我等不能比,但終究沒有經驗,讓他去教甲班是否不妥?我中秀才五年,在此教學三年,我教童生班不累,不如由我來執教甲班。”

  “膺年,你在質疑我的安排?”方鏡堂微笑著問。

  路膺年面色微變,急忙道:“不不不,膺年不是質疑叔公的安排,是質疑方運的能力。”

  方鏡堂笑眯眯地問:“膺年,你多少歲考上童生。”

  “十九。”路膺年回答。

  “方運你呢?”方鏡堂問。

  “十六。”

  方鏡堂又問路膺年:“你的童生試可是雙甲?”

  “不是。”

  “你可曾詩出鳴州?”

  “不曾。”

  “你可曾詩出鎮國?”

  “什麼!”教習室一片譁然,所有老師都難以置信地看著方運。

  此時四月的《聖道》沒有出,方運詩成鎮國的事也只在那些高文位的讀書人之間流傳,這些教書先生都不知道,他們只從三月下旬的《文報》中得知方運是雙甲聖前童生。

  路膺年張了張嘴,沒敢再開口。

  方鏡堂向方運一拱手,道:“你的《濟縣早行》我昨日才聽說,當真是詩中一絕,你能前來,讓方氏族學蓬蓽生輝。你好好教,在這裡,沒人能說你閒話。”

  方鏡堂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掃視眾人然後離開教習室。

  路膺年沉默不語,那幾個童生教習一起圍到方運身邊,想知道方運的鎮國詩。

  方運推辭不過,就把《濟縣早行》寫了出來,這些老師不過是童生,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字字列錦之妙,等方運指出後,眾人恍然大悟,連連稱讚,心服口服。

  路膺年雖然沒有過來,但側耳傾聽,聽完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臨近八點一刻,院長方鏡堂又來到教習室,帶著方運前往蒙學甲班。

  路膺年和幾個沒課的老師則遠遠跟在後面。

  臨近教室,方運的呼吸變得急促,第一次當老師難免有些激動。

  走進教室,方運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這些孩子從六七歲到十一二歲都有,挺直胸膛坐在桌子後面,好奇地看著方運。

  只聽一人道:“見禮。”

  雜亂的桌椅挪動聲響起,所有學生站起來,微微低頭,齊聲道:“先生好。”

  “坐吧。”方鏡堂笑著示意學生坐下。

  方運環視教室,發現沒有黑板,倒是有講臺。

  兩人走到講臺後,方鏡堂道:“這位就是以後第二堂課的新先生,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本年大名鼎鼎的雙甲聖前童生,十國第一案首,方運!”

  所有的孩子都瞪大眼睛、長大嘴巴,驚訝地看著方運,有幾個孩子甚至驚得叫出聲來。

  在這十幾天裡,整個江州乃至景國的學子天天都能聽到“方運”“雙甲”“聖前”“鳴州”之類的詞語,無論是在學堂、家裡還是道路上,每一個地方都有人在說,因為方運是打破了景國的天荒。

  這些上蒙學的孩子在學校聽老師誇雙甲,在家裡聽父母說聖前,早就異常羨慕方運,現在親眼看到傳說中的大才子出現在這裡,怎能不驚訝。

  有幾個孩子激動得滿臉漲紅,恨不得跑到方運面前求一首詩。

  方鏡堂對這些孩子的表現非常滿意,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才離開。

  路膺年和幾個老師則在教室外,想聽聽方運到底會不會教。

  方運掃視仍然有些興奮的學生,微微一笑,道:“我是誰,你們都知道了,但你們是誰,我還不知道。從左面開始,

  你們一一做自我介紹,說一下自己的名字,年齡,喜歡什麼。來,你第一個說。”

  方運看向左前方的第一個學生。

  那個孩子立刻成了全班的焦點,他紅著臉站起來,低聲說:“我叫宋、宋啟明,九歲,喜歡、喜歡吃。”

  “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方運微笑道:“好,吃的好才能長的壯。以後你可要好好讀書,捍衛人族的土地,因為誰也不知道被妖蠻佔領的土地會長出什麼好吃的。”

  學生們再一次笑起來。

  外面幾個老師也跟著笑,沒想到方運用這麼幽默的方式教育孩子。

  “嗯!”小吃貨宋啟明兩眼放光,用力點了點頭,暗暗記下方運的話。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20 PM

第33章 奪文

  方運一一讓所有的學生起來自我介紹,記住每個孩子的名字和樣貌。

  之後,方運開始考識字,選了《千字文》的五十個字,他念一個,讓學生們寫一個,然後他把卷子收上來檢查。

  方運迅速看完,不愧是蒙學中的甲班,二十個學生全部答對。

  “好,看來你們的基本功都很扎實,如果再教你們《百家姓》或《千字文》,我會覺得是在羞辱你們。”

  許多學生微笑,身為甲班的學生,他們有自己的驕傲。

  “那你們想學什麼?說說看。”

  一個大膽的孩子道:“先生您的請聖言厲害,能不能教我們怎麼解請聖言?”

  “我想跟您學詞賦,我姐姐說要嫁就嫁您這樣的才子,以後我也要當才子!”

  學生們踴躍發言,課堂非常熱鬧。

  教室外的路膺年皺眉道:“如此喧鬧,成何體統!”

  “我覺得不錯,這是蒙學,又不是馬上靠童生,孩子高高興興學習才好。”一位老師道。

  “雖然和我等不同,但也無大不妥。”

  路膺年無言以對,心想文名實在太重要了,哪怕這些人跟他相熟也會不知不覺被方運的文名影響,覺得方運做什麼都是好的。

  不多時,方運示意學生靜下來,道:“我倒是可以教你們請聖言或做詩詞,不過,在學請聖言和做詩詞之前,你們還有學一些別的東西。我自己編寫了一部《三字經》,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會教你們。好,拿出紙筆,我說,你們寫,凡是都寫對的,午休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學生們紛紛擺好紙張,用毛筆沾著墨汁,看著方運,目光炯炯有神,極為認真。

  方運滿意的點點頭,這些孩子未必比別的班的聰明,但主動性和自製力卻要遠遠超過尋常孩子。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方運用很慢的語速誦出《三字經》的前四句。

  方運念完,在教室裡走了一圈,發現二十個學生中有五個人寫對了所有字。

  方運把五個人寫的傳給其他人,他們照著寫一邊,然後方運開始講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前六個字,可以從字面上理解,人剛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好的。後六個字是說,由於成長過程的不同、學習的環境不同,性情也就有了好壞的差別。”

  “苟不教……”方運繼續仔細地講解《三字經》。

  門外的老師大都教了多年書,個個十分驚訝。沒想到方運不僅會作詩請聖言,對人生和教育的認識也遠超所有人。

  “這些話簡潔成韻,講解一遍就能聽懂,的確適合啟蒙。我怎麼沒聽過?”

  “他剛才不是說了麼,是他自編的。”

  “他才多大年紀,怎麼可能會寫出這麼深刻的東西?我再活十年也寫不出來。”

  “所以他是十國第一童生,你不是。”

  路膺年心裡很不舒服,他本身就是秀才,很清楚《三字經》很不錯,就算不是鳴州,也有達府的水準。路膺年想了一陣,悄悄離開。

  不多時,路膺年來到方家大宅,見到了二夫人。

  “姨媽,我有個關於方運的重要消息。”

  “什麼消息?”

  “他自己編了一本《三字經》,用來給孩子啟蒙,以我多年的經驗,這《三字經》非常不錯。我懷疑過不了幾天,族學就會把《三字經》加入蒙學,讓每一個老師都教。”

  “當真?這個方運還真會搞事。”

  “姨媽,我看還是算了,那個方運聰明得很,文名又大,得罪他得不償失,不如想別的辦法跟長房爭。”

  “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啊?老爺子現在活著,向著你姨夫,我還能跟長房掰一掰手腕,等老爺子死了,長房馬上會把我們一家掃地出門,我現在不爭,以後更沒機會。方鏡堂老了,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族學,你必須當上院長,把族學牢牢抓在自己手裡。”

  “可是,我資歷不如那些先來的,才氣又不如方運,怎麼爭?”

  “傻孩子,你怎麼會爭不過方運。這《三字經》他說是自編的就是他的?朝廷只認第一個去文院開具文書的。你沒在名門裡,不知道這裡面的事,那些望族名門的人搶了別人的詩文提前去文院報備的事多了,事後給些銀子就打發了。”

  “啊?文院不是說嚴查這種偽作嗎?說要是查到直接取消文位,終生不得科舉。”

  “敢做這種事的,誰家裡在文院還沒關係?你姨夫跟文院的邱學正關係極好,我帶著你去找他,讓他幫你開具出版文書,以後《三字經》就是你的了,有了《三字經》的文名,到時候我就力推你當院長。”

  “可方運是雙甲聖前,邱學正再傻,也不可能這麼做啊。萬一方運奏請聖院聖裁,那我就完了。”

  “當然不能告訴邱學正這是方運寫的,等出版文書下來了,你再告訴他真相。到時候給他一筆銀子,他只能幫著我們。方運就算去文院鬧,邱學正也有辦法把這種小事壓下來,不會給他請聖裁的機會。方運不過是區區寒門子弟,要不是方家幫著,早就被柳子誠綁著石頭沉進長江裡。就算他有文名,到了關鍵時候誰願意為了他去得罪從七品的學正?他方運剛來府城,又認識幾個當官的?”

  “可是,族學的幾個老師和一些學生都知道那是方運自編的。”

  “到時候我去替你說話,我就不信他們敢翻天!”

  “可是,方運以後要是一路青雲當了大官怎麼辦?”

  “我前幾天聽說,柳家已經準備對方運動手,連京城的柳子智都知道了,柳子智和左相的關係非比尋常,據說左相全力培養柳子智,柳子智隱隱被當成“柳黨”的接班人。”

  路膺年一聽,喜道:“原來如此,那方運死定了,我還以為姨媽您糊塗了。”

  “名門望族的人,沒有糊塗的。就算方運最後成功奪回《三字經》,那又怎麼樣?他姓方,大哥親自去找他,待他如子,他會把方家的醜事揭穿嗎?他要是執意報復我,我大不了跪在大哥大嫂前,他們兩個心善,絕不會為難我。有我頂著,傷不到你半根毫毛。”

  “怪不得,原來您早就料中事敗也沒什麼。姨媽您真是女中豪傑,您要是男兒身,左相之位必然是您的。”

  路膺年大拍馬屁。

  “臭小子!”

  下課的鑼聲響起,方運結束整堂課,道:“方才寫對《三字經》的想吃什麼告訴我,午休時分我給你們買。”

  一個寫對了的學生起身,道:“先生能否把吃的換成您親筆寫的《春曉》?我爹最喜這首詩,念叨得我耳朵都生繭子了。”

  “這樣啊,也好。”方運點頭答應。

  “我也要詩!”

  “我也要!”

  五個寫對的學生全都選擇要方運的詩。

  方運笑道:“你們可別後悔,要是宋啟明答對了,一定會選擇吃的。”

  宋啟明抗議道:“我有那麼傻嗎?我要是全對,當然要先生的詩!”

  學生們哄笑起來。

  兩個人選了《春曉》,兩個人選了《歲暮》,還有一人選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方運認真用柳體書寫。

  一個學生小聲嘀咕:“誰說先生書法難看?明明比別的老師都不差。”

  “說不定是有人為難先生。”

  “嗯,有可能。”

  “考官是縣令蔡禾吧?”

  “聽著就不像好人。”

  “對!”

  一眾學生點著小腦袋,方運在心中暗笑,也不為蔡禾辯解。

  上完課,方運回到教習室,幾個老師走過來,想要抄寫《三字經》的全文,說要教給別的班的學生。

  方運讓他們去抄寫,自己則拿出一本《尚書》默讀。今天畢竟是第一次來族學,他不好上完課就走,起碼也要等到中午。

  午休十分方運辭別所有老師,自己趕著馬車回家,又在路上買了三套眾聖的全集,收入奇書天地。

  方運下了馬車,推開門,就見一道白光迅速撲了過來,小狐狸奴奴輕輕一跳撲到他懷裡。

  “嚶嚶……”奴奴開心地在方運懷裡叫著,像條頑皮的小狗。

  方運摸了摸奴奴的頭,笑著說幾句話,抱著她進屋吃飯。

  學生和老師對《三字經》的反應都不錯,飯後,方運帶著《三字經》去找周主簿,準備備案出書,而更重要的是要請一個地位足夠高的人給《三字經》注解。

  剛走出大門,方運卻帶著方大牛返回,把自己寫的《三字經》往桌子上一放,道:“大牛,你抄寫一遍這《三字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難看。”方大牛詫異地問。

  “不求好看,只要一筆一劃就行。”方運道。

  方大牛看了看方運的原稿,恍然大悟,笑道:“對!你的手稿現在都被當官的搶著要,以後更值錢,千萬不能便宜別人!我來抄寫!”

  方大牛坐下,一筆一劃抄寫《三字經》。

  等方大牛抄完,方運道:“沒有我的手稿,周主簿定然不高興,我就不去了,你幫我送去。我再給他一封短信,我說,你寫。”

  “好。”

  方運緩緩道:“鈞啟,周大人。學生近日在方氏族學教學,深覺蒙學讀物匱乏,於是自編一部成韻易懂的《三字經》,讓學生知仁義,懂禮教,通歷史。原文已托堂兄轉遞,望找一德高望重之人為此文注釋,讓學子沐浴聖道。”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1 PM

本帖最後由 Nooth 於 2014-7-1 12:52 PM 編輯

第34章 奪文位

  送走方大牛,方運卻有些擔心《三字經》的未來。他原本更看好《西廂記》,可《枕中記》大出風頭。

  這《三字經》雖好,可終究只是蒙學讀物,沒有什麼精彩的聖道大義,而且才氣不會多,族學裡或許重視,但那些大人物未必重視,可能需要許多年才能慢慢出頭。

  “希望能得李大學士推廣,不然這書可不像通俗小說那麼容易流傳。”

  方大牛帶著周主簿給方運的手令和《三字經》,趕著馬車到達文院,被小吏引到周主簿房外。

  進了門,方大牛道:“小人見過周大人,奉我家少爺方運之命,送來簡信和一本《三字經》,請大人過目。”

  “《三字經》?”周主簿雖然不知那是什麼,卻面色一喜,立刻快步走過來,搶過那疊紙,定睛一看,冷哼一聲。

  “這是誰抄寫的?”

  “是少爺讓小人抄寫的。”

  周主簿又翻看簡信,發現也不是方運的筆跡,被氣笑了。

  “你下去吧,我會審閱這部書。”

  “小的告退。”

  等方大牛走了,周主簿仔細閱讀《三字經》。

  方運所編的《三字經》不過一千五百余字,周主簿很快看完。

  “簡直是怪物!這麼好的點子我怎麼就想不到!三字一句,對韻簡易,偏偏卻道盡最簡單的聖道,歷史人物天文地理無一不包,不深奧,卻恰恰最適合啟蒙,和《西廂記》《枕中記》有異曲同工之妙。雖說未必能在一國推廣,但在一府乃至一州之地推廣卻不難。”

  周主簿有認真看了一遍,心想:“終究是啟蒙讀物,能否流傳或未可知,登《聖道》則機會渺茫。各國文人編了許多啟蒙讀物,能登上《聖道》的只有《千字文》和《百家姓》,據說還是半聖欽點才能刊載。”

  周主簿又拿過方運的簡信,心裡想:“話裡有話啊。找德高望重?我還差得遠。還要沐浴聖道?他倒懂規矩,我的資格還不夠,那只能讓院君大人注釋。哼,搶了我的《枕中記》手稿,那這種費力的事就交給你了。”

  周主簿帶著手稿來到院君堂,也不敲門,推門而入,黑著一張長臉,用一種快要死的腔調說:“院君大人,雙甲聖前童生方運自編了一部蒙學讀物,名為《三字經》,想請德高望重之人傳播聖道光輝。我左思右想,別人難當此大任,所以請院君大人一一注解,印發後供方氏族學的蒙童學習。”

  “放這裡吧。”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黑袍的中年人,看似三十出頭,實則已經年近五十。他的眉毛又黑又密,如同兩把劍懸於眼上,哪怕面無表情也殺氣騰騰。

  這位是江州州文院院君、李文鷹大學士,景國太后曾稱他為“劍眉公”,這個名號極為貼切,後來就流傳開。

  “哼!”周主簿冷哼一聲,把手稿放下,一拱手,轉身離去。

  李文鷹臉上閃過一抹微笑,伸手拿過稿紙,仔細一看,發現這字既不是方運的也不是周主簿的,臉上的微笑消失。

  “人心不古。”李文鷹心裡想著,仔細閱讀《三字經》。

  只看一遍,李文鷹就把一千五百餘字記住,然後閉上眼,靜靜思考。

  片刻之後,李文鷹再一次露出笑容,心想:“這個方運果真非凡,連周主簿在沒看出來他的真正用意。也罷,讓我作注,揚我文名,那我就幫你推廣這《三字經》,傳遍天下難,傳遍景國不難。更何況,這書雖然對考童生無用,但的確是不錯的啟蒙讀物。至於能不能上《聖道》,我也拿不准,就和《枕中記》一併推薦上去。”

  “可惜啊,不是方運親筆。他寫的《枕中記》的字非常有韻味,值得借鑒,或許可以讓我的書法更上一層樓。”

  李文鷹剛把手稿放下,門外響起邱學正的聲音:“下官有事稟報。”

  “進來吧。”李文鷹說完,看向門口。

  邱學正面帶微笑,雙手捧著一疊稿紙,道:“院君大人,您首重教化,讓我江州學風日濃。卑職剛得到一篇至少是出縣的蒙學讀物,名為《三字經》,乃是府城一位秀才所作,雖然文采有限,但卻最適合教授蒙童。”

  李文鷹兩條劍眉微微一動,隨後恢復平靜,道:“拿來我看看。”

  “是。”邱學正彎著腰,雙手把稿紙呈上。

  李文鷹翻了幾頁,和之前收到的《三字經》一模一樣。

  “好!很不錯,我想見見此文作者,能否把他帶來?”

  邱學正滿面欣喜,道:“他就在文院,我這就把他叫來。”

  “快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一位才子。”

  “是。”

  不多時,邱學正帶著路膺年走過來,路膺年進門後立刻彎腰長揖,口中道:“學生路膺年,見過院君大人。”

  李文鷹微微一笑,問:“這《三字經》可是你所作?”

  路膺年道:“的確是學生所作。不過在作這《三字經》的過程中,我也曾跟族學的各位老師交流,數易其稿才完成,方氏族學所有老師也有一部分功勞。”

  “方氏族學?我聽說方大眼請了方雙甲去族學教書,可有此事?”

  路膺年的心跳猛地加快,眼中閃過一抹驚疑,隨後道:“方案首也在族學。”

  雙方雖然相距兩丈,可在李文鷹耳中,路膺年的心跳響如擂鼓。

  “既然《三字經》是你所作,那就沒問題了。就在你來之前,方運冒充《三字經》的作者,呈上一份和你一模一樣的《三字經》。你不要急,我會為你主持公道,我現在派人去抓方運,然後奏請聖裁,分辨誰是真正的作者。若是方運提前招供倒也罷了,最多責斥他幾句,若是他死不認錯,等真相大白,本官必廢了他的文位,並讓他三族九代不得參加科舉,然後把他流放到草蠻佔領之地,生死由命。咦?你怎麼面色發白,汗流如注,雙腿打顫?”

  在說話的過程中,李文鷹的氣勢節節攀升,自身的才氣力量帶動周圍的空氣,吹的紙張書頁翻騰。

  路膺年只覺兩耳生疼,兩手止不住地擦汗。

  一旁的邱學正久曆官場,只聽到一半就意識到怎麼回事,等李文鷹說完,他立即跪倒,大聲道:“大人明鑒,卑職是跟方家人有舊,但真不知此事啊。我再蠢,也不敢合謀貪圖方運之作啊,更不敢帶著他來見您啊。大人,卑職雖然平時略有貪墨,但這種涉及剝奪文位的事卻萬萬不敢參與啊。”

  邱學正說著淚流滿面,心裡把路膺年和方二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心想這群蠢材,不知道方運是整個州文院重點關注的人物嗎?連柳子誠都不敢明裡下手,這兩個蠢材怎麼敢直接搶方運的文章!

  路膺年嚇蒙了,不由自主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學生認錯!學生見這文太好,被姨媽蠱惑,就動了佔有之心,從別的先生那裡借來他們抄寫的《三字經》,重新抄寫。我自首招供,甘願受罰,望院君手下留情,留我文位,不要波及我三族。”

  李文鷹冷冷一笑,道:“我只說方運招供最多責駡幾句,何曾說過對你的處置?滾出去,斯文敗類!”

  李文鷹話一出口,路膺年如同被無形的大錘擊中,砰地一聲向後倒飛去,摔在五丈開外的地方,大口吐血。

  大學士唇舌一動,出口傷人。

  “來人,剝掉這個衣冠**的秀才服,押入大牢,等聖院來人,奪了他的文位!”

  “是!”院子裡的士兵如狼似虎撲上去,拖著路膺年向外走。

  路膺年氣急攻心,哼哼了幾句,昏死過去。

  “路膺年的姨媽是何人?”李文鷹問。

  邱學正道:“是方家二少爺的正妻方元氏,得封八等安人,就是她帶著路膺年來找我,不然我怎能相信路膺年能寫出這等好文。”

  李文鷹想起方家的兩房之爭,略一思索,道:“身為朝廷冊封的誥命夫人,竟然慫恿後輩奪人文章,實乃大罪,但念在方家為國有功,酌情薄懲。傳院君令,在方家之外找一處住所,圈禁方路氏三年,三年內不得離開住所。我會奏請朝廷奪她的誥命,其後不得再封。”

  “是。”

  李文鷹又看了一眼桌面上兩份手稿,低聲道:“蠢材!”

  然後李文鷹親自寫了一封簡信,說明事情的經過,讓差役去周主簿那裡問清方運的住處,把信送過去。

  方運收到信後走回屋裡,拆開信看著,小狐狸奴奴就在桌子上。

  方運看完信,扔到奴奴的面前,笑道:“蠢貨,我們家奴奴都比他聰明。”

  奴奴笑顏逐開,用力點頭。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走,奴奴,跟我一起去方家,把這件事告訴伯母。”

  “嚶嚶嚶嚶……”奴奴興奮地又蹦又跳,這是方運第一次帶她出門。

  方運又叫了楊玉環,一起去拜訪方家,說了此事然後離開。

  大源府的夜景十分美麗,方運右手拉著楊玉環的手,左手托著奴奴,一起逛街遊玩。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3 PM

第35章 文曲星動,六首才子

  在路上,楊玉環充滿期盼地問:“小運,以後有空我們常出來走走好不好?”

  “嚶嚶!嚶嚶!”奴奴也看著方運,兩隻眼睛亮閃閃。

  “好。”方運痛快地答應。

  楊玉環開心地笑起來,滿街的花燈變得暗淡無光。

  一路遊玩,楊玉環節儉慣了,沒花什麼錢,還是方運強迫她買了一些胭脂水粉。

  奴奴就不一樣了,無論看到什麼能吃的,她都會用小爪子揪方運的衣服,然後用另一隻爪子指著食物嚶嚶叫,一路吃了許多,直到吃飽了也沒閑著,每每看到新的食物,都會輕輕歎氣。

  三個人在夜色下一路往回走,因為是月末,夜空的月亮十分暗淡,星辰鋪滿天幕。

  方運每每看到這個世界的星空都感到好奇,因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這裡也有北極星,但北極星不是最亮的星辰,最亮的星辰是文曲星。

  哪怕在滿月的夜空,文曲星也清晰可見。

  這裡的文曲星,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見到方運在看文曲星,楊玉環道:“小運,你這麼有才華,如果當了大學士,一定會讓‘文曲星動’。”

  “文曲星動哪有那麼簡單?只有成為半聖才會必然引發,而在大儒時期就能讓文曲星動的,有記載的不過陶淵明、司馬遷、董仲舒和百家領袖以及孔聖的部分弟子。在大學士時期有文曲星動的,只有那幾位亞聖。”方運道。

  “我聽說上一代的四大才子、如今的第一大儒衣知世,就是在成為大學士的時候引發文曲星動?”

  “哦,他還沒封聖,我忘記了這位。他是個狂人,說封聖之時,必然得文曲星光照體,可數遍眾聖,唯有周文王和孔子兩人得文曲星光照體,其他幾位亞聖都沒有這個異象。不過,這個衣知世真是傳奇,徒步十萬里,斬盡九千妖,是十國近年來最有希望封聖的大儒,據說衣家和武國已經在籌備封聖事宜。”

  “再過幾十年,小運一定也能封聖!”楊玉環給方運打氣。

  “如果今年我能考中秀才,或許封聖有望。”方運道。

  “啊?你不是說只是見識一下府試嗎,怎麼又要一定中秀才?”楊玉環問。

  “我改變主意了。”

  在見了周主簿、得知柳子智在京城利用左相的力量打壓自己,方運就下了決心,兩個月後必須要考中秀才,掌握“紙上談兵”,只有成為秀才,才能脫離“手無縛雞之力”,才有自保之力。

  不過,方運不能對楊玉環如實說,不想她擔心。

  楊玉環展顏笑道:“你有大才,必然能中秀才,或許能拿個第一,當一當‘茂才’。”

  “一個案首就夠了,茂才可就難了。”方運笑著搖頭。

  漢光武帝名為劉秀,為了避諱,當時就把“秀才”改為“茂才”,後又恢復為秀才。

  漢朝時期的秀才比後來少很多,地位也更高,後王羲之得中秀才第一,有位大儒稱他為“大漢之茂才”,事情流傳開,聖元大陸就開始把秀才第一稱之為茂才。

  “小運可不要洩氣!你不僅要爭茂才,還要爭解元、會元和狀元,成為傳說中的‘五首才子’,要是連國首也能拿到,就是自古以來的唯一‘六首才子’,力超每代的四大才子!”楊玉環說著說著自己就激動了。

  方運懷裡的奴奴也興奮了,嚶嚶叫個不停,好像在為方運加油。

  方運無奈笑道:“別說六首才子,也不說五首才子,就一個連中三元都無比困難。十國兩百年,連中三元者不過五人而已,而且就算連中三元,最後也未必封聖。”

  “我相信小運一定能!”楊玉環的目光無比堅定。

  方運啞然失笑,心想楊玉環現在對他充滿無比盲目的信任。

  “好,我盡力而為。”方運沒有打擊楊玉環的積極性。

  奴奴立刻拍著小爪子笑起來,好像方運馬上就會成為六首才子似的。

  回到家裡,方運沒有立即睡下,繼續苦讀練字。

  他現在精讀孔子和所有亞聖的經典,因為是必考的,也蘊含著聖道至理,別人不能比。

  然後泛讀其他半聖和《聖道》的內容,先不求完全理解,只求有印象。

  最後再練字。練字分兩步走,先臨摹柳公權的字帖,然後再抄寫改進小說或蒙學讀物。

  《三字經》不過一千五百字,很快就會教完,於是方運決定把最著名的蒙學一一抄寫出來,包括《幼學瓊林》和《增廣見聞》,還有開家訓之先河的《顏氏家訓》。

  《顏氏家訓》被譽為“古今家訓之祖”,記錄了顏之推的學識、經歷和思想,意在告誡子孫,所以名為家訓。

  《顏氏家訓》的作者顏之推沒有高官顯位,也不是經世之才,甚至一開始也並不出名,但卻因為一部《顏氏家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不過《顏氏家訓》要放在最後才能寫,畢竟寫這個需要太多的人生閱歷。

  方運思索片刻,決定先編寫《增廣賢文》和《幼學瓊林》。俗話說,讀了增廣會說話,讀了幼學走天下,對蒙童來說擁有極高的實用價值,被後人陸續增補,是蒙學精華。

  第二天,方運一切照舊,吃完飯後早讀一篇文,然後坐著馬車前往方氏族學。

  此刻正是方氏族學的第一堂課,伴著學生的郎朗讀書聲,方運走進教習室。

  劇烈的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教習室的老師全都站起來,反應比院長方鏡堂進來的時候都快。

  “方案首來了?”

  “方案首早。”

  “你今天氣色不錯。”

  一干童生老師異常客氣熱情,但方運卻看出這些人又羨慕又害怕。

  方運心知昨天的事傳開了,笑著一拱手,道:“各位同僚早。”方運說話間掃過路膺年的位置,那裡已經完全空了出來,連桌椅都沒有。

  這些老師尷尬地站在那裡,沒人敢坐下。

  “路膺年之事,我也頗為惋惜,不過既然院君大人下令,我也不能多說什麼。希望各位同僚不要被此事影響,更不要因此耽誤了教學。”方運說完坐下。

  “是,是。”

  “當然。”

  “路膺年是罪有應得。”

  “方案首您真是寬宏大量,換成我早就破口大駡。”

  方運微微一笑沒說話,區區一個秀才真不值得他罵。

  不多時,第二堂課即將開始,方運拿著自己的《三字經》原稿走向甲班。

  那些老師暗暗松了口氣,低聲議論。

  “不愧是雙甲案首,這份氣度、這份胸襟,實在難得。”

  “這事真的很怪,路秀才怎會傻到這種程度,這方運可是能跟‘劍眉公’說上話的。”

  “此事之前,你我誰知道方運手眼通天?我昨天聽人說了,這事不是路秀才傻,是那位二夫人的問題,聽說是知道柳家要打壓方運,所以她想趁機佔便宜,誰知道把手伸到李大人的案頭,這不是找死麼?”

  “有方叔叔力保,我就不信他柳家能拿方運怎麼樣!咱方氏族學的人可不能讓奸相之家欺負!”

  “對!以後要是柳家人敢害方運,咱們就聯合其他族學書院的人去州衙門面前請命,這天下是聖人的天下,可不是他柳家的!”

  “自當如此!”

  方運進入甲班的時候,還沒到八點一刻,但所有學生都老老實實坐在凳子上。

  方運剛走到講臺,就有學生問:“先生,今天也有獎勵嗎?”

  “有啊。”方運隨口說完,發現所有學生的眼神都變了,簡直就是一頭頭狩捕食的小老虎,充滿鬥志。

  “太好了!俺爹說了,一個月內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贈詩,就打我板子!各位同學,今天能否禮讓一些?”一個孩子道。

  “禮讓?你倒是不挨板子了,可我屁股要被我爹打爛!哼,要怪就怪某人的爹娘,不過得了一副先生的《春曉》,就大張旗鼓宴請,害得我爹醉醺醺回來把我從被窩裡揪出來大罵一頓,說我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贈詩,就不認我這個兒子。”

  “少怨我爹娘!咱們課堂上見真章!”

  “見就見,怕你啊?你不過一時巧合而已,還能次次全對?”

  於是,相熟的孩子之間相互幫著,原本關係不好的人自然要出言譏諷,不過都是鬥嘴,沒人敢動手或開罵。

  換做別的老師早就生氣,可方運卻笑著說:“今天只贈詩一首。以後每五天一小考,第一和進步最大的可得我贈詩,為了防止有人偽裝示弱,每次考試最後的三名,下一次考得再好,也得不到贈詩。而且誰讓我發現這麼做,以後別想從我這裡拿到一個字。另外,我即將參加府試,考中秀才後,來族學的時間就少了,機會難得,你們可要抓緊。”

  教室裡鴉雀無聲,所有孩子眼裡都有一股火焰在燃燒。

  “好,現在所有人默寫昨日我講過的《三字經》。”

  除了幾個孩子愁眉苦臉,大多數學生都胸有成竹默寫。

  之後,方運檢查了這些人的默寫,誇獎了幾個,但沒有批評那幾個寫錯的。

  方運繼續講《三字經》,下課後獎勵了一個寫得最好的學生,然後回到教習室,卻發現門口站著七八個人,清一色身穿秀才服,其中有兩個秀才是方運在濟縣童生文會上見過的。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5 PM

第36章 勵山社,英社

  “高兄、林兄。”方運微笑著向兩個人打招呼。

  “方老弟!”兩個人帶著其他幾個秀才走過來,每個人都帶著和善的微笑,仔細打量方運。

  方運聽到高明鴻這麼稱呼,知道他是在向別人表現兩個人的關係不錯,其實兩個人只見過一面,不過方運不會揭穿他,畢竟這種事無傷大雅。

  “這位就是方運方雙甲,舉國皆知,我就不多介紹了。方運,這些都是府文院的同學,你將來也要來府文院,以後大家一起學習聖道。來,我一一給你介紹,這位是庭縣的王首魁,他曾經也是一位案首。”

  王首魁連連擺手道:“現在誰不知道有方運在不可稱案首,明鴻你這是在汙我。方運你好,我喜歡你的《歲暮》,是個好男兒!”

  “王兄客氣。”方運微笑道。

  接著,高明鴻把眾人一一介紹給方運。

  介紹完後,高明鴻道:“你在濟縣或許聽說過,各地文院的學子都可自建成‘社’,我們幾個人就是‘勵山社’在州文院的代表,勵山社也是寒門諸社最大的一個,已經有百年的歷史,社中許多前輩都已經身居高位,當朝的禮部侍郎、黃平府的知府等都曾是勵山社的成員。”

  “久仰勵山社大名。”方運早就聽說過勵山社的名號,知道這裡的社和明朝大名鼎鼎的複社、東林黨的性質一樣,都是文社,是讀書人學習、論政的團體,後來漸漸有了很強的政治目的,可是說是政治黨派的雛形。

  十國各地的文社眾多,大體分為寒門和士族,兩者在內對立、對外合作。

  名門、豪門、封聖世家和孔府等家族統稱士族,而望族既可以算士族,也可是算寒門,那些普通大戶和普通人家都屬於寒門。

  勵山社不僅是府文院最大的寒門文社,在州文院也有一個勵山社,那才是真正的勵山社,州文院之外的勵山社實際是分社。

  不過寒門的力量終究有限,江州最大的文社是“英社”,裡面聚集著江州的所有名門學子和過半的望族學子,論財力、影響力和文位,都要超過勵山社。許多優秀的寒門子弟都會被英社邀請。

  高明鴻道:“我們無比期望你加入勵山社,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逼迫你,也不會給你期限,一切由你決定什麼時候、是否加入勵山社。至於英社那邊,一部分人想要邀請你,但因為柳子誠竭力反對,所以英社不會邀請你,其他的文社都自知沒資格邀請你。”

  “多謝勵山社看得上在下,我一定會認真考慮。那英社雖好,可我終究是寒門子弟。”方運道。

  一旁的王首魁低聲道:“你可別在方守業方將軍面前說我們拉攏你,你是他的侄子,其實也算是半個士族,他應該希望你加入英社。”

  “伯父是伯父,我是我。”方運微笑道。

  眾人松了一口氣,方守業的凶名太大,連柳家的當鋪說燒就燒,他們可不敢招惹。

  高明鴻遞過一張紅色的請柬,道:“大源府每年四月初一立夏當日,都會在午間和晚間舉辦兩場立夏文會。午間文會只有秀才能參加,偶爾也會有幾個文名大的童生參與。晚間文會只有舉人或更高文位的人參加,也會有幾個秀才收到邀請,不過至少要進士或者七品以上的官員舉薦才能參與。”

  方運接過請柬,道:“謝謝高兄和勵山社的邀請,兩日後我一定去參加午間立夏文會。”

  方運表面上顯得很想去,但心裡實在是不想去,因為聖元大陸的文會太多。

  時節有文會,節日有文會,下個雨下個雪有文會,科舉之後有文會,某個商家宣傳商品有文會,文人出書有文會,一些名士閑著沒事召開文會,半聖忌日、誕辰有文會,甚至許多人過大壽也要來個文會,可謂花樣繁多。

  現在沒多少人知道方運的住址,所以他很清靜,否則以他的名聲,這幾天收到的請柬可以論斤賣廢紙。

  “好。你還要在這裡教書,我們就不打擾了,等立夏文會過後,咱們再一起暢飲論詩文。當然,我們遇到你喝酒就夠了,在你面前可不敢論什麼。”

  眾人露出善意的微笑,沒有反駁,他們全都對方運的才氣心悅誠服。

  “我終究只是童生,又比各位年幼,莫要汙我。”方運最後學王首魁的語氣開玩笑道。

  眾人又是一笑,都覺得這個方運不狂不驕,將來必成大器,既然立場不對立,利益沒衝突,自然要加大力度結交。

  方運送眾秀才出門,出了族學大門,高明鴻輕咳一聲,道:“州文院勵山主社的前輩讓我給你傳個話,柳子誠和他的黨羽在英社內部大肆詆毀你,污蔑你的人品,勵山主社的幾位前輩還為你辯解。可惜柳家勢大,在州文院你的名聲很不堪。除了方家人幫你說幾句話,大多數人都保持沉默。我們懷疑,柳子誠想要害你文名,你可千萬要小心。”

  方運早從周主簿那裡知道柳子誠和柳子智在暗地裡搞小動作,於是道:“謝過高兄,我會小心。”

  送走一眾秀才,方運回到教習室,繼續默讀經書,到中午去了一趟三味書屋。

  梁遠已經從印刷坊的倉庫先取了五千本《西廂記》和宣傳單以及書簽放在書屋的倉庫,拿出來一些擺在書架上,不過此刻還沒有宣傳,一本都沒賣出去。

  方運在三味書屋和眾人吃了飯就回家。

  一連兩天風平浪靜,很快到了四月初一,是《聖刊》和《文報》發佈的時間。

  天濛濛亮,就有數十個人推著手推車站在文院東側的文院書齋,這些人有的是書鋪派來的,有的是書販準備自己買《聖道》和《文報》販賣。

  大源府這麼大,住在周邊的人總有人不想走遠路,《聖道》加五文錢、《文報》加一文錢就能賣出去,再加上賣點別的書,一月也不少賺。

  和往日相比,那些為書鋪購書的人沒有變化,但八成書販都變了樣。

  二十多個書販身穿整齊劃一的白色衣服,而衣服的前面和後面各有四個遒勁有力的黑色楷體字。

  三味書屋。

  在三味書屋旁邊,有一行小字:明理街十七號,全天下最好的小說盡在於此!在字的最後有一個藝術體的“方”字商標圖案,非常特別,讓人印象深刻。

  這些書販除了衣服整齊劃一,每個小推車上都用竹竿支起一張條幅,條幅左側寫著“聖前雙甲三詩同輝方運力作《西廂記》火熱發售”,右側寫著“劍眉公李大學士邀您提前看下月《聖道》神文《枕中記》。”

  條幅下麵掛著方運寫的廣告。

  小推車的兩側都寫著醒目的“三味書屋”,小推車裡一半空著,另一半裝著《西廂記》和《枕中記》合訂本,每本書都有一片書簽。

  其他書販和書鋪店員看得大為震撼,這是什麼套路?在文院門口用院君李大學士的名頭宣傳?不是自尋死路就是背景深厚。

  一個書販急忙走到一個換裝的書販身前,問:“你們怎麼穿得這麼奇怪,三味書屋又是哪家書鋪?”

  那人得意地說:“我們三味書屋是聖前雙甲案首方運方大人開的,背後不僅有大源方家,還有一位大學士支持。我們都跟三味書屋簽了文書合同的,每月基礎工錢有一兩銀子,書賣的越多分成越高,旱澇保收不說,比以前賺的多了。以前除了《聖道》和《文報》發售的三天,能賺多少?以後我們不僅可以賣《聖道》和《文報》,也可以帶著賣三味書屋的書。”

  “有這等好事?我可以去嗎?我的書賣的很好,每個月都能賺七八百文,這還不是天天都賣。”

  “我倒是見過你賣書,你要是再找兩個書販湊齊三張保舉信,就可以來我們三味書屋。你稍等,我給你寫保舉信。”說著,這人從車上拿出紙筆和墨瓶,寫了一封簡單的保舉信。

  “謝謝兄弟。”那人說著遞過一枚大錢,通體黃銅色,上面寫著“十文”。

  “客氣了。”

  不多時,所有沒穿三味書屋制服的書販全部離開,連那些給其他書鋪打工的店員都過來打聽。

  六點剛過,一批家丁僕人前來,排在書販之後。

  這些家丁僕人看到條幅後非常驚訝,紛紛詢問《西廂記》和《枕中記》的內容和價格,書販耐心解答。

  五十文一本一百五十多頁的通俗小說倒不算貴。

  “你這書真是方雙甲的?我們家小姐很喜歡他的詩。”

  “你看我們這些人,花了這麼多錢換新衣服,敢在文院門前上書賣書,還能有假?明理街十七號就是三味書屋,你們不信可以查證。”

  “哦,也是,有李大學士保證,我買一本,想必我們家小姐會喜歡。”一個中年婦女道。

  “我也來一本,我們家公子也一直誇方案首。”

  不一會兒,就賣出了二十多本,買家全是因為方運的文名和李大學士的名號才買。

  到了六點半,文院書鋪外排滿了來買《文道》和《文報》的人,越來越多的人看到那些書販的廣告。

  眼看文院書鋪就要開賣,十輛剛從印刷坊出來的牛車連在一起,從文院書鋪門前緩緩走過。

  每輛牛車上都豎著條幅、打著橫幅,異常醒目。

  一個人站在牛車上大喊:“看了《西廂》會談情,看了《枕中》當大儒!”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6 PM

第37章 詩會詞會

  清早的文院書鋪前鬧哄哄的,但梁遠的一聲吼叫鎮住所有人,眾人一起向梁遠看去。

  至少有六百人在這裡,此刻卻鴉雀無聲,全都盯著梁遠一個人。

  梁遠傻了,他終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滿臉通紅,過了一會兒,才用遠比剛才低的聲音重複喊:“看了《西廂》會談情,看了《枕中》當大儒!”然後非常無助地指著牛車上的橫幅和條幅。

  許多讀書人冷哼,他們接受聖道教育,自然瞧不起梁遠這種嘩眾取寵的人,不過那條幅橫幅打著方運的名號,他們也有些好奇。

  “方運是雙甲和聖前,那三詩同輝是怎麼回事?”

  “我聽書販說是《聖道》上的三詩同輝,前所未有。”

  “《聖道》還沒開賣就敢這麼說,會不會有貓膩?”

  “不好說,等等看。”

  就廣告效果來說,梁遠的一吼達到了滿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賣書的,不過因為《聖道》即將開賣,沒人離開隊伍去買《西廂記》。

  聖院文書很快開賣,賣書的是四個聖院的童生官差,四個人都知道方運在《聖道》上三詩同輝,一開始四個人都忍得住,賣著賣著就忍不住了。

  “你們今天算是來對了!今天的《聖道》上,咱們景國有四篇詩文,其中三篇是咱們大源府的方雙甲的,而且還有一首鎮國詩!”

  “賣了這麼多年的《聖道》,第一次差點賣哭了,方運給咱景國人爭了口氣!”

  “拿到《聖道》記得直接翻到第一百零一頁,大源府方運三詩同輝,一詩鎮國,別的詩詞不用看了!”

  四個賣書官差的話如同一點火苗,點燃了在場的幾百人。

  一個人舉著《聖道》大喊:“真的是三詩同輝!濟縣方運,就是方雙甲!真的有鎮國。”

  “厲害!厲害!竟然是大儒點評,太少見了!”

  “前面的快點買,我要看鎮國詩!我要看大儒點評!”

  “別擠別擠!”

  買書的人無比焦急,買到書的人歡天喜地,許多人拿到書走出人群就看了起來。

  “妙啊!妙啊!”

  一些身穿童生服乃至秀才服的人竟然不走了,聚在一起興高采烈討論,隨後開始當場“仿詩”,就是把“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改動幾個字,形成新的詩句。

  有人改“鳥聲茅店樹,葉浮板橋水”,有人改成“鶴聲茅店雨,野色板橋春”,但眾人改了半天,無一人覺得能跟原詩比。

  眾人自知比不上方運,可仍然感到滿意,因為方運就是大源府人。

  梁遠則一直盯著那些秀才童生,眼看他們要散了,他大吼一聲:“方運新書開賣!《西廂記》和《枕中記》合為一本,提前看五月《聖道》的《枕中記》!快來買啊!”

  之前許多人不信什麼三詩同輝,可四月的《聖道》第一百零一頁就在手裡,是鐵一般的事實,由不得他們不信。

  買過《聖道》的讀書人半信半疑向梁遠和十輛連在一起的牛車走去。

  “真的是方雙甲之作?”

  “當然,你們看這書是文院周主簿的作序,我們要是敢做假,還想不想活了?你們可以免費看十頁,若是不如以前的通俗小說,我把腦袋摘下來給你們當馬球打!”

  “那就先看看。”

  十多個讀書人拿起車上堆疊的《西廂記》,默默地看起來,看到周主簿作序和方運署名,他們不再懷疑,繼續看下去。

  “這句讀倒有新意,看起來真方便,一目了然。”

  “不錯,果然與眾不同。”

  “我看著有些彆扭。”

  不一會兒,有人突然猛地合上書,道:“買了!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怕我捨不得往家裡走!”說完掏出五個大錢直接扔給梁遠,拿著書就走。

  “也沒什麼嘛,不過比普通的志怪小說有意思。”這人嘴上不承認,可仍然數了五十文遞給梁遠。

  “此書當真罕見,一掃十國魑魅魍魎的志怪風氣,除了方運,誰還能有此大才?”

  “其實一開始我就相信這不是騙子。劍眉公現在雖然是州文院院君,可當年他憑藉一首《風雨劍詩》殺得狼蠻鬼哭狼嚎,一把才氣古劍竟然生出幾縷血線,連那些老兵都不敢靠近他。太后稱他為劍眉公不僅僅是他眉毛如劍,而是他才氣如劍。我就算找死也不敢冒用他的名號。”

  “說的也是,李文鷹大學士的殺名人盡皆知,沒人敢冒用他的名號。”

  眾人發現《西廂記》真的好,開始主動維護這書。

  這些童生和秀才成了最好的廣告,許多原本就不是很堅定的人開始買書。

  在方運文名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買《西廂記》。

  從早晨開始,一直持續到八點多,文院書鋪前仍然人來人往。這些人原本只為買《聖道》和《文報》,但十輛牛車始終都在附近來回走,許多人哪怕不買書,也記住了三味書屋和方運的新書。

  十輛牛車在文院書鋪前,而那二十多個書販推著車向大源府城的各地走去,沿街叫賣。

  《西廂記》和《枕中記》開始在小範圍流傳,用不了幾天,全城的讀書人都會知道方運出了新書。

  方運和往常一樣去方氏族學授課,臨近中午,則跟一位同樣收到請柬的老師賀裕樘前往立夏文會。

  上了方運的馬車,賀裕樘四處打量,道:“方運,你這車不錯啊,一百兩銀子打不住吧。”

  “你可是堂堂秀才,這馬車還放在你眼裡?”方運笑道。

  “我要是安心回縣裡當個官,放棄科舉,這一百兩銀子不算什麼,可現在我在府城討生活,雖說除了教書有別的進項,但花費也大。十國沒有窮秀才,可也沒有多少富秀才。我再考五年,要是超過三十五還不能中舉,就回縣裡在文院爭個講郎。再拼三年還不成,就運作個小官當當,我在方氏族學和府城還有些人脈,這就是留在府城的好處。”

  “說的也是。”方運這才理解這些秀才的苦衷。

  “等我回鄉了,你起碼是一方縣令甚至知府,或許我要去你那裡討生活。”賀裕樘道。

  “七八年的時間我怎麼可能當上知府,而且賀兄太看低自己了。”方運道。

  賀裕樘卻臉一紅,道:“我總得為自己的前途和兒孫打算,也就是你沒有什麼產業,不然我真想投奔於你。”

  “啊?”方運疑惑地看著賀裕樘,一個秀才投靠童生?

  賀裕樘輕咳一聲,道:“我讀書不如你,但看人是不會錯的。就算我看錯了,將軍大人不會看錯,別說是童生,就算是秀才舉人都不值得他親自上門。你以後若是缺人手,不妨問問我。”

  “賀兄既然這麼說,那以後我若有事相托,望賀兄伸以援手。”方運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向自己靠攏,大源府一年參與府試的童生超過一萬,可一共也只錄取五十到八十名秀才。

  “方案首客氣了。”賀裕樘暗暗松了口氣。

  方運道:“說實話,我的書鋪真的缺人,尤其像賀兄這種高文位的人才。”

  “書鋪做大了也是不小的產業,十國文風太盛,除了吃穿住行,凡是跟讀書有關的都可以做大,代代相傳。”賀裕樘道。

  “能不能請得起你這位秀才,就要看今天的書賣的怎麼樣。”方運道。

  “既然書鋪是你看的,必然賣的好。”

  “長遠來看我有信心,只是不知道短期收益如何。”方運道。

  賀裕樘微微皺眉,心想方運不像是一個目光短淺的人,怎麼會說這種話,不過他沒有反感,而是勸慰道:“書鋪就是要細水長流,慢慢擴大名聲,不開三年,看不出賠還是賺。”

  方運聽出他的弦外之意,不想再談書鋪,於是轉移話題,道:“我還沒參加過立夏文會,都有什麼說法?”

  “說法?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立夏前後天氣近於春,所以立夏文會往往以‘春’為題作詩,一般都是詩會,偶爾會辦成詞會,不過已經十多年沒有詞會,畢竟秀才的才氣有限,古體詩要比詞容易做。而晚間舉人的立夏文會則經常有詞會。這文會,其實就是給名門望族的子弟揚名用的。”

  “還有這種說法?”

  “你想想,一般人哪有財力辦這種文會?要選場地,要有酒菜,要有歌姬、陪酒,而且總要有個彩頭獎勵,一場文會沒有兩千兩銀子下不來,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這麼折騰。那些人的詩詞都是花高價找名家提前作好,最多改幾個字,普通人哪能比。九成的文會頭彩沒有懸念,除非有人倒楣,遇到猛龍過江,比如你。”賀裕樘說到最後笑了起來。

  方運道:“謝謝賀兄提醒,既然這次文會別人出了大錢,咱們去白吃白喝,搶人風頭有失君子風度。我去看看就行,等決出文會魁首我就走人,要是走的早,請我的人面子上過不去。”

  賀裕樘沉吟片刻,道:“容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勵山社來邀請你的七八個秀才恐怕是被人當筆使了。應該是勵山主社的高人讓他們來的,否則僅僅是邀請你不會讓這麼多人一起來。”

  “怎麼說?”方運隱隱有了一些猜想,但畢竟剛到府城,不知道這裡面的隱情,還不敢確定。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8 PM

第38章 不是詩會

  賀裕樘道:“說白了也沒什麼,就是寒門和士族在爭文名。以前寒門一直被士族壓著,現在出了您這樣景國從未有過的寒門才子,自然想趁機扳回。不過,他們對對您應該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派這麼多人來,其實也是表達一種尊重,怕您多心。”

  方運靜靜地思索,沒有說話。

  賀裕樘道:“如果您能在這次詩會上力壓群雄,勵山社的人必然會邀請您到晚上的立夏文會,傳揚您的文名,感謝您之前壓過士族。”

  “他們倒打得好主意。”方運隨口一說,望著車窗外,面色很平靜。

  賀裕樘立刻說:“既然您不準備在詩會上搶風頭,那就無所謂,不過以後再有這事,他們必須要給足好處!不能讓你衝鋒陷陣,他們坐享其成。”

  不多時,馬車出了城,來到離城外極近的五裡村。

  賀裕樘道:“此類文會經常出城舉辦,畢竟城裡都是房屋,哪有什麼春天可看。五裡村風景優美,又有長江支流楊河,是許多文人的最愛。當然,這裡的青.樓和畫舫也是一絕。”

  說完賀裕樘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方運微微一笑。

  兩個人一路討論文會,大多數是賀裕樘在說,方運在聽。賀裕樘特意說了一些文人陰人害人的手段,讓方運小心。

  到了五裡村,賀裕樘給方大牛指路去明玉樓,那裡是本次詩會的地點。

  方運笑道:“賀兄是常客啊。”

  賀裕樘不僅不尷尬,反而露出少許得意。

  十國文人雅士無不追求風.流,只要不穿官袍,連官員都可以喝花酒,只是不能留宿。

  不多時,方大牛叫道:“少爺,前面的馬車太多,有夥計在疏導,不讓馬車進了,我們只能停在這裡。”

  “好,就在這裡停下吧。”

  方運和賀裕樘下了馬車,方運從荷包裡拿出一塊差不多半兩的碎銀給了方大牛,說:“你找個地方吃飯,我們不知道多久才走。”

  “謝謝少爺。”方大牛喜出望外。

  賀裕樘雙眼一亮,心道這個方運果然值得投靠。

  兩個人下車步行,方運打量周圍。

  右側是一條大約十丈寬的河流,風一吹,河面波光粼粼。

  對面河岸是茂密的森林,這邊的岸上遍佈一座座二樓木樓,每一座木樓格外氣派寬敞。

  這些木樓背對河水,正對著一片五裡村的民居。

  一路上到處都是馬車。

  兩個人走到明玉樓,展示了請帖,進入一樓。

  明玉樓的一樓非常寬敞,擺著許多飯桌和書桌,飯桌上是各種糕點和冷盤以及酒水,書桌上則是筆墨紙硯。

  六個樂姬正在大堂之中撫琴吹簫,悠揚的聲音在半空回蕩。

  五十多名讀書人分佈在一樓和二樓走廊上,不少人摟著一個甚至兩個女人,但過半的人都沒有去碰女人,而是聚在一起暢談。

  二樓所有房間的門都敞開著,隱約可聽到男人的交談、女人的笑聲。

  “方雙甲!”高明鴻大聲向方運招手。

  這三個字一出,所有的秀才都停下手中的事,連那些女子也帶著驚喜看向門口。

  樂曲聲突然亂了起來,六個樂姬竟然也因為看方運而分神,不得不停下彈奏樂器。

  原本在二樓各房間的人也走到走廊,看向方運。

  方運無奈地一拱手,算是向所有人打過招呼,然後向高明鴻走去。

  只有一人看到方運後快步走進二樓的天字號房。

  樂姬繼續吹彈樂器,明月樓恢復了正常。

  不少人向方運走來,要跟方運攀談。

  “方運,你今天可要為咱們寒門爭氣,拿下詩會魁首。”高明鴻說道。

  方運心想之前賀裕樘說的沒錯,高明鴻定然是被人當筆使了,否則不會剛見面就說這種話。

  “今天我只帶了嘴,沒帶手,所以不能提筆作詩,吃飽了就走。”方運微笑道。

  周圍的書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不知所措,有的人還以為方運在開玩笑。

  高明鴻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剛才還斷定這次的詩魁非你莫屬,你怎麼就不參與了?”

  “寫詩作詞這種事又不是吃飯喝水,不能說有就有,我今天才思枯竭,實在沒辦法作詩了,望各位見諒。”

  “可惜了。”

  許多人紛紛輕歎。

  就在這時,一行身穿華貴錦袍的年輕人從天字型大小房間走出來,出現在二樓的走廊,扶著欄杆。

  樂聲停下,所有人都向那些人看去。

  其中一個衣服上繡著錦鯉圖案的書生向眾人一拱手,微笑道:“感謝各位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舉辦主持這次立夏文會。我本想吐吐苦水,不過聽到方運方雙甲親來,這些天吃的苦都值了。我代表在場的所有人感謝方運,不僅為他讓我們看到好詩,更為他讓我景國讀書人揚眉吐氣!”說著用力拍手。

  明玉樓頓時掌聲雷動。

  方運和少數人則卻感到不對。

  誰搭台誰唱戲,這人主辦文會卻先誇方運,把方運捧上了天,明顯有問題。而且叫好鼓掌這種事對戲子、說書先生來說是很高的榮譽,可這麼突兀地向一位書生鼓掌,就有些草率了。

  一旁的高明鴻立刻道:“他是英社的大人物,管堯源,雖然只是望族,但其叔父在京城擔任正五品吏部主事,左相心腹。此人跟柳家兩兄弟關係極好。”說完給了方運一個要小心的眼神。

  方運立刻站起來向眾人一拱手,道:“管兄謬贊,我不過是一介普通書生,偶爾做了幾首還可以的詩詞,萬萬不敢居功。今天我來這裡只是吃這楊河的鮮魚,至於詩會什麼的,就要靠管兄了。”

  方運說完坐下。

  眾人看出方運有退讓之意,有的好奇,有的暗暗點頭,有的不滿,但管堯源周圍的幾個人卻面帶冷笑。

  管堯源歎了口氣,道:“說起詩會,管某向各位道歉。因為我家的下人傳錯了話,導致寫請柬的人寫錯,本次舉辦的並非是詩會,而是一場詞會。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本次詞會的魁首、第二和第三名的彩頭賞金翻倍。不過大家既然都是現場做詩詞,那麼也不會在乎這種小事。”

  “當然,詩會詞會都一樣。”

  “都是文會嘛!”

  眾人紛紛為管堯源解圍。

  高明鴻臉上閃過一抹怒容,當即站起來大聲道:“管兄,你早不宣佈晚不宣佈,偏偏在方運來之後更改,是不是怕了方運的詩名,所以才臨時改成詞會?”

  管堯源立刻彎腰拱手哀求道:“高兄,我錯了,我真錯了還不行嗎?來,我這就下去給你倒茶。我真不是這麼想的,連傻子都知道,方雙甲既然能三詩同輝,他作詞水準也不會有問題。你們若不信,可以問問明玉樓的掌櫃,還有明玉樓的花魁盼兒姑娘,我是不是早就說過每年立夏都是詩會太無趣,今年一定要來一場詞會。”

  “高明鴻,詩詞不分家,你太咄咄逼人了。”

  “是啊,管堯源都這麼求你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啊。”

  “高兄,得饒人處且饒人。”

  連一些寒門書生也幫管堯源。

  高明鴻冷哼一聲坐下,然後看了一眼方運,面色極為嚴峻。

  方運心領神會,管堯源地位那麼高,現在卻在高明鴻面前裝的跟孫子似的無比委屈,必然所圖非小。

  “莫非是柳子誠在想辦法搞臭我?打擊我的文名?”方運心想。

  管堯源見高明鴻坐下,又道:“等我說完下面一個消息,你們全都應該懷疑我從中搗鬼,你們要是不懷疑我,就不是男人。因為,盼兒姑娘決定,她會向本次的詞會魁首獻上自己的初.夜!結束清倌人之身!”

  “什麼?”

  “當年一位舉人要為她贖身娶為正妻她都拒絕了,怎麼會為了一個詞會獻身?”

  “她不會看上方雙甲了吧?”

  “唉,看來是沖著方雙甲來的!”

  明玉樓亂成一鍋粥。

  高明鴻呆住了,若是柳子誠安排的,那這個代價也太大了。盼兒可是明玉樓的搖錢樹,精通詩詞歌賦,甚至還能跟一些秀才討論經義策論,一年至少能為明玉樓賺兩萬兩銀子,身價高的可怕。

  高明鴻遲疑片刻,低聲對方運道:“這事不好說了。柳子誠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說得動盼兒姑娘。”

  和方運一起坐著馬車來的賀裕樘靠過來,低聲道:“你現在萬萬不可離去,一旦提前離席,他們必然會造謠生事,說你怕了,壞你文名。”

  方運微微一笑,原本他一直風輕雲淡的樣子,可現在有了細微的變化。

  “要壞我的文名,就要付出更高的代價。”方運說完,喝了一口茶。

  方運沒有壓低聲音,同桌的人都聽得到,他們只能沉默。

  高明鴻歎了口氣,低聲道:“若是今日之後你文名受損,我會想辦法補償。”

  “高兄不必這樣。”方運道。

  高明鴻搖搖頭。

  沒有了質疑,管堯源就開始宣佈這次詞會的規則,規則很簡單,以“春”為題當場寫一首詞,然後由所有人評判,若是作詞之人不服氣,就去文院檢驗才氣分個高低。

  這次的詞會魁首不僅能得到盼兒的第一夜,還能得到整整六百兩白銀,第二名兩百兩,第三名則得一百兩,對這裡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小數目。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2:59 PM

第39章 綠豆糕

  “有請盼兒姑娘!”

  管堯源說完,一個身穿粉裙紅衣的女人走了出來,現場許多男人屏住呼吸,而許多女人露出羨慕之色。

  方運原本抱著很大的希望去看,不由自主拿楊玉環跟她比,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方運低頭喝茶,心想是一個還可以的女人,雖然竭力掩飾,可風塵味太濃,裝得太過火。至於具體長什麼樣他懶得記,就算記住,回家一看楊玉環也就忘了。

  包括管堯源在內所許多男人都在注視盼兒,唯獨方運低頭喝茶,然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綠豆糕,優哉遊哉地吃起來。

  盼兒如同眾星捧月般面帶微笑,抬高下巴,掃視全場,表情始終如一,沒有被任何人影響,哪怕是那個吃綠豆糕的人。

  那些書生開始源源不斷奉承盼兒。

  坐在方運身邊的賀裕樘低聲問:“怎麼,你不喜歡這樣的?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說說,我一定幫你找一個滿意的。”說完露出那麼稍微猥瑣的笑容。

  “她一個月真能賺兩萬兩銀子?”

  賀裕樘恍然道:“不怪你懷疑,她單論容貌賺不了那麼多錢,她賣的不是貌,賣的是才。有傳言說她祖父是一位翰林,而且她會作個詩詞、寫個文章,甚至有人吹捧她是“女秀才”,然後她就出名了。別人當真,但我們心裡都明白,就是明玉樓捧人的手段。”

  方運看了盼兒一眼,問:“是不是有一些出名的書生秀才被她羞辱過然後廣為傳揚?”

  “確有其事,她可不是良家,逢場作戲即可。她能踩著別的秀才上位,就能把你當梯子,看來你看透了。”賀裕樘好奇地看著方運,心想不愧是聖前童生,跟他比,那些被騙之人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方運繼續吃午飯。

  盼兒慢慢下樓,位於大堂矮臺上的樂姬離開,明玉樓的侍女走在盼兒身前,一路拋著花瓣,留下花香小路。

  詞會的舉辦者管堯源和一些書生簇擁著盼兒一起走到高臺,站在一張桌案後面,桌案上擺文房四寶。

  管堯源笑著問:“誰第一個上來作詞?”

  “我來!”十多個秀才站起來,恨不得鑽進盼兒的裙子裡。

  盼兒立刻捂嘴輕笑,許多人看得眼都直了。

  管堯源道:“那就請賴墉賴兄先來,他當年是大源府秀才前十,上過書山,對今日的詞會也多有幫襯。”

  其餘人立刻坐下,明顯是管堯源在幫賴墉,再爭就等於不給管堯源面子。

  “謝謝各位相讓。”賴墉假意客氣一番,走到桌案前向盼兒問好,然後沉吟片刻,道:“有花魁盼兒在此,那詞牌我就選‘點絳唇’,雖然不能親手為盼兒抹上紅唇,倒也可以在心裡思量一陣。”

  眾人大笑,盼兒俏臉微紅,似喜似嗔地瞪了賴墉一眼,勾的許多人心癢癢。

  賴墉提筆,思索良久,一邊念一邊寫:“春日芳心,暗香偏向黃昏逗。玉肌寒透,抵死添清瘦。影落橫塘,月淡人歸後。君知否。一枝先秀,應向東君奏。”

  等賴墉寫完,眾人紛紛叫好。

  “‘逗’字用的妙,把靜物寫成了活物。”

  “一枝先秀,此句甚美!”

  “賴兄大才,必入前三!”

  方運點點頭,這首詞真不錯,極有可能達到出縣的層次,用來取悅一個女人實在可惜了。

  在眾人叫好的聲中,賴墉瀟灑地離開矮台,回到酒桌邊。

  第一首詞就寫的這麼好,這讓許多原本躍躍欲試的人打消了念頭,否則就等於犧牲自己成全賴墉,一時間竟然沒人再上去。

  “沒有人再來一首詞嗎?”管堯源大聲問。

  無人應聲。

  花魁盼兒突然道:“哪位是方雙甲?盼兒斗膽請方雙甲贈詞一首,不知盼兒可有這個福分?”

  眾人一起向方運望去,極為羨慕方運的待遇。

  方運面色如常。

  “呀,你就是那個夾綠豆糕的?”盼兒用極為天真的語氣輕呼。

  管堯源好奇地問道:“此話怎講?”

  盼兒用哀怨的目光看著方運,委屈地道:“此前我下樓的時候,所有人都望著我,唯有這方雙甲正在喝茶吃綠豆糕,看來賤妾的蒲柳之姿根本不入方雙甲的眼。”

  少數人被盼兒這麼一撩撥,頓時略帶敵意看著方運,認為他是在用這種手段故意吸引盼兒。

  管堯源哈哈大笑,道:“盼兒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別說是你,就算是京城花魁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真的?”盼兒問。

  “當然是真的。方雙甲的童養媳在濟縣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州西施,連柳子誠柳公子看後都驚為天人,結果方運誤會要奪他童養媳,就請了蔡縣令逼走柳子誠。不過一點都不怪方運,誰叫柳子誠說話輕浮。那童養媳養大了方運,方運對她情深意重,自然不能容忍半點不敬。方運,你的才名遠播十國,不如這第二首由你來作吧,直接奪魁,抱得盼兒入新房。”管堯源道。

  “討厭!”盼兒羞得轉身,用手捂著紅彤彤的側臉。

  眾人紛紛起哄,讓方運寫一首詞。

  方運緩緩站起,微笑著道:“柳子誠帶了四個家丁到我家門口,以紙上談兵寫《易水歌》欲殺我、搶我玉環姐,幸好魯捕頭和蔡縣令的唇槍舌劍來的及時,斬殺一個家丁。怎麼到了管兄的嘴裡,他柳子誠沒錯,我方運錯了?你今天為柳子誠洗白,明天是不是要去京城敲天鼓告禦狀,為死去的家丁鳴冤?”

  明月樓裡鴉雀無聲,誰都沒想到方運如此直接。

  管堯源立刻露出委屈之色,道:“方雙甲你誤會了,我真不知道實情,只是道聼塗説而已。我向你認錯,我不該只聽一面之詞,不過你的話也不能全信,不然我還是聽信一面之詞。今天是立夏詞會,只談風月不談別的,方雙甲,你就看在我們幾十位秀才的面子上,寫一首詞吧。”

  方運譏笑道:“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卻傻的可憐,想綁架別人孤立我,以為這些秀才被你當筆使上你的當嗎?你和柳子誠為了對付我,可謂費盡心機啊!”

  方運身邊的賀裕樘暗道好一個聖前童生,這樣做雖然過於粗暴,但搶先一步把事情挑明,那些原本中立的人基本不會幫管堯源。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00 PM

第40章 金聲玉振

  許多人下意識的後退,避免捲入這場紛爭。

  那些愛惜名聲的人,絕不會在這時候幫管堯源,因為那等於幫臭名遠揚的柳子誠。

  那些怕事的同樣兩不相幫,因為方運畢竟是方守業的侄子,據說還跟李文鷹大學士有一定的關係。

  方運一席話,把柳子誠和管堯源及其死黨孤立起來,徹底斷了他們利用其他秀才打擊他文名的可能。

  管堯源好像一點都不生氣,唉聲歎息道:“方運,你真的誤會了,我真不是孤立你,你是因為生於寒門,心中仇富仇官,以為我們這些士族一定會害你。我承認我不該提柳子誠,我再一次鄭重向你道歉。唉,不怕你們笑話,我自己花這麼多錢,就是想揚我文名。方運不來,我想辦法得到魁首,方運來了,我比誰都高興,萬一我舉辦的詞會多出一首鳴州或者鎮國詞,那也有我的文名啊。”

  方運道:“管兄好手段,無法孤立我,就要把我和士族對立。我們寒門子弟從來不仇富,我們仇的是為富不仁!你處處示弱很聰明,但我想問一個問題,你管堯源平時就是一個這麼八面玲瓏、被人指著鼻子罵也不還口的謙謙君子嗎?事有反常,必為妖!”

  眾人恍然大悟。

  管堯源面色大變,下意識去看周圍的人。

  有的人躲避管堯源的目光,有的人面帶冷笑,有的人輕輕搖頭。

  人人都知道管堯源平時雖然也算有禮,但卻不像今天這般委曲求全,今天他卻偏偏這樣,無非是以退為進,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可憐的人,要反襯出方運是一個咄咄逼人的小人。

  高明鴻立刻怪腔怪調道:“我說你管大少今兒個怎麼這麼軟,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道歉,那委屈的樣子跟個小娘們似的,原來是另有所圖。也是,你和柳子誠都能共玩一個小妾,關係那麼好,當然要為他報仇。”

  眾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兩個秀才共妾說不上大醜事,可也絕對會有損文名。

  管堯源死死咬著牙,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喝罵咽回肚子裡,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罵了,那麼方運必然會趁機說他暴露本性。

  管堯源怒道:“高明鴻,你怎能如此侮辱我?我若不是為了詞會和文名委曲求全,早就跟你比鬥戰詩詞!我管堯源好說話,你們當我是軟柿子捏?我現在罵柳子誠是畜生,你們滿意了嗎?”

  管堯源身後一人突然譏笑道:“什麼狗屁聖前雙甲,不就是怕了嗎!怕我們的詞超過你,怕你的文名不保,所以才故意把話題往柳子誠身上引。否則管兄隨口一說,你何至於反應這麼大?你方雙甲的胸襟呢?你方案首的氣度呢?”

  “嚴躍!少說兩句,方運不是這種人!”管堯源低聲呵斥,然後露出無奈之色。

  盼兒道:“你們別說了。千錯萬錯都是盼兒的錯,盼兒不該因為仰慕方雙甲而逼他作詞。其實盼兒年紀大了,想找個好歸宿,因為極愛方雙甲的文名,就想嫁於他,無論是妻是妾都心甘情願,但女人家終究面皮薄,所以就跟管公子說好,要是方雙甲來了,就說我今夜將委身詞會魁首,若是方雙甲不來,此事不提。沒想到盼兒愛慕心切,卻做了蠢事。”

  盼兒說著,向方運微微屈膝萬福,然後道:“望方公子垂憐,一切都是妾身的錯,妾身不該非要公子作詞的,妾身願自罰三杯。”

  嚴躍大叫:“這怎麼行!他方運明明就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才不敢作詞,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愛才,甚至拒絕一位舉人,可方運把你當豬狗,你何必為難自己!”

  “嚴躍!”管堯源低吼一聲。

  明玉樓靜悄悄的。

  方運輕歎一聲,心中起了波瀾。

  “好一個柳子誠,差一點我就信了。當年你就是用這種方法,要不是玉環堅貞,那個方運被你賣了還替你數錢。現在又是用這種虛虛實實的手段。我要是寫的詞不好,你必然會大肆抹黑我的文名;我若是寫的好,這盼兒必然會借此接近我。我接受了她,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患,我要是不接受她,萬一她自殺必然會引發文人憤怒,把我污蔑成一個薄情郎,總能打擊到我的文名。所以,除非我用一個兩全其美的手段,否則無論怎麼做都會被柳子誠找到藉口。”

  “這裡面,柳子智恐怕也出力了。甚至於,汙我文名只是開始,隨後左相一派不僅可以廢了我的文功,甚至可以對幫我的官員發難,排除異己。文名,是把雙刃劍啊。不過,我方運豈是你們可以扳倒的?”

  方運心裡下了決定,看向桌子上的綠豆糕。

  “可惜了這五裡村的綠豆糕。”

  方運說完,邁步向外走去,賀裕樘緊緊跟隨。

  管堯源無比急切,馬上給嚴躍使了一個眼色,讓他留下方運。

  嚴躍大叫道:“方運,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一個草包,連當眾作詞的膽量都沒有,我恥於和你同在大源府!你根本就不會作詞,你的文名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方運哈哈一笑,邁出明玉樓的大門,然後停下腳步,站在門外,背對的眾人。

  “既然你們要我作詞,那我就作一首。鑒於我曾說過這次詩會為了給舉辦者面子只帶了嘴沒帶手,那就在這裡吟誦一首蝶戀花,題為春景。”

  所有人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生怕漏掉方運接下來的詞。

  方運說著,向前邁出一步。

  “花褪殘紅青杏小。”

  幾個秀才忍不住點頭,這句是說百花凋零、樹上長出了青色的杏子,恰恰是春末夏初的景象,和今日的立夏無比貼合。

  吟誦了第一句,方運再度向前一步。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做第一首詞的賴墉聽到這裡松了口氣,這一句雖然不錯,但卻只能說是泛泛,比他的詞還差點。

  “枝上柳綿吹又少。”方運又走了一步。

  賴墉不由得露出微笑,這一句依然很普通,無非是說柳絮越來越少,春天已經離去。

  方運再走一步。

  “天涯何處無芳草。”

  十多個屏住呼吸聆聽的人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齊齊吸氣。

  賴墉的笑容僵在臉上,這話是說春天是已經離去,但不要擔心,春天還會回來,到時候天涯各處都會重新長出茂盛的芳草,一句話就把這詞的意境拔到極高處。

  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還不足以讓賴墉如此,可賴墉本身才氣不凡,立刻想到方運這話恐怕是對盼兒說的,讓這一句生出別樣的滋味。

  少數秀才偷偷看向盼兒,可盼兒終究是包裝出來的“女秀才”,又是第一次聽,以為是寫春景,只是隱約覺得這詞話裡有話。

  方運繼續一步一句。

  “牆裡秋千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在方運吟誦這首詞的時候,體內的才氣震動,配合他的聲音和詞形成奇異的共振,不斷向周圍傳播。

  所有的玉器和金器突然跟著方運的聲音輕輕震動,震動聲不僅沒有形成雜音,反而配合方運的音韻而清響,仿佛在主動為方運伴奏。

  “金聲玉振!”一個人低聲輕呼。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金聲玉振影響,大都流露出歡喜之色,仿佛置身於最美妙的春景之中。

  幾個酸秀才甚至搖頭晃腦,不斷低聲重複這首詞,如同喝醉了似的。

  幾個歌姬忍不住用《蝶戀花》的曲子哼唱,越唱越歡喜。

  連那些不認字的侍女也被這詞影響,癡癡望著方運的背影,想把這個大才子留下來,哪怕倒給錢都願意。

  這就是金聲玉振的可怕,連金玉都能震動,更何況人心。

  才氣越多的人,受到的影響越小。

  那幾個受影響較小的人相互看著,都看出對方眼裡的驚訝,因為這種詩詞金聲玉振不算什麼,要是戰詩詞也能形成金聲玉振,那會讓戰詩詞範圍倍增,瞬間滅殺大量敵寇,是極為恐怖的詩詞異象。

  這意味著,方運以後的戰詩詞也有極小的可能引發金聲玉振。

  這幾個人不動聲色地遠離管堯源等人。

  隨著方運離開,金聲玉振減弱,一些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向管堯源和盼兒,因為這首詞的後半部分在說一個行人聽到牆裡有女人在玩蕩秋千,但很快女人的笑聲消失,多情的行人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最後一句無比直白,盼兒臉色慘白。

  別人或許以為這詞是在說她自作多情,但在管堯源和盼兒聽來,卻是方運在嘲笑他們無論用什麼手段都是白費,只會像詞裡的行人一樣自尋煩惱。

  方運走了八步,吟誦完這句詞,慢步離開。

  方運沒有回頭,因為他相信詞聖蘇軾蘇東坡的名篇魅力。

  “快記下來!”

  一個秀才急忙提筆把整首《蝶戀花春景》寫出來。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眾多人看著完整詞,許久不語。

  “才氣逼人,至少鳴州。”

  “或許不出幾年,這詞可達鎮國。”

  眾人紛紛點頭。

  “那句天涯何處無芳草,簡直一語道盡春來春去。”

  這話一出,許多人又看向盼兒。

  盼兒眼前也有一首完整的詞,看著看著淚水模糊了,她臉上浮現的是悔恨和自責,而不是被人拋棄的失望。

  金聲玉振最容易引發人內心的情緒,一旦深陷其中,再也無法掩飾。

  在場的秀才們已經明白,這個盼兒必然是設局害方運之人,可惜因為才氣不足又心懷鬼胎,反而被金聲玉振所影響。

  高明鴻一直對方運心有愧疚,覺得自己不應該邀請方運來立夏文會,以至於差點讓方運文名受損,極為痛恨盼兒和管堯源。

  高明鴻起身,正要追趕方運,餘光看到桌子上的綠豆糕,停在原地,略一思索,改編漢代的《佳人歌》,當場誦出。

  “江州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佳人再三笑,不如綠豆糕。”

  高明鴻說完快步離開。

  在場的秀才們沒人笑,但那些嫉妒羨慕盼兒的歌姬侍女卻都笑起來。

  勵山社的高明鴻走了,其他人立刻跟著出去,其餘寒門文社的人也紛紛離開。

  盼兒哭個不停。

  管堯源心中暗道不好,盼兒沒有才氣自護,陷入太深,把這首詞裡的人當成了自己,很可能真正愛上方運,招出他們。

  管堯源正要勸說,盼兒突然哭著道:“盼兒對不起方公子!盼兒今日就去淨蓮女觀出家,洗刷自身的罪孽,每天為方公子祈福。”說完哭著跑了。

  管堯源松了口氣,這意味著盼兒不會出賣他們。

  一旁的嚴躍低聲道:“堯源,柳少那首挖苦方運的諷刺詩怎麼辦?剛才方運一直主動,我竟然沒機會誦出來,後來他的金聲玉振太厲害,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管堯源恨聲道:“要是就這麼結束,柳少絕對不會高興,而且那首諷刺詩是大少所作,不能不拿出來。咱們馬上跟著方運,等他停了或到家,就當著眾人的面誦出那首詩挖苦他,然後再大肆宣揚,繼續壞他的文名。”

  嚴躍歎息道:“唉,真不應該請他來,這下倒好,逼他作出了一首鳴州詞,必然能上《聖道》,稍加傳播,就可能鎮國,反而幫了他。這次文會的事情要是被登上《聖道》,那我們就成了千古留名的小丑。”

  管堯源卻咬牙切齒道:“他如果做不出這等好詞,或許可以多活一段時日,此詞不久可鎮國,以後誰還能壓得住他?柳家人敢放任嗎?他活不久了!”

  嚴躍恍然大悟。

  “走!跟上方運!”

  管堯源高聲喊道:“方運大才!我要帶著嚴躍找他道歉,他不是不會寫詞,而是低調藏拙,是真正有氣度的讀書人!”

  說完帶著英社的人上了馬車,追趕方運的馬車。

  連詞會舉辦人都走了,其他人也不再逗留,坐著馬車跟上管堯源,想知道他是真道歉還是怎麼樣。

  在五裡村通往大源府城的道路上,二十多輛馬車連成一線,塵土輕揚。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01 PM

第41章 龍血墨錠

  方運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他在誦完《蝶戀花春景》後,感覺才氣和精力有所流失,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補回來.

  同車的賀裕樘越想越興奮,道:“我馬上就把這首詞帶回.族學,先生和學子們定然高興,真沒想到您不僅詩寫的好,連詞也如此驚人。這首詞真是妙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好句子,必當流芳百世。”

  方運不答話,點點頭。

  “有了《枕中記》,還有這首《蝶戀花》,您下個月的《聖道》就是雙文了,您加把勁,再寫兩篇詩詞,就是四文同輝!”

  方運不答話,賀裕樘繼續絮叨:“九日後,九縣的案首和府城童生前五都會進入府文院學習,你也是其中之一。勵山社雖然能幫助你,但那裡終究是英社的天下,而柳子誠就在府文院裡讀書。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必然會在入院的第一天給你下馬威,讓你成為府院的笑柄。”

  “他敢在府文院撒野?”

  “你不知道?府文院的院君就是左相的人,而知府是文相的人。十國都有類似的規矩,府和州的文官之首和文院之首永遠不能是同一派系,這是出於平衡。你要是進了州文院就好多了,李文鷹大人雖然不是文相一系,但屬於軍方之人,極為厭惡左相。你能不能想辦法進州文院?”

  “童生進州文院?那幾個大國曾經出現過,但景國前所未有,我的資歷夠嗎?”方運問。

  賀裕樘想了想,道:“你的文名倒是夠了,可你都不曾在縣文院學習過,也不是眾聖世家,一個童生直接進州文院太難。因為一般來說,只有舉人和各府的秀才第一才能進州文院。”

  “嗯。”

  方運閉眼休息片刻,心神進入文宮之中。

  文宮星辰又多了一顆,滋養才氣的星光又多了一分,但仍然很稀薄。

  那如絲的才氣再度增高,已經達到七寸半,離成為秀才還有兩寸半。

  方運不斷在心中思索。

  “六月十五左右才是府試,離現在還有兩個多月。這段時間是柳子誠打擊我的最好時機,我哪怕再隱忍,也未必能度過。所以,我必須要在府試前成為聖前秀才,掌握紙上談兵。否則柳子誠就算不殺我,憑藉秀才的體魄和紙上談兵,也有無數種辦法羞辱我。”

  “可才氣成長太快,沒有足夠的磨礪也不行,萬一將來無法凝聚文膽或文膽先天不足,那就等於徹底廢了,寫再多詩詞文也無法彌補。據陳聖文集記載,陶淵明太醉心于田園而無心淬煉文膽,始終無法封聖,在將死之年才幡然悔悟,作《桃花源記》重明心志,不再一味避世而是開闢世外桃源,終成半聖,延壽八十年。”

  “從今日起,把睡眠縮短到四個小時,以我的才氣足以保持兩個月的精神旺盛,等成為秀才再休息不遲。”

  “德乃文之骨,性乃文之心,志乃文之根,字乃文之身。字要一直練,而聖賢書更要加倍苦讀,是穩固才氣的最好手段。不過族學的課也不能耽誤,因為教他們等於用最淺顯的文字解釋聖道,對我的修煉也有極大的好處。”

  心神從文宮退出來,方運問:“賀兄,你的文宮是什麼模樣?”

  賀裕樘笑道:“你們這些大才子的文宮各有妙處,自然不能多做宣揚,我的和普通秀才沒區別,說了也沒什麼。我的那裡叫文宮有些吹噓,實際就是一個破茅屋,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是我的雕像,什麼傳說中文宮星空、什麼眾聖壁畫之類的都沒有。我是差的,好一點的是涼亭,再好一點的是石頭房子。至於你們這些有望成大儒甚至封聖的大才子,要麼是有朝廷金鑾殿一樣的文宮,要麼是有文院聖廟一樣的文宮,當然,有大有小。”

  “原來如此。”方運道。

  “您的文宮起碼是一座王府吧?您這麼有才氣,定然有了文宮星空,不過未必能有眾聖壁畫,據說只有成為公認的四大才子或國首才可能有。”

  方運想了想,沒開口,他在參拜聖廟的時候就有了眾聖壁畫。

  賀裕樘來了興致,滔滔不絕:“有傳言說,聖廟文宮之外還有別的奇異文宮,據孔聖留下的隻言片語推測,那人必須要跳出聖元大陸,放眼星空萬界什麼的。一定要有特別高明的見識,比如眾聖們都說這聖元大陸所在的地方不是平地,而是一顆大球,說太陽比聖元大陸大百萬倍,可我們連聖元大陸是圓的都想不通,還談什麼星空萬界。”

  方運想笑又不能笑,心說知道這些真不是高明的見識。隨後又想起自己的文宮。

  他的文宮不是宮殿聖廟,也不是那種普通石屋,而是極為恢宏卻又古樸的巨石壘成的大殿,足有千丈長寬,比普通的小村鎮都大,而且一直隨著才氣的增長而擴大。

  賀裕樘繼續道:“據說啊,文宮越大越強,文曲星動的可能就越大。文曲星到底是什麼,至今也沒人明白,只是有半聖猜測,聖元大陸的元氣源自自身,但才氣源自文曲星。不過自孔子聖隕後,這天地間的才氣源頭就多了兩處,一處是聖院,另一處就是人族自己。只要有人在讀書識字,那麼就會源源不斷創造出才氣。不過要想得到最精純的才氣,必須要接受文曲星動,至於文曲星光照體就不談了,除了孔聖和周文王,無人可得。哦,對了,那位衣知世有可能。”

  方運又一次聽到衣知世的名字,這人同樣是當世奇才,對詩詞只是略通,但對眾聖經典的研讀卻是半聖之下第一人,據說還沒成大儒就可以餘音繞梁。

  外面的方大牛忍不住喊道:“我家少爺也行!什麼衣知世二知世,他是雙甲聖前童生嗎?”

  方運莞爾一笑,賀裕樘笑著說:“好,你家少爺肯定能當半聖,行了吧?”

  “起碼也得當亞聖啊!以後我就是給亞聖趕車的,那多氣派。”方大牛道。

  賀裕樘笑著對方運說:“你這個堂哥真是憨,亞聖哪有坐馬車的,要坐都是坐文寶車,用不著人趕。”

  方大牛在外面小聲嘀咕:“說的也是,以後我還是看門吧。”

  方運對文寶有了興趣,問:“有賣文寶的嗎?”

  “有,不過非常稀少,畢竟一個舉人一生也只能制出一件最低層次的文寶,整個江州一年最多有四五十舉人,剔除戰死或意外死亡的,江州一年能有多少文寶?大多數文寶都被朝廷和聖院得到,可以交易的很少。據說那些私下交易的文寶,七成是那些死於妖蠻之手的人身上攜帶的。那些妖蠻用不到,自然就賣給人族中的商販換它們所需。”

  “妖族都需要什麼?”方運問。

  賀裕樘面色一變,無奈地說道:“大多數商人只是往妖蠻販賣牛羊等物,但少數奸商不僅販賣活人,還販賣有文位之人的屍體。”

  “這是真的?我還以為都是謠傳。”

  “當然是真的!妖族的妖血可以製成血墨、妖骨毛髮也是製造聖頁的材料,而經過才氣灌體之人的身體也是妖蠻的最愛,活的最好,死了也行。據說能增長它們修為,助它們吸收日月精華,畢竟才氣源自文曲星。”

  “原來還有這事。”方運神色嚴肅起來。

  賀裕樘又道:“就是因為妖族要吃人,所以各國才把文寶下發到縣裡,而每一府都駐紮府軍。咱們江州比較倒楣,南邊是長江水妖、東邊緊鄰海妖,西南又是五妖山之一。幸好咱們境內的那座妖山是支脈,都是些小妖,長江水妖也一直被水軍清剿,不然早亂套了。海妖龍族那邊平時跟咱們開海貿交易,但每年都會拿人族練兵。”

  “是說平妖詩會吧?”

  “對,海妖拿咱們練兵,咱們也拿他們練,一般來說誰都不吃虧。最怕碰到那些想立功的龍子龍孫,那就需要大戰一場,少不得死幾個舉人秀才。”

  “我倒想見識見識。”方運道。

  賀裕樘道:“我見識過,那真是壯觀啊,那一年是一位妖王龍孫率領,他的坐騎你猜是什麼?一隻十裡長的大妖龜。那妖龜和龍孫出現在海面,都沒催動妖力,就引來狂風驟雨。那妖龜稍稍一動,就是三丈高的大浪打過來,要不是我方多個進士聯手保護,那海堤會被衝垮。龍孫雖然厲害,可也凶不過劍眉公。劍眉公原本的成名作就是《風雨劍詩》,那龍孫非要控風布雨,結果被萬千風雨劍殺得遍體鱗傷逃入深海。妖王的實力原本要略高於大學士,所以那一戰讓劍眉公名聲大振,十國聞名,然後坐到州文院院君的位子。”

  方運點點頭,道:“都說這些年海妖之所以老老實實,主要是李文鷹大人的功勞。”

  “自然是劍眉公的功勞。”

  “那李大學士手裡可有不少龍血墨吧?”方運好奇地問。

  “是啊!就算七成上繳朝廷、一成給軍方一成給州文院,他手裡還有一成,這些年沒少人打他的龍血墨的主意,所以他每年都會在一些文會露面,把頭彩定為一塊龍血墨錠。”

  “那我可要留意。”

  這時,方大牛在外面道:“少爺,要進城了,後面那些馬車好像要一直跟著咱們。”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02 PM

第42章 玄庭書行

  “哦?”方運把頭探出車窗,二十多輛馬車跟在後面,全都是詞會書生們的車。

  “可能是順路,不用管他們,先送賀兄回家。”方運道。

  賀裕樘急忙道:“我家離這裡很遠,等到了你家我走回去即可。”

  “這樣吧,先送我回家,然後讓大牛送你回家。”

  “也好。”賀裕樘道。

  馬蹄踏著地面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進入市區,車速減緩。

  馬車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叫賣聲。

  “看了《西廂》會談情,讀了《枕中》當大儒!雙甲聖前童生方運出書嘍!快來買,買《西廂記》的話,原價出售《聖道》和《文報》!”

  賀裕樘聽的清清楚楚,扭頭看向方運,怒道道:“怎麼有人打著你的名號賣書?還什麼當大儒,簡直豈有此理!走,咱們下車,把他們送官,太不像話了。”

  “咳!那書的確是我寫的,現在全城許多書販都跟我的書鋪合作。”方運道。

  “這……”賀裕樘瞠目結舌,他想不通一個有著遠大前途的聖前童生為什麼會用這麼狂妄的詞語宣傳。

  “讀書要花很多錢,我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就寫了兩部通俗小說賣。這廣告語是我想出來的。哦,廣而告之,簡稱廣告。”方運道。

  賀裕樘沉默片刻,問:“不會影響你學業吧?”

  “不會,我只在練字的時候寫這些通俗小說。”方運道。

  “那就好。若真是你寫的,我也去買一本。”

  方運道:“你要是想看,我明日就把書帶到族學。”

  “孔聖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若給了我,其他先生怎麼想?要是因為我讓你送別人那麼多書,那不太好。不如這樣,我買你的書,你寫句警句送我。”賀裕樘。

  方運心想這不就是簽售麼,於是道:“也好。”

  “那廣……廣告語也是你想出來的吧?別人可沒你這麼大膽。”在方運看來很普通的事,但在賀裕樘看來卻是驚世駭俗。

  “廣而告之嘛,自然要一鳴驚人。”

  “要是有人拿你這些廣而告之攻擊你文名怎麼辦?”賀裕樘慢慢接受了方運的說法。

  “我是書店掌櫃,經營都是夥計們去做,我只有不查之嫌,怎能害我文名?”

  “說的也是。”

  馬車靠近小推車,賀裕樘看到上面的廣告語有“劍眉公李大學士邀您提前看下月《聖道》神文《枕中記》”的字樣,嚇得臉都白了。

  “方、方運,你這麼做真的經過劍眉公同意了?”

  “沒有,但我相信李大人不會在乎。”

  “你真是不怕死啊,膽子比妖王都大。”賀裕樘無奈搖頭。

  後面的馬車路過,也聽到那個書販的叫喊,甚至看到幌子上方運的名字。

  嚴躍輕蔑地道:“你和柳子誠都高看了方運,你看他這手段,只比下作好那麼一點點,誰家是這麼賣書的?我看啊,他是窮怕了,好不容易有了文名就涸澤而漁,難成大器。”

  管堯源看了看書販的手推車,點頭道:“怪不得是小縣城出來的寒門子弟,嘩眾取寵的低賤手段倒不少。要是我出書,直接去找三大書商的執事,到時候大源府三成書鋪都會宣傳我的書。這麼個賣法,一年至多能賺幾百兩銀子,夠做什麼的?讓車夫看看,跟緊點,別跟丟了。”

  嚴躍探出頭看,道:“方運的馬車就在前面,跟不丟。”

  方運的馬車七拐八拐,停在家門口,方運從車上下來,對賀裕樘道:“賀兄告辭。”

  “告辭。”賀裕樘剛說完,發現方運扭頭看向來時的方向,面色有些冷。

  “怎麼了?”賀裕樘跟著下車,就見極多的馬車擠在巷子口,車上的人紛紛下車,向這裡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詞會的舉辦者管堯源,面帶和善的微笑,好似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他身後的幾個人則面色不快。

  這些人身後面還有許多府文院的秀才,濟縣的高明鴻就在其中,他大喊道:“方運,我們本來準備離開,可管堯源他們的馬車一直跟著你,可能要對你不利,我們就跟來了。”

  管堯源立刻抱怨道:“你們真的誤會我了。我來這裡是再次向方運道歉的,方運,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就馬上宣揚你的才名!我會自己出錢,把你的這首《蝶戀花春景》印一萬張,分發給讀書人。這樣你們相信我了嗎?”

  方運不為所動,道:“管兄客氣了,不久之後我自會出一本詞集,不勞管兄。家宅簡陋,又沒備什麼酒水,就不邀請諸位進去了。”

  方運說話間,看到又有別的人出現在巷子口,其中竟然有一個全身披甲的馬蠻人,異常高大,單手握著一把足足一丈長的巨斧,兩眼像是兩隻大銅鈴。

  馬蠻人身前站著一個挺高的人,可那人只到馬蠻人的胸口。那人身穿黑色長袍,身形富態,面相和善,笑眯眯地看向這裡。

  管堯源道:“唉,你還是不信我,也好,日久見人心。在下告辭。”

  一旁的嚴躍卻憤怒地說:“方運,你就算是雙甲聖前,可你終究是童生,管堯源都已經這麼低三下四,你為何還得理不饒人?你就這般瞧不起我們文院的秀才?你就這般蔑視我們士族和英社?”

  “嚴躍,屁可以亂放,話不能亂說。你和管堯源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當我們看不出來嗎?”方運厭惡透了這個嚴躍。

  管堯源急忙拉著嚴躍道:“你少說兩句,我們走。方運,我們以後再聊,這次是我不對,下次一定陪酒道歉。”

  嚴躍立刻大喊道:“方運,你這卑鄙無恥小人,我今天作一首詩送你!你聽好了:家徒四壁不知羞,只會口舌逞英雄,不知道是童養媳,還是媳婦養童生!”

  在場的人驚呆了,嚴躍這話太惡毒,這詩要是流傳出去,再有人添油加醋一番,那方運必然會變成一個無能又只顧自己不顧童養媳死活的偽君子,只要給方運扣上忘恩負義、始亂終棄的帽子,那他以後文名再大也會被人唾棄。

  “混帳!”管堯源一巴掌抽在嚴躍的臉上,把嚴躍打得連連後退,撞在牆上。

  “你……”嚴躍好像怕了管堯源,低著頭不說話。

  管堯源立刻對方運道:“方運,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知道你還是寒門子弟,連來大源府的馬車和路費等都是別人送的。你雖然窮了點,雖然住得地方簡陋,甚至為了賺錢用那種讀書人都不屑的方式去賣書,可我相信你是有骨氣的。”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是圖窮匕首見了,管堯源這等於在明著攻訐方運。

  不等方運說話,巷子口外那個微胖男人大聲道:“誰說那是讀書人不屑的方式?我們玄庭書行決定向方雙甲求購整套賣書手段,一次支付五千兩白銀。另外,我們願意再支付五千兩白銀,收購《西廂記》一書在聖元大陸的售書權。若是方雙甲願意簽訂一份文書,把以後所有作品由我們玄庭書行銷售,我們可以額外多給他半成的收入!現在,誰說他方運是靠童養媳?”

  所有人轉身向那人看去。

  在場的都是府文院的秀才,經常見到府城的名流,幾乎都認識這個男人。

  “唐大掌櫃!”所有秀才都彎腰拱手,極為恭敬。

  管堯源和嚴躍也膽戰心驚地向唐大掌櫃行禮。

  玄庭書行是聖元大陸三大書行之一,佔據聖元大陸兩成多的市場份額,其股東是多位半聖,而陳觀海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玄庭書行也是景國最大的書行,占景國書籍市場五成的份額。

  玄庭書行在每州設一最高主持者,職務就是大掌櫃。

  一州最大的書商不算什麼,但如果背後是多個半聖世家,就算是州牧或州院君都不願得罪。

  唐大掌櫃看向嚴躍,問:“你記得你叫嚴躍是吧?我見過你老子。你瞧不起方運?很好,我給你半刻鐘的時間,要是你在半刻鐘內拿不出一萬兩銀子,我打爛你的嘴!然後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要是你靠自己賺不到一萬兩銀子,我打斷你的腿!老馬,你盯緊他,三天后他要是寫不出《西廂記》那樣的好書,剁了他兩條腿!”

  “嗯。”那馬蠻人答應一聲,死死盯著嚴躍。

  嚴躍倚著牆壁,面無血色,他沒想到羞辱方運不成,反被羞辱,甚至面臨未知的懲罰,他聽說過唐大掌櫃許多事情,有人用八個字形容唐大掌櫃,心狠手辣,日進鬥金。

  嚴躍心中一片絕望。

  “完了,他既然認識我爹,必然知道我出身望族,可即使這樣也敢剁我腿,說明方運可以幫他賺極多的錢。他竟然捨得給方運一萬,那他就有信心從方運身上賺到兩萬甚至更多。我爹會為了我跟玄庭書行翻臉嗎?不可能!”

  管堯源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在下管堯源,叔父在京城吏部任五品主事,是左相門生。這件事是一個誤會,還望唐大掌櫃給嚴躍一個機會。”

  “你想阻我?”唐大掌櫃陰森地道。

  “不是……”管堯源話未說完,那在數丈之外的馬蠻人突然張口吐出一口唾沫。

  那唾沫竟然發出刺耳尖銳的破空聲飛向管堯源,不等管堯源反應過來,唾沫擊中他的額頭。

  管堯源慘叫一聲,身體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額頭一片模糊,疼的他緊緊咬著牙,吃力地坐起來。

  “蠻帥。”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所有人都看向那個用唾沫傷人的馬蠻人。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37 PM

第43章 文宮裂

  馬蠻人沒有絲毫得意,緊緊地盯著嚴躍。

  管堯源搖搖晃晃站起來,不敢再阻攔唐大掌櫃,畏懼地看著那個蠻帥。蠻帥相當於人族的進士,可統帥蠻兵三千,已經是蠻族的上層力量。

  眾人看著倒楣的嚴躍,他作歪詩嘲笑方運無能被童養媳養,可結果卻是方運不僅有賺錢的才能,甚至招來了玄庭書行的大掌櫃,這件事必然會成為嚴躍的汙名。如果他不能洗涮這個汙名,以後會出大問題。

  嚴躍則牙關緊咬,他相信自己還有希望,只要方運不寫出什麼名篇對他進行打擊,他就有希望成舉人、煉文膽,不至於成為第二個盼兒。

  小巷的眾人向兩側分開,給唐大掌櫃讓路。

  等唐大掌櫃走進了,方運道:“方運見過唐大掌櫃。”

  唐大掌櫃卻笑道:“你可知我是怎麼找來的?”

  方運脫口而出:“一定是周主簿把我賣了。”

  “哈哈,我可是用了一本古書換來你的位址。我剛才的建議如何,你若不同意可以商量。”

  一干秀才睜大眼睛,可以商量?唐大掌櫃是說他開的條件還不夠好?就算換成望族之家、舉人之身也會急忙答應,難道方運還不滿足?

  方運道:“價格的確低了,不過你誠意十足,可以商量。我有點好奇,玄庭書行乃書商楷模,怎麼會喜歡我這種劍走偏鋒的宣傳手段?”

  唐大掌櫃笑道:“學以致用是聖人定下的規矩,有了你的手段,書賣的更多,就是教化之大功,何來劍走偏鋒之說?當年孔聖破私學開辦公學時若得你之宣傳妙法,必然也會用。腐儒過街,人人喊打,你怎會不知。我之所以喜歡你這賣書手段,匆忙趕來,是有私心的。”

  “唐大掌櫃請講。”方運道。

  “我是小說家傳人。”唐大掌櫃眼中滿是傷感。

  許多秀才也輕聲一歎,百家爭鳴時,小說家地位最低,至今無小說家封聖,哪怕是神話小說《搜神記》的作者幹寶,也只能止步于大儒。

  唐大掌櫃繼續道:“你的小說,讓我看到了小說的中興之象,無論是遣詞用句的樸實,還是新奇句讀的簡易,都能以最快的方式流傳,輔以新奇的宣傳手段更是事半功倍,所以我才馬上趕來。”

  方運點點頭,道:“唐大掌櫃請進屋說話。”

  方大牛快步打開房門,就見楊玉環和小狐狸正從正屋出來,似是聽到方運的說話聲。

  楊玉環好奇地向外走,奴奴則歡快地叫著,化為一道白影撲到方運懷裡。

  唐大掌櫃看著奴奴,眼中閃過一抹訝色。

  方運抱著奴奴,正要請唐大掌櫃進去,巷子口突然有人叫喊:“這裡可是方運方案首家?”

  方運聽聲音耳熟,扭頭一望,正是縣試的三位考官之一萬學正,在府文院任職。

  萬學正今天身穿官服,而且官帽上戴了紅綢,表示要出席重大的禮儀,後面跟著許多披著大紅綢的人,抬著一些盒子,個個喜氣洋洋。

  “萬大人。”方運拱手行禮,其他學子都是府文院的人,全都認識這位元從七品的學正,一起行禮。

  萬學正詫異地掃視小巷,向方運和唐大掌櫃微微點頭示意,然後舉起手中一卷綢布。

  “太后懿旨。”

  有文位的人立刻低頭彎腰,而那些沒文位的如馬夫和楊玉環,全都單腿觸地半跪著。

  舉人或舉人之下,只跪天地父母和眾聖,見君半跪,其餘不跪。

  進士及進士以上見君不跪,見聖半跪。

  無文位者見君而跪,見王及太后等半跪。

  聖前童生不跪君,聖前秀才不跪聖。

  那馬蠻人不情願地彎腰低頭,他是蠻族,地位要比實力降兩級,在懿旨前只相當於秀才。

  奴奴好奇地看了看眾人,然後直立起來,學著方運的樣子,雙爪抱拳彎腰,但一對狡猾的眼珠不斷地張望。

  “哀家聞濟縣方運詩詞蓋世、德才兼備、識大體,乃我景國棟樑之材、人族之雛鳳,因年齡尚小不便加封,特賞禦制文房四寶一套、龍宮血參等物。又聞有童養媳玉環天生麗質、溫婉賢淑,陷苦難而不棄、終得方運富貴而不離,實乃景國女子楷模,賜誥命八等,封安人。賞郡主制鳳冠霞帔、哀家手書福語‘錦瑟和鳴’一頁。”

  聖旨有欽此,懿旨沒有,所以等萬學正停頓片刻,方運和楊玉環一起高聲喊道:“謝太后隆恩。”

  一旁的嚴躍滿頭冷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如果之前還有一絲機會,那現在除非左相親自保他,否則他徹底完了,太后下懿旨稱讚方運“德才兼備”,稱讚楊玉環“溫婉賢淑”,他卻做歪詩把方運和楊玉環都罵了,這可是實打實的犯上。

  景國太后雖然沒有才氣,但現在垂簾聽政,位近國君,自然能牽動國運。嚴躍文位不高,在太后的力量前不堪一擊。

  “怎麼會是這樣!”嚴躍癱坐在地上。

  另一邊,一直唱紅臉裝老實人的管堯源用顫抖著的手擦了擦汗,他知道自己的文名經此一事會遭受嚴重打擊,才氣也會萎靡,三五年內定然不可能考上舉人。他又看了一眼嚴躍,心知嚴躍比他更慘,太后不下臺永無翻身之日。

  大多數人去看向楊玉環,果然如傳言所說,傾國傾城、貌比西施。

  此刻的楊玉環滿面通紅,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一直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畢竟只是一個童養媳,可現在太后封她為誥命夫人,雖然只是八等安人,可也相當於九品文官,許多望族家主的正妻都難以得到這個冊封,一般只有望族家主的母親能得冊封。

  那郡主制的鳳冠霞帔更是意義非凡,一般只有翰林或三品大員之女在婚嫁的時候,才能得到宮中賞賜的郡主鳳冠霞帔,而得到太后手書的祝福少之又少。

  賀裕樘等幾個年紀大的人則向那些抬著禮箱的人望去,吸引他們的不是楊玉環的地位和美貌,而是傳說中的龍宮血參。

  龍宮血參是四海龍宮的特產海參,景國一年也不過得十対,幾乎都送往宮中,只要極少數大儒或大學士可得賞賜。

  龍宮血參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增智強心的功效,同時也是大補之物,是龍族的日常食品,無論是妖蠻還是人族都可以食用。

  馬族蠻帥貪婪地看著那些禮盒,輕輕嗅了嗅,望向裝有龍宮血參的盒子,前思後想,最終放棄搶奪的念頭。那龍宮血參雖然珍貴,可他的小命要緊,只要他稍有異動,此地的知府和州牧等大員都會憑藉官印第一時間發現,得不償失。

  萬學正匆匆說了一句“唱禮單”,讓人開始誦讀具體送了什麼,然後快步來到方運和唐大掌櫃前,把懿旨遞給方運,問:“方雙甲,到底怎麼了?”

  方運就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萬學正大怒,他雖然不想得罪左相一系,可這方運的縣試他也是考官之一,算是方運的半個老師。

  萬學正目視嚴躍道:“身為景國學子,不思報國;立於聖院之下,不知仁禮。連太后誇讚之人你都攻擊其品德,簡直一腔酸醋、滿腹壞水,可惡可恨!我明日就在奏請院君,革了你在文院之位!滾!”

  嚴躍和管堯源正要走,方運卻突然道:“兩位暫且留步,唐大掌櫃罵痛快了,文學正教訓過了,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雖然為柳子誠辦事,但我過幾日終究要入府文院,大家還是同窗。我思來想去,就寫一篇銘文立志,也希望兩位未來的同窗切莫看貶我等寒門子弟。大牛,去屋裡拿桌子和文房四寶。”

  管堯源和嚴躍心中暗暗叫苦,但卻不敢離開,只能等著。

  萬萬學正道:“既然是勵志銘文,那就用太后贈你文房四寶書寫,你有大才,若此銘文能留名景國,最能彰顯太后識人之能。”

  “好。”

  方大牛快步沖進屋裡搬桌子,而楊玉環一直緊張地揪著方運的衣袖,如同害羞的小媳婦似的,始終沒有完全消化今天的好消息。

  方大牛很快搬出桌子和筆洗,而萬學正叫人把太后賞賜的筆墨紙硯擺好,他親自往硯臺裡倒水,然後手持墨錠,緩緩研磨。

  “萬大人,使不得!”方運道。

  “我從未用過宮廷貢墨,這次就當是過個癮,你不要壞我好事。這貢墨入水不散、經久不壞,其墨香淡雅,色澤烏潤,我看一看就滿足了。”萬學正絲毫不因為舉人給童生磨墨而羞愧,反而自得其樂。

  方運也不好阻攔,開始挑筆。

  這一套文房四寶共有毛筆十支、貢墨二十、貢紙兩百頁、琉璃錦鯉硯臺一件,都是珍品。

  方運一一查看毛筆,兔毫太軟,狼毫太硬,於是選了一支兔狼兼毫筆。

  方運沒有閉目冥思。

  周圍無人說話,只有萬學正的磨墨聲。

  不多時,方運道:“今日就以這陋室為銘,與諸位共勉。”

  方運提筆,寫下劉禹錫的傳世名作《陋室銘》,而一旁的萬學正慢慢念誦。

  “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聖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

  “孔子雲:何陋之有?”

  文成,字字微光,十丈內才氣鼓蕩,筆墨中的清香被無限放大,三裡飄香。

  隨後,兩聲清脆的碎裂聲從管堯源和嚴躍的頭顱傳出。

  文宮裂!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38 PM

第44章 剎那文膽

  管堯源和嚴躍身體一顫,兩個人的雙眼變得通紅,數不清的書頁、字跡在眼中閃爍,最後被無形的力量攪碎。

  兩人悶哼一聲,耳鼻流血,立刻萎靡不振。

  管堯源還好一些,他並沒有用詩辱駡方運,只是受到波及,可文宮仍然裂開,沒有幾十年無法修復。

  那嚴躍最為嚴重,他的文宮處處都是裂縫,文宮內的雕像也如蛛網般裂開,針粗的才氣如同風中飄蕩的細煙,已經無法發揮才氣的作用,再也不能使用紙上談兵。

  他所學的所有文字都被撕裂,目光迷茫,陷入暫時的癡呆,以後學習文字會不斷被無形的力量干擾,方運文位越高,干擾他的力量越強。

  方運不死,嚴躍永遠無法恢復為正常的秀才,連童生都不如。

  萬學正譏笑道:“以為方運沒文膽就奈何不了你們的辱駡?他可是聖前童生,就算沒有文膽,只要一文鎮國、立志堅定,就有剎那文膽!不過我真要替景國學子感謝你們兩個蠢材,竟然把方運逼出了一篇鎮國‘煉膽文’,筆墨飄香,文字放光,這篇文甚至還要超過那首《濟縣早行》。”

  “一筆寫三聖,一文可鎮國,不愧是聖前童生,這份大氣常人難及啊。”唐大掌櫃贊道,他是商人,也是一位舉人。

  “此文大為有理,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是對嚴躍等人的最好反擊,怪不得文字生靈。”

  “山有名,水有靈,開篇行文之壯麗世所罕有,但這都是次要的,身在陋室、心向眾聖之心卻是我輩遠遠不能比,遠遠不能啊。”萬學正似有慚愧,似有稱讚。

  “此文字字有文膽,有人自不量力,怪不得方運。”

  眾人細細品位,完全忘記被剎那文膽擊傷文宮的兩個人。

  突然,又出現一道哢嚓聲,眾人微驚。

  就見方運身前的木桌轟然倒塌,那頁壓碎了桌子的鎮國文篇竟然緩緩飄落,明明重若泰山,此刻卻又似輕如鴻毛。

  一旁的萬學正眼疾手快,在桌子坍塌前先把硯臺、墨錠和沾過墨的筆拿起來,防止墨汁迸濺。

  奴奴立刻撲過去,想要從下麵接住那張紙向方運表功,但那一紙重百斤,嬌小的奴奴立刻被紙壓住。

  “嚶嚶!奴奴!奴奴!”小狐狸帶著哭腔望著方運,拼命求救,她被嚇壞了,想不通這麼一張薄薄的紙怎麼這麼沉。

  方運急忙彎腰撿起紙,在別人手裡這紙有數百斤中,但在他這個主人手裡卻輕飄飄的,和普通白紙毫無區別。

  小狐狸立刻輕輕一滾站起來,繞著破碎的桌子走了一圈,絲毫看不出受傷,然後憤怒地抬頭盯著那頁紙,眯著眼,露出威脅之意,似乎把那紙當成欺負她的小獸,一定要報復。

  方運輕笑道:“這可是好東西,你不准弄壞了,聽到沒?”

  小狐狸立刻垂頭喪氣點點頭,做出一副我被欺負了你還不幫我的委屈樣子,然後跑到楊玉環身後,直立著抱著楊玉環的腿,探出頭,哀怨地看著方運。

  奴奴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方運把《陋室銘》原稿收好,道:“我們進去說。”

  方運、唐大掌櫃和萬學正一起進屋,跟萬學正一起來送賞賜的人也陸續把各種禮箱抬進院子裡,一一打開,有絲綢布帛,有金銀首飾,其中一個盒子裡放著一隻足有兩尺長的血色幹海參,不過這海參被切成薄片擺在上面。

  奴奴眼巴巴看著龍宮血參,圍繞著盒子不停地打轉,明明饞的要命,可始終不伸爪子,最後痛苦地哀叫一聲,跑回屋子裡,眼不見為淨。

  門外的學子秀才陸續向外走,可這首《陋室銘》比之前方運的詩文更加出眾,他們聚在巷子口回味鎮國文成、三裡飄香,一頁碎桌、文宮開裂等場面,熱烈地討論這篇《陋室銘》蘊含的高潔品性。

  跟柳嚴躍和管堯源交好的人在圍在兩個人身邊,不知道如何是好。

  “嚴躍真可惜了,到現在還呆傻。你說他作那歪詩罵方運做什麼?就算柳……咳,用間接的方法不行嗎?”

  “從此以後,恐怕沒多少人敢從正面打擊方運,區區童生就有剎那文膽,簡直天縱之才。”

  “是啊,我都有些怕了。”

  “諸位,我身有不適,先行告退。我可能要請假養病半年,來年再參加州試考舉人,今年就不參加了!”那人說完轉身快步離開。

  “膽小如鼠!只要左相在,怕什麼!”管堯源有氣無力道。

  幾個人目光閃爍。

  在《陋室銘》成文的時候,州文院的院君李文鷹正在認真為《三字經》注釋。

  “怪!這《三字經》明明淺顯易懂,可為何我每天只注釋百字便感到精神疲憊,再也寫不下去。醒後倒是精神奕奕,文膽更加精煉、文宮似也有所增強。難道這《三字經》比那《枕中記》更微言大義?算了,想不通就不想,恐怕方運自己也不明白。等注釋完就把此文舉薦給《聖道》,有多位大學士和一位大儒把關,此文的秘密一定會被挖掘出來。”

  李文鷹繼續一筆一劃寫著字,行文極慢,筆好似有千斤重。

  突然,李文鷹停下筆,伸手握住官印,仰頭看天,就見他雙目有藍天白雲閃過,如鷹在高空,看到府城全貌,最後看到方運所在的地方。

  李文鷹認真看完後,情不自禁叫道:“好!有此文煉膽,我成大儒機會可增加一成!”

  李文鷹說完閉上眼,不由自主誦讀《陋室銘》。

  “山不在高……”

  李文鷹明明是正常誦讀,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誦到“有龍則靈”的時候,整個州文院都能聽到。

  誦到“西蜀子雲亭”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傳遍半個江州,這時的聲音更大,但大多數人反而聽不到,只有進士或進士以上文位的人才能聽到。

  待到讀完,整個江州的上空都回蕩著李文鷹的聲音。

  “孔子曰:何陋之有!”

  李文鷹心中一動,伸手握住官印,才氣突然在瞬間耗盡,並汲取一部分聖廟的力量,化為一股龐大無形的浩然正氣,悄無聲息掠過整個江州。

  臨江鎮外,一條滿口是血的魚妖扛著骨叉慢慢往長江裡走,它的骨叉上掛著半具滴著血的男人屍體。

  浩然正氣掠過,魚妖如入沸水,全身冒煙,慘叫著往長江沖去,僅僅跑了兩步,一頭栽在地上,身體慢慢化為膿血。

  玉海城外,一群蝦兵正在分食三具人屍,突然痛苦地大叫起來,就見半透明的蝦殼內的血肉不斷爆裂,最後死光。

  靠近妖山的王家屯外,一頭四肢著地仍然有一丈高的金毛巨狼吃完一個童生,突然抬頭望天,然後仿佛受到驚嚇,化為一片殘影迅速逃往妖山。

  但是,天空中所有的浩然正氣卻突然向這裡聚集,最後化為一支由濃烈的白光組成的十丈大筆,狠狠點在巨狼身上。

  這巨狼的後半個身體被轟得粉碎,傷口處滋滋冒煙,一會兒癒合一會兒被浩然正氣灼傷。

  妖王巨狼仰天一吼,用妖語罵了幾句,用兩隻前腿支著半個身體迅速往妖山跑,身後拖著長長的場子。

  李文鷹身體一晃,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語道:“一頭天狼族的妖王竟然偷偷侵入江州,所為何事?它口中的狐神又是什麼?哼,幸好有《陋室銘》在磨礪我的文膽,讓我心中警惕,不然無法發現這頭妖王。此事必當上報朝廷和聖院。”

  李文鷹心念一動,兩頁紙飛起,就見上面憑空出現文字。

  一念成文。

  兩頁紙嗖地兩聲飛向傳書堂,消失不見。

  李文鷹突然面色一變,道:“不好!那張《陋室銘》的首本!”說完一步邁出,腳下浮現一團潔白的雲朵,有三尺方圓。

  平步青雲。

  所謂青雲,不是青色的雲,而是指青天之上的白雲。

  但是,那青雲又立刻隱去。

  “我的才氣已經耗盡!”李文鷹接著大喊,“來人,備車!快!不能讓人搶先了。”

  在李文鷹朗誦《陋室銘》的時候,孫知府也已經通過文寶官印看到方運。

  孫知府是文相一系,志在聖道不在仕途,所以和李文鷹一樣,看到後就默默念誦,足足念誦了兩遍,才氣消耗了一部分,但精神卻更好。

  孫知府大步向外走,一邊走一邊怒道:“好你個方運,蔡禾讓你來見我,你竟然不見,簡直豈有此理!我要親自問問你為何瞧不起本官。”

  一旁的秀才幕僚道:“府台大人,府裡那麼多文書還沒處理,您怎麼要出門?你這生氣裝得一點都不像。”

  “少廢話,快讓人備車,要不是怕李文鷹參我一本,我一定動用疾行戰詩。蔡禾有了一本《濟縣早行》,短短幾日寫了三篇簡信向我炫耀,這口氣我不能忍!這《陋室銘》勝《濟縣早行》數倍,我志在必得,走!”

  府衙在城西,而州衙在城東。

  江州有句俏皮話形容江州的文院、文官和軍方的三位第一人,院君斷,將軍狂,州牧一直在思量。

  此刻小老頭模樣的葛州牧正在自己的屋裡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琢磨。

  “那可是鎮國煉膽詩文,又是最剛硬的立志銘文,對我好處極大,甚至能彌補我性情的弱點。因為左相和文相相持不下,我才被太后提拔成江州州牧,至今只是進士沒能入翰林,做到三品州牧頂天了。”

  “若是能拿到他的首本《陋室銘》,我極有可能突破進士,成為翰林,哪怕不能成為一相,也有機會成為六部五卿之一,入內閣成為參議。到了那時,也就不必怕得罪左相。”

  “可我要是拿了《陋室銘》,等於宣揚方運的文名,必然提前惡了左相,那可如何是好?”

  在葛州牧猶豫的過程中,一輛輛府城高官的馬車從四面八方出發,奔向同一個地方。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39 PM

第45章 六駕龍馬

  在老石巷的胡同口,一干學子說得吐沫橫飛。

  景國幾十年也出不來一篇鎮國詩文,現在不僅連續出了兩篇,而且就在他們眼前誕生了一篇,全都心潮澎湃。

  連那些士族子弟也滔滔不絕盛讚方運,在鎮國之文面前,寒門和士族的隔閡不復存在,只剩下讀書人對文道的尊敬。

  “此人之才,只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當真是滿腹經綸。”

  “幸好他在這裡寫文,要是去海邊寫,那一句‘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必然驚動龍宮,禍福難料。”

  “那些龍類和普通妖族不一樣,他們最愛才名。當年劍眉公打傷龍孫,那龍孫竟然不生氣,而是一邊跑一邊誇讚劍眉公,說哪天再比試一番。”

  “《陋室銘》裡的諸葛亮、揚雄和孔子三聖如果在天之靈知道有後人如此,一定會很欣慰吧。”

  “我輩讀書人心中有聖人,腹中藏千軍,所居之處,哪裡會簡陋!那嚴躍真是長了一對狗眼!”

  “志乃文之根,此子以陋室立志,與三聖比肩,宏圖鋪展,如虎添翼,才氣文宮怕是要根深蒂固了。”

  “當年孔聖也是經過多年磨礪才有所成就,方運家世寒微,又苦學多年,《陋室銘》一出,自然毛遂入袋、錐出鳴世。”

  “我景國……大膽!何人在城內縱車狂奔!”

  “噓,你沒看那是州刑司的馬車嗎?”

  “那……那也不能在城裡跑這麼快,傷了人怎麼辦?”那人的氣勢頓時弱了九分。

  “裡面應該坐著大人物,起碼是一位舉人,應該不會讓馬車傷人。咦?後面怎麼還有一輛快車,好像是監察司的?刑司和監察司的大人物都來了,差一個法司全了,莫非哪個官員出事,逼得三司齊出?”

  “壞了!另一邊還有城衛軍的馬車,怎麼像是包夾,不會是來抓我們的?”

  “要是能被這麼多大人物包圍抓捕,我死了也不冤。”

  “那好像是府台的馬車。”

  所有的秀才士子停下談論《陋室銘》,許多人本來什麼都沒做也感到心虛,這陣勢太嚇人了,抓捕入城的妖物也不過如此。

  那些快車越來越近,突然,在東邊傳來六聲極為高亢嘹亮的馬鳴聲,就見所有的馬全都瑟瑟發抖,少數馬甚至跪在地上。

  那些飛馳的馬車立即減慢停下,所有的馬都不受車夫控制,驚駭地靠著牆,讓出一條路。

  六匹比尋常駿馬高一頭、體長要長三尺的銀白大馬拉著一輛馬車出現,六頭大馬趾高氣揚,都不屑於看一眼別的馬。

  和普通馬匹不同,這六頭馬身上長的不是馬毛,而是厚厚的銀白色鱗片。

  “江州唯一的六駕龍馬,劍眉公怎麼也來了!”一個秀才小聲道。

  那些車上的人罵開了。

  “院君大人好威風,知道的當你是大學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聖人駕臨!”

  “李文鷹!你眼裡還有沒有昔日同袍之情?”

  “哼,劍眉公若不要面皮跟我區區進士爭一頁紙張,我一定想讓。”

  一個又一個大員走下車,大源府所有的實權官員齊聚一堂。

  州刑司的四品司正、大源府的五品知府、府文院的從五品府院君、府軍的從五品府將軍、城衛軍的六品偏將等等全都在。

  在場的秀才門目瞪口呆,這還是平時表面上一團和氣的官員嗎?怎麼個個劍拔弩張,人人對李文鷹一臉怨氣。

  此時此刻,這些人已經完全拋棄官員的身份,都是以讀書人的姿態出現。

  龍馬嚇得住馬匹,卻嚇不住這一位位舉人和進士。

  六匹龍馬不得不停下,不斷打著響鼻,四蹄亂走,躍躍欲試。每一匹龍馬都可以獨戰一位秀才,除了李文鷹它們誰都不服。

  面相如三十出頭的李文鷹掀開門簾走出來,環視眾人,微微一笑,兩道劍眉愈加英武。

  “各位可好?我這龍馬性子暴躁,你們可要多擔待啊。”李文鷹微笑道。

  六匹龍馬得到表揚立刻大聲叫起來,高高仰起頭。

  孫知府理直氣壯道:“我聽聞大人從周主簿那裡搶了一本《枕中記》的原稿,又得以給《三字經》注釋,可謂名利雙收,怎麼還不知足?”

  五品官如此質問三品大員,這在聖院大興之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現在人人都覺得稀鬆平常,認為孫知府有文人風骨。

  李文鷹坦然道:“鎮國煉膽之文乃百年不出的名篇,我乃一州文院之魁、千萬人之師君,又坐大學士之位,理應當仁不讓。這《陋室銘》若能助我成大儒,自是皆大歡喜。”

  “此言差矣。劍眉公大才誰人不知,陳聖曾言大人二十年內必然成大儒,何必與我等進士爭這一文。”

  一旁年進六十的監察司朱司正突然道:“我是舉人出身,難道就不能爭了嗎?”

  “口誤,口誤,朱大人您別誤會,千萬別中了李文鷹的詭計,我一向敬重您的鐵面無私,如果我得了《陋室銘》,一定讓您先睹為快。”孫知府道。

  “什麼叫你得了《陋室銘》?我們大人從玉海城傳書給我,說他對這《陋室銘》志在必得!”那六品的偏將道。

  江州的州衙和文院都在大源府,但州軍的駐地卻在玉海城,主要防著海妖。

  “大家不要吵,先合力解決劍眉公再說,他要是見到方運,我們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又有一人道。

  內訌停止,所有人看向李文鷹。

  “此文對我有大用,萬萬不能讓與爾等!”李文鷹站在車頭,一身官袍,語氣堅決。

  “不若李大人把《枕中記》原稿和《三字經》的注釋讓出來,我們馬上離開。您吃肉,總要給我們分點湯吧?”

  李文鷹道:“哼,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根本無力給《三字經》注釋。至於《枕中記》,我李文鷹咽下去的東西,誰曾逼我吐出過?廢話少說,《陋室銘》是方運的,由他決定贈予何人。我李文鷹不是巧取豪奪之人,來之前特地準備了一物與他交換。”

  說著,李文鷹從衣袖袋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塊兩指粗半尺長的墨錠,和普通墨錠不同,這墨錠表面遍佈細密的紅色血絲,如玉如火,似乎在流動。墨錠的上方雕刻著龍頭,栩栩如生。

  “龍血墨錠!”一個秀才羨慕地輕呼。

  孫司正道:“你的龍血墨錠只是妖王龍孫之血,比之大妖龍子血差許多,更不用說龍聖之血。那《陋室銘》首本原稿足以流芳百世,對方運自是無大用,但足以讓我景國多幾個翰林,一方下品龍血墨錠自是換不來。你要是把那龍骨龍鬚筆拿出來,我等絕不再爭。”

  李文鷹冷哼一聲,極為不悅。那龍骨龍鬚是他費盡心機自妖王龍孫身上獲得,比龍血墨錠寶貴得多,若是煉成文寶威能更強,他捨不得送人。

  “你龍血墨錠雖然能讓戰詩詞增強兩三成,但終究用不了幾年,我手中有一件舉人文寶,倒可以跟方雙甲交換。”

  李文鷹道:“區區舉人文寶而已。我家裡有一支進士文寶‘蕩妖筆’,雖然只能殺妖不能傷人,但此筆也足以增強戰詩詞的一成威力。”

  所有人沉默了,他們地位都不低,可比起李文鷹差得多,不可能拿出進士文寶來換。

  孫知府不甘心道:“方運只是童生,至少要成為舉人才能用進士文寶,現在就算給他無大用。”

  “離他當舉人的日子會多遠?一年還是兩年?”李文鷹反問。

  孫知府答不出來,方運在短時間中舉的可能性太大了。

  這時,府文院的衛院君突然道:“此文既然如此重要,而且方運留之無用,那不如就捐給朝廷,留在景國學宮。仿照聖院,讓有功的官員閱覽,豈不是兩全其美?”

  多人厭惡地看著衛院君,他雖然身在文院,卻是左相的走狗,這麼說明顯是有私心,不想讓方運得到好處。

  李文鷹沉下臉,道:“那是方運之物,他想捐則捐,若不想捐無人可以逼迫。我聽衛院君的口氣,似乎是想跟方運交換?不知府文院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衛院君挺起胸膛道:“此物對我景國極為重要,方運既然是我景國讀書人,捐給朝廷理所應當。”

  孫知府嘲諷道:“衛院君家有白銀數十萬、良田數萬畝、珍寶無數,也對我景國也極為重要,你也是我景國讀書人,那就捐給朝廷吧。只要你能做到,我馬上勸說方運也捐出《陋室銘》。”

  “你……你胡攪蠻纏!”衛院君氣道。

  李文鷹的劍眉一動,目光如冰,緩緩道:“在我沒有生氣之前,你最好滾遠一點。告訴左相那條老狗,他若是敢動方運,我屠他滿門!”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這才是劍眉公,有理有據怎麼樣他都會容忍,但對衛院君這種煽風點火算計景國人才的,他素來不客氣。

  那些秀才士子嚇得急忙低頭,心道不愧是差點屠龍的劍眉公,太可怕了,連當朝第一相都敢威脅。

  反倒是官員比較平靜,李文鷹官職是不如左相,但他志在平妖不在朝堂,兩人同為大學士,左相才氣或許多一些,但若拼死相鬥,李文鷹的勝算要大一些。

  風雨劍詩李文鷹有威脅左相的實力。

  衛院君沒想到犯了李文鷹的忌諱,嚇得灰溜溜走開,車都沒坐。只是右拳緊緊握著。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40 PM

第46章 暗中的柳子誠

  孫知府向李文鷹拱手道:“有人曾言,若聖道暢通無阻,有心即可,但聖道一路荊棘,唯有身具無畏之膽才可前行。所以我輩讀書人要凝練文膽,如此才能定文宮,摘文心,踏聖路。景國少有方運此等大才,壯有劍眉公這無畏文膽,何愁不能大興。《陋室銘》非大人莫屬。”

  李文鷹卻道:“《陋室銘》既然可煉文膽,我不便獨佔。我以一件進士文寶和一塊龍血墨錠換《陋室銘》半年的閱覽權,半年之後,你們可自行找方運。”

  李文鷹說著向方運家裡走去。

  孫知府等人心悅誠服,微微施禮,才陸續離開。

  等那些官員走了,在場的秀才頓時炸了鍋,議論紛紛。

  那些原本還覺得管堯源和嚴躍可憐的人,此刻也疏遠兩個人,讓李文鷹大學士親自登門拜訪,方運必然飛黃騰達,左相權勢再大,也不願得罪李文鷹。

  賀裕樘看著嚴躍和管堯源,搖搖頭,道:“勾心鬥角,一首歪詩,功名利祿遮雙眼;太后懿旨,一文鎮國,剎那文膽碎禍心。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當柳家的狗,可歎,可恨,可惜。”

  眾人紛紛離開,管堯源被車夫攙扶到馬車上,低著頭,許久之後咬牙切齒道:“你文名越大,柳子誠就越想殺你。柳子誠為人狠辣狡猾,卻一直在幕後策劃,總有一天會讓你身敗名裂。躲過一次,我就不信你能躲過第二次!方運,入府文院的那一天,我要眼睜睜看著你成為大源府笑柄!如果你踏入柳少的陷阱,文相都保不了你,你必然成為百官共敵,哈哈哈!”

  巷口的人陸續散去,方運在院子裡迎來李文鷹。

  李文鷹又瘦又高,若是忽略了那奇特的劍眉和官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古板的教書先生。

  方運、楊玉環、萬學正和唐大掌櫃一起在院子裡迎接。

  “見過院君大人。”方運等人作揖問候,而楊玉環則慌張地跟著彎腰行禮。

  楊玉環沒想到剛接了太后懿旨,那麼多好東西都沒來得及點清,就迎來鼎鼎大名的李文鷹大學士。在江州平民的眼裡,李文鷹可比左相更有名氣更受尊敬,僅次於國君和文相。

  楊玉環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人物,只是默默地端茶倒水,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一開始楊玉環還偷偷觀察這個名震十國的李大學士,但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李文鷹登門拜訪,竟然是因為方運的一篇《陋室銘》,而且還要拿進士文寶來換!

  楊玉環不由自主的看向方運,目光裡充滿了驚訝,原來真實的方運比她心裡方運還要厲害百倍。

  “小運變得更厲害了,這時候的他真有男兒氣質,和我心中的郎君一模一樣……”楊玉環頓時紅了臉,不敢再想下去,匆匆離開,生怕被人發現。

  方運道:“既然劍眉公只是暫借半年,拿去便是,不用交換。您鎮守江州多年,拯救數十萬江州子民,是所有讀書人的楷模,我萬萬不能要您的東西。”

  李文鷹含笑點頭,道:“你有這份心就好。進士文寶和龍血墨錠與其說是交換,不如說是對你的答謝。這首《陋室銘》將來極有可能超越鎮國,名傳天下。看你的首本原稿和自己體悟,有著天淵之別。之前我對成大儒只有三成的把握,但現在,我有四成的把握。區區文寶和墨錠不算什麼。”

  方運見李文鷹說得堅決,於是道:“長者厚賜,學生謝過。”

  李文鷹把龍血墨錠遞給方運,流露出傷感之色,道:“蕩妖筆在我府裡,晚上叫人送來。蕩妖筆被一位進士副將在臨終前注入才氣,承載的不是詩詞,而是那位進士臨終前的一句話‘且持此筆,代我誅妖’,也承載著他生前的戰意和不甘。此筆平時寫成的戰詩詞只能提高一成多的威能,但若攻擊妖族,則會提高整整五成。”

  方運、萬學正和唐大掌櫃無不動容,提高五成戰詩詞威力的筆十分罕見,一般只有大妖身上的骨骼毛髮製作的文寶筆才能提升五成戰詩詞的威力,再之上,就需要妖聖的骨骼毛髮。

  唐大掌櫃試探著問:“那位可是曾經的玉海城探花郎、墨家下一代領袖鉅子的人選之一?”

  “正是他。除了墨家之人,誰在臨死還堅守對人族‘非攻’、不製作攻擊性文寶、只讓此筆針對妖族?我成大學士後,那支筆便不再適合我,一直想為它找一個合適的主人。方運你有文采,有文名,又能作出這《陋室銘》,是使用蕩妖筆的最佳人選。”

  “謝院君大人看重。”方運道。

  “可惜你的《陋室銘》篇幅太短,若是再長一些,等你成為舉人,可以用長文凝聚你的文膽。我等才不及你,凝聚文膽之文大都是眾聖名篇,你若是能寫出凝聚文膽之文,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寫。在你封聖之前,萬萬不可讓人知曉那文的內容。你可明白?”

  “學生受教。”方運記在心裡,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個,因為之前沒有人相信他能跟眾聖比肩。

  方運說完,把《陋室銘》遞給李文鷹。

  李文鷹接過之後,道:“回家就讓人把蕩妖筆送你。”說完轉身離開。

  方運等人送走李文鷹,回到屋裡。

  一直躲在屋裡的奴奴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用鼻子輕輕嗅了嗅,警惕地掃視周圍,然後恢復正常,跳到方運腿上靜靜地趴著。

  唐大掌櫃笑道:“以前若是有人說大學士親自登門拜訪一個童生,我怎麼都不會信,但事實發生在眼前,我不得不信。”

  萬學正正容道:“方運,縣試之後我一直與蔡縣令傳書,也一直關注你的事。我從不懷疑你的才氣,但我一直怕你驕傲自滿。蔡縣令給我的傳書中說,方仲永考中童生後,被他父親帶著四處招搖,被逼著寫詩作詞,一定要跟你比。他父親卻很少讓他去研讀眾聖經典,也不關心他的經義。蔡縣令曾寫到,方家甲乙兩童生,他日相見比天淵。你可明白?”

  方運自然明白,天就是天空,淵就是深淵,比天和地的差距都大。

  “謝萬大人指點,學生謹記您和蔡縣尊的教誨,萬萬不會學那方仲永。我每日都精讀眾聖經典。從今以後,每三日做一篇經義。”

  “好,你有此心,我就放心了。那龍血墨錠可否借我一觀?”萬學正也不想讓氣氛太過嚴肅,微笑著轉移話題。

  於是,三個人聊著妖血墨錠的事,有些是奇書天地裡沒有的,方運記住,準備以後買一些相關的書籍,彌補自身在這方面的不足。

  聊了一陣,唐大掌櫃道:“方運,劍眉公對你期望甚厚,他明明是想送你蕩妖筆和龍血墨錠,卻說是交換半年的《陋室銘》,頗有深意,你可知曉?”

  方運沉思片刻,道:“其一,為了保護我,這《陋室銘》對急於突破文位而不得的人來說非常重要,必然會有人接連而至,有的人甚至會用卑鄙手段,可現在《陋室銘》在李大人家裡,我就少了許多麻煩。其二,《陋室銘》對很多人來說是無價之寶,但既然要借出去,就必須要有標價,李大人把借半年的價格定為一件進士文寶和一方龍血墨錠,就等於給別人劃了一條線。”

  “好一個方雙甲,竟然看得這般透徹!合作的事情你想得怎麼樣了?”唐大掌櫃問。

  不等方運回答,萬學正起身告退,隱晦地表示自己不適合參與這個話題。

  送走萬學正,回屋裡坐好,唐大掌櫃道:“方運,你是否願意跟我玄庭書行合作?”

  “我自然是想合作,但合作的方法需要仔細商議。”方運微笑道。

  唐大掌櫃道:“那賣書的宣傳手段,五千兩你可願意賣?”

  “我就算不賣,用不了多久你們也能學會,五千兩自然要賣。但《西廂記》的唯一銷售權只給五千兩太少了。你們玄庭書行想要別人只買你家的書,但我的目的卻是宣揚文名,賺錢反倒在其次。也就是說,你我雙方的利益是矛盾的。”

  唐大掌櫃沉默片刻:“你那神秘老師果然厲害。我本以為你看不清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想到你竟一針見血。這樣也好,跟聰明人說聰明話,你有什麼要求。”

  方運道:“只要你們玄庭書行能保證我的書在十國每一國、每一州、每一府、每一縣銷售,並且允許除你們競爭對手之外的所有書鋪進貨販售,那我們就有一談的可能。”

  唐大掌櫃思索片刻,咬了咬牙,道:“聖元大陸有八千餘縣,有大約五百餘縣不在我書行的銷售範圍,不過你若是願意把以後所有的詩詞文小說等銷售權交由玄庭,我保證在三個月內讓那五百餘縣都有我們的合作書鋪,如果做不到,我們開自己的書鋪。”

  “不,我只準備把我的通俗小說交由貴行發行,至於其他書籍,我還不能確定。”方運道。

  “這……如果這樣,那您的價值遠不如我設想的重要。”唐大掌櫃道。

  方運微笑道:“那我如果每年至少寫一本銷售量不下於《西廂記》的小說,甚至能寫出比《西廂記》流傳更廣的小說,那我的價值又如何?”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42 PM

第47章 深研經義

  “你真能做到?”唐大掌櫃瞪大眼睛,不說《西廂記》在文學中的地位,單論銷量幾十年也未必能有一本通俗小說比得上。

  “我們可以簽訂契約,如果做不到我賠償你們,如何?”

  “好!”唐大掌櫃高興道。

  方運道:“據我所知,一本書若是定價十文,那麼文院和朝廷占四文,作者、書鋪和書行各占兩文。我若是要開書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做到玄庭的程度,文名散播減緩不說,甚至可能會耽誤自己的文位,所以我會選擇與貴行合作。不過這分成比例,是否可以調整一下?”

  “我可以做主,我們讓你半成,你可得兩成五。”唐大掌櫃道。

  方運笑道:“唐大掌櫃你沒說聰明話。這書銷量必然好,你們給各書鋪的分成會由兩成減到一成半,等於你們自身的分成不變。我也不多要,只要兩成八,如何?”

  唐大掌櫃低著頭,似乎在仔細算計,許久後抬頭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馬上與總掌櫃聯繫,敲定契約細則,明日再來找你。若是別的書行找來,還望你能遵守君子協定。”

  “那是自然,除非你們玄庭首先放棄,否則我不會與其他任何書行商討通俗小說的事項。”

  “方雙甲是個痛快人,告辭!”

  唐大掌櫃離開不久,李文鷹府上的家丁帶著蕩妖筆前來,護送文寶的除了兩個強壯家丁,還有一個舉人層次的牛蠻將。

  方運覺察有什麼在盯著自己,下意識仰頭一看,就見一頭極大的鷹妖在高空飛翔,那鷹妖鳴叫一聲,振翅離開。

  “不愧是大學士,送件東西都讓兩個蠻妖來,單單他的私兵恐怕就能屠滅一座縣城。”方運暗想。

  家丁把裝有蕩妖筆的錦盒給方運後,又遞出兩個小盒子,說裡面是兩塊田黃石,給方運做印章用,最後說李文鷹讓方運隨身攜帶蕩妖筆,尤其在城裡。

  方運不明李文鷹的用意,但知他不會害自己,否則他的文膽必然會出問題。

  家裡的幾個人清點完太后賜予的東西就開始生火做飯。

  江婆子和方大牛比楊玉環興奮得多,一直在念叨太后的賞賜,一直在誇方運,江婆子自告奮勇去做布包,要把太后的懿旨包起來,還說那就是尚方寶劍。

  楊玉環取了薄薄的一片龍宮血參,清洗一遍後放到水裡泡著,取出一半泡血參的水單獨給方運熬了一小砂鍋粥。

  粥做好後芬芳四溢,整個屋裡都充滿略帶海腥味的異香,僅僅聞著就讓人全身舒坦。

  楊玉環把粥放在方運桌前,道:“送禮的人告訴我,平常人不能直接吃龍宮血參,只能先泡水喝,泡十天左右,才能一點一點吃。這東西畢竟是龍吃的,一條小龍就有十丈長,咱們人族可受不了。”

  “你身子弱,咱們倆一人一半。”方運道。

  楊玉環急忙推辭道:“你是童生能受得住,我怕我現在的身體受不住這大補之物。”

  “那好,等再過些日子你再喝。”

  奴奴眼巴巴地看著方運的粥,輕輕用小粉舌頭舔著嘴唇。

  方運看到它這副饞樣,笑著問:“你想喝?”

  奴奴眼神著實掙扎了一陣,然後堅定搖搖頭,用毛茸茸的小白爪子指了指方運。

  “你讓我喝?”方運問。

  奴奴點點頭,兩隻小爪子放到嘴邊做出吃飯的動作,接著舉起雙臂,兩腿直立站起來,全身的白色狐毛豎起,變得蓬鬆,顯得更加大。

  “你讓我自己吃,好讓身體變強壯?”

  奴奴用力點頭。

  方運笑著摸摸奴奴的頭,說:“看來你是只有良心的小狐狸。”

  奴奴立刻咧著嘴笑起來,高興地蹦跳著。

  吃過飯,方運回到屋裡,拿起蕩妖筆仔細觀察。

  這是一隻普通的小楷毛筆,淡褐色的筆桿、灰白色的筆頭,這毛筆的筆桿明明是普通的竹子,但摸在手裡卻如玉石,而且足足有一斤重。

  方運深吸一口氣,粘著墨汁寫字,發現由於毛筆太沉,寫字比較彆扭,不過以後可能要經常用文寶筆寫字,他決定就用蕩妖筆練習書法。

  可惜他還是童生,無法利用紙上談兵激發蕩妖筆的力量。

  方運一邊寫一邊想:“經過今日之事,柳子誠必然會用別的手段打擊我,我一定要注意,在掌握紙上談兵之前,絕不出城。只要在聖廟籠罩範圍內,他就不敢殺我。本月十日的入學報導我也儘量低調,否則必然會被他利用。”

  “現在我在府城的根基還弱,沒有得力的幫襯。等我成為聖前秀才,就算你柳子誠不來找我,我也會主動找你,解決你這個大患!”

  練完字,方運拿起一本《經義述解》,這是一本教童生怎麼寫經義考秀才的書。

  方運從上面找一篇經義題目《求則得之》,不動用奇書天地,用縣令蔡禾教他的方法寫了一篇,然後再用書裡的方法評判。

  方運仔細分析。

  “我的這篇經義的等次應該不是丁,至少是丙中,甚至可能到丙上。我的經義的缺點是深度不夠,沒能全面闡述孟子的這句話,破題力度也不夠。但優點在於,我身為現代人接受海量的資訊洗禮,在‘立意’和‘列舉’方面超出普通秀才的水準,而立意恰恰是經義和策論重要的方面之一。”

  “簡單來說,經義就是先解釋一下題目,然後再用自己的例子或觀點來印證之前的解釋,接著引用一些名家的觀點佐證,最後收尾。《求則得之》這個題目的意思是去求索、去努力就能得到,我通過天真的孩童、莽撞的青年和睿智的老人三種人的求索來論證,然後又引用前幾天學到的半聖的話來證明我的觀點,在基本結構上沒出任何問題。”

  “接下來我要鍛煉破題的能力,學會在一開始就用最犀利的語句讓考官眼前一亮,之後再以新奇的立意吸引考官,接著摸清楚考官的理念去寫考官喜歡的眾聖語錄。”

  “不過,就算要迎合考官,也不能違背我自己的理念!我是為我的聖道作經義,不是為了科舉而作!”

  方運想到這裡,立刻覺察文宮輕輕一顫,才氣更加凝練,比連續苦讀三天更加有效。

  方運更加確信自己的選擇。

  方運繼續閱讀那本《經義述解》,足足看了三個小時,才看出點門道。

  “這《經義述解》的作者原本就是景國一個普通的進士,對經義的模式非常瞭解,對我有很大的幫助,但缺陷在於,他的思維太固化了,他太注重‘技’,涉及到‘術’就有些差了,更不用說‘道’。”

  “一篇經義的結構和起承轉合等都是技法,而如何讓破題深刻、立意新穎則是術的範疇,至於道,那是跟眾聖比肩的思想,我目前還不敢奢望。根據我的推斷,只要掌握技法就可以中秀才,而要中舉人必須有自己的術,進士的話則需要把技和術同時練到爐火純青的程度。”

  “至於道,至少要翰林才能摸到門檻。怪不得科舉只到進士,因為道不是考試可以分出高下的。”

  “我明白了,‘技’可清晰說明,但‘道’和‘術’卻難以用固定的模式讓人學會,所以我才會發覺這書的缺陷。要想學到真正的術和道,別人是教不會的,而且沒有一點捷徑。”

  “多看。大量閱讀那些名士甚至眾聖的經義,哪怕他們所作經義不適合科舉。他們的經義文章如同一粒粒種子,平時或許沒用,但在關鍵時刻必然能生根發芽,形成靈感。”

  “多想。思索別人的經義好在哪裡,思索自己的缺點在哪裡並想想怎麼改正,思索怎麼加強自己的強項。”

  “多寫。看和想都是‘收’不是‘放’,只有不斷寫,才能掌握如何把自己的理念和思想正確表達出來,達到收放自如。”

  “這本《經義述解》,閱盡。”

  方運毫不猶豫把這書收到奇書天地,以後就算再看也是只泛讀不精讀。

  方運繼續翻閱其他相關的經義指導書籍,有了經驗,他不再逐字逐句看,而是跳著看。

  月初的月光暗淡,屋裡一片漆黑,無燈無燭,但絲毫不影響方運看書。

  不多時,方運翻到一代大儒朱洪志早年間的著作,竟然也提到多看多想多寫等相關理念,如獲至寶,立刻決定明天就去買齊朱洪志的文集。

  “不愧是一代大儒,此人不僅自己會寫,也會教人,他的經義堪稱範本,結構嚴密,條理清晰,立意新穎,完全等於手把手在教人。這本《星空集》當真是考生必看之文。可惜別的考生不如我能快速讀書無法快速甄別,或者運氣不好沒能看到,或者不能領會其意,可惜。若能領會這書,輔以其他所學,考個秀才綽綽有餘。”

  方運鄭重把《星空集》收入奇書天地,然後閉目反復閱讀。

  一睜眼,已經到了清晨四點,天濛濛亮。

  “龍宮血參果然是好東西,我至今仍然精神抖擻。若是龍宮血參不斷,每天只睡兩個小時足矣!這樣,我在今年成為秀才的可能大大增加。”

  方運離開書桌,上炕睡覺。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43 PM

第48章 狐狸對韻

  僅僅睡了兩個小時方運就自然醒來,不僅不覺得疲憊,反而精神飽滿。

  “龍宮血參果然妙。以後有機會謝謝太后,她現在給我龍宮血參可比給我封爵更重要。一天學習二十個小時,不信我不能在今年成為秀才!”

  方運洗漱後快速吃了飯,開始早讀,和昨天一樣,閱讀各種經義指導類書籍,決定先把所有的應試方法吃透,再去寫經義。

  不多時,有人敲門,楊玉環去開門。方運聽聲音是昨天一起去詞會的賀裕樘,於是放下書去迎接。

  賀裕樘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把一些紙袋和一塊磚茶遞給楊玉環。

  “賀兄。”方運道。

  賀裕樘卻臉一紅,道:“我今天上午沒有課,正好有事路過,順手買了一些食物來看看。”

  “請屋裡坐。”方運隱約猜到賀裕樘的用意,把他請到屋裡,並刻意支開其他人。

  寂靜廂房,兩位青衫文人輕聲暢談。

  兩個人先聊了一些教學方面的話題,方運見賀裕樘實在抹不開口,就笑道:“賀兄今日來是有別的事吧?不如直說吧。”

  賀裕樘不好意思一笑,道:“你也知道,我在十年前考中秀才,至今一直沒能中舉,心中的膽氣漸漸被時間消磨。昨日看你寫了《陋室銘》,許久才睡下,因為這一文喚醒了我的膽氣。你放心,我不是向你要《陋室銘》原稿,只想你隨手寫一篇《陋室銘》曾與我,讓我領會其中要義,爭取一鼓作氣考中舉人。”

  方運立刻站起來向書桌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賀兄見外了,幾個字而已。”

  方運說著拿起蕩妖筆,醞釀一陣,認認真真寫了一遍《陋室銘》。

  因為不是首本初稿,這篇文沒有什麼異象。

  “先晾一晾,等墨幹了再說。”

  “好。”

  不多時,等墨水幹了,賀裕樘才上前去拿那頁紙,忍不住笑起來。

  賀裕樘贊道:“您這字真是越來越好了,我真想拜您為師,學寫字,學詩詞。以後我就把您的這幅字掛在書房裡,每日揣摩。居所是陋室,我的文宮亦是陋室,有了此文,我的文宮必然可以加固,能承擔的才氣必然會更多,到時候再去參加州試,考中舉人的機會更大。”

  方運恍然大悟,昨天沒人提,他也沒注意,只是以為《陋室銘》本身帶動了天地元氣,可聽賀裕樘這麼一說才明白。這篇《陋室銘》之所以受這麼多人追捧,主要是陋室和文宮可以完美結合。

  陋室銘也是文宮銘,所以才能形成剎那文膽,所以才能讓大學士李文鷹為之動容,不惜親自前來。

  賀裕樘對方運的手書《陋室銘》視如珍寶,小心翼翼卷好,小心翼翼放入懷中。

  做好一切後,賀裕樘道:“方運,你這《陋室銘》非比尋常,此等大恩,若有機會定當相報。”

  “一張紙而已,賀兄不用放在心上。我正好要去族學,是否一同前往?”

  “好。”

  方運走出院子,奴奴突然竄出來,站在方運的鞋面上,直立著身子用雙爪抱著方運的腿,仰著頭,露出一副哀求的可憐模樣。

  “有什麼事嗎?”方運問。

  “奴奴!奴奴!”小狐狸叫道。

  “我聽不懂。”方運無奈道。

  奴奴小眼珠一轉,突然跳上馬車,坐到方運平時坐的位置,然後想學方運的樣子坐在馬車椅子上,兩腿一伸,向後靠去。但是它太小了,結果後背沒碰到椅背,倒在椅倒上,雙眼一片迷茫,好像在說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

  方運失笑道:“你想跟我出去?”

  小狐狸立刻重新坐好,沖方運點頭。

  “你要聽話,不准惹事,知道嗎?”

  奴奴急忙用力點頭,然後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

  賀裕樘道:“你家的小狐狸真聰明,應該是妖族和普通狐狸的雜交吧?”

  奴奴突然怒了,站在座椅上,兩隻前爪放在腰間,瞪著賀裕樘大叫:“呀呀!呀呀!”她的臉都被氣紅了。

  方運還是第一次聽到奴奴發出這種叫聲,看來是太生氣了,於是上車把它抱在懷裡,輕輕摸著它的頭。

  奴奴嗚嗚低鳴兩聲,不再生氣。

  賀裕樘也上了車,坐在方運身邊,哪知奴奴跳到方運和賀裕樘之間,伸出小爪子去用力去推賀裕樘,要把他推下馬車,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兩人笑起來,賀裕樘向奴奴拱手道:“狐兄,我不該那麼說,我向你道歉,你一定比妖族高貴的多。”

  奴奴立刻轉怒為喜,挺直站立,面對賀裕樘,用小爪子指著自己,用力抬高頭。

  “它想說什麼?”賀裕樘問方運。

  方運笑道:“她想讓你繼續叫她狐兄。”

  “是嗎?請狐兄原諒在下。”賀裕樘開玩笑道。

  奴奴立刻露出一副饒了你的樣子,得意洋洋跳到方運腿上趴著。

  方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把手拿開,哪知它用力抓著方運的手,一直拉到它的頭上,然後舒舒服服叫了一聲,眯著眼打盹。

  方運把手緩緩拿開,奴奴反應極快,伸出小爪子按著方運的手,然後用毛茸茸的尾巴纏住方運的手腕,不讓他動。

  “嚶嚶……”奴奴低聲哀求。

  方運笑了笑,把手放在它頭上。

  奴奴又恢復了笑臉,在方運的手下美滋滋地閉目養神。

  賀裕樘問:“小公狐狸?”

  “應該是母的。”方運道。

  “那她怎麼喜歡被叫狐兄?”

  “我叫你賀兄,它聽著喜歡,其實什麼都不懂。”

  “嚶嚶!嚶嚶!”奴奴立刻抗議,好像在說:不准說我壞話!

  方運和賀裕樘哈哈大笑。

  兩人坐著馬車到達族學。

  進入教習室,那些老師笑呵呵跟方運打招呼,但每一個人都不怎麼自然,似乎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都想讓別人說。

  賀裕樘輕咳一聲,道:“方運現在一字起碼值十兩銀子,你們可要自重。”

  那些童生老師們只能悶悶不樂回去。

  八點一刻剛到,方運和往常一樣進入教室,不過奴奴有些害羞地站在門口,好奇地向裡面看。

  “小狗!”

  “是小貓吧。”

  “明明是狐狸!”

  “噓,上課噤聲!”

  眾學生看了幾眼小狐狸就不再看,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們。

  一個孩子忍不住叫道:“方先生,教我們作詩吧!”

  “是啊,我們也要寫出像《陋室銘》那樣的優美駢文。”

  “嗯嗯!”許多孩子用力點頭,眼睛裡充滿了期盼。

  方運奇道:“連你們也知道了?”

  一個孩子立刻道:“今早一個大官到我家做客!說讓我想辦法在下次小考中拿第一,向先生您要親筆手書《陋室銘》。先生您放心,我不會要《陋室銘》的,那種好東西不能亂給人。”

  “對!我爹說了,要詩詞也就罷了,要了您的《陋室銘》會折壽的,做人要懂分寸。”

  孩子們紛紛贊同。

  “很好,看來我沒白教你們《三字經》,那麼今天繼續教《三字經》。”方運道。

  “唉……”孩子們異口同聲歎氣。

  “先生,您就教教我們作詩吧。”

  “是啊,《三字經》晚一天教也不打緊。”

  一旁小狐狸轉了轉眼珠子,沒有跳到方運身上,而是老老實實坐在門口,仰望方運,像其他學生一樣。

  方運笑道:“你們真的想跟我學作詩?”

  不等學生們回答,奴奴突然舉起前爪用清脆的聲音叫道:“嚶嚶!嚶嚶!”

  學生們哄堂大笑。

  “連小狐狸都要聽您講詩詞,您就答應了吧。”

  “是啊先生。”

  方運沒好氣地對奴奴說:“上課時不准插嘴!”

  小狐狸立刻用爪子捂住嘴,用力眨了眨眼睛,讓許多孩子暗暗發笑。

  方運沉思片刻,發現這時代雖然有聲律書籍,但都不適合教給這些孩子,隨後腦海中閃過《聲律啟蒙》《訓蒙駢句》和《笠翁對韻》等啟蒙讀物,比較之後,發現《笠翁對韻》更淺顯易懂,於是做出選擇。

  方運道:“要作詩對聯寫駢文,首先就要學習聲律和對仗,不能一蹴而成。這樣吧,我正好在家裡自編《對韻》,就先教你們一點,如果你們喜歡就繼續教後面的。”

  “謝謝先生!”學生們齊聲感謝。

  奴奴不由自主地搖晃著尾巴。

  方運道:“那就從東字韻開始,你們聽好了: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濛濛。日下對天中。”

  誦完之後,方運問:“誰記住了,舉起手來。”

  其中五個孩子舉起手,其餘孩子都羨慕地看著他們。

  方運道:“嶽雲鵬,你起來背誦一遍。”

  那個叫嶽雲鵬的小胖子立刻站起來大聲道:“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濛濛。日下對天中。”

  “好。下面我念一句,你們跟著我一起念一句。天對地。”

  “天對地。”

  “嚶嚶嚶!”小狐狸的聲音摻雜其中,不僅沒有妨礙孩子們的記憶,反而有一種奇妙的韻律。

  方運微笑著看了小狐狸一眼,繼續道:“雨對風。”

  “雨對風。”

  “嚶嚶嚶!”奴奴受到鼓勵更加高興,繼續和孩子們一起發聲。

  “大陸對長空……”

  方運、奴奴和孩子們的聲音在教室裡回蕩。

  所有的孩子被這種和《三字經》一樣朗朗上口的對韻字句吸引,幻想著哪天能做出鎮國詩詞,所以大聲跟著誦讀,比學《三字經》更加賣力。

  不多時,族學的院長方鏡堂和其餘老師被從未聽過的聲音吸引到門外。

  方鏡堂手拂鬍鬚,輕歎道:“方運教書,狐狸對韻,必成傳世佳話。”

  其餘老師跟著點頭,賀裕樘神色凝重,低聲道:“方運這種音律教學恐怕會顛覆整個蒙學體系,未來能讓我人族增加數倍的戰詩詞。”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44 PM

第49章 不幸的消息

  方鏡堂冷哼一聲,道:“路膺年的下場你們也看到了,手不該伸就不要亂伸!”

  一個老師抱怨道:“您老別把我們當傻子啊。他教的東西說不定已經擺在劍眉公的桌案上,有了路膺年和二夫人的下場,誰還敢做什麼?說句沒骨氣的話,我們現在巴結方運還來不及呢。”

  “我們要是奪了他的名作,他若一生氣請聖裁,那可是至少奪一族、禁三代文位的大罪。那路膺年有二夫人撐腰敢小看方運,可昨日全城的高官都去了他家,現在誰敢奪?”

  “是啊,老太爺還誇了大夫人幫方運幫得對,說以後家裡大事小事都讓大夫人管,二老爺徹底失勢了。”

  “主家的事豈容你們在背後議論?”方鏡堂沉聲道。

  賀裕樘問:“院長,這《狐狸對韻》要不要馬上在族學裡推廣?”

  “這《狐狸對韻》考究很多,比《三字經》都繁瑣,正式成書可能要很久,先等一等。等教完《三字經》再請方運教。”方鏡堂道。

  一個童生老師突然低聲歎氣,道:“恨不能晚生二十年。”

  眾人一愣,歎氣聲接連而至。

  “我確信不出十年,這一屆甲班孩子大半都會成為秀才舉子,就算有人考中進士我也不吃驚。”

  “這方運,不得了啊,或許會和百家半聖一樣自成一家。”

  “或許能更上一步。”

  眾人沉默,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但沒人敢說。

  方鏡堂笑眯眯地道:“我方氏族學將來可是要做成書院的,甲班只有二十個學生太少了,至少要四十名學生才像個書院。”

  “您老的意思是把別的班的學生送到甲班?這不太好吧。”賀裕樘道。

  “誰說是別的班?是別的族學,是別的書院或私塾!新的二十個名額裡,十個是免費名額,憑真才實學考進來,另外十個是收費名額,咱們族學可不能總賠錢。別的班也可以擴招。”

  眾老師這才明白,一人笑道:“薑還是老的辣,借方運的名號打響族學,只有您才想得出來。”

  “不過方運會不會不高興?畢竟他還要考科舉?”

  “當然要先問過他再做打算,教書育人也是傳播文名的重要手段,一旦他成了名師,江州的孩子和父母必然更尊敬他。若是族學將來真成了書院,就稱為‘方運書院’或由他命名,讓他當院長。之後咱們書院出去的都是他的學生,自成一社不在話下。”

  “方社?好!”所有老師這才明白方鏡堂的用意,書院只是開始,壯大方運和方家才是目標,心思活躍起來。

  方鏡堂笑得更開心。

  一堂課講完,方運向外走去,對著奴奴一勾手,她就像小松鼠爬樹似的,飛快地爬到方運的肩頭,然後輕輕舞動著大尾巴。

  方鏡堂走過來道:“一起去教習室,我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好。”方運道。

  回到教習室,方鏡堂開門見山道:“方運,我想把甲班的學生增加到四十人,你是否接受?”

  方運道:“四十人和二十人對我來說差別不大,我沒意見,不過其他負責批改作業和試卷的老師擔子就有重了。”

  “你沒意見就好。”方鏡堂笑道,“族學會不斷擴招,一旦達到書院的標準就會去文院申請,我想讓你為書院命名並書寫匾額。”

  “為書院命名太過重要,就由您或大伯父決定吧。”

  “不不不,方氏族學要升格為書院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現在有了你,便有了可能。你對族學的重要性遠超我和守業,所以這個名字還需要你來敲定。等書院成立,你就是永遠的院長,以後這個書院的學生都是你的弟子。”方鏡堂笑眯眯地說。

  方運立刻明白方鏡堂的用意,這是在幫他培養日後的班底,而且這個方鏡堂把他看得比方守業的兒子都更重要。

  “好,那我回去想想,在申請書院前仔細想一個名字。”

  方鏡堂又道:“你那《狐狸對韻》極好,在我看來遠超《三字經》,所以你這段時間仔細編修《狐狸對韻》,對了,一定一起去文院提前備案。”

  “《狐狸對韻》?不錯,就以這個命名了。”方運扭頭看向肩膀上的奴奴。

  奴奴激動的嚶嚶亂叫,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斷搖掃著,在方運的肩膀上走來走去,最後似乎鼓足勇氣,羞怯地在方運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用爪子捂著臉、用尾巴蓋著頭,趴在方運肩頭一動不動。

  “哈哈。”方運笑著把小狐狸抓起,抱到懷中,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奴奴則低聲嚶嚶叫著,好像在說羞死了。

  眾老師也頗感有趣,倒不覺得稀奇,畢竟聖元大陸有靈性的動物妖物很多,集市上都有賣的。

  這時候,族學大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眾人皺眉向外面看去,都聽不清,但奴奴突然仰起頭,指著外面對方運大聲叫著:“呀呀!呀呀呀……”非常憤怒。

  賀裕樘道:“難道跟方運有關?你們別出去,我先去看看。”說完離開教習室。

  方運知道能讓奴奴生氣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頓時沒了好心情,輕輕撫摸著奴奴,靜等賀裕樘的消息。

  不多時,賀裕樘輕喘著跑回來,道:“是嚴躍的族人來鬧事!來了十多個人,正披麻戴孝在那裡哭喊。”

  “什麼?嚴躍死了?”方運問。

  “沒死。但那些人故意穿著孝服罵你,說嚴躍現在文宮碎裂,和死了沒什麼兩樣,說你心狠手辣。”賀裕樘憂心忡忡道。

  方鏡堂氣得鬍子翹起來,怒道:“簡直混帳!明明是嚴躍自取其辱,跟方運有何關係?莫非他去聖廟罵聖人被鎮滅文宮也要怪眾聖不成?清風不識字,文膽自有靈,他若不是藏著害方運的心,文膽豈能針對他?當日幾十個秀才都在,為什麼偏偏嚴躍和管堯源出事?”

  “太卑鄙了!簡直丟讀書人的臉!”一個老師罵道。

  “賭坊裡都知道願賭服輸,汙人文名還不想受罰?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方運別出去,你若出去他們必然會潑你污水,我去解決。”方鏡堂氣呼呼地向外走,六十多歲的人比青年人都矯健。

  賀裕樘直言不諱道:“嚴躍家人不是傻子,昨日連李大學士都幫襯你,他們若沒有依仗,絕不會來找你麻煩,極可能是柳子誠的手段。這些披麻戴孝的人傷不了你,但只要一天在,你的文名就會受損,他這是故意噁心你。”

  奴奴用力點頭,十分氣憤,甚至沖著外面呲牙咧嘴,要去咬壞人。

  方運沒有說話,現在說再多沒用,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這種事比設計在詞會上汙他文名更噁心,一旦日子久了對他非常不利,畢竟人都同情可憐的一方,未必在乎什麼對錯。

  “樹大招風啊。”方運心想。

  足足過了一刻鐘,院長方鏡堂氣呼呼走了回來,道:“方運,他們果然就是為了潑你髒水,無論怎麼勸都不行,我已經派人找官府的人,不能讓他們再這麼鬧下去。”

  方運道:“他們既然敢來,就不怕官府,畢竟嚴家是望族,差役拿他們沒辦法。不過,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用不了幾天,他們必然會主動離開。”

  賀裕樘急忙道:“你萬萬不可大意,這種事看似容易解決,實則難纏的緊。”

  方運微笑道:“鑒於他們找我鬧事,我希望院長允許我請假,嚴家人什麼時候不鬧事了,我什麼時候回來。”

  “理當如此。”方鏡堂道。

  方運道:“剛才院長說過甲班要增加人數,今日就宣佈吧。順便幫我宣佈兩件事。第一,等教完《三字經》,我會教《狐狸對韻》,教孩子作詩詞。第二,等我中了秀才,不僅會繼續教蒙童,還會開始教童生。”

  眾人驚愕地看著方運。

  “不愧是聖前童生,這借刀……咳咳,借筆寫字的手段太高明了。”

  “厲害!厲害!我這就幫你傳揚,務必讓甲班所有家長和所有名門望族、官宦之家得到這個消息!”

  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臉上又恢復笑容的笑意。

  賀裕樘道:“那咱們好好演戲,看看他嚴家能撐多久!左相雖大,可遠在京城,這江州可不是他柳家的,更不是嚴家的!甲班有幾個孩子深得老太爺喜歡,還有幾個孩子的父母在軍中有親戚,接下來,就看我們的吧。方運你從書院後門走,暫時不要來族學,我去向甲班的學生宣佈這個沉痛的消息!”

  “我也去告訴別的班的學生,他們和他們的父母天天盼著能進甲班跟你學詩詞,沾點才氣,現在你被嚴家逼走,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眾人壞笑著四散,各做各的。

  送走方運,賀裕樘用手揉了揉臉,在銅鏡前做出悲傷的樣子,來到甲班,讓正在講課的老師停下。

  賀裕樘走到講臺,嚴肅地掃視學生,悲痛地道:“甲班的學子,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方先生恐怕再也不能教你們了。”

  孩子們都懵了,那些大一點的孩子還好,幾個七八歲的孩子眼裡泛著淚花,隨時都會哭出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1:46 PM

第50章 方鎮國

  這些學生和方運相處雖然不長,可是卻非常喜歡方運。

  別的教書先生要麼照本宣科,要麼一天到晚板著臉,而方運的課不僅風格與眾不同,講的內容看似簡單卻又處處有道理,讓人印象深刻,連他自編的《三字經》和《笠翁對韻》都比別的蒙學讀物好無數倍。

  在他們心裡,最重要的是方先生已經被稱為大源府第一才子,他們無比仰慕。

  現在得到這個消息,很多孩子無法接受。

  賀裕樘繼續道:“你們也應該聽說了昨日的事情,有人辱駡方先生,但方先生寫《陋室銘》明志,他們懷有歹心,所以被剎那文膽擊碎文宮。今日嚴家人找了人在外面堵你們的方先生,還說不會放過他。方先生終究年輕,怎麼也鬥不過一門望族,只能暫時在家裡隱居,不能來族學了。”

  “嚴家人怎能如此可惡!”一個孩子怒道。

  “我要去府衙告狀!”一個小孩抹著眼淚說。

  “等我長大當了官,一定要把他們抓緊大牢,可惡啊!”

  賀裕樘歎了口氣,道:“方先生前幾天還說,就算考中秀才或舉人,也會來這裡教書,可現在卻很難再來了。為了防止嚴家人誤傷你們,今天只上半天的課,午間放學後你們從後門離開。明天清晨正常上課,若是他們還在,還是只能上半天。回去一定同你們父母講清楚。”

  賀裕樘轉身離開,那些孩子立刻議論紛紛。

  “可恨!方先生那麼好的人,怎麼會遇到這樣的惡人。我大伯說要是有人欺負我就找他,我這就去我大伯家!他在城衛軍裡當兵,一定能找來人打那些惡人!”

  “我家裡沒什麼人,但方大伯和方爺爺對我很好,大伯不在,我就去找方爺爺評理。氣死我了,我還想繼續和小狐狸一起學《對韻》!”

  “哼,我再等三天,要是衙門不管,我就帶著爹娘一起去州刑司門口鳴冤,我就不信連法家的官員也治不了他們!”

  中午一到,各個班級的孩子便從後門離開,族學為之一空。

  院長方鏡堂冷著臉走出正門,看著八個披麻戴孝的三男五女。

  幾個人罵了一上午已經累了,正在歇息,看到有人來繼續開口。

  “天殺的方運!還躍兒的文宮!好狠毒的人!”

  “不過是口角之爭,就碎人文宮,簡直和妖蠻無異,眾聖怎麼不降下雷電劈死他!”

  “聖前童生仗勢欺人啦!老天不長眼啊!”

  方鏡堂看著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厭惡地道:“嚴婆子,族學馬上要關了,你們走吧。”

  “走?方運不去給躍兒磕頭賠罪,我死都不走!躍兒可是堂堂秀才啊,文宮說沒就沒了,只有妖蠻才下得了那麼狠的手!”

  方鏡堂怒道:“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嚴躍文宮不碎,那倒楣的就是方運,萬一他被嚴躍這群畜生害了,我景國豈不是損失一位聖前秀才?嚴躍的文宮碎的好,我只恨當時劍眉公怎麼沒一口氣吹死他!那種畜生,到死也無法凝聚文膽,連雜家文膽都凝聚不了!”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害了我侄子的前途還有理了,你們簡直殺人不眨眼啊!你還瞧不起雜家文膽?小心半聖呂不韋降下聖罰劈死你!小心左相把你流放!”

  方鏡堂冷笑道:“呸!輔國實幹的雜家自然是我讀書人楷模,但左相取雜家之糟粕,亂朝綱、媚妖蠻、禍景國,結黨營私,以下克上,妄圖學封聖前的呂不韋當一代權相,就他也配代表雜家?我奉勸你們一句,你們嚴家若還是被人當筆使,遲早要倒大黴!”

  方鏡堂說完,也不管那些人的罵聲,讓門房關了正門。

  方運回家的早,順路買了許多書籍,不能總收入奇書天地,總要有些書擺出來作樣子。

  他一口氣買了三十多本考取經義的指導類書籍,在回來的路上快速翻看。

  小狐狸奴奴就在一旁認真地跟著方運看,一副認真好學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看懂。

  它偶爾偷偷瞄一眼方運,一旦發覺方運看它,馬上更加認真看書,甚至深沉地點一下頭,好像在說上面說得有道理。

  方運粗粗翻看了十幾本,發現大都是陳詞濫調,沒有什麼特別有用的,放下書,閉目沉思。

  “這些書本身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我。我竟然在一夜之間理解了經義的大部分‘技法’,奇書天地做不到,才氣灌體也做不到,文宮也做不到,難道是種種力量合起來讓我的頭腦變強了?”

  “才氣和龍宮血參可以讓我的身體包括大腦更強,而奇書天地可以提供給我足夠的文字資料,那個資訊大爆炸的時代讓我擁有連半聖都不具備的能力和見識,再加上這些天一直苦學,所以才讓我的學習能力越來越強。”

  方運想通這一切,繼續讀書。

  回到家,方運依舊認真學習。

  學習的過程很枯燥,但方運心中的那個聲音一直在激勵他,成為他的動力。

  “我想成為半聖,一觀世界之妙。我想知道,聖人之上還有沒有更高的文位!”

  隨著學習的深入,方運發現一件奇事,他有時候會覺得練字、學習眾聖經典枯燥,偶爾會厭惡,但是,每當悟透一些道理,每當才氣增加或更加凝練,內心深處就會獲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或許,這就是精神的洗禮,類似孔聖所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覺。”

  中午時分,唐大掌櫃來訪,一見到方運就道:“我本以為你之前在方氏族學,到了才發現已經關門,嚴家的人在那裡,你沒事吧?”

  “沒事,很快就會解決。我們談契約。”

  於是兩個人進入屋裡一條一條地談判契約條款。

  足足一個下午才談好,身為舉人的唐大掌櫃滿腦門汗。

  “你要是科舉失利,來我們玄庭書行吧,我們可以給你進士的待遇。”唐大掌櫃道。

  “好。”方運笑著答應。

  唐大掌櫃拿出十張一千兩的銀票,遞給方運,道:“這是聖院錢莊的一萬兩銀票,你仔細看一看,之後和我一起去文院正式簽署契約。”

  方運接過銀票仔細查看,問:“這銀票的紙張和普通的紙不一樣,據說是摻入了聖頁的邊角料等物?”

  “確有此事。聖頁對製作的要求很高,每年總會有大量的廢棄紙頁紙漿,大都用來製作銀票或者特殊的文書。”

  方運點點頭,收起銀票,道:“你先留在正屋喝茶,我找大牛有一些私事。”

  隨後方運把方大牛找來,讓他抄了《狐狸對韻》的一小部分,然後帶著和唐大掌櫃前往文院。

  走到半路,兩個人聊到聖頁,唐大掌櫃笑道:“過不了多久,聖院就會把聖頁送給你,你現在只是童生,不知道多久才能上前線與妖蠻作戰,想不想轉手賣掉一部分聖頁?”

  “你想收聖頁?多少錢一張?”

  “三萬兩一張。”

  “不是聽說龍族的出價是五萬兩一張嗎?”

  “首先你要找到龍族,其次你要保證不被聖院知道,否則就是背叛人族,最後你到手的是等值的海底珠寶,而不是貨真價實的銀票。”讓大掌櫃道。

  “我就猜人族不會放任聖頁外流,這東西畢竟能讓戰詩詞為威力翻倍、化虛為實。我想問問你,我現在有《春曉》《歲暮》和《商山早行》三首詩登《聖刊》,應該能拿到多少聖頁?”

  “按慣例,縣試最佳之詩無論是什麼層次,都可得一頁,《春曉》又是幾近鳴州,自然又可得一頁。《歲暮》得一頁。《商山早行》是鎮國詩,慣例是得三頁。不過到了鎮國層次,獎勵聖頁反而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進入學海、聖塔等地的機會。其實這些太遠了,等你成為進士進入學海,自然就明白。”

  方運純粹是好奇,而唐大掌櫃卻怕他好高騖遠,方運也就沒深問。

  方運道:“加上蔡縣令送的,我現在手裡一共也只有七張聖頁,用完就沒,我捨不得賣。”

  “嗯,聖頁珍貴,儘量留著保命,等你日後多了想賣,一定先找我。”

  方運笑道:“這聖頁應該還有別的作用吧?”

  唐大掌櫃坦然道:“對,一般大學士文寶或以上的文寶都不會賣錢,要麼以物易物,要麼用聖頁交換。眾聖世家也不缺銀子,所以經常用聖頁交易。”

  兩個人進入州文院簽訂了契約便分開,方運則拿著方大牛寫的部分《狐狸對韻》找到周主簿。

  周主簿一看方運來,放下手中公文,看了一眼方運手裡的紙張,看玩笑道:“不會又是代童生方大牛的手筆吧?”

  “就是他的,我新編的《狐狸對韻》,沒寫完,先備案,避免被人搶了。”方運笑著把稿紙遞給周主簿。

  “現在誰敢搶你方鎮國的大作。”

  “我又有新外號了?”

  周主簿笑道:“當然,不到一個月雙鎮國,不是方鎮國是什麼?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周主簿開始不由自主讀著《狐狸對韻》。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2:16 PM

第51章 厚積薄發

  方運拿來備案的雖然只有短短兩三百字,可周主簿竟然連續讀了整整三遍才停下,越讀神色越悲傷。

  方運感到莫名其妙,他知道這《對韻》對這個世界有著無比巨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大力發展戰詩詞的當代,可周主簿怎麼突然就悲傷起來了?

  周主簿唉聲歎息道:“我當年若是能得此文,何至於詩詞一直難等大雅之堂!我只當是詩詞誤終生,今日才知師非方鎮國!三十年前為何不讓我學此《對韻》!為何啊!”

  周主簿幾乎捶胸頓足,差一點就嚎啕大哭。

  方運只好勸說:“其實周主簿現在攻讀詩詞也不遲。”

  周主簿卻道:“晚了!我等心靈蒙塵,文膽暗淡,就算學了這《對韻》,也不得詩詞靈秀,已經過了最好的時候。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繼續走‘仁’‘義’‘勇’等諸般大道,總有一天厚積薄發,文位連升。或者爭功名利祿,為子孫後代謀一個富貴,希望後代可在文位之路上走得更遠。”

  “你選擇厚積薄發?”方運問。

  “我選擇後者,或者說八成以上的人會選擇後者。左相之所以能有如今大權,不僅因為他精研縱橫家的遊說之道,也不僅僅他師從呂不韋呂聖精讀《呂氏春秋》,最重要的是有太多的官員選擇後者。你那《枕中記》的黃粱一夢之所以被我稱作微言大義,就是因為文出正逢其時。”

  方運點點頭。

  “方運,你前途遠大,莫要學我等。對了,為何取名為《狐狸對韻》?”

  方運就笑著把奴奴在課堂的表現告訴周主簿。

  “除了甲班的學生和老師知曉這《狐狸對韻》,沒別人了嗎?”

  “除了族學裡的人,只有我和大牛知道。”方運回答。

  “我會把這篇文送交院君大人,然後請他派遣‘刑殿’的人找出所有知道這《狐狸對韻》的,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在你成書之前,堅決不能外泄。”

  “刑殿?我沒聽錯吧,至於嗎?”方運無比吃驚。

  刑部、刑司等是各國的政務機構,可刑殿不一樣,那是聖院的最高執法機構,至少要凝練了文膽的舉人才能加入,而且每一個人都在眾聖雕像前宣誓,為了維護人族的最高利益而存在,連眾聖世家都只能影響而不能控制刑殿。

  只要刑殿出馬,那就是驚動十國的大事,往往是抓背叛人類的文人,手段極其很辣。

  “必須要動用刑殿。那《三字經》我看不出價值,但這《狐狸對韻》的價值顯而易見。這《狐狸對韻》是一種全新的聲律啟蒙方式,論文采或許勉強出縣,但論重要性,還在鎮國詩詞之上。你千萬不要倉促編寫,一定要認真,哪怕再過一年編寫完我們都等得起。這恐怕是你成大儒的機會。那衣知世不過三十多就能成大儒,就是因為編寫了一部《知世文選》,字字千金,據說原稿擲出,地陷三尺。雖然只是機會,不能必成大儒,可比我們這些連機會都沒有的人強萬倍。切記,不可魯莽成書。”

  方運原本想早寫完,可聽周主簿這麼說,只好道:“我最早在下月成書,不會像寫《三字經》那麼快。”

  “下月?雖然倉促了一些,不過也不算太快,你早有腹稿吧?”

  方運鎮定如常,道:“當然。我年幼愚鈍,一直想找一條學詩詞的捷徑,就慢慢總結這些聲韻對仗,所以後來才有了那些詩詞,只不過最近才生出編寫成書的念頭。我年少時常在河邊思索對韻,被人誤會發呆偷懶,現在想想,那些委屈不算什麼。”

  方運心中捏了一把汗,幸好當年那個方運有些傻呆呆的,經常去河邊發呆胡思亂想排解心中愁悶。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象,你這才叫臥薪嚐膽,厚積薄發!那些嘲笑你的孩子現在恐怕後悔萬分,等你飛黃騰達的那一天,就可以把河邊悟道寫入你的自傳,警示後人。”

  方運暗道這牛越吹越大了,竟然成了河邊悟道。

  “大人您過譽了,備案時我還要做什麼?”方運問。

  “你在這手稿上簽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就可以走了,我會把這稿子交給院君大人,這個層次的文稿必然由他親自保管,不能讓別的官吏看到。我送你出去,然後就去找院君大人,讓他派刑殿的人封口。”

  兩個人一起向外走,方運問:“李大學士在聖院也有任職吧?”

  “當然,他是‘戰殿’的人,而且是海妖院的東海副掌院,主持對東海龍宮的日常事務,在聖院的地位和實權還要高於左相。左相要是來江州時候正好遇到海妖入侵,那劍眉公就可以指揮他。所以哪怕劍眉公再怎麼罵左相,左相也只能忍著,除非左相成為大儒。”

  “怪不得。”方運道。

  “希望你能成為下一個劍眉公,而不是禍國相。院君大人快要回府了,我去處理這《狐狸對韻》。”周主簿拱手道。

  “告辭。”方運一拱手,向外走去。

  方運望著文院街前熙熙攘攘的路人,踩著石子路面緩緩前行,讓方大牛駕著馬車跟在身後。

  夕陽下的文院街有著別樣的景色。

  這裡大都是書生士子,有的形單影隻,有的拖家帶口,有的三五成群,大多數人臉上都洋溢著輕鬆的笑容。

  有的是來書鋪買《聖道》和《文報》的,有的是來買文房四寶,還有的是買書籍的,甚至有人只是來逛逛,感受這裡的氣息。

  討價還價聲,吆喝聲,竊竊私語聲,高談闊論,各種聲音充滿了這條古風古韻的大街。

  “墨香伴書聲,鬧市亦不俗。代表這個世界的不是那些高官顯貴,也不是豪門世家,而是一座座文院,一條條文院街,還有這一個個人。”

  方運淡然一笑,一路順利走出文院街,回頭望瞭望即將落山的夕陽,踏上馬車。

  方運回家後,跟楊玉環、方大牛和江婆子商量買新宅院的事情。

  唐大掌櫃一次支付一萬兩銀子,是一筆真正的鉅款,哪怕大源府的房價遠高於濟縣,一萬兩銀子也夠在普通地段買一套三進三出的大院子。

  方運其實不想買太大的房屋,有自己書房加小院就滿足了,但他想讓楊玉環住的更好、吃的更好,而他日益增高的身份也不允許他的住所太簡樸。

  方運讓楊玉環明天去找方夫人,有方夫人這個土生土長的大源府名門夫人,選購房屋不會出任何問題。

  飯後方運繼續苦讀,練字,沒有絲毫懈怠,在休息的時候還會思考。

  “如果說武者需要練拳、切磋和生死相鬥才能步步變強,那麼我們讀書人不斷看書、不斷寫文寫經義寫詩詞就是練拳,去參加詩詞文會就是切磋,利用戰詩詞就是生死相鬥。目標不同,道路不同,但努力相同!收穫相同!”

  “努力未必成功,但一定會有收穫!而不努力,什麼都沒有!”

  “聰明也好,天賦也好,奇書天地也好,不是成功的原因,而是努力的理由!”

  “那些有天賦並努力的人,是人族的頭腦。”

  “而那些什麼都沒有卻依然努力的人,是人族的脊樑!”

  “選對方向,努力向前,才是成功的原因!”

  方運隨著不斷學習,不斷體悟,信念更加堅定,文宮也更加堅固,才氣也遠比那些渾渾噩噩的童生增長得快。

  一直到淩晨四點,方運才睡下。

  六點方運準時起來,吃過早餐後,先教楊玉環識字,然後在奴奴的陪伴下讀書學習。

  方運的住所十分安靜,但隔著幾十條街道的嚴家卻不一樣。

  一大早,嚴家的門房和往常一樣,迷迷糊糊走向大門,看沒等靠近,就被一股惡臭熏得差點昏過去。

  門房仔細一看,大量的汙物糞尿從門縫裡流進了院子,離院牆近的地方到處都是死老鼠、腐爛的肉和各種汙物。

  門房捂著鼻子往回跑,同時大叫:“老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不多時,嚴家的人全部起床,急忙處理門前的汙跡,打開門一看,門外根本站不住人,牆壁都被人塗了噁心的東西。

  “誰做的!別讓我查出來!否則把你碎屍萬段!”嚴家大老爺的怒吼在空中回蕩。

  六點半剛過,嚴家的親戚以嚴婆子為首聚在一起,和昨天一樣披麻戴孝向方氏族學走去。

  他們走到一處僻靜處,十多個蒙面大漢沖出來,一人一條麻袋,把所有嚴家人套住,一通拳打腳踢,然後迅速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搶走嚴家人身上的銀錢。

  七點半,嚴典吏慢慢悠悠握著熱乎乎的小紫砂壺去府衙,他只是個普通秀才,靠著堂兄所在的主家是望族,僥倖成為九品的實權典吏,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日子過的非常滋潤。

  進了府衙,門衛雜役見到他和往常一樣問好,他笑著點頭,很享受這些人的恭維。

  走了幾步,正好看到府城的捕頭,嚴典吏笑著道:“老潘,今兒挺精神啊?”

  潘捕頭卻跟見了瘟神似的,扭頭就走,完全當看不到他。

  嚴典吏疑惑不解,又看到平日裡關係不錯的劉庫使,笑道:“今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劉庫使猶豫片刻,道:“你趕快跟嚴家撇清關係吧,昨夜老夫人把孫府台罵了個狗血噴頭,孫府台今早剛大罵完嚴家。”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3:38 PM

第52章 母子送房

  嚴典吏疑惑地問劉庫使:“嚴躍不是已經文宮破碎,方……那人還不放過他?”

  “方運根本就沒找嚴躍的麻煩,也不知道嚴家人發了什麼瘋,竟然披麻戴孝去方氏族學找方運的麻煩,讓方運去給嚴躍跪地磕頭。”

  嚴典吏嚇了一跳,罵道:“他們是瘋了不成?堂兄再蠢,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啊!那方運現在已經勢不可擋,他們怎麼還要去為難方運!老夫人為什麼罵府台大人?”

  “據說那方氏族學準備擴大招生,由方運親自教學生作詩詞,老夫人的外孫本來能去的,可嚴家人去方氏族學堵門,方運就不教了。那孩子哭著向老夫人訴苦,老夫人管不了嚴家,自然就拿自己兒子出氣。”

  嚴典吏心頭猛地一跳,道:“要壞事!若是小事不打緊,要是事情鬧大了引發民怨,府台大人就有藉口插手,我們嚴家要倒楣了。你說我堂兄他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劉庫使目光一閃,道:“你能猜到。我還有事,先走了。”

  嚴典吏心知事關重大,轉身離去,快步前往嚴家。

  走到半路上,嚴典吏發現嚴家米店竟然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嚴崇年你個老王八,害的我們孩子沒書讀,考不上童生,別逼我們魚死網破!”

  “你們嚴家不是在大源府有九家米店嗎?從今天起,我們把九家全堵上!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們!我們方家人不是軟柿子!”

  “連聖前童生你們都敢害,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可是文曲星下凡,將來是要當狀元的!”

  “方先生說好教我們孩子作詩詞,生生被你們毀了,官司打到聖院我們也有理!”

  那些看熱鬧的人聽完來龍去脈,也跟著罵嚴家人。

  嚴典吏心道壞了,方家是名門,方老太爺出面不至於壓不住更小的望族嚴家,可方家高層不出面,只讓這些孩子家長出面,那就是想在幕後推波助瀾。一旦學生家長真要聯合起來去州刑司、州法司,嚴家必然遭到朝廷責斥,甚至取消所有冊封,失去望族的地位。

  “嚴家米店的招牌是徹底砸了!在普通人心裡,聖前雙甲童生是整個大源府的驕傲,而且是寒門子弟,九成多的人把他當自己人。嚴家人想害他,無論成敗都會搭上自己的名聲。”嚴典吏搖頭心想。

  嚴典吏雇了一輛馬車前往嚴家。

  嚴典吏到達後看著一片狼藉的嚴家門前,七八個人正在處理那些穢物,地上擺著一些方磚供人通過。

  嚴典吏正猶豫,幾個人快步走過來,有兩個女人還抹著眼淚,仔細一看,都是嚴家人。

  “怎麼了回事?”嚴典吏急忙問。

  “伯父!我娘被人打了!她說一定是方家人做的,要請嬸嬸主持公道。”

  “什麼?這事是嫂子指使的?我早該想到大哥沒那麼糊塗!”嚴典吏很清楚堂兄嚴崇年的脾氣,雖然待人刻薄、見錢眼開,甚至可以說卑鄙無恥為了自己害了許多人,但絕對不是傻子,不可能去招惹現在江州乃至景國的大紅人。

  “你們在外等著,這事我來處理!”嚴典吏用袖子捂著口鼻,踩著方磚快步向裡跑。

  嚴家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嚴典吏跑進第三座院子,發現他的嫂子嚴夫人正披頭散髮跪在地上,臉上有清晰的掌印,而嚴家的家主嚴崇年正在罵她。

  嚴典吏急忙道:“大哥,府台大人發火了,咱們家的所有米店也被堵了,這事必須儘早解決,不然嚴家就完了。”

  “我知道,正想辦法!這個不成器的蠢貨,被別人撩撥了幾句,就找人去給躍兒報仇。”嚴崇年怒道。

  “誰在挑撥?”嚴典吏問。

  嚴崇年看了看周圍沒有外人,罵道:“除了柳子誠那頭狼崽子還有誰!他家是名門、有個左相,有個被左相看重的解元,可以跟方運鬥,不怕方運不怕劍眉公,但我們嚴家有什麼?老子兒子多,毀了一個還有仨,為了一個蠢貨得罪方家和劍眉公?我才沒那麼蠢。你來的正好,快出個主意,怎樣才能快速平息此事。”

  嚴典吏道:“您是怕方家,還是怕劍眉公?”

  “當然是怕方運讓劍眉公出面,就劍眉公那性子,一言不合就敢拆了嚴家,誰叫咱們理虧,我又沒有官位。還有那個方大眼,他是兵家的人,又是府將軍,和劍眉公一樣不講理。”

  “那您馬上帶著厚禮去方運家,不,要去方氏族學,在什麼地方出的事就在什麼地方解決,這樣既能向方運賠禮,也能平息方家的怒氣,讓人知道在方氏族學鬧事的後果。”

  “好,就這麼辦,不過準備什麼厚禮?”

  嚴典吏仔細一想,道:“這次您得大出血了,畢竟換誰被那麼栽贓害文名,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說吧,我受得了。”

  “方運不是寫了《陋室銘》麼,您如果能送他一座大宅院,事情恐怕就解決了。不過起碼要八千兩以上的大宅院。”

  嚴崇年一聽差點氣吐血,突然一腳踢倒嚴夫人,罵道:“你們母子簡直就是我的剋星!當兒子罵別人家裡窮,當母親的馬上逼我去送房子,我怎麼攤上你們兩個掃帚星。”

  嚴典吏低著頭說不出話,這事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一定會笑破肚皮,可發生在嚴家,他怎麼也笑不出來,實在是太憋屈。

  嚴氏也一聲不吭。

  嚴崇年繼續罵道:“八千兩啊,這座大宅當年也不過是七千多兩買的!”

  “大哥,你想通了沒有?”

  “我還有什麼想不通的,扔出去八千兩,總比方大眼或劍眉公殺到家裡好!老楊家已經搬去雲海,他那大宅要價九千一直沒賣出去,我要是去買能便宜點。你去幫我聯繫老楊的侄子,他管這事,我親自帶人去方氏族學賠禮。”

  這時候嚴氏低聲道:“買了楊家的大宅咱住那裡,把這裡給方運。”

  “蠢東西!”嚴崇年氣得還要動手,嚴典吏急忙攔住他。

  “別打嫂子了,正事要緊。”

  嚴崇年道:“不能便宜柳子誠那個混蛋,他不是讓他表弟挑撥嗎?那我們就供出他表弟,讓他表弟不能在留在府文院。走!”

  嚴崇年還沒等出門,一個家丁慌慌張張跑出來,道:“老爺,不好了,漕運衙門把咱家的糧食扣了!趙通判放話出來,他兒子要是當不了方運的學生,以後嚴家別想用漕運了。”

  嚴崇年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糧食這類大宗貨物必須得靠水運,要是離了漕運衙門用馬車運,成本會讓他破產。

  “媽的!”嚴崇年轉身就要去打嚴氏,哪知嚴氏用手腿並用膝行逃竄,跑的還挺快。

  嚴典吏急忙道:“大哥,解鈴還需系鈴人,現在關鍵是方運。”

  “對對對!不就是八千兩的大宅院麼,我買了!走!”

  與此同時,方家大夫人正帶著楊玉環四處看房子。

  方運一直在家裡學習,直到九點多,賀裕樘來訪。

  賀裕樘見到方運就大笑道:“方先生好運道啊,剛寫了一篇《陋室銘》,就得到一座大宅院。你要是寫一篇《皇宮賦》,豈不是能得一座聖院?”

  “怎麼回事?”方運問。

  “原來去族學鬧事的不是嚴崇年指使的,是嚴夫人被柳子誠的表弟挑撥,為了給兒子報仇才讓人去鬧。”

  “柳子誠的表弟?果然如我所料,有沒有什麼辦法治他?”方運道。

  賀裕樘得意笑道:“我已經讓學子的家長聯名上書州文院,請求李大學士革除柳子誠的表弟在府文院的學籍。那府文院的院君是左相的人,恐怕已經跟柳子誠勾結,不能去府文院上書。”

  方運皺眉道:“府院君不是被李大學士罵走了嗎?還會妨礙我?他就不怕李大學士?”

  賀裕樘道:“他當然怕,但如果柳家給了他足夠的好處,讓他調往京裡,那劍眉公也拿他沒辦法,畢竟吏部掌握在左相手裡。他若是敢傷你,劍眉公就敢憑聖院的職務殺他,只要他不是動手傷你,劍眉公最多只能參他一本,不好動手。更何況,左相的人會想方設法打擊文相一系,而你顯然已經被打上文相的標籤,他不可能不針對你。”

  “看來我要是進了府文院,日子不好過啊。”方運道。

  “是啊。不過還好,你在《聖道》上三詩同輝,《文報》也報導了你的事,你現在文名大漲,咱們景國子民都喜歡你。府院君是掌管府文院不假,可別的官員必然護著你,大部分學子也會站在你這一邊,咱們景國是有屈服左相的賤骨頭,可硬骨頭也不少!”

  “賀兄的骨頭一定很硬。”方運笑道。

  “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這時,傳來敲門聲。

  “可是方運方案首的住處?”

  “正是。”方運說著,走到大門口,打開簡陋的木門。

  一個家丁打扮的人恭敬地用兩手遞過一封紅色請柬。

  “這是我家主人給您的請帖,請您收好。”

  “謝謝。”方運收起請帖。

  關上門,方運拆開一看,原來是漕運衙門的趙通判,六品官。府衙也有個六品通判,但實權卻跟漕運衙門通判不能比。

  江州河流密佈,漕運發達,所以漕運衙門的地位特別高,而大源府又是僅次於玉海城的漕運樞紐,漕運通判的地位甚至不比大源知府差。

  “誰家的請帖?”賀裕樘問。

  “漕運衙門的趙通判。”

  “這位可是實權啊。”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10 PM

第53章 不勝其煩

  方運也知道漕運財大氣粗,不過沒想到一個六品實權官員這麼快就送來請帖,一點都不在乎左相。

  方運問:“這趙通判和左相的關係是否深厚?”

  賀裕樘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漕運乃國之命脈,一向是皇家宗室擔任漕運總督,現在由那位酒肉皇叔擔任,他喝醉了酒就罵左相,無賴至極,左相見了他只能繞道走。不過他除了好吃好喝,幾乎沒有污點,監察院的禦史們都不想搭理他,總不能天天彈劾他喝酒鬧事。”

  方運不禁笑了起來,景國有關那位酒肉皇叔的故事很多,雖然大都很荒唐,卻不讓人生厭,而且做過不少看似糊塗卻很公正的事情。

  “既然趙通判走的是皇室的路子,那見見無妨。”

  方運話音剛落,咚咚咚的敲門聲又響起。

  “可是方府?”

  兩人相視一眼,方運再次去開門,來的依然是一個家丁模樣的人。

  “這是我家大人的請帖,還望您一定賞光。”

  方運接過信一看,是江州法司的龔司正的邀請,四品大員。刑司負責抓人,而法司負責審案,這位龔司正同樣是江州實權大員。

  方運打開請柬一看,原來是他的一個小兒子剛剛聘請了一位秀才當啟蒙老師,舉辦一場謝師宴,邀請方運參加。

  方運問賀裕樘:“這位跟左相的關係如何?”

  “左相的同鄉。”賀裕樘神色有些不對。

  方運道:“他請我去參加他兒子的謝師宴,似乎是想讓我教他兒子,只是他為什麼不怕左相?”

  賀裕樘道:“他是左相的同縣,怎麼都不可能背叛,左相對他很放心。不過,人都是有私心的。你現在名氣那麼大,又很會教學生,他自然想讓自己兒子得到最好的教導,畢竟他年紀不小了,要為後代著想。只要左相一天沒親自開口針對你,他就可以裝糊塗。左相正是用人之際,就算知道他的小算盤也拿他沒辦法,畢竟他在江州幫了左相不少的忙,換了別人等於自亂陣腳。”

  “你對朝堂上的事倒是很清楚。”方運道。

  賀裕樘笑道:“我們這些秀才都是‘口舌閣老’‘街頭相爺’,將來都想謀一份功名,所以一直關注政事,聽得多了,也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方運道:“他年紀大了,可以主要考慮後代,但我還要上進,不想跟左相有牽扯,這個宴會我不能去。”

  賀裕樘道:“如此甚好。等你搬到新宅院,一定記得雇個門房,到時候你的拜帖、請帖會如雪花般傳來。江州的一大半州衙門都在這裡,加上大源府的官員和望族名門,就算過半官員懾于左相之威不會邀請你,其他人也足夠你忙的了。”

  “不會吧?真有那麼多人邀請?”

  “怎麼不會?先是聖前雙甲,接著三詩同輝在《聖道》,然後是煉膽的《陋室銘》,又得劍眉公庇護,邀請的人當然會很多。說句大家心裡都明白的話,這十年內景國或許是左相的天下,但十年後,你至少可以抗衡左相,甚至可能力壓左相。你的潛力,景國第一!”賀裕樘深深地看著方運。

  “十年,太久了。”方運輕歎。

  “是啊,十年太久了,不然左相一系的人不會針對你,柳家更會主動求和。所以我勸你,等中了秀才後,讓你伯父方守業將軍送你一張‘平妖詩會’的請柬,然後你一直留在玉海城,等到確信中舉的那一年再回大源府參加州試。”

  “左相在玉海城的力量薄弱?”

  “何止薄弱。玉海城在一百多年裡被軍方力量控制得水潑不進,文院一系的官員可以進入,左相手下的人誰去誰倒楣,左相只能放棄那裡。只要你去了玉海城,給柳家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招惹你。江州有句俗語叫院君斷,將軍狂,州牧一直在思量,那位將軍就是州軍的統帥張破岳張都督,人是狂,但俠肝義膽,極為受江州軍士愛戴。他身為軍方的翰林極為愛才,柳子誠要是敢去玉海城找你麻煩,那就不是燒柳家當鋪那麼簡單了。”

  “多謝賀兄提醒。據說成為秀才以後,若想增強才氣,最好要去殺妖滅蠻。精彩的名篇不是人人能做,但殺妖滅蠻每個秀才都可以。”

  “對,所以各國軍方也是人才輩出的地方,一點不下於文院系。一旦文院系的人感覺才氣難以精進,都會試著通過平妖突破。畢竟我們讀書人都修文膽,不能殺妖滅蠻算得什麼文人!。”

  “賀兄也殺過?”

  賀裕樘驕傲地道:“我曾經和士兵配合,殺過數百妖民、十多個妖兵,還輔助殺過一頭妖將。你可能不知道,妖怪極強,普通妖民的身體就比童生強,那妖兵更是可以跟秀才獨戰而不落下風。至於妖將,我其實就是偷偷用《易水歌》的刺客刺了它一下而已。”

  “賀兄是我等楷模。”方運道,他知道《易水歌》就是《荊軻刺秦歌》。

  哪知賀裕樘心虛道:“其實我那是咬著牙跟海妖戰鬥,後來完成最低的軍功,有了當九品官的資格,我就急忙回到大源府。”

  方運點點頭,這點他知道,舉人或以上文位的人可以直接當官,但秀才要當官必須要歷經殺妖滅蠻,有了基本的軍功才能任職。

  賀裕樘歎息道:“其實還是傳世戰詩詞太少了,秀才能用的更少。我天資愚魯,花了三年的時間才能掌握《易水歌》、《與子同袍》和《君子于役》。只有《易水歌》能殺人,可距離有限,只能殺五丈遠的敵人。至於後面兩首詩都是《詩經》上的,一個鼓舞士氣同時加固衣甲,一個是撫慰士兵避免他們厭戰或沮喪。比不得那些舉人,又是《滄浪行》又是《大風歌》,那才是真正的滅妖。不過,希望你在秀才的時候創出更強大的戰詩詞,讓我人族每年少死幾萬人。”

  “我會盡力。”方運其實早有豐富戰詩詞的想法,只不過還不是秀才,寫出來也無法得到驗證。

  兩人聊天的時候沒關門,結果又有人來了,不過這次不是請帖,是一張拜帖。

  方運打開一看,是大源府的一個望族的家主寫的,請方運有了時間再通知他,他隨時都可以來,

  方運急忙關了門,道:“我有種不妙的預感。”

  賀裕樘打趣道:“我也一樣,今天你會被請帖和拜帖淹沒。前日寫《陋室銘》,昨日流傳,今日就能有這麼多請帖拜帖,你是徹底出名了。可惜沒人四處張貼你的畫像,否則走到哪裡都會被認出來。”

  方運道:“賀兄你就別開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準備參加六月的府試考秀才,儘早掌握紙上談兵應對柳子誠,我現在一天只睡兩個小時,哪有時間去見這些人?”

  “你這麼刻苦?哦,你只要龍宮血參不斷,一天睡兩個小時沒什麼,那東西畢竟是龍吃的。”賀裕樘羨慕地道。

  “賀兄,你見多識廣,我應該用什麼辦法避免見這些人?”

  賀裕樘立刻道:“一般來說生病就可以,可你現在有龍宮血參,又沒什麼大事,不可能突然病倒。”

  方運笑道:“怎麼沒有大事?我被嚴家人和柳子誠氣病了!”

  賀裕樘看著方運半天無語,最後道:“得罪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倒楣,這下那些請不到你的人會一起記恨嚴崇年,嚴家日子又不好過了。我回家就寫一句話掛在書房,就寫:萬萬不可得罪方運。”

  “需要我給你題字嗎?”

  賀裕樘大笑。

  敲門聲再度響起,聽腳步聲有三四個人。

  方運壓低聲音道:“賀兄,就靠你了。你去方家找玉環,說不用找房子了,讓她去接收嚴家送我的宅院。”

  “可房契需要你親自簽名,你捨得把近萬兩的房屋給她?她要是簽了,那房屋就是她的了。”

  “玉環姐養我這麼多年都沒有半句怨言,送她一座房屋又算什麼。我回屋囑咐大牛,你去跟門外的人說我病了,然後轉告玉環姐,切記。”方運說完快步回到屋裡。

  賀裕樘心中暗贊方運乃真君子,不僅對侍從大牛好,對童養媳也這麼好,以後當了他的手下,必然不會被當棄子。

  “若是他去了玉海城,和海妖作戰危險重重,不如我賭一把,跟著他!要是他將來封聖,我們家就可以成為從聖家族,成為望族不在話下,甚至能成名門乃至豪門!”

  賀裕樘緊握拳頭,下了決心,然後走到門外幫方運收了請帖拜帖,告訴來人方運被嚴家氣病了,可能需要過些天才能去。

  方運在屋裡囑咐囑咐完方大牛,然後兩耳不聞窗外事,繼續讀書學習。

  學了一個小時,方運休息,滿腦子想得卻是那些戰詩戰詞或名篇。

  “這個世界特別的名篇都有強大的力量,據說孔聖親書的《春秋》最為神奇。我之前的詩詞大都是只有文采,而《陋室銘》就算不一樣也是短篇,如果寫一篇長篇會怎麼樣?”

  方運想了想,提筆在紙上寫字。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14 PM

第54章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小狐狸坐在書桌上好奇地看著紙面,不過寫個字而已,方運為什麼這麼鄭重,難道要出更厲害的詩詞文了?

  小狐狸立刻瞪大眼睛,認真地等待。

  方運慢慢寫文天祥那篇著名的《正氣歌》。

  天。

  方運寫完“天”字的最後一筆,什麼都沒發生,松了口氣,繼續寫“地”字。

  在地字寫成的一剎那,方運突然感到自己的文宮輕輕搖晃,文宮星空的星辰也跟著抖動起來。

  方運微微皺眉,寫下第三個字,有。

  方運身體一晃,急忙用左手扶住桌面,全身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水,身體的力氣好像被抽空,文宮內的才氣如同被點燃的鞭炮引線一樣迅速減少。

  筆沒有停,紙面上出現了“天地有一”的字樣,第四個字還沒寫完,這三個半字突然變色,如同被黃金澆築成的金字一樣,發出耀眼的金光。

  金燦燦的光芒照耀整座屋子。

  奴奴驚訝地張開小口,她從這幾個字裡感受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偉岸氣息,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可又覺得這種力量不會傷害自己。

  方運繼續寫,寫到第五筆,馬上就要寫完“正”字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足以把人活活震死的巨響,猶如山崩地裂,星辰對撞。方運眼冒金星,身體一歪,手一松,再也握不住蕩妖筆。

  啪地一聲,蕩妖筆掉在桌子上,而三個半金色大字突然無火自燃,整張紙燒了起來,不僅沒有燒到桌子和其他東西,甚至乾乾淨淨,一點紙灰都沒留下。

  奴奴沒有在乎這奇怪的現象,而是直接撲到方運腿上,仰頭關切的看著滿頭大汗、面色蠟黃的方運,眼睛濕潤了,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嚶嚶?嚶嚶?”奴奴輕聲問著,兩隻前爪搭在方運的腹部。

  方運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奴奴的頭,道:“沒事了,我睡一覺。”

  方運吃力地上了床,閉目睡覺,心中卻在不斷思索。

  “看來《正氣歌》不是一般的名篇,文中蘊含的那種至剛至強、浩瀚無窮的正氣與這個世界無比契合,一旦我完全寫成,文位恐怕會飆升,但我本身卻沒有對應的實力,所以現在不可能寫出來。”

  “孟子是浩然正氣的創始人。《孟子》裡,孟子曾說過‘養吾浩然正氣’,公孫醜問他什麼是浩然正氣,可他自己說‘難言也’,難以解釋清楚,可見他的浩然正氣沒有完善。而《正氣歌》卻很好地闡述了浩然正氣的力量。”

  “孟子的浩然正氣不完善都能封亞聖,要是完善了,那會到什麼程度?”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孔聖的“仁”是至高大道,而孟子的‘義’恐怕就是至強力量,仁和義就好比,一個是人的智慧,一個是人的力量。只不過孔聖把

  ‘仁’創建完善,所以成聖人,而孟子的‘義’的浩然正氣缺少關鍵的環節,所以孟子只能是亞聖。”

  “莫非這《正氣歌》就是‘義’的關鍵環節?”

  “孔子修大道卻沒把力量修到極致,如果他也把‘義’修到極致,會不會踏入更高的文位?‘仁’和‘義’之外,還有沒有相提並論的存在?”

  方運無比興奮,沒想到自己突發奇想寫了三個半字,竟然摸到了這個世界至高力量的邊緣,雖然只是邊緣,但足以看到明確的方向。

  “之前雖然作詩寫詞,可終究的不踏實,如今知道方向,知道自己該修煉什麼,便心安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定要兼得!”

  方運心神入文宮。

  文宮長寬各三千丈,由巨大的青石壘疊,粗獷原始,在文宮的深處,有方運的雕像,而雕像面前是方運的心神凝聚的人,和現實裡的方運毫無二致。

  方運發現,因為剛才的震動,文宮的少數巨石出現細微的錯位,但並沒有裂縫,讀幾天書就可以恢復。

  才氣也沒有變化。

  方運松了口氣,隨意抬頭一望,驚呆了。

  文宮星空的中央原本是代表名篇的星辰,可現在卻都被排開,中央多出一個由無數的發光星屑組成漩渦,那漩渦徐徐沿著逆時針轉動,形成一種莫大的壓迫力。

  “那不是文膽漩渦嗎?成為舉人後,去聖廟參拜就可形成文膽漩渦,然後再凝聚出文膽。可我現在怎麼就有文膽漩渦了?莫非是跟《正氣歌》有關?或是因為我誤打誤撞明白了‘仁’和‘義’的秘密?”

  方運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只得作罷。

  “走一步看一步吧,提前出現文膽應該是好事。”

  方運心裡想著,昏昏睡去。

  在《正氣歌》自燃的時候,聖元大陸、蠻族三地、龍族四海和妖族五界的眾聖齊齊抬頭望天。

  聖元大陸。

  “文曲星軌跡微變,是巧合還是將有大變,是禍還是福?”

  妖族。

  “或許是我妖族奴役人族的大好時機!”

  “我想吃個半聖!”

  蠻族。

  “我蠻族必將入主中原!”

  “這天地間,蠻族至高!”

  龍族。

  “別掉海裡就行。”

  方運睡了一個小時醒來,感覺身體格外舒服,入文宮一看,文宮完全恢復正常,只是文宮星辰稍稍暗淡了一點。

  “陳聖的文集裡倒提到過,文宮星辰有修復和增強文宮的作用,所以名篇越多,文宮越強。”

  方運睜開眼睛,發現小狐狸正坐在面前,目光炯炯有神,死死盯著他,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像是一條小狗在守護病倒的主人。

  方運展顏一笑,道:“謝謝奴奴,我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奴奴目露懷疑之色,湊過頭來輕輕嗅了嗅,然後咧開嘴笑了起來,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輕輕舔了一下方運的臉。

  方運也很高興,上前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狐狸立刻紅了臉,害羞地叫了一聲,嗖地一聲鑽進竹筐裡,背對著方運,可不斷搖晃地尾巴暴露了她愉快的心情。

  臨近中午,方運還在練字,楊玉環和江婆子回來。

  楊玉環輕輕推開方運的房門,又輕輕關上。

  方運把書放到桌子上,起身看向楊玉環。

  楊玉環的目光非常複雜,有感動,有羞澀,有擔心,有高興,還有一種別樣的情感,讓方運心裡癢癢。

  “玉環姐。”方運微笑道。

  楊玉環凝視方運的眼睛,問:“你……你怎麼捨得把那麼貴重的宅院轉讓給我?”

  “那你怎麼捨得把你的一生浪費在我身上?”方運問。

  “我……我是你的童養媳。”楊玉環俏臉緋紅,目光竟然閃過一抹極淡的媚意。

  “我是你未來的丈夫,送給你一些東西,又有什麼關係?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可是……可是我覺得你對我太好了。”楊玉環感動地望著方運。

  方運拉著楊玉環的手,輕聲說:“就是再好一萬倍,也不如你對我好。現在只是開始,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

  “嗯。”楊玉環急忙抽走手,不好意思讓方運握著。

  方運伸手摸著楊玉環頭上的鳳釵,問:“這是方伯母給你的?很美,可你人更美。”

  楊玉環羞紅了臉,道:“嗯,是方伯母給的。”

  “你這麼漂亮,以後就多戴些首飾,要什麼就去拿錢買,不用跟我說,你是我們方家的半個主人,明白嗎?”

  “我明白。”楊玉環心中越發感動,她一直怕方運飛黃騰達後不重視她,結果對她比以前更好,更加重視她。

  方運問:“那房子怎麼樣?”

  楊玉環羞澀地一笑,道:“我不太懂,就是覺得好大,伯母帶著人裡裡外外看了個遍,直說好,說大戶望族也就住這種宅院。還說咱家的人手不夠,她會從方府派一些婆子丫頭或家丁來,不然那麼大的院子太冷清了。還說讓江婆子去濟縣老家找一些你認識的人,自己人總比外人放心。”

  方運點點頭,道:“以後人多了不用你做家務,你就去伯母家多串門,用心向她學習怎麼管理一大家子。”

  “嗯。對了,伯母說伯父昨天給她鴻雁傳書,讓她挑一些可靠的童生老兵,讓他們來咱們家,讓你挑選幾個當長隨。”

  方運笑道:“伯父真是好心,其實找普通老兵就夠了,竟然還找童生老兵,我不過是個童生。伯父沒那麼細心,應該是伯母的主意。那我就在家裡等著,到時候挑兩個,多了就沒必要。那座宅院什麼時候能住人?”

  “我覺得今天就能搬進去住,倒是伯母較真,說她會讓人拾掇三天。”

  “那就等三天,我正好要裝三天的病。”

  “嗯。我做飯去了。”楊玉環轉身離開。

  奴奴悄悄走到方運腳下,抓著方運的褲腿動了動。

  方運低頭問:“怎麼了?”

  “嚶嚶!”奴奴指了指自己住的竹筐,然後用兩條前腿做出抱著什麼的姿勢,並像人的手臂那樣向兩側張開。

  方運問:“你想要住更大的地方?”

  “嚶嚶!”奴奴興奮地點點頭,兩爪放在一起做哀求狀,毛茸茸的尾巴不斷地搖晃。

  “那宅院很大,我單獨給出一間房屋,怎麼樣?”方運問。

  奴奴感動得不得了,猛地一躍竄上來抱住方運的脖子,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15 PM

第55章 讓路

  方運笑起來,現在奴奴和自己越來越親近了。

  “奴奴,你那天為什麼跳我車上,而不選擇跳別人的?我後面還有好幾輛車。”方運問。

  奴奴伸出小爪子指著書架上一本《禮記》。

  方運看了一眼,道:“對,我當時在車上讀《禮記》,你是聽到我的讀書聲,覺得我是好人才沖上來的?”

  奴奴點了一下頭,笑眯眯地看著方運。

  “看來我們很有緣分。”方運伸手輕撓奴奴的脖子。

  奴奴立刻眯起眼,舒舒服服享受著。

  吃過午飯,方府的管家帶著七個人前來,說都是方夫人親自挑的,都是身家清白的大源府人,讓方運選兩個當長隨。

  那七人在院子裡,面容肅穆,身體挺得筆直,每個人的目光裡都好像藏著一把刀,楊玉環根本不敢靠近。

  方運站在七個人面前走了兩個來回,這些人有的只剩一臂,有的瞎了一隻眼,有的傷勢不明顯,看樣子都是受傷後不得不退伍的童生士兵。

  童生的身體原本就比普通人強太多,他們一旦練武很快就會成為高手,若是近身偷襲,連舉人都可能被殺死,但遇到進士就不行了,唇槍舌劍能在瞬間殺死他們。

  方運道:“你們既然是被伯母挑選的,應該大都認識,如果你們組成一支隊伍,要選一個隊長,你們會選誰。”

  其餘六個人一起看向那個斷臂中年人,那人並不強壯,看上去甚至有些老實,但目光比其餘六個人都沉穩。

  方運問那人:“你叫什麼名字,在軍中擔任過什麼職位?”

  “談語,擔任過伍長、什長和隊長,後來擔任方將軍的親兵,三年前因傷退伍,一直為方家做事。”談語的語速很慢,咬字清楚。

  方運點點頭。

  景國五人為一伍,三伍為一什,五十人為一隊。

  隊長大都由秀才擔任,能成為隊長的童生絕非尋常。隊長再上一步就是從九品的副尉,那是真正的官吏,不過一般要秀才才能擔任,只有極少數童生能成為尉。

  方運心裡清楚,自己需要的不只是身強力壯的士兵,更需要的是一個有經驗有頭腦有閱歷的人。

  方運看向方管家道:“方伯,我第一個選談語大哥。”

  “小少爺果然是有眼光的,一個談語頂四個老兵。”方管家露出讚揚之色。

  方運又問剩下的六個人:“你們六個人誰最能打?”

  “我!”身體最壯的那人走出來,其他人沒反對。

  方運看他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你為什麼退伍?”

  “在玉海城要跟海妖作戰,但我接觸海水久了會起疹子,疼痛難忍。”那壯漢道。

  方運問:“作為我的長隨,你認為最重要的是什麼?”

  “保護方少爺!”

  “好,你叫什麼?”方運問。

  “聶石。”

  方運點點頭,問談語:“若是保護我,聶石適合用什麼兵器?”

  談語道:“殺敵的話,我的快刀足夠。石頭要保護你,當盾刀兵最佳。只不過需要一面好的妖龜盾,民間極少,要是用普通的盾牌就差了。”

  方管家道:“少爺和老爺都收藏了不少海妖之物,妖龜殼不下二十,到時候你們隨我去挑一件。談語你的刀不過是凡鐵,你可以在府裡選一件妖怪之物打造成兵器,妖牛角、妖鯊齒之類皆可。”

  方運笑道:“謝方伯,也替我謝謝叔公和伯父。”

  “我早就覺得他們父子倆的東西太多,與其放著發黴不如拿出來用。夫人已經應允,你們先去挑,挑完我再稟報老爺。”方管家一臉淡然的模樣。

  方運來大源府久了對方家有了更多的瞭解。這位方管家是方老太爺從小的玩伴,一起上陣殺敵,救過方老太爺一命,還打過孩童時的方守業的屁股。方守業夫婦都很尊敬他,若是方老太爺發火,也只有他能勸住。

  “好,就選談語和聶石了。”方運道。

  方管家道:“我會讓人在初十前把兵器打造好,您前去府文院報導的時候,一定帶著談語和聶石。初十那天一定要鎮住柳子誠,不讓他有機會折辱你,這樣他以後會收斂很多。談語和聶石都是軍陣裡殺出來的,一旦拼命,柳家那些家丁不夠看,他們也不敢拼。”

  方運正色道:“晚輩謹記。”

  “好,我們先回去,明天開始談語和聶石就來當你的長隨。”

  送走方管家,方運站在院子裡思考,連方管家都能看出來柳子誠要在初十惹事,看來那一天不會順利。

  “你柳子誠縱然有左相庇護,也不敢在城裡動手。無非就是做一些壞我文名的事,現在還只能被動反擊,等成了秀才就可以主動出擊!唯一的問題就是府文院的衛院君,他若是撕破臉皮,可比柳子誠麻煩的多,畢竟他是六品官員。”

  方運心裡想著對付衛院君的對策,向屋裡走去。

  午飯後方運繼續讀書,而方大牛一直在收各種請帖拜帖,然後不斷告訴來人方運病了。

  到了晚上,方大牛一共收了四十三封請帖加拜帖,全都放在方運的桌子上。

  有的是請方運吃飯結交的,有的是請方運參加私人文會的,還有人想請方運教他的孩子。

  方運不斷翻看,最後看到一封奇葩的童生信件。

  那童生把方運的詩詞罵得一文不值,說他自己寫的詩詞才是鳴州鎮國,別人都瞎了眼。那個童生信中還說,方運若不去他家登門拜訪求教,他就廣發書帖在各茶樓、文會和書院罵方運,讓別人知道方運的詩詞文臭不可聞。

  方運搖頭心想:“文人相輕,眼狹心窄。不過,他越是瞧不起別人的詩詞文,我越高興。文位之路本來就要跟無數文人競爭,這種人越多,我的競爭壓力就越小,理當感謝他主動為我們讓路。”

  拜帖可以不回,但請帖不去得答覆一下,方運寫了一些客氣的回信,讓方大牛一一送去。

  接下來的兩天,方運一直裝病不出,不斷地讀書練字。

  第二天晚上,方運偷偷去了一趟新宅院,選好了自己的臥室和書房,又趁著夜色悄悄回來。

  第三天,方運帶著小狐狸前往方氏族學教書,而方府派人來方運的家裡幫忙搬家。

  到了族學的教習室,賀裕樘告訴方運甲班換了一間更大的教室,並且增添了二十名新學生,其中十名學生是經過考試進來的,可以說將來必然能考上童生。另外十個學生也不是很差,但各個有大背景,同時一年還得交整整一千兩銀子。

  其中一個孩子甚至是宗室遞的條子舉薦,應該是一位王公的親屬。

  方運沒有計較這些,甚至希望有時間可以教更多人,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如果學著《三字經》《狐狸對韻》《枕中記》等長大的人陸續步入政壇,那麼左相到時候就算成了大儒,在他面前也不堪一擊。

  不過方運時間終究不夠,現在成為秀才才是主要目的,教一個班的學生是極限。

  方運今天沒有教《狐狸對韻》,而是繼續教《三字經》。

  新來的那二十個學生無論背景有多深,全都老老實實,因為來之前他們的家人已經千叮嚀萬囑咐,有的家長還拿家法威脅。

  方運連續苦學三天,感覺思維有些不暢通,在為學生講解《三字經》的過程中,慢慢感到所學的東西被無形的力量理順。

  教完一堂課,方運感覺神清氣爽。

  “怪不得古代聖賢都要為弟子講課,傳承是其一,授課也是另一種學習,如果自以為理解、自以為正確的道理不能用語言表達出來,不能教給別人,那就說明自己要麼理解錯了,要麼理解的不夠深。還有的地方是隱約明白,但經過授課,變得更加清晰。”

  “同理,和其他讀書人交流同等重要,怪不得十國都有各種私人文會。等我成為秀才後,一定要加入一個優秀的文會,聆聽、表達和辯論,都可以進步。”

  這次方運雖然沒有教《狐狸對韻》,但小狐狸依舊像聽話的學生一樣認真聽課,甚至比所有孩子都認真。

  下課後,方運抱著小狐狸向教習室走,低頭問:“聽懂我的課了嗎?”

  奴奴立刻驕傲地用力點頭,點了三下,但一次比一次點得遲疑,點完第三下,她又不甘心地輕輕搖了搖頭。

  “有的懂了,有的沒懂?”

  奴奴點點頭,有些沮喪。

  “沒關係,聽多了也就懂了,過一陣,你就是童生奴奴。”

  “嚶嚶!嚶嚶!”奴奴聽到這個稱呼高興得簡直要瘋掉,用力往方運懷裡鑽表示親昵。

  離開族學,方運正式入住新宅院。

  這座宅院足足有三個大院子,光房屋就有十五間,遠比之前住得舒服。

  接下來的幾天,方運什麼地方都不去,只往返於族學和方家之間,路過書鋪的時候買一些書,一部分放到書房,一部分收入奇書天地。

  不知不覺到了四月初十,是每年府文院接受優秀童生入院報導的時間。

  大源府共有一個府城九個縣城,各縣的童生第一和府城的童生前五共十四人可入府文院,學習三年。

  一大早,方家大院的眾人就早早地起來,為方運準備好了一切,六點半的時候,馬車載著方運前往府文院。

  方大牛趕車,談語和聶石一左一右,一人佩刀,一人持盾,極為醒目。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17 PM

第56章 請聖選

  初夏的清晨,天空異常透亮,藍色由近處向天際逐漸加深。

  天氣不像正午那般酷熱,馬車在涼風中徐徐前行。

  方大牛認真駕車,避免在城裡出事。

  談語和聶石面色如常,但心中極為警惕,因為方夫人和方管家已經囑咐多次,如果今日方運被人傷到,那他們兩個人和方家的情分就盡了。

  方運沒有心思看書,慢慢思索這個世界,思索自己的未來,思索如何在文院站住腳跟。

  進入府文院,成為“院生”,是人生的一個新臺階。

  “府文院裡等待我的,是一段絢爛多彩的人生,還是一路風雨泥濘?”

  不多時,方大牛在外道:“少爺,到府文院了。”

  方大牛的聲音有些緊張。

  方運微微一笑,背好書箱,掀開門簾,走下馬車,向前張望。

  府文院和縣文院以及州文院極為相似,門前都有一個巨大的廣場。

  這府文院甚至比州文院還要大,因為府試時,這裡要收納數以萬計的童生考秀才。州文院只接收秀才考舉人,秀才的數量遠少於童生,占地反而不如府文院。

  府文院門有一扇正門和足足六扇側門,正門緊閉,只開了兩扇側門。

  天色還早,街上沒有什麼人,零星的秀才或童生正背著書箱進入府文院。

  談語低聲道:“周圍沒有什麼異樣,不會有人在這裡做什麼。大牛留在外面看車,我和聶石可以作為侍從進去。”

  方運沒有回答談語,因為他看到側門的門口三個熟人,都是幾天前邀請他參加詞會的勵山社的人,其中有那個濟縣的老鄉高明鴻。

  高明鴻一看到方運就招手示意,然後快步走過來。

  高明鴻面色陰沉,走近了才道:“方運,要出事!”

  “怎麼了?”

  “我在一刻鐘前才得知消息,柳子誠等英社的人突然聚集在新童生報導的地方,還召集了許多院生。最奇怪的是連衛院君也突然出現,他不可能親自接待新童生。我們勵山社的人也急忙聚在一起。許多人得到消息都來了,現在大半個文院的人都在門後面,還有更多的人正在趕來。我懷疑是針對你,所以在門外等著,給你提個醒。”

  方運聽後面色微變,道:“柳子誠果然賊心不死,這次終於親自出馬。你能猜到他們要做什麼嗎?”

  高明鴻搖頭道:“我們商量半天也沒得出結果。這裡畢竟是府文院,傷你是不行的,你的安全沒問題,最多是攻擊你的文名。你詩詞有大名,不怕他們挑釁,柳子誠也不至於蠢到用老方法打擊你。至於寫經義策論同樣不可能,你剛當上童生,他們要是用經義策論考你,你就算閉口不答,也無法影響你的文名。”

  “我前些日子也想過,一樣沒有頭緒。畢竟柳子誠身在名門,下有衛院君,上有左相,可以做的事太多,我防不勝防。”方運道。

  高明鴻面帶憂色,道:“若只是柳子誠和英社的人針對你,我不會這麼擔心,畢竟英社又不是柳子誠的。自從嚴躍等人出事後,許多人遠離柳子誠,他在英社的影響力大減,支持你的人佔據上風。可現在衛院君親至,這事絕不會善了。畢竟,衛院君可以決定一切。”

  方運問:“衛院君再大,也大不過國法!他難道能直接把我趕出府文院?”

  “他不能直接趕,但要是找了藉口,就可以趕你走。他要是再狠一些,可能會封存你的學籍,讓你不能去任何文院、書院讀書,甚至可能為難你不讓你參加科舉。我以前希望你能去州文院,可要是你去了州文院,左相一系恐怕會借此攻擊劍眉公公器私用,畢竟景國從來沒有過童生上州文院的先例,別國雖有,那都是眾聖世家保舉。”

  方運道:“既然到了門口,我不能不進去,否則他必然會以翹課或不守時等理由處罰我。走,我倒要看看柳子誠和衛院君能做出什麼!這大源府,還不姓柳!不管他用什麼詭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柳子誠,阻不了我的聖道!”

  方運目光堅定,微微挺起胸膛,抬高頭,邁著沉穩的步伐向前走,沒有絲毫的畏懼。

  那文宮中的文膽漩渦加速旋轉。

  高明鴻等人相視一眼,不由得點了一下頭,不說方運文名文采如何,單憑這臨危不亂的態度和無畏無懼的精神,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

  “他能成為聖前童生不是巧合。”一個秀才低聲道。

  其他人點點頭,跟著方運向前走。

  談語和聶石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方運,他們想不到方運此刻竟然如同趕赴戰場的老兵,鐵骨錚錚,如立於海嘯之中不倒的礁石。

  門口無人檢查,方運等人順利進入。

  方運環視周圍,看到十幾步之外就有一排桌子。

  方運原本想來,那裡應該是接待十四名新入學的童生的地方,有幾名講郎外加一些差役就夠了,不過是帶童生和童生的家人去各自的宿舍,然後介紹一下府文院的規矩。

  但是,那裡的實際情況和方運原本想像得完全不同。

  多位身穿官服的官員坐在桌子之後,而桌子兩側和周圍站著上百人,大都是在府文院讀書的秀才,還有二十幾個童生,除此之外都是品級不高的小官吏甚至差役。

  超過兩百人在那裡看著方運。

  文院的門口沒有風,在夏日陽光的照耀下本來應該很溫暖,但所有人都感到這裡猶如初春,寒意未消。

  方運感覺有些冷。

  濟縣縣試的考官萬學正也在其中,他神色嚴肅,向方運點了一下頭,眼神似乎在提醒方運小心。

  方運看到柳子誠,他就站在那些秀才中。

  那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皮膚白皙,儀容優雅。

  兩個人四目相交,一個神色微冷,一個面無表情,很快如同陌生人的目光錯過。

  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一頭凶獸。

  方運向那些官員彎腰作揖:“學生方運,見過各位大人。”

  中規中矩,挑不出半點失禮之處。

  萬學正笑道:“不愧是濟縣案首、縣試雙甲、景國聖前,短短幾日不見,風采更勝。若你不能入我府文院,是我大源府的損失。萬一被別的府搶走,那可是瀆職啊。院君大人,您說呢?”

  那衛院君面相寬厚,但聲音卻有些尖銳:“我文院取人,先看德,後看才。在我看來,方運入府文院等於是一條臭魚入鍋,汙了我府院的清白。”

  眾人都知道李文鷹為了方運斥責衛院君,讓衛院君在眾多官員前出醜,都猜到衛院君會報復,但沒想到衛院君竟然這麼直接,這絕對不正常。

  方運看著衛院君,冷漠地問:“院君何出此言?”

  “你當日並非童生就攻擊朝廷重臣,此為僭越!你無憑無據宣揚柳子誠要殺你,此為污蔑!你明明和嚴躍等人即將同窗,卻震碎其文宮,此為暴虐!你寫出鎮國煉膽文卻不知上繳朝廷聖院,此為貪獨!一個僭越、污蔑、波虐和貪獨之人,有何資格入我景國府文院?我以大源府文院院君之身宣佈,濟縣案首方運道德敗壞,貪婪奸詐,目無朝廷,取消其院生資格,並禁止任何文院、書院收留此豎子!”

  高明鴻等人面色微白,心想柳子誠和衛院君做得太絕了,因為衛院君從“德”方面找藉口,就算李文鷹親來也無法完全推翻衛院君的評價。

  從此以後,方運就要背一輩子的“文院棄生”的名號,會被人懷疑做了大奸大惡之事,到哪裡都會遭受白眼,心志稍微不堅定就會失去信心,自暴自棄,更不要說安心讀書。

  在他們看來,若是勳貴子弟被逐出文院,依然可以逍遙一生,但方運是寒門子弟,靠的就是讀書學習才能出頭,偏偏被文院拒絕,還不得去其他文院和書院求學,那這輩子就完了。

  沒有老師長時間指導,就算文采再好也做不出合格的經義、考不上秀才,剛不要說舉人。

  眾人不由得心生恐懼,尤其是那些寒門童生和秀才,生怕被衛院君遷怒,考上舉人的機會本來就小,如果被趕出文院,幾乎不可能考中。

  逐出文院對任何人都是致命的。

  方運卻不一樣,他有奇書天地!

  方運忍不住大笑一聲,看向柳子誠:“柳兄,這就是你的手段?這招對別人來說或許有用,但在我看來不值一提!我知道,你陸續還有後手,這只是開始,但你覺得我會讓你從容出手嗎!”

  柳子誠微微一笑,道:“方運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明明是院君大人認為你不夠資格如文院,與我有什麼關係?唉,你果然和外界傳揚的一樣,少年張狂,目無尊長。院君大人,我和方運曾經有過幾面之緣,他雖然卑鄙貪婪,但終究還是我昔日的友人,您能否放過他。”

  “此人大奸大惡,哪怕有你保舉也不能留他。來人,趕他走!”

  六七個差役走過來,方運卻深吸一口氣,道:“慢著,你們似乎忘了一件事!這文院,不是院君的文院,甚至不是景國的文院,而是孔聖的文院!是眾聖的文院!每一個有文位的人,都可以做一件事!”

  “方運你不要做傻事!”高明鴻大聲勸說。

  “少爺,萬萬不可!”談語急忙阻止。

  所有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方運,每個人都猜到方運要做什麼。

  方運面相聖廟的方向,彎腰作揖。

  “濟縣學子方運,請聖選!”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20 PM

第57章 千鐘鳴

 “濟縣學子方運,請聖選!”

  方運清亮的聲音在文院內迴響。

  衛院君驚愕地看著方運,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隨後大怒:“怎能如此!豎子爾敢!”說完怒視柳子誠。

  但柳子誠低著頭,臉上浮現惡毒的笑容。

  “混帳!”衛院君低聲罵道,不知道是罵方運還是罵柳子誠。

  高明鴻輕歎一聲,心中卻佩服方運的果斷,不由得想起“請聖選”的歷史。

  在文院建立初期,發生過一件大事。

  嘉國烏州的庸聞府,一個極有前途的秀才因為得罪當地府院君,被院君取消入文院資格,而秀才的母親被活活氣死。

  那秀才含冤狀告府院君,但官官相護,這件事終被烏州官員壓下。

  他忍辱負重,發奮苦學,在成為進士後,回到庸聞府滅了那個院君全族一百四十一口,雞犬不留,然後當眾自殺。

  此事震動十國,有人為那一百多口人惋惜,有人為人族可能痛失一大儒惋惜。

  聖院派出一支由法家半聖帶領的刑殿隊伍駕臨烏州,審理此案,凡是當年在庸聞府和烏州任職的高官都被調查,凡是包庇那院君的,全部斬立決,三族九代不得科舉。

  為防止此類事情再度發生,聖院定下“聖選”。

  若有人自認有大才卻被文院拒收,就可以請聖選,由半聖親自考核。

  自聖選出現後,共有五個人請聖選,全部失敗。只因半聖見識太高,哪怕故意出簡單的題目,如果答的不夠好,也不會被確定通過。

  那失敗的五個人的文宮都受到極大的打擊,全都默默無聞。

  最後一次請聖選已經過去兩百多年,敢逼得人請聖選、願意請聖選的人已經不存在。

  兩百年風平浪靜,讓衛院君根本沒有把逼走方運跟請聖選聯繫起來。

  無論方運是否成敗,朝廷必然會派人調查衛院君,他是左相的人,不怕調查,可請聖選發生在他的身上,必然會文名大跌,左相想重用他都不能。

  萬一方運通過請聖選,那衛院君就不是文名跌不跌的問題,而是遺臭萬年的問題,到時候聖院必然會派人嚴查,十個左相都保不住他。

  衛院君滿目恨意,心想早知方運如此大膽,不如讓他入文院,然後用各種手段害他,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

  過半的學子熱血沸騰,他們原本都敬佩方運的才名,本以為方運會忍氣吞聲,現在看到方運竟然選擇跟衛院君玉石俱焚,不由得更加敬佩方運。

  另外一些年紀大的人搖頭歎息,為方運感到不值,一旦請聖選失敗,就等於被半聖否定,有天縱之才也會導致文宮碎裂。

  柳子誠的同黨面帶微笑,如同勝券在握,認定必敗無疑。

  人群中的管堯源用如釋重負的口氣嘲笑道:“那日你碎我和嚴躍的文宮,今日就讓你嘗一嘗同樣的滋味。不,被半聖之言碎了文宮,你會比我們慘十倍!你將成為十國的笑柄!”

  方運的聲音在聖院內傳遞,最終傳到前方的聖廟之內。

  一開始什麼變化都沒有,但片刻之後,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聖廟直沖天空,排開千里雲層,以聖廟為中心形成衝擊,向四面八方掀起狂風。

  樹枝搖擺,塵土飛揚,衣衫作響,除了方運,所有人都不得不眯著眼,轉身背對聖廟。

  “轟!”離聖廟最近的幾座房屋轟然倒塌,幾棵樹也被連根拔起。

  聖廟左側有一口大鐘,明明沒有人撞擊,此刻卻突然發出巨響。

  “咚……”

  鐘聲向四面八方傳播。

  聲音到達州文院,州文院聖廟的鐘聲同樣自鳴,發出更為宏大的鐘聲向遠處傳播。

  這聖廟鐘聲的傳播速度遠遠超過普通聲音,以大源府為中心,周邊縣城的聖廟鐘陸續響起,接著是整個江州的鐘聲,最後景國全國文院裡的聖廟鐘全都響了起來。

  景國各地子民議論紛紛。

  “怎麼了?不會是妖蠻入侵吧?”

  “不是,妖蠻入侵的鐘聲會非常急促,長鳴不停,這次鐘聲只響一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會是誤撞的吧?”

  “聖廟鐘是敲不響的,只有聖廟本身的才氣能敲鐘。”

  “希望不是壞事。”

  江州文院內,李文鷹聽到鐘聲猛地站起,手按官印,雙目看到府文院裡的一切。

  “竟然逼得方運請聖選,膽大妄為!卑劣至極!來人!”

  李文鷹說著,一旁的白紙飛到桌前,上面立刻浮現一個個文字,隨後李文鷹拿起官印按在上面。

  一個差役快步進來,道:“院君大老爺有何吩咐?”

  “拿著我的文令去府文院,無論方運請聖選成敗,都要把這文令給他,從現在起,他就是我州文院的院生。”

  那差役聽到請聖選三個字愣了許久,然後急忙告罪,拿著文令匆匆離開。

  差役剛走,周主簿沖了進來。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可是請聖選?何人?”周主簿慌張地問。

  李文鷹沉悶地說道:“方運。”

  周主簿猛地一拳砸向門框,憤怒地吼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他有大儒之資啊!是左相賊黨的衛院君?除他之外無人可以逼走方運。請聖選豈是兒戲,那可是聖人出題,方運必然失敗!我馬上去寫奏摺,衛奸賊在位一日,我就要參他一本,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周主簿氣得眼眶發紅,幾乎落淚,他不敢想像方運文宮碎裂對景國和人族來說是多大的損失。

  李文鷹沉默不語。

  周主簿突然一咬牙,罵道:“毀我景國大儒,斷我人族棟樑,我要提劍殺了那個老匹夫!”說完轉身就跑。

  “回來!”李文鷹喝止住,大學士的威壓把周主簿定在原地。

  李文鷹輕歎一聲,道:“都是我的錯。我怕方運文名太大,才氣驟升,又遭人非議,導致日後文宮不固、文膽不固,所以讓他留在府文院磨練。卻沒想到堂堂府院君竟然為一己私利扼殺人族大才,若方運有任何閃失,我必殺他以正國法,連根拔起左相在江州的黨羽!他左相半景國,但江州有文鷹!”

  李文鷹的最後一句擲地有聲,震得整間房屋一抖。

  周主簿怒道:“若是方運文宮碎裂,可有補救之策?”

  “他有大才,做出好詩文可以彌補一部分。他又有詩文兩鎮國,入聖塔可得彌補,若能再去聖院溫養十年,他的文宮或可以歸位。”

  周主簿沉默不語。

  “已經來不及阻止,只盼他文宮堅固,不會碎得厲害。”李文鷹唉聲歎氣,他知道方運必然失敗。

  府文院的狂風過後,天空更加澄淨,隨後一股奇異的力量籠罩眾人,那力量明明極具壓迫力,卻讓人感到溫暖;明明有一種睥睨天下的傲氣,卻又讓人如沐春風。

  那力量太複雜,以至於許多人難以適應。

  “可有人請聖選?”

  那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聽在耳中,所有人眼前都不由自主浮現一座巍峨高山。

  坐在椅子上的官員全都站起來,和其他人一樣,向聖院的方向彎腰作揖。

  方運道:“濟縣童生方運認為大源府衛院君不公,特請聖選,為我正名。”

  “我知你文名。你詩詞文極佳,若考詩詞文,則不公;你只是童生,若考經義策論,則不正。那我就先考你幾個對子,若百息答不出,後面的便不用答了。”

  “學生恭請聖人出題。”方運恭敬地道。這“聖人”不是指聖人文位,而是指人中之聖。

  方運心想:這一息就是人的一次呼氣和吸氣的時間,和一秒的時間極為接近,換言之就是要在一分四十秒內答出下聯,不愧是半聖考核,太難了。

  高明鴻等人聽到是對聯更為擔憂,若是出詩詞題目,內容都可以自己掌握,只要不跑題就可以,但對聯不同。

  下聯必須要跟上聯對仗,要考慮平仄。普通對聯就罷了,萬一出那種雙關、拆字、回文、嵌字之類的上聯,別說一百息,一百個小時能對出來就不錯了。

  普通人出的對聯或許好對,可半聖就算故意降低標準,那也是極難。

  那聲音道:“你聽好,上聯是:松葉竹葉葉葉翠。”

  高明鴻一聽差點暈過去,脫口而出道:“這可是疊字聯,怎麼第一道題就是這種,這是考童生還是考舉人!”

  “怎麼,你敢質疑聖人?”柳子誠身邊的一人譏笑道。

  “肅靜!”萬學正怒道,不想方運被別人打擾。

  眾人皺眉思考,百息內想出這個下聯太難了,而柳子誠周圍的人則個個幸災樂禍,認定方運連這個對聯都答不上。

  方運皺起眉頭,然後望向周圍,一般來說對聯都是就地取材,讓人有具體的觀感,然後再想法對下聯。

  這上聯是松葉竹葉葉葉翠,大源城內倒是有竹子,可只有城外的小山上才有松樹,方運不由自主低聲道:“大源府內無松樹。”

  那半聖道:“為聖者觀天南地北。”

  柳子誠等人更加高興。

  方運低頭思考。

  眾多學子歎氣,他們已經對方運完全失去信心。

  六十息剛過,方運突然抬頭,高聲道:“松葉竹葉葉葉翠,秋聲雁聲聲聲寒。”

  方運話音剛落,萬學正忍不住低聲道:“對得好!”

  眾多學子紛紛點頭,這個下聯極為精妙。

  “景國江州有秋日?”那聲音似是在笑,正好針對方運之前的質疑。

  方運立刻答道:“讀書人歷春夏秋冬。”

  眾學子暗暗叫好。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Nooth 於 2014-7-6 04:35 PM 編輯

第58章 第三題

  “善!”那不知名的半聖稱讚。

  那些秀才原本就覺得,下聯無論是語句還是意境都要比上聯妙,如果放入詩句恐怕不下於達府,又聽半聖說好,那就說明半聖是間接承認了方運的下聯好。

  談語和聶石兩個長隨憋了許久,此刻聽到半聖讚揚方運,終於長長松了口氣,方運就算通不過,那位半聖也應該手下留情,不會刻意打擊方運的文宮。

  衛院君和柳子誠面色微變,一個童生得半聖稱讚,這是無上的榮耀,一點不比聖前雙甲差多少。

  柳子誠身邊的人都有些慌了,萬一方運真過了請聖選,那朝廷必然得護著他,跟他做對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管堯源低聲呵斥:“慌什麼慌!這只是開始,聖人出題哪有只出一道的道理?更難的必然還在後頭!傳說有個人請聖選也答對了第一題,結果在第二題的時候被活活氣昏過去。聖人公道,斷不會讓這種賊子通過聖選!”

  柳子誠看了管堯源一眼,表示感謝,然後看向方運,微微眯著眼,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半聖的聲音再次在天空響起:“我此刻立於山中,偶得第二副上聯:霧鎖山頭山鎖霧。這次容你多想一百息。”

  這一句讓人聯想到大霧包裹著山,而群山又包住霧,比第一個上聯更加直觀。

  衛院君驚喜道:“是回文對!”

  立刻有人在紙上寫出“霧鎖山頭山鎖霧”七字,七個字倒過來讀也毫無區別,來回都一樣。

  之前原本還為方運叫好的人眉頭擰成一股繩,這回文可比疊字難幾十倍,回文對聯往往要推敲許久才能對好,才思再敏捷也不頂用。

  萬學正緊張地看著方運,他可是方運縣試的考官,自從方運名聲鵲起,他一直想鞏固兩個人的關係,以後等方運平步青雲,就可以借勢而起。如果方運出了事,以他的資歷和人脈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在府文院當一個學正已經是極限。

  方運閉上眼,似乎在想像霧鎖山頭山鎖霧的景色。

  過了四十息,方運突然睜開眼,道:“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

  “好!”萬學正忍不住叫道,說著搶過另一個官員的筆,在之前的那頁紙上補全對聯。

  學子們仔細一想,心悅誠服,哪怕是跟柳子誠交好的人都開始佩服起方運,在短時間內答出回文對聯一點不比作詩簡單。

  上聯文字一出,人們仿佛立刻看到山霧環繞的景色,下聯不僅也是回文,而且景色絲毫不差,立刻讓人聯想遙遠的水天盡頭相接的那一幕,兩景相互輝映,雖是對聯,卻也美如詩畫。

  “大善!”那半聖的聲音洋溢著喜悅之情。

  柳子誠和衛院君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退縮和後悔之意,搞不好這位不知名的半聖以後會特別關注方運,方運必然會秋後算帳,後果不堪設想。

  衛院君突然向聖廟的方向彎腰鞠躬,大聲道:“方運雖有才名,但品德不堪,實乃大奸大惡之輩。若要嚴考此人,詩詞文賦對等末流小道不足為憑,應考聖道大義!請聖人明鑒。”

  這一刻,連那些差役小吏都怒了,別國的半聖都不想害方運,已經認可方運的才名,衛院君身為景國人,竟然把景國的才子往死了逼,這讓人忍無可忍。

  萬學正怒道:“我必參你一本!”

  那半聖突然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為人族為景國的高潔義士、忠正能吏,為了成全你,此事我會親自告之觀海兄。”

  衛院君面如死灰,雙腿發軟,扶著桌子才能站住。

  衛院君周圍的人如同退潮似的向四面八方分散,連柳子誠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快步離開。

  方運卻在心想,這不就是一個半聖給另一個半聖打小報告麼,這衛院君就算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別說後臺是區區左相,就算是左相、右相、輔相和文相四相加一起,也比不過景國唯一的半聖陳觀海。

  “活該!”一向沉默的談語道,握著刀的手緩緩鬆開。

  除了柳子誠等少數幾個人暗暗高興,其餘所有人都鄙夷地看著衛院君。

  那半聖道:“我本想出三個對聯,既然要考校聖道大義,那我換掉第三個題目。你府試請聖言是甲等,普通考題難不住你,那我就考你倒背如流。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倒背《論語》,最多可錯三處。”

  全場譁然。

  “倒背一萬多字的《論語》?這算是什麼考試!”

  “我計算過時間,用正常的語速朗讀完《論語》,需要兩個半小時,倒背必然很慢,竟然要求一個時辰?”

  “連進士都做不到,至少需要翰林才能做到。”

  “是啊,別說背了,就算倒著讀,一個時辰也不可能讀完啊,畢竟我們理解了正常的順序,會被倒著背干擾。”

  眾學子也顧不得半聖在場,紛紛發表意見,這種方式太難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做不到。

  “倒背《論語》,前所未聞,這怎能算是考聖道大義?”

  “你們敢質疑半聖?閉嘴!”衛院君道。

  “衛老賊,你滿意了?你若不死,我必天天咒你!”萬學正雙目冒火。

  一個秀才突然撕開一截袍子,道:“柳子誠,我願與你交好,雖有左相的緣故,但也認為你是可交之輩。你和衛院君這次做得太過分了,從今以後,你我割袍斷義!”說完遠離柳子誠。

  許多人更瞧不起柳子誠。

  柳子誠面不改色,嘴角掛著極淡的笑意,心中無比高興,普通人不知道,但他從柳子智那裡得知,有傳言說“倒背如流”是“書山”所考的題目之一,難住了無數人,連進士都很難通過,更不用說區區童生。

  衛院君松了一口氣,心道方運定然不能倒背如流,請聖選失敗後必然文宮破裂,方運就再也不能報復他。

  衛院君不再關注方運,而是思索被免官後怎麼保全家人,越想越悲涼,本以為可以通過打壓方運得到左相的信任,可最後卻連同時得罪兩位半聖。

  一旁的高明鴻輕歎一聲,正要勸方運放棄,可話到嘴邊覺得不妥,只能用安慰的口氣道:“不要聽他們亂說,只要心中至誠,足以倒背如流,你爭取試試。”

  “嗯。”方運點了一下頭,道:“聖人在上,我是否可以先醞釀半刻鐘再開始?若是直接倒背的話,我怕時間不夠。”

  “可。”

  眾人頓時用各種怪異的目光看著方運,他真想試試?真以為能過得了倒背如流?

  高明鴻啞口無言,心想不會是自己的勸說給了方運盲目自信吧?

  方運閉上眼,奇書天地立刻浮現出《論語》這書,然後文字全部被倒序重置。

  方運以意念在奇書天地裡速讀倒序的《論語》,讀到數遍,衛院君立刻道:“時間到了。”

  “狗官!”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秀才再也忍不住。

  “這般罵他是侮辱了狗!”一人道。

  衛院君目露凶光,偷偷記住罵他的人。

  “開始吧。”半聖的聲音響起。

  方運向聖廟的方向一拱手,再一次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倒序的《論語》全篇,張口朗誦。

  “也人知以無,言知不,也立以無,禮知不……”

  方運的語速比正常朗讀還要快一點,無比流暢,沒有絲毫的磕絆,而且抑揚頓挫,聽不懂的人必然以為他在朗讀什麼特別深奧的眾聖經典。

  過了一刻鐘後,方運的語速竟然開始加快,而且有越來越快的趨勢,並且吐字清晰,完全沒有錯誤的停頓。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尤其是衛院君和柳子誠,腦子如同被抽空了似的,目光呆滯,完全不懂方運為什麼能做到,過目不忘已經是普通天才的極致,一個童生若是能倒背如流,絕對是聖人一樣的人物。

  過了許久,眾人都麻木了,腦子才恢復正常,在方運的背誦聲中思考是怎麼回事。

  柳子誠給身邊一個秀才使眼色,讓他打斷方運的朗讀,害方運失敗。

  那個秀才給了柳子誠一個“你當我是蠢貨嗎”的眼神後退,遠離柳子誠。

  柳子誠又看向另一個人,那人立刻低下頭,心想誰都不傻,這時候要是阻攔方運,必然惹惱半聖,碎文宮那是輕的,半聖很可能會口吐聖言,當場誅殺。

  柳子誠見沒人動,只能繼續沉默。

  一開始眾人還不理解半聖為什麼會這麼考,但隨著方運不斷朗讀,他們漸漸明白,完全記住眾聖經典是第一步,完全理解是第二步,正確利用是第三步,而第四步就是化為己用。

  一旦把眾聖經典變成自己的,那麼每一個字都會深深印在心中。

  倒背如流考得不是記憶,考得是有沒有把眾聖經典“據為己有”。

  想通這些,少數人不由對方運生出景仰之情,越發覺得方運有半聖的威儀,讓人覺得能仰望他就足夠了。

  方運一心一意且口乾舌燥誦讀倒序《論語》,一點不知道自己被誤解能把《論語》化為己用,更不知道被許多人所景仰。



第59章 雷鳴聖音!

  《論語》一萬餘字,別人就算照著念也需要一個時辰,可方運誦讀了一個半小時後已經接近尾聲。

  在場的眾人站在這裡靜靜聽了一個多小時。

  “……乎樂亦不,來方遠自朋有。乎說亦不,之習時而學:曰子。”

  方運用稍微沙啞的聲音倒背完最後一個字,全場鴉雀無聲。

  這種妖孽般的天賦太驚人了,之前江州的那些神童天才跟方運比,簡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半聖許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可有授業恩師?”

  數百道熾熱的目光落在方運身上。

  人有三師,分別是傳道先師、授業恩師和解惑老師。

  其中傳道先師僅指孔子一人,授業恩師則是正式收弟子的老師,一般只有一個授業恩師,而解惑老師則許多,方運的私塾老師、教過他作經義的蔡禾蔡縣令,甚至連這位不知名的半聖也算是他的解惑老師。

  方運愣住了,這是不錯的機會,但問題是,他之前已經說過自己突然“有才”是因為得到神秘恩師指點,已經有了授業恩師。

  如果轉拜這位半聖且不說會成為人生污點,那之前的一切都會被人懷疑,必然會有人探究那天發生的事,萬一有半聖出手檢驗,很可能會被當成妖聖轉世或天外邪魔之類的,畢竟妖聖分出意念附身的事曾發生過。

  衛院君差點暈過去,這個半聖竟然想要收方運為親傳弟子!

  柳子誠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甚至想放聲大哭,自己動用所有力量讓衛院君逼走方運,甚至希望方運請聖選,可沒想到反倒幫了方運大忙,不僅會名傳天下,甚至被半聖看重。

  柳子誠心裡一團亂麻,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這個名門之後、左相之侄孫三番五次算計一個寒門子弟會是這個結果。

  方運拱手道:“不敢瞞聖人,學生已有授業恩師。”

  眾人的歎氣聲連成一片,在半聖面前能保持如此氣節,實在難能可貴。

  高明鴻又羨慕又無奈地道:“若是方運上了史書,史官必然會這般記錄今日之事:運童生時曾曆聖選,事畢,半聖欲收其為徒,拒之。寫這句話的史官一定有掐死方運的衝動。”

  一旁的秀才哀怨地道:“我現在就想掐死他。”

  “他拒絕就拒絕吧,偏偏那麼鎮定,就不能裝一下誠惶誠恐的樣子?我這個旁人比他還激動,這算什麼事兒!”

  一旁的人笑起來,越發佩服方運。

  這讓許多人更加確信方運那位神秘老師至少是大儒。

  那半聖輕歎一聲,道:“可惜。既然已經助你一次,就助你第二次,送你一篇《裡仁》。”

  方運聽到一半的時候疑惑不解,他什麼時候幫助自己了?莫非跟倒背如流或對聯有關係?聽到最後,他雙眼放光,比半聖想收他為徒都高興。

  半聖話音一說,所有人都想到一個可能,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憋著呼吸靜待接下來發生的事。

  聖廟突然向天空噴出一道金色光柱,直沖天空,隨後一個雷鳴般的聲音開始誦讀《論語-裡仁》。

  “子曰:“裡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這聲音如滾雷向四面八方鋪開,最終覆蓋方圓千里。

  數以千萬計的人抬頭望天,許多人甚至跪在地上磕頭。

  “聖人顯靈了。”

  “是雷鳴聖音!”

  “只是不知道哪位大才子得聖音灌頂,可喜可賀!”

  “今天要生的胎兒有福了。”

  “聖音降生,以後這些嬰兒都會成那位元大才子的學生,真是羨慕啊。”

  片刻之後,府文院那道金色光柱猶如噴泉似的,噴出數百個拳頭大的金色花苞,隨後一朵朵花苞綻放,吐出一個個金光文字,這些文字在天空飛舞,連成一條線飛向方運。

  第一個金色的“子”字沒入方運頭中,消失不見,接著後面的字依次飛入。

  在聖言金字入體一瞬間,方運就只覺全身輕飄飄的,眼前被無窮無盡的金光包圍,那金光無比明亮無比溫暖,如同夢中一般。

  隨後金光消失,方運發現自己位於文宮之中。

  方運正疑惑不解,有人突然大喝一聲:“子!”

  隨後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外面撞擊文宮,發出轟隆一聲,文宮劇烈搖晃起來,方運站立不穩,頭暈腦脹,同時感到身體有輕微的灼燒感。

  等聲音消失,文宮依舊震動,方運一看,文宮處處是裂縫,但那裂縫出現如同熔化的黃金般的液體,那黃金液體很快修復文宮的裂縫。

  “曰!”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方運再次頭暈腦脹,文宮再次出現裂縫,再次被黃金液體填滿。

  方運感覺剛才的意識被莫大的力量封閉,現在才清醒過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聖音灌頂,半聖以無上才氣凝聚成聖言,錘煉文宮,那黃金液體就是一個個聖言金字所化。

  聖言每撞擊一下文宮,文宮都會出現裂縫並被修補,而方運雕像上空的才氣也會更加凝練,天空的文宮星辰也會更加明亮,那文膽漩渦也加快一點點。

  方運鎮定下來,凝神靜氣,全身心投入其中,體驗聖音灌頂。

  方運心知這聖音灌頂是一位半聖體驗文曲星動後所創,可以說是微型的文曲星動,只有半聖世家的嫡長子才會在形成文宮後獲得聖音灌頂,其他人得到的機會極小。

  文位越高,才氣越粗。

  相同文位的才氣的粗細相同,而修為越強,則才氣越高,少則一寸,高則十寸。文宮越牢固,則才氣越凝實,同修為之下擁有和調動的才氣越多。

  在聖音聖言的作用下,方運的文宮不斷得到加強,才氣也在不斷凝練。

  一篇《裡仁》念完後,方運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一睜眼,發現自己離開了文宮,站在原地。

  方運清晰地感覺自己的身體充滿了力量,比喝了龍宮血參後都舒服,全身熱烘烘的,多年營養不良導致的身體隱患似乎被一掃而空。

  “濟縣方運有大才,可入大源府文院。”半聖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源府城。

  聖廟上空的金光也隨之消失。

  “恭送聖人。”所有人一起彎腰作揖。

  突然,一股莫大的力量降臨,禁錮住府文院聖廟的力量,而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就見一朵白雲載著一位削瘦的青袍中年自天而降。

  “見過李大人!”

  眾人紛紛見過李文鷹。

  半聖來的時候,衛院君和柳子誠只是害怕,可李文鷹一出現,兩個人的後背立刻被汗水打濕,兩腿顫抖。

  李文鷹黑著臉,掃視眾人,最後看向方運,道:“今日之事我已知曉,你認為應如何處置衛院君?”

  衛院君心驚肉跳,急忙抬頭看向方運,目露哀求之色。

  方運度過危機,文宮得到聖言淬煉後,思維更加敏捷,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的更透徹。

  方運道:“衛院君,你只要全盤托出你的同黨,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可為你求情。”

  柳子誠低著頭,緊緊咬著牙,提心吊膽地等待結果。

  衛院君目光一暗,他心知如果自己出賣柳子誠,那麼他整個衛家會遭到柳家和左相的瘋狂報復,但如果不承認,最多是他自己死,方運和李文鷹縱然厭惡他,也不會去害他家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想害你,與他人無關。”

  方運毫不猶豫朗聲道:“此人掌府文院不知選拔賢能,是為瀆職;為師長污蔑學生,是為失德;為臣子結黨營私,是為不忠;為人族進士卻行妖蠻事,加害聖前童生,是為大逆;若僅僅如此,還可留其性命,但在聖選時再次加害於我,此人不死,我景國國法何在!我人族公正何在!”

  方運冷漠地看著衛院君。

  “另外,江州有我李文鷹。”李文鷹說完,一把被極細的血絲包裹的白光三尺劍從他口中吐出。

  衛院君大驚失色,本能地調動官印,但聖廟的才氣和官印都被李文鷹的官印壓制,他一點無法掌控。

  “李大人手下留情!”衛院君一邊說一邊噴出一道白光古劍阻攔,接著催動隨身攜帶的一方私印,那是舉人文寶山嶽印,發動上面蘊含的《山嶽賦》的力量,一座三丈高的透明山影籠罩住他。

  這《山嶽賦》是半聖名篇,是極為常見和有效的防禦性戰詩。

  衛院君正要出口成章念誦戰詩,李文鷹的瀝血古劍如同利刃切豆腐一樣,無聲無息切開衛院君的唇槍舌劍和山嶽虛影。

  衛院君絕望地看著瀝血古劍迎面而來。

  在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瀝血古劍掠過衛院君的脖子,頭顱飛起,血濺三尺,無頭屍體緩緩倒下。

  衛院君的頭顱骨碌碌滾在地上,雙目望天,到死都不相信自己會因為趕走一個童生而被斬殺于府文院。

  柳子誠立刻跪倒,悔恨萬分地哭道:“方運,我錯了!我是想害你文名,可我沒想到衛院君那日被劍眉公斥責之後對你有了殺心。我現在辭去府院院生之位,三年內不再參加州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如此大才,乃是我人族希望,我要是再敢害你,就如同衛院君一樣豬狗不如。”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4:30 PM

第60章 入州文院

  方運在心中暗道柳子誠果然還是那個陰險奸詐的柳子誠,自己本來就沒證據,而他在府文院自始至終也沒有像衛院君那樣逼迫,反而假惺惺求情。

  方運很想殺柳子誠,但只能靠李文鷹,現在柳子誠這麼一求饒,李文鷹身為堂堂大學士,不可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殺一個秀才。

  方運立刻快步走上前,微笑道:“柳兄嚴重了,《左傳》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已經承認你想害我,又選擇悔改,那我們就依然是好朋友。等我和玉環結婚的那一天,希望你來喝一杯喜酒。”

  “方運,你真是太好了。”柳子誠痛哭流涕。

  除了少數人被感動,大多數人都冷眼旁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柳子誠什麼樣大家心裡都清楚。

  還有一部分人看得清楚,這兩個人明顯都在互相演戲,方運雖然殺不了柳子誠,但坐實了柳子誠的惡,而柳子誠現在怎麼都洗不清。

  李文鷹看著方運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

  府文院的差役立刻收拾衛院君的屍身。

  在門口站了許久的州文院差役大聲道:“恭喜方運方案首,李文鷹大人下令特別招收您入州文院的秀才一年班。”說完把李文鷹的文令遞給方運。

  所有人都沒有驚奇,十國唯一一個過了請聖選的童生如果不能去州文院,只能說李文鷹連衛院君都不如。

  “吉人自有天相,恭喜方運。”高明鴻第一個祝賀。

  “苦盡甘來,祝賀!”萬學正由衷讚歎。

  眾人一起向方運道賀。

  方運一一謝過。

  最後,萬學正道:“方運,今天之事可謂驚心動魄,你幾乎命懸一線,不如就做一首詩吧。”

  眾人立刻情緒高漲,萬一方運再做出鎮國詩,必然又是一段佳話。

  方運思考片刻,輕聲一歎,道:“我也不瞞大家,今天我已經心神俱疲,實在是做不出什麼好詩詞,不如寫個警句來勸勉年輕人吧。”

  沒有人覺得“年輕人”三個字從方運口中說出來有問題。

  大家興致依舊,警句雖價值不高,寫好了卻極易流傳,經常被人掛在書房和教室裡,比對聯都更受重視。

  萬學正立刻讓人擺好桌子和文房四寶。

  方運醞釀片刻,寫下兩句話。

  寶劍峰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眾人沉默不語,這兩句話幾乎就是在總結整個請聖選的過程,又像是說方運這樣寒門子弟的經歷。

  這裡是府文院內部,所以才氣立刻顯現。

  眾人看到,紙面上出現一尺高的橙色才氣。

  萬學正笑道:“方運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警句雖妙,但不重文采,又極少含大義,所以很難出才氣,可你這兩句卻能出縣,難得。”

  “更難得的是此文的意義,可以說一言道盡我輩辛酸啊。”

  “我倒認為這警句不是最難得的,最難得的是方運受如此刁難,面臨文宮可能破碎的危機,不僅沒有利用詩詞發洩心中不滿和憎惡,反而寫出這種積極向上的警句,這份平常心才是最難得。”

  “說的好!”

  “各位過譽了。”方運心想你們想多了。

  萬學正伸手按在那紙頁上,面向方運露出奇怪的笑容,有哀求,有期盼,有羞澀,還有一點點的無賴。

  “方運,我怎麼說也是你縣試的考官之一,這幅字又不是什麼鳴州鎮國,你就送給我吧,行不行?”萬學正越說越臉紅,他覺得自己在眾人眼裡一定像極了向主人討要骨頭的癩皮狗。

  方運一看萬學正這樣子,忍著笑意道:“既然萬大人喜歡,那就贈送給萬大人。”

  “多謝!”萬學正開心笑起來,“方運,你這字可謂一日千里啊,這筆力還弱於我,但這字體構架之美,已經在我之上。書法若能大成,對戰詩詞和化虛為實的幫助不小,最高境界可以讓威力增加一倍!你這字再練半年,可以出字帖了。”

  “謝萬大人誇獎,我回去以後一定好好練字。”

  萬學正道:“我不能讓你白白送我這幅字。我家裡有一件筆洗,雖然不是文寶,但曾被一位大學士用過十年之久,多多少少沾染了才氣,清洗效果遠好于普通的筆洗,正好送與你。”

  方運也不客氣,道:“那學生卻之不恭。”

  旁人無比羨慕萬學正和方運的關係,他們也極想要方運的墨寶,可畢竟關係沒到,莽撞討要就失了禮數,只能幹看著。

  萬學正似乎想到什麼,遺憾地說:“可惜啊,衛大人鬼迷心竅,不然你必然會留在我府文院,不知道會留下多少詩文名篇。將來等你成為大儒或者封聖,這府文院必然會有你的故居和聖跡,我們也會跟著沾光。可惜啊。”

  文院的官員們和學子們頓覺胸口發悶,尤其是那些學子,在他們看來方運就算成不了大儒,成為大學士的機會也極大,到時候他們就是方運的同窗,以後就算不能從方運那裡得到直接好處,也能讓政敵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

  可現在倒好,什麼機會都沒了。

  許多人連帶恨上了柳子誠。

  此刻已近九點,方運向眾人告辭。

  等方運走了,柳子誠灰溜溜地離開。他來這裡的時候,身邊跟著二十人,走的時候,身邊只剩三個,還包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文宮的管堯源。

  一個秀才鄙夷地看著柳子誠的背影,道:“以前都說柳子誠狠辣,但我覺得既然是讀書人,做事都應該有底線,所以一直不在乎他的惡名。可今天才明白,他這種人做事是無底線的。”

  “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是他和衛院君勾結,可是他很聰明,沒有在半聖面前為難方運,也沒有暴露任何證據,就沒辦法抓住他的把柄。劍眉公雖然好殺,可也會講究證據。衛院君要不是逼得半聖考倒背如流,劍眉公最多是罵他幾句,絕不會殺他。”

  “不過現在柳子誠再傻也不會動方運了。得一位半聖看重不說,僅僅通過請聖選的價值就不下於聖前秀才,這件事一定會上文報。方運本來在十國已經算是小有名氣,請聖選的事一旦見報,他在十國的名聲恐怕會超過許多普通的大學士。”

  “不,我覺得最多一個月他就會和劍眉公齊名。你們仔細想一想。自四月初一以來,他寫過《蝶戀花-春景》,又出了《陋室銘》,都是必然上《聖道》的。而《聖道》已經多年沒出警句,這句‘寶劍峰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回味無窮,勸學勵志,足以讓十國賣警句的字畫店鋪第一時間製作出售,又跟請聖選有關,必然會單獨出現在《聖道》上,這等於三文同在。方運連續兩個月三文在《聖道》,還不能轟傳天下嗎?”

  “說的也是。”

  “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在這個月再做出一首好的詩文,那就是四文同在了,十國文人非得吵翻天。”

  “作為一個讀書人,我希望他四文甚至五文同在,但作為他的‘差一點同窗’,我真希望他隱忍一年,等明年參加府試,一舉奪魁,成為秀才第一。”

  “有傳聞說他會在本年參加府試。”

  “他才學幾個月的經義?就算考上秀才,也不能拿到第一,可惜了。”

  “是啊,真希望他明年參加府試,萬一他能拿到三個甲,那就是方五甲了,十國前所為有的五甲秀才啊。”

  “五甲秀才可比雙甲童生難百倍,莫要捧殺方運。”

  “玩笑,玩笑而已,只是作為大源府人,我希望方運走得更高一點而已。”

  方運坐在馬車裡,心中充滿了喜悅,還有一點點的後怕。

  “請聖選真是太衝動了,不過卻沒有錯。讀書人就是應該無畏無懼,若是這次被柳子誠和衛院君壓下去,我的文膽漩渦輕則凝滯不動,重則破碎。現在有了雷鳴聖音灌頂,我成為聖前秀才的可能不僅變大,而且絕對不會根基不穩。”

  一直在馬車左側的談語跳上馬車,掀開門簾進入車廂,道:“少爺,您真的要進州文院?”

  “怎麼,進州文院有什麼不好?”

  “倒不是不好。州文院每年只收府試前五的秀才,剩下的學生都是舉人,因為都會紙上談兵,所以州文院的學生要經常去滅妖屠蠻。江州不跟蠻族接壤,但三邊都跟妖有關,州文院的各班每個季度都會外出殺妖。”

  “我只是童生,難道也要殺妖?”

  “你進了州文院已經算是破了普通的規矩,若是在殺妖上也要與其他學子不同,別人少不得說閒話。”

  “那我就去殺妖。”方運道。

  “你連紙上談兵都不會,去了反而是拖累,別人自然還會說閒話。那州文院裡左相一系的人可不少。”

  方運道:“既然別人一定說閒話,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到時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管那些閒話作甚,不過倒是多謝你的提醒。”

  不多時,馬車在州文院門口停下。

  州文院門口有人把守,方運拿出文書,差役立刻恭敬地帶著方運向秀才一班走去,一邊走一邊介紹一班的情況和規矩。

  州文院很大,分為很多部分,有官員辦公處理政務的地方,有學校宿舍,有考房區域,有食堂區域,有休息活動區,還有練習戰詩詞的大校場,所以差役建議方運在這幾天多走走。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0 PM

第61章 一班

  差役邊走邊道:“舉人十人一班,一年一般收三個班。秀才五人一班,一年只有一個班。秀才和舉人都可讀三年,三年後必須離開。州文院每年會有一次舉人考,凡是考到前五的,將入京城的景國學宮。那裡不僅有本國的舉子進士,還有他國來遊學的舉人進士,更有眾聖世家的子弟。”

  方運一邊聽差役介紹,一邊四處打量州文院。他之前只去過官員辦公的地方,還是第一次來學舍區域。

  這裡簡直就是一座園林,小橋流水,長廊短亭,花香樹茂,仿佛完全脫離世間的喧鬧,回歸自然的安寧。

  方運點點頭,這才是讀書的地方。

  兩個人沿著鵝卵石路前行,繞過一座假山,看到一個圓拱門,上書“墨香”二字。

  “這就是墨香舍,是秀才一班的所在。”

  墨香舍是一個院子,院子中間有一座紅頂涼亭,兩側是鬱鬱蔥蔥的草木,再向前就是一間很普通的屋子,黑瓦白牆。屋子的門敞開著,裡面有桌椅和學子。

  走了幾步,方運聽到裡面的學子正在說話。

  “先生,方運真的要來咱們班?我最喜歡他那首《歲暮》,直指朝堂諸公,大快人心。”

  “我最愛那《陋室銘》,已經掛在我的書房,每天早起和晚睡前都朗誦一遍,連我家娘子都會背了。”

  方運一愣,但想到古人結婚早,也就釋然。

  “以後方運就是你們的同窗,他的才名已經傳遍十國,你們五個人可不能因他是童生而輕視他。”

  “先生,你把我們當成書呆子嗎?我們又不像柳子誠跟他有仇,結交他還來不及,怎會輕視他。”

  “書呆子才更敬重他,是吧,文呆。”

  “方運之才,勝我百倍,我自然無比敬重。”

  方運沒想到還在門外就被人議論,走到門口後,輕咳一聲。

  門開著,就見裡面一個中年人和五個年輕人齊齊看過來。

  差役微微彎腰,道:“講郎先生,諸位秀才,這位就是方案首。”

  “方運見過各位。”方運也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從十幾歲到三十歲都有的六個人,年齡跨度太大。

  那五個秀才學生中有兩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笑著走過來。

  兩個少年都身穿深藍色的秀才服,衣領處和袖口都繡著竹葉,和方運衣服上的柳葉有明顯的區別。

  “方雙甲,你總算來了!你那首《歲暮》寫的太好了,實乃我讀書人的楷模!我叫陸宇,和你同歲,也是十六。”陸宇眉清目秀,是一個娃娃臉,笑起來很喜氣。

  一旁的小秀才道:“我叫寧志遠,今年十七,我最喜歡你的《陋室銘》。”

  “陸兄,甯兄。”方運客氣地拱手見禮。

  講桌後面的老師和善地道:“我是州文院的講郎,你以後叫我王先生即可。李雲聰,你們三人也介紹一下吧,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同窗了。”

  一個濃眉青年站起來,他不苟言笑,向方運一抱拳道:“大源府李雲聰,久仰大名。日後柳子誠為難你,算上我。”

  “謝過李兄。”

  另外兩個人也一一介紹,一個叫杜書岱,有些古板,但言辭間毫不掩飾對方運的推崇。另一個叫湯善越,很普通的一個人,笑得很和善。

  這五個人是去年府試的前五,其中李雲聰是秀才第一,在聖元大陸稱之為茂才。

  方運記住五個的名字,感覺這五個人都不錯,沒有一個人因為他的文名大而不服氣或質疑,都是真心稱讚,這才是十國最正常的文人。

  李雲聰三人年紀較大,所以不怎麼主動,而陸宇和寧志遠則對方運非常感興趣,也不管王先生在那裡,主動問方運一些事情。

  王先生倒不介意,示意他們繼續說。

  方運沒辦法,只好耐心地回答陸宇和寧志遠這兩個追星族。

  李雲聰和王先生四人雖然不開口,但對方運的事情很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一點沒有上課的樣子。

  幾個人稍微熟悉了,寧志遠充滿期待地問:“我們都聽到雷鳴聖音,也聽到半聖說你有大才,過了聖選,可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能說說經過嗎?”

  方運無奈地看了一眼王先生,王先生道:“你別看我,繼續說,我也想聽。”

  眾人齊笑。

  方運發覺這個班和普通蒙學完全不一樣,氣氛非常輕鬆,畢竟府試前五的秀才以後中舉的機會很大,將來就和王先生平起平坐,王先生自然不會處處擺出一副老師的架子。

  方運慢慢把請聖選的經過說了一遍。

  說到衛院君請求半聖考方運聖道大義的時候,六個人全都憤怒,最後說到李文鷹殺死衛院君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殺得好,連王先生都不例外。

  等方運說完,李雲聰冷哼一聲,道:“方運你一定小心,大源府士族都知道柳子誠的惡名,你現在有半聖關注,又有神秘老師,他不會動你,一旦你出一點問題,他必然會痛下殺手。幸好你得罪的是柳子誠,要是得罪柳子智,恐怕已經死了。他們柳家老的老少的少,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

  “謝李兄提醒。”方運道。

  陸宇道:“他大哥柳子智雖然果斷狠辣,但幾乎沒有太多的惡名,並不會去做下流事。柳子誠就不一樣了,什麼卑鄙的事都幹的出來。”

  方運點點頭。

  方運說了一個多小時,王先生讓眾人休息一刻,然後離開。不多時,王先生又走了回來,說是繼續教課。

  方運本以為會和族學一樣換不同的老師講,可仔細一想,這位王先生是舉人,江州一年也不過出三四十個舉人,不會有太多舉人願意教學生。

  王先生這堂課要講經義,怕方運聽不懂,就問了方運一些有關經義的問題。

  方運幾乎看遍了所有的經義教材,理論比在場所有秀才都扎實,甚至不弱于舉人,回答得頭頭是道。

  王先生一開始只問基礎的,可最後卻問了一些連秀才都難以回答的問題,方運都能答出來。

  五個秀才同窗像看妖怪似的看著方運,他們都是從童生到秀才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最清楚其中的艱辛。

  陸宇低聲道:“他對經義的掌握比我們都不差,這說明他現在至少能中秀才,就算府試考中前十都不成問題。”

  “縣試結束離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他竟然學到了這麼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生而知之?”

  王先生越問越高興,笑道:“好!坐,你請聖言是童生天下第一,詩詞也是童生天下第一,這經義就算是得丙下,也能中秀才。更何況你現在的經義最少可得丙上。我就不用特意為你而改變教課內容,至於以後教的策論部分,你可不聽,用來自學經義,等考中秀才後再學策論不遲。”

  接下來,王先生開始以去年州試的一道經義題“自靖人自獻于先王”為例,開始教這些人怎麼寫經義。

  方運知道“自靖,人自獻于先王”這句話語出《尚書微子》,直譯是:自己決定。每個人要對先王做出貢獻。《微子》這一章是說商紂王的長兄微子向父師和水師兩人求教,殷商將亡他該怎麼辦,最後微子選擇了逃跑,商朝滅亡後,微子被周武王寬恕,成為宋國的第一位國君。

  方運仔細聽王先生的講解,發現王先生在理論方面還不如那些寫經義指導書籍的人,但在舉例和細節方面要勝過,畢竟一本書能說的有限,而王先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剖析完這道經義題,王先生讓六個人用自己的方式破題,最後把試卷教上去,王先生一一為眾人點評。

  方運前些日子一直在練破題,現在已經小有所得。

  王先生點評完前面五人的破題,低頭念著方運的試卷:“君子之去就死生,其志在天下國家而不在一身。故其死者非沽名,其生者非避禍,而引身以求去者……”

  讀完不過幾百字的破題,王先生抬頭看著方運,許久不語。

  一旁的秀才也個個目露驚色。

  一直沉默寡言的李雲聰終於忍不住,問:“方運,你真是童生?不是進士?”

  “不至於吧?”方運沒想到這些人反應這麼大。

  王先生長歎一聲,道:“看來真有人生而知之。不論其他,只論破題,乃甲等之姿,一州解元之才。”

  方運道:“先生謬贊,我這些天一直在學習經義,又得本縣縣尊蔡大人指點數天,所以靈光閃現,偶得一篇而已。若是連出四五個題目讓我破,我一定會昏頭昏腦。”

  “說的也是。不過現在我放心了,經義浩瀚,破題為首,哪怕你是偶得佳篇,已然證明你不僅有詩詞之才,亦有經義之才。想起你方才說過的對衛院君的定罪之語,你的策論必然不凡。這樣我就放心了,五年之內,你必中進士!”

  其餘秀才連連點頭,他們真是被方運這個破題驚住了。

  方運倒沒有得意,只是感歎這些天每天只睡兩個小時沒浪費,王先生既然這麼說,就說明自己在經義方面終於正式入門,之後就是要不斷磨練,不用再擔心自己能力不足。

  方運道:“或許是雷鳴聖音之故。”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1 PM

第62章 食堂

  王先生搖頭道:“雷鳴聖音只有鞏固之效,沒有增智之力。你若不是熟讀《尚書》,哪裡能知其意?又如何破題?那雷鳴聖音也好,你才氣驚世也罷,都如同文寶在手,你若操控不得,如何使用?你能妙語破題,縱然是偶得,那也是因為你有使用文寶之能。你若再自謙,就是虛偽了。”

  方運只好沉默不語,心中坦然承受。

  王先生立刻借題發揮,對那五人道:“你們親眼所見如此奇才,以後還會為秀才前五而自鳴得意嗎?”

  “學生不敢。”那五人齊聲答道。

  王先生歎息道:“聖道之路至艱至險,如逆水行舟,稍有不慎便是船毀人亡,勝者萬中無一。我景國學子無數,兩百年來,唯有陳觀海陳聖能成為第一人,其他人如何?都化成了黃土,留名者極少。你們若不信,我只問一句,陳聖當年在京試上一鳴驚人,考中狀元,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可又有誰記得第二名榜眼的姓名?”

  五個秀才搖搖頭,別說一百多年前的榜眼,就算一百年前的狀元都記不住幾個。

  方運卻低聲說道:“吳煥意。”

  教室內鴉雀無聲。

  “你說什麼?”王先生和顏悅色問。

  “請恕弟子唐突,陳聖同年的那位榜眼名為吳煥意。”

  王先生臉微紅,道:“就算知道榜眼,那探花呢?”

  “趙霖甲。”方運無奈地回答。

  王先生的臉更紅。

  五個秀才強忍著笑意低下頭。

  王先生自己憋不住,無奈地笑道:“你們想笑就笑吧。”

  最年輕的陸宇和寧志遠捂著嘴笑起來,其餘年長的三人也面帶微笑,沒想到原本好好的講道理竟然變成這樣。

  王先生並沒有生氣,溫和地問:“你怎麼會記住?”

  方運道:“我前些日子買過一本記錄景國歷年進士的冊子,因為翻到陳聖的那頁,就記住了這兩個人,並非有意針對先生。”

  王先生一擺手,豁達地道:“無妨。我這話就是激勵你們後輩而已,你連這都能記住,自然是大才,不需要我激勵也會踏上聖人大道。”

  “學生不說了。”方運閉口不言。

  王先生笑著點點頭,繼續開始仔細評判方運的破題,說的極為精彩,其他五個秀才連連點頭。方運能寫出這破題也是妙手偶得,經王先生分析,理解加深。

  一堂課很快過去,王先生離開。

  方運正收拾書箱,陸宇道:“你第一天來,對文院不熟悉,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飯後帶你在文院走走,熟悉一下這裡。”

  方運道:“也好,不過我先出去告訴我的隨從。”

  “那我們一起陪你。”

  六個人一起來到文院門外,方運讓談語三人回去吃飯,他留在這裡吃午飯,下午五點再讓他們來。

  方運和五個同窗有說有笑往食堂走去。

  州文院的食堂分官員和師生兩個大堂,飯菜實則一樣。

  方運走進去,有種久違的熟悉感,跟眾人一起去排隊取碟碗筷。

  六個人打完飯菜後找到一個空桌,圍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沒等吃完,五個人走了過來,五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向方運拱手,問:“可是方運方雙甲?”

  他的聲音不大,可方運本來就是大源府的名人,今天又有半聖告之整個大源府的人他有大才,讓許多人都向這裡看來。

  方運一看,心想這頓飯又吃不好了,咽下口中的食物,微笑著站起來,一拱手道:“正是在下。”

  “你可願入我二班?”

  “常萬緒你什麼意思!”陸宇惱了,站起來怒視常萬緒。

  常萬緒笑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方運如此大才,我們十分仰慕,希望他能入我們班。”

  “方運今天剛入州文院,自然要加入我們一年班。”陸宇道。

  “方運乃不世奇才,一年的課程對他來說太過簡單,三年的又太難,加入我們二年最合適。是吧方運?”常萬緒笑眯眯的,他身後的幾個人也笑著看向方運。

  方運看了一眼其他人,除了年輕的陸宇和寧志遠生氣,其他三人都不生氣,那湯善越甚至和平常一樣笑呵呵。

  方運隱約明白,州文院的秀才班之間應該有競爭,不過不會有生死大仇,大概是文比、鬥詩詞之類的。

  “謝常兄盛情,不過我剛成童生,來州文院已經是一步登天,不能再好高騖遠,在一班就好。”

  一班眾人非常高興,而二班的眾人則全都非常遺憾,看得出他們是真想和方運成為同窗。

  常萬緒遺憾地道:“好吧,我們也不能勉強,不過希望兩班之間的文比不會影響咱們院生之間的和氣。有了你在,我們是萬萬不敢再跟一班比詩詞。”

  “當然,以和為貴,大家都是景國子民,不能因為一些小事而浪費心力。”

  “那是。今晚我想宴請咱們秀才班的所有同窗,不知各位可否賞光。”

  方運一聽知道沒有惡意,明顯是交流感情,於是看向一班的其餘五人,除了陸宇和寧志遠不太高興,李雲聰三人都點點頭,表示沒事。

  方運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一班就一起赴宴。”

  “好,一言為定,放學後一起在正門,大家結伴去洗月樓。”

  “一言為定。”

  雙方拱手告辭。

  不知不覺間,全食堂上百人都把目光投向方運,許多人竊竊私語,“方運”這兩個字出現的頻率極高。

  方運有些不自在,不過仍然正常吃飯,吃了一口,問:“咱們一班和二班沒什麼吧?”

  李雲聰笑道:“沒什麼,文院的老規矩了,為了防止後學自大驕傲,故意讓三個班一起考試、平妖或別的什麼,他們先成為秀才,又得舉人老師先教授一年,我們一年班自然處處落後,不過二班在三班面前也一樣。我們倒不是生氣,但被人壓著心裡總是不痛快。不過二班也知道輕重,不會真傷了和氣。等結業後,大家還是會相互照顧,畢竟是同窗同鄉。”

  “那就好,說不定等大家結業了再談起這些年的事,反而會覺得有趣。”

  李雲聰三人點點頭。

  陸宇卻不情願地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每次看到常萬緒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不高興。”

  方運笑道:“他要是讓你高興,那老師們就不高興了。”

  “這倒也是。”陸宇小聲嘀咕。

  突然,有人大喊:“可是方運方雙甲?”

  方運扭頭一看,有六個人走了過來,他並不認識那些人,但其中一人身上穿著舉人服,猜到這些人都是舉人。

  整個食堂突然鴉雀無聲,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看過來,有的人甚至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方運站起來道:“正是在下。”

  一旁的李雲聰突然低聲說:“小心,說話之人叫莊帷,是柳子誠的姐夫,英社的重要人物。”

  方運仔細一看,那人沒有絲毫怒色,十分平靜,應該不是為柳子誠報仇的。

  莊帷沒用絲毫舉人的架子,一拱手,微笑道:“早就聽說方雙甲不凡,今日一見,好一個翩翩少年,盛名之下無虛士。”

  “莊兄客氣了,莊兄才是一表人才。”方運道。

  莊帷突然彎腰九十度,向方運深深作揖。

  方運急忙側走一步稍稍躲開,道:“莊兄這是做什麼?”

  莊帷起身後,無奈地道:“我替我的妻弟柳子誠向你道歉。我知道他慣於沾花惹草,每次見面我都會勸說他。我知道,他是對你的童養媳動了邪念,他不承認也不行,我向你說聲抱歉。但你說他要殺你,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我們認識十年,他或許有劣跡,但絕不會做出殺人這種事。”

  方運面色漸冷,道:“莊兄在為柳子誠辯解之前,可否去濟縣問問魯捕頭,他可是親眼看到在我說了是聖前童生後,柳子誠仍然用紙上談兵殺我。我今日在府文院已經說過原諒柳子誠,但你若是污蔑我,那我只能收回這份原諒。”

  莊帷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客氣,道:“他只是動用紙上談兵嚇你一嚇,你怎能說是殺你?”

  “《景律》上,殺人未遂也是罪,你想顛覆《景律》?”

  “他會蠢到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

  “連衛院君都想在大庭廣眾借半聖之手逼死我,他柳子誠蠢一下又有什麼關係?”方運毫不客氣回敬。

  食堂裡的人只知道方運過了請聖選,大都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畢竟他們之前都在教室裡上課,所以方運這話一出,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胡說什麼,衛院君乃是一府院君,怎會當眾逼死你!簡直強詞奪理。”莊帷怒道。

  陸宇立刻道:“方運說的沒錯,衛院君已經死了!”

  “什麼!”許多人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那可是一位進士、六品的官員啊。

  這時候,一個講郎道:“方運所言屬實,來食堂前,我從主簿大人那裡聽到的。請聖選之時,那位半聖本來喜愛方運之才,出三個對聯就算了,可衛院君卻公報私仇,使得半聖把考題改成在兩個時辰內倒背《論語》。”

  食堂沸騰了。

  “這豈不是說方運能把《論語》倒背如流?假的吧!”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3 PM

第63章 逆種文人

  眾學子還想繼續議論倒背如流,但那舉人講郎提高聲音道:“方運通過請聖選後,劍眉公突然踏青雲而降,問方運應如何處置衛院君。衛院君不肯招出同謀,方運認定衛院君理當處死,於是劍眉公以唇槍舌劍斬殺衛院君!”

  “衛院君死了?”

  食堂裡再也沒人敢說話,衛院君可是有進士之位的府文院院君,只要不是背叛人族,連景國國君不能殺,可劍眉公說殺就殺,這就是在聖院有權位的好處。

  這些人沒見到當時的場面,所以不知道說什麼,那講郎繼續道:“衛院君死後,人人叫好。方運說的沒錯,在聖選時再次加害于方運,此人不死,景國無法,人族不正!”

  許多人想像那個場面,隨後絕大多數人微微點頭,在請聖選的過程中害人,那和殺人沒什麼區別。

  莊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方運身邊的李雲聰放下筷子,道:“恕我直言,衛院君是左相門人,是柳家的走狗,柳子誠竟然也在當場,那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不過,柳子誠最後向方運認錯,承認想謀害方運,這是不爭的事實。”

  方運倒沒想到這個平日不多話的李雲聰這麼厲害,說“謀害”而不是“害文名”,知道的人當一回事,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子誠真承認了要殺方運。

  莊帷用遠比剛才小的聲音道:“方運,無論怎麼樣,你和你的童養媳都沒事。既然你剛才說已經原諒了他,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和他正式握手言和吧。辦個詩會,邀請大源府的名流,你說怎麼樣?”

  方運露出淡淡的微笑,道:“莊兄此言差矣,我已經在府文院原諒了他,自然就不需要什麼握手言和,你多心了。至於詩會什麼的,我是真沒有時間參加,我家裡的請柬拜帖已經可以用來燒火做飯。”

  莊帷立刻拉著長長的臉道:“請聖選的過程我不知,若有冒犯,我向你告罪。我是真心想讓你們倆談和,難道你連參加文會的面子都不給我嗎?”

  “莊兄誤會了,我準備參加六月的府試,正在備考,不能去了,還望你見諒。”方運道。

  莊帷勃然大怒,但立刻壓制住怒火,道:“我當你是君子,親自在大庭廣眾之下邀請你,沒想到你竟然如此輕視我!府試?你剛考上童生,連經義都不會做,還想考秀才?你乾脆說你不僅要考同年秀才,還要考同年舉人算了!”

  方運微笑道:“莊兄好眼力,我就是要考同年舉人!要是今年考中舉人了,我還會考進士試試,說不定你我一起上京。”

  “你……”莊帷自知一個舉人跟聖前童生不能過於糾纏,不論輸贏都會大丟臉面,拂袖而走。

  莊帷等人走出食堂,一旁的人道:“莊兄,這方運雖有才名,但也太狂了。你可是一位舉人,他就算推辭也應該找別的藉口,考同年秀才?笑掉大牙。”

  “他有大才,卻不會做人,將來必將吃虧!莊兄一番好意全都成了驢肝肺。”

  莊帷面色緩和,道:“我本不想跟他計較,可他太不識抬舉!你們幫我找人盯著他,下次他再有什麼詩篇問世,第一時間通知我。若是他能做出鎮國詩詞文,我半句不提,若是他做的達府以下的,我必然讓他知道什麼叫‘舉人評語’!”

  其他舉人會心一笑,一人道:“他終究是小小的童生,哪像我們經歷過那麼多文會,幾乎可是說是從詩詞戰陣裡殺出來的。寫詩詞或許不如他,要是評論嘛,他必然不如你我!”

  幾個人正走著,就見一個身穿紅色稠袍的中年人笑著趕來。

  莊帷認出這是文院裡一個童生小吏,連品級都沒有,在州文院素來沒什麼地位,此刻那人高高興興,手裡拿著一卷文書。

  一旁的舉人笑著那小吏問:“今日有什麼大喜事?”

  那小吏喜道:“當然有好事。方運通過無人通過的請聖選,為大景國爭了臉面,左相親自為方運請功,太后封方運為太子侍讀、宮中行走。命禮部和吏部發下文書,宮裡的賞賜再過幾日就到。”

  “哦,那你去吧。”

  幾個人面露詫異之色。

  “這事不對。宮中行走也就罷了,這是和六部尚書一個品級的待遇。國君年三歲,封方運太子侍讀算怎麼回事?這太子侍讀雖然無品級,但一般來說至少要由六品的官員或勳貴兼任,而且要身家清白,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莊帷笑道:“左相好手段!這次方運過了請聖選,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若是不獎,則過於不公,若是獎了,方運如此狂妄,怎能讓他得到好處,所以就給了他一個毫無用處但好聽的閒職。看來左相果然不喜方運。”

  “萬一這是左相的示好怎麼辦?”

  莊帷冷笑道:“方運那種寒門別的沒有,骨頭倒是硬,他既然寫了《歲暮》,就斷了走左相的門路。我也不會像柳子誠那般打擊他,只是讓他吃點苦頭而已。這裡是州文院,不是小小的濟縣!”

  眾人知道他被方運掃了面子不高興,紛紛附和。

  方運正在食堂裡吃飯,就聽有人在食堂門口大喊:“濟縣方運可在?”

  方運頓時無奈,心想這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食堂裡的許多人看了看小吏,又看向方運,許多人也是帶著無奈的笑意,和方運的心思一樣。

  方運起身道:“在下就是濟縣方運,請問有何貴幹?”

  那小吏笑著走過來,道:“恭喜方公子,賀喜方公子。吏部和禮部一起下了文書,剛用鴻雁傳書傳過來的,說是封您為太子侍讀、宮中行走,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許多舉人露出羨慕之色,太子侍讀倒不算什麼,那宮中行走可不一般。如果沒有這個加銜,連三品大員都不能隨便進宮。這宮中行走除了地位,更彰顯和皇家的關係。

  不過還有一些舉人深思,也都看出來這個加封遠不如爵位重要。

  方運從拿出一塊碎銀,遞給小吏。

  “使不得,使不得。”小吏假意推脫。

  “只是分你一點喜氣,你可不能嫌少。”方運現在已經基本懂了這裡的一些規矩。

  “謝謝方公子!”小吏笑著接過銀子。

  方運結果文書,展開看,上面寫著左相奏請太后云云。

  陸宇湊過來看,方運笑著把文書推過去。

  陸宇不悅地道:“請聖選乃十國之奇事,一個無品級的閑官就打發了?”

  “方運年紀還小,不著急。”

  李雲聰問道:“方運,既然是左相保舉你為太子侍讀,你按理說應該寫一封信表示感謝。”

  方運笑道:“我自然要謝左相,但寫信就不必了,我身為童生,應該把時間用在學習上,而不是結交朝中大臣。更何況,這宮中行走可不是左相能求來的,必然是太后的恩賞,我總不能致信給太后吧。”

  一桌人被這話逗笑了,那李雲聰點點頭。

  甯志遠道:“方運,我看你還是想辦法弄個爵位吧,然後找劍眉公或者誰借兩個私兵。你現在已經名揚天下,那些逆種文人恐怕已經盯上你了。”

  方運一聽逆種文人有些陌生,畢竟這個詞語很少提起。逆種文人明明是人類,卻認為妖蠻是最高貴的生命,或者純粹就是犯了大罪而背叛人類,自甘當妖蠻的打手,幫妖蠻屠殺人類,幾乎所有妖蠻大族都有逆種文人為之效力。

  “還不至於吧?”方運道。

  “未必。我聽說密州的小陶淵明,在舉人的時候被人暗殺。你雖然連秀才都不是,可名氣一點不比他差,更容易被殺。”

  方運道:“逆種文人的文宮有變,一點在聖廟的力量範圍內會被發現,當地官員只要有官印都能輕鬆擊碎他們的文宮,他們不會冒著死亡的危險來城市周邊殺我。畢竟逆種文人並不是很多。”

  “所以你以後不能離大源府城太遠。”

  “他們又不會一直等著我,就算離開大源府城遠一些,也沒關係吧。”方運道。

  陸宇神色凝重道:“逆種文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收買別人當他們的耳目。那些普通耳目不算什麼,那些士子耳目才可怕。尤其是那些升文位無望的童生秀才,他們不需要凝聚文膽,只要不是完全逆種,聖廟的力量查不出來。”

  “謝謝提醒,以後我會小心。不過我聽說有一些文位高的人也會跟他們交易?”

  “雜家和兵家有些人會,雜家重利,兵家用計,都有辦法不違背文膽,當然,都是少數,或者說是小道。那些堂堂正正的雜家都是一國能臣或大商戶背後的主子,而那些有成就的兵家更是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劍眉公就是例子,他輔修兵家的《孫子兵法》,所以他的《風雨劍詩》才那麼淩厲。”

  方運好奇地問:“那些高文位的人什麼都不缺,為何還為逆種文人賣命。”

  “這我也不知。”陸宇道。

  李雲聰低聲說:“快吃,回教室時候說。”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5 PM

第64章 酒樓談妖

  其他幾人都知道李雲聰是江州名門,知道的比普通人多,立刻快速吃飯,離開食堂後,在無人的小路上,甯志遠道:“雲聰,你快說。”

  李雲聰道:“其實也沒什麼稀奇的。五妖山上通妖界,你們都知道。那裡有許多奇珍異寶,甚至有延年增壽的靈藥,那些人想活得久一些,自然會和跟逆種文人交易。據說也有別的東西,具體我也不知道。方運,陸宇說的沒錯,你現在文位不高,但成長的潛力太可怕了,一旦成為秀才,那些逆種文人必然會想辦法解決你。如果你成了舉人,他們恐怕會興師動眾針對你。”

  方運無奈道:“原來出名還有這麼多麻煩?那以後我要特別小心,能不出城就不出城。若是非要出城,一定偷偷走,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那就好。”

  甯志遠道:“方運,反正你年紀小,不如韜光養晦,每兩年參加一次科舉,在二十二歲那年必然能中進士。”

  方運正要說這個想法不錯,但又思索片刻,道:“王先生的話你們忘記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若有機會必然努力爭取。那些逆種文人終究是蛇鼠之輩,我若中了秀才,會了紙上談兵,未必怕了他們!我不應該把他們當成阻礙,而是當成我的磨刀石!”

  “說的好!我不如你。”寧志遠贊道。

  “唉,怪不得你是方雙甲!我當年要是有你這般見識,現在已經是舉人了。”湯善越道。

  “你不說大話會死麼?”陸宇白了他一眼。

  眾人一笑,方運問:“你們五個人既然都是大源府的前五,一定進過書山,都過了幾閣?”

  陸宇歎了口氣,道:“除了李雲聰到了第二閣,我們連第一閣都沒過去。”

  “不會吧?柳子誠都說他到了第二閣。”

  “他定然在吹噓!十國有八百餘府,一次有八千秀才上書山,在山腳就會被刷下一半,能通過第一閣的連一千人都不到。通過第二閣的秀才一年最多三五人,到達第二山的,那都是僅次於四大才子了。哪輪得到他柳子誠。”

  “原來他以前在騙我。四大才子一般能走到幾山幾閣?”方運問。

  “定然能到第二山,而且到了舉人定然能過第三山,摘得文心歸。可以說,如果在舉人的時候摘不到文心,根本算不上天才。”

  方運把這些記在心裡,他終究是寒門子弟,對這些東西知道的太少,又問:“那你們真的一點不記得書山是什麼?有沒有什麼感覺?”

  “完全不記得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有感覺的話,就是難。”

  其餘四人齊齊點頭,可見他們雖然記不起書山發生了什麼,但有些後怕。

  “算了,我不問了。”方運道。

  李雲聰道:“不過我感覺你不會比四大才子差太多,也應該能到第二山,或許成為下一代四大才子之一!可惜你沒有生在豪門世家,否則我敢確定你必然會是一代四大才子。”

  “對!說真的,你的詩詞可比四大才子一點都不差,甚至不下於現在的那位詩君。”

  “等你中了舉人,一定要摘得文心歸!”

  “我盡力。”

  眾人說說笑笑回到教室。

  下午放學,三個班的秀才聚集在大門外,相互見過後,十六個人一起向洗月樓走去。

  十五個秀才和一個童生在一起,吸引了許多路人的目光,一些帶著孩子的父母指著這些人,鼓勵孩子長大了要當秀才。

  三個班的人雖然有競爭關係,可在這個時候有說有笑。

  方運暗中觀察一番,放下心,每個班裡的人都沒有什麼矛盾,而三個班相互間雖然會鬥嘴打趣,但也會相互誇讚,甚至連語言攻擊都沒有。

  一行人進了洗月樓,洗月樓的一層人聲鼎沸,十六人一進來,說話聲立刻小了許多。

  有幾個人相互認識,拱手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小二快步迎來,常萬緒報了名字,小二帶了眾人前往二樓的天字型大小單間。

  步入房間,方運環視,有書有畫,有蘭有香,還有文房四寶,若是忽略當中的兩張飯桌,完全就是一間非常雅致的書房。

  眾人分了兩桌坐下,剛落座,陸宇突然趾高氣揚地道:“既然是三班相聚,自然少不了詩詞文,這次你們二班和三班任選題目,我們一班奉陪到底。至於怎麼獎、怎麼罰,我不跟你們爭,你們說了算!”

  一班幾個人立刻笑起來,個個充滿自信。

  那兩班的人相互看了看。

  “今天是為歡迎方運才相聚,主要是展現我等州院院生的和睦,非要比的話,就落了下乘!”

  “此言有理!方運若是先拔頭籌,那我們這些宴請他的人面子過去不:方運若是不能取勝,那他的面子不好看。今天只談風月,不談詩詞文!你們在文院還沒學夠嗎?”

  “對,不談詩詞文,要和睦!要友愛!先生怎麼教你們的!”

  陸宇傻眼了,他今天憋了一個下午,就等著在這次聚會上靠方運一雪前恥。三班每次聚會都會比一下詩詞文,一班僅僅贏了一次,每次輸了要麼被灌酒,要麼願賭服輸做些怪事出醜,可謂悲慘至極。

  陸宇大聲道:“不行!三班聚會一起比詩詞文是規矩,這個規矩不能破!”

  “下次!下次一定按照這個規矩來,但這次不能這樣!”

  “這可不行,方運,你說兩句!”陸宇急忙看著方運。

  一班的五個學子眼巴巴看著方運。

  方運笑道:“我今天剛入學,什麼都還不懂,哪裡會說什麼,還是由你們來決定吧。”

  “說的好!這才是雙甲案首的氣魄!等幾日後去曲水河殺妖,你若是想去,跟在我身邊,我保護你!”常萬緒異常感激方運。

  陸宇道:“啊?你們怎知幾日後就要去曲水河?”

  二班三班的人微笑不語,常萬緒解釋道:“一個舉人班三日前去了曲水河,必然會把那一頭妖將殺死,然後殺散那些妖兵和妖民,為我們留一些,讓咱們這些秀才可以拿它們練手。”

  “你們的消息真靈通。那曲水河出了什麼妖怪?”寧志遠問。

  方運側耳聆聽,除了接觸奴奴,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跟妖物有了關係。

  “據說是一條水蛇妖將,從長江逃進曲水河的,一夜之間殺光一個村子的人。”

  一班眾人齊變色,李雲聰道:“妖蛇就麻煩了,那可是毒物,比普通魚怪難對付得多。”

  “所以才讓舉人班去,若是一頭普通妖將,咱們三班秀才就可以解決,畢竟普通妖將也只相當於舉人。”

  “若只是追殺落單的妖兵妖民,咱們三班又要比試哪班殺妖最多,無趣!”陸宇道。

  常萬緒笑道:“你們一班多了一個方運,這次或許能贏,千萬不要氣餒。”說完和幾個喜歡嬉鬧的人一起怪笑起來。

  “他都不會紙上談兵,文采再高去了那裡也沒用,先生不會帶他去的。”陸宇道。

  常萬緒卻正色道:“方運,你沒見過殺妖的場面吧?”

  “沒有。”方運如實說。

  “那我建議你同我們一起去。我們殺妖不只是十五個秀才,三個班的三位元舉人先生都會跟隨保護我們,而且每班可以帶一什共十五個府兵。妖將和大部分妖兵都被殺死,那裡不會有太大危險,只有零星的妖兵和妖民,大家都很安全,最多受一點小傷。你雖然不能紙上談兵,但可以親歷殺妖,對你以後有很大的好處。”

  方運笑道:“午間陸宇還說讓我留在城裡不讓我離開,避免遭遇逆種文人,現在你卻勸我跟你們殺妖,你說我聽誰的?”

  “逆種文人?你們想的太多了。哪裡有那麼多逆種文人,更何況三位先生每人帶至少兩件舉人文寶,就算有逆種文人也不怕。”

  “誰知道柳子誠會不會趁殺妖的時候害方運。”寧志遠小聲嘀咕。

  許多人大笑起來,常萬緒道:“柳子誠是壞,但又不是傻子。他現在和方運不過是私人恩怨,他要是破壞我們平妖,那就是背叛人族,別說他柳子誠,連柳子智都會被取消參與科舉的資格,甚至左相也會因此遭到監察院的禦史們圍攻。

  “說的也是。”寧志遠不好意思笑起來,他畢竟才十七歲,遠不如其他人老道。

  “怎麼,方運,你去還是不去?”常萬緒問。

  所有人都看著方運。

  方運從這些人中看到了試探和考校。

  在聖元大陸原本的教育裡,妖蠻是人類的頭號大敵,但殺妖蠻只能排在第二,第一是踏上聖道。

  可隨著千年不戰之約結束,殺妖蠻已經跟尋聖道同等重要,而在這些熱血的年輕人來看來,殺妖蠻就是聖道。

  方運微微一笑,道:“殺妖滅蠻乃是我輩本分,我身為聖前童生若是連看都不敢看,當上秀才以後怎能提筆書寫、談兵殺妖?我一定會見識各位的殺妖英姿。”

  “你能成為聖前童生實屬不易,不可能在幾天內成為聖前秀才,到時必然殺妖無功。所以等我們凱旋歸來的時候,你要作詩一首,如何?”

  “義不容辭!”方運痛快答應。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8 PM

第65章 入社

  殺妖的事情說完,酒菜上來,兩座三班共十六個人開始熱熱鬧鬧喝酒吃飯。

  不多時便開始天南海北聊起來,有古代聖賢故事,有當朝官員隱私,有殺妖經歷,有科舉秘辛,有文院趣事,氣氛極好,絲毫沒有那種傾軋和仇視。

  方運認真聽這些事增長見聞,同時觀察這些人,發覺這些人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完人,但都很有分寸,像柳子誠那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不多時說到今年的州試考舉人,三班的人都會參加,二班的只有兩個要參加,一班只有一個去年的秀才第一李雲聰想參加。

  然後眾人就開始討論經義、策論和詩詞,州試已經不再考請聖言。

  說到詩詞,這些人就請方運講一些,方運推辭不過,在奇書天地裡找了一些寫詩詞的要點,再結合這些天所學,提了幾點他們可能不知道的地方。

  這些秀才聽得菜也不吃、酒也不喝,有幾個人甚至一邊聽一邊記,生怕忘掉。

  等方運講完,沒有人開口,有的繼續寫字記錄,有的則在心中加強記憶。

  臨近夜裡七點,敲門聲響起,隨後三人推門而入。

  屋裡的秀才們本以為是酒樓的夥計,有的看過去,有的沒看向門口,結果所有看向門口的人全都緊張地站起來,那些沒回頭的人急忙回頭,然後紛紛站起。

  方運也隨之站起來,記得在食堂見過著三位,不過當時坐的遠,沒有太注意。三位身穿黑色舉人袍的挺拔青年站在門口,三人的袖口都繡著一棵松樹。

  為首的一人面容剛毅,目光極為有神,拱手微笑道:“勵山社夜楓,見過各位同窗。”

  “見過夜兄。”眾人拱手還禮。

  “我和勵山社的幾位好友在洗月樓吃飯,聽說你們也在就來看看。沒想到方雙甲也在,你們可否捨得把我最喜歡的少年詩人讓與我們片刻,讓我們談一談詩詞?”

  常萬緒一看對方是來請方運的,立刻笑道:“那就讓給你們了,不過你們要是灌方運酒,小心我們十五個秀才殺過去跟你們拼酒!”

  “哈哈,自是不敢!方雙甲,可否一談?”

  “夜兄有請,自當奉陪。”方運道。

  夜楓道:“請。”

  四人來到進入隔壁的房間,裡面沒有別人。

  四人坐下,夜楓介紹兩位兩個舉人,一位是長曲府的黃玉生,一位是大源府的徐敬賢。

  寒暄片刻,方運微笑道:“夜兄既然是勵山社的社首,詩詞自然不在話下,這次找我來是有別的事吧?”

  夜楓笑道:“方雙甲果然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勵山社。今年八月我會離開江州,去京城參與京試,社首的位置會讓給玉生,再過兩年,你就是勵山社的社首。”

  方運道:“據我所知,勵山社的社銘是:心向聖賢,志在安邦。各位真正的目的不在聖道,而是在朝堂,我說的是否屬實?”

  夜楓神色坦然道:“我們所有人都志在聖道,但聖道太難,所以不如退而求其次,在朝堂之上養望、養名、養才,若有機會,必然踏足聖道,若無機會,也當為一朝大員。”

  方運點點頭,道:“這是最佳的道路,只不過我志不在朝堂,所以可能無法一直留在江州或勵山社。”

  “我知你志向遠大,更是百年難得大才,我們多次談論過你,你必成大儒,甚至可能封聖。你若只是志在朝堂,我們三人也不會如此鄭重邀請你。你若是願意加入勵山社,我馬上把社首之位讓給你。”

  黃玉生和徐景賢吃驚地看著夜楓,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果斷,兩人並沒有反對,因為方運若是進了勵山社,對他們的幫助極大。

  “謝夜兄厚愛,只不過等我考取秀才後,要去玉海城遊學,無法長時間在州文院之中。”

  “我是玉海府的人。”夜楓微笑道。

  “那以後我去了玉海城,還希望夜兄多多幫襯。”

  “這是哪裡話。且不說方守業將軍就在玉海,也不說張破岳都督很賞識你,僅僅是劍眉公半友的身份,你就可以在玉海城橫著走了。院君大人在玉海城故舊極多,你要是去玉海,他們恐怕會出城相迎,哪裡會輪到我來幫襯。”

  “夜兄過謙了。”方運繼續說著客套話。

  夜楓道:“不如這樣,我們聘請你為勵山社客座,每月百兩紋銀,凡是社首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我們也會全力揚你文名。如何?”

  方運知道客座類似榮譽社首,地位比普通社員高,那些從勵山社走出去的官員,大都是勵山社的榮譽社首。

  方運正猶豫,夜楓道:“我們知道勵山社這個小池塘養不起你這條大龍,但隨著你平步青雲,終究需要得力的手下,而同鄉、同社永遠是最值得信賴的。我本想借你的力量壓過英社,但今日才明白,這景國太小,你會比我們走得更遠,小小英社不算什麼。你把勵山社當沿途的一個驛站、一個客棧,不會妨礙你去聖院的大社,那裡才是你的最終之地。”

  方運看著夜楓,笑著問:“你口舌伶俐,是輔修縱橫家的?”

  “不,我輔修兵家,以才殺敵,以心從政。”夜楓的雙眼更加明亮。

  方運點點頭,道:“既然我與英社已經勢如水火,那就暫時入勵山社,希望我等寒門子弟可以相互扶持。”

  夜楓三人大喜。

  四人暢談許久,定下方運入社的時間,方運才回到秀才班的房間。

  推門而入,方運發現房間裡多了四個人。

  和夜楓一樣,這四人都穿著舉人服,和這些秀才聊的很高興。

  見方運進來,眾人紛紛站起,其中一個極為魁梧的青年人微笑道:“我們晚了一步?”

  “諸位是……”

  接下來常萬緒向方運一一介紹這四人,四人都是跟名門有關係,那魁梧的青年人竟然是江州都督張破岳的兒子張如海,而張家本身是密州名門,但這張如海的學籍卻在江州。

  “你不考慮來我們英社?”

  方運道:“我得罪了柳家人,怎麼還會加入你們士族的英社,我已經答應成為勵山社的客座。”

  張如海無奈地道:“你是方伯伯的侄子,本就應該加入英社,都怪柳子誠那混帳。不過你放心,這英社不是他柳家的英社,你既然是方家人,就是自己人,以後有事可以來找我。”

  方運笑道:“那我先行謝過張兄。”

  張如海雖然是舉人,但和他父親一樣頗為豪氣,也不拘小節,拉著方運就喝酒,屋子裡的氣氛異常高漲。

  一直喝到深夜九點,眾人才離開酒樓,方運也喝得有些多,走路有些搖晃,但頭腦還很清醒。

  坐馬車回到家裡,剛打開大門,小狐狸就飛快地跑過來,撲到方運懷裡嚶嚶叫著,好像在埋怨方運怎麼一天都沒來看它。

  “我以後白天可能經常不在家,過些日子去殺妖,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你得習慣。”方運一邊說,一邊用手揉奴奴的小腦袋。

  奴奴眼中閃過憂慮之色。

  新宅院極大,家裡除了江婆子和方大牛,比以前多了兩個丫鬟和一個門房,談語和聶石不住在這裡。

  方運進屋後和楊玉環聊了一陣,喝了一碗江婆子煮的醒酒湯,繼續學習。

  今天方運沒有學到淩晨四點,剛到後半夜就去睡覺。

  第二天,方運繼續去州文院讀書。

  一個上午都平靜,王先生第一堂課講的是妖族文字,方運基本聽不懂,決定晚上讓奇書天地“吃”一些妖族語言類的書籍。

  之後就是講經義和詞賦。

  到了中午,王先生說了下午要講的內容,轉身離開。

  方運正要和同窗一起去吃午飯,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

  “來我的明鏡堂。”

  方運沒想到是院君李文鷹的聲音,於是對他們:“你們先去吃飯,我有些私事,不用等我了。”

  方運走到院君文堂前,抬頭看到上面的牌匾寫著“明鏡堂”三個字,敲門三聲。

  “進來吧。”

  就見一股怪風把大門推開。

  方運在門檻外作揖道:“學生方運見過院君大人。”

  李文鷹正坐在大桌案後的太師椅上,看著方運微笑道:“來桌前說。”

  方運走到桌案前,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文房四寶和公文,桌案中間很乾淨,只有一張羊毛氈,用來墊在白紙下面。

  “不知院君大人有何吩咐。”

  李文鷹笑道:“我去年冬天寫了一首詩,才氣僅差一線就可達府,若能達府,則有很大機會上《文道》。我請了幾個好友幫忙,可都無法讓這首詩更佳,今日外面花開讓我記起去年的梅放,也想起那首《早梅》。你文采冠絕江州,我亦有所不如。可願助我?”

  方運道:“若院君大人不怕我才疏學淺,我可以一試,只是若做的不好,大人可不要責駡。”

  李文鷹卻笑駡:“你少在我面前裝老實,借我名聲去賣書怎麼不怕我責駡?對了,書賣的怎麼樣?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8 PM

第66章 毀詩

  “極好。短短十日,五萬冊賣了三萬,其餘都交給玄庭書行代賣。再過幾日,《西廂記》就會在十國鋪開,據唐大掌櫃推測,一月售書可達五十萬。”方運道。

  “以後可以叫你小富翁了。來,我說你記。”李文鷹道

  方運拿起桌子上的的筆和紙,等待李文鷹誦詩。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前村深雪裡,昨夜數枝開。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豔來。

  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台。”

  李文鷹念完後好一會兒,方運才把這首《早梅》寫完,只是神色有少許異樣。

  這首詩先寫早梅的環境,再寫早梅花開,接著寫花香和姿色引得鳥兒心動,最後既寫寄語梅花,又寫出詩人想去“望春台”即京城的意思。

  方運聯想到去年的朝堂之爭,猜到李文鷹那時候想要去京城會一會左相,不過江州南有長江和慶國,東有東海,西有妖山,至關重要,只有他最適合坐鎮這裡。

  “大人有大才!”方運讚歎道。

  李文鷹卻不在乎方運的誇獎,而是看著方運的字,奇道:“你那《春曉》寫的如狗爬一般,《枕中記》還是差,《陋室銘》筆意剛直,仍然只能說平平。而你今日的字卻隱隱有了大家風骨。不錯,祝你的書法早日達到‘筆下生花’的境界。”

  “謝大人誇獎。”方運心中舒坦了許多,這意味著以後再考試,就沒人可以拿他的字說事,多日的苦練沒有白費。

  “你去吃飯吧,什麼時候有了可改之處再來找我。”

  “學生告退。”

  方運拿著那頁紙,往食堂走去,一邊走一邊想著如何改這首詩。

  進了食堂,方運看到李雲聰等人的飯已經吃了一半,正要去打飯,可手裡拿著詩頁,就走過去把詩頁放到陸宇身邊的椅子上。

  “你們幫我看著,我去打飯。”方運說完離開。

  一旁的陸宇拿起詩頁一看,道:“這方運還真是厲害,我們飯都沒吃完,他竟然作出一首詩來了,我念給你們聽。”

  陸宇念完,其餘四人紛紛點頭。

  “雖然時節不對,但應該是他去年想寫未寫,方才突然靈機一動才寫成。”

  “這第一句極妙,寫出天氣的殘酷和梅樹的傲骨。”

  “第三句也不錯,對仗工整,有聲有色。”

  “最後一句可就有意思了,等他回來問問是不是心向京城。”

  “可惜,這首詩竟然沒有才氣,應該需要改動一些吧。”

  “他又不是聖人,不可能每首詩都做的那麼好,只是有些可惜。”

  就在他們談話的過程中,一個舉人路過,掃了一眼,便離開走到遠處的一張飯桌前,柳子誠的姐夫莊帷坐在那裡。

  “怎麼樣,方運寫出新詩了?”莊帷問。

  “是的,我看了,一點才氣沒有,詩倒是還不錯,應該是一些地方有大問題,導致才氣不顯。字也是他的字,沒錯。”

  “走,過去看看,只要沒有才氣,怎麼說都有理!這次的詩詞沒有才氣,不攻擊他的人,哪怕他能寫出比《陋室銘》還厲害的文章,也動搖不了我的文膽!你去拿筆墨,看我怎麼‘毀詩’!”

  於是幾個舉人一起向一班五人所在的地方走去,走到桌前,莊帷仔細一看,果然沒有才氣,又見是方運的字,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這時候一人遞過木託盤,上面有筆墨。

  莊帷從陸宇手裡搶過詩頁,放在桌上。

  一班的五個人呆呆地看著這個舉人,想不明白他發了什麼瘋,搶方運的詩頁做什麼。

  方運正好端著飯菜轉身,看到莊帷要在上面提筆寫字,急忙阻攔道:“莊帷,你做什麼!”

  莊帷大笑一聲,道:“你這破詩一竅不通且處處是漏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這詩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詩不對景。此刻明明是夏日,你卻寫冬天,這是大忌。還有第一句萬木凍欲折,我聽說樹木有被大風吹折的,有被人砍折的,卻從來沒聽說被凍折的。這句應該抹去!”

  莊帷說完大筆一揮,在“萬木凍欲折”上畫了一道濃墨橫線,再也看不清這一行字。

  方運一看自己的字被塗抹,心中惱火,道:“馬上賠禮道歉,離開這裡,這首詩不是你能改的!”

  莊帷笑道:“同是州文院的學子,舉人為童生改詩是理所應當,我怎麼就不能改?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方運沒想到一個舉人竟然用這種手段,若是雙方熟識,舉人幫童生改詩甚至評判都很正常,可莊帷明顯是帶著惡意來的,無非是為了昨日他邀請被拒。

  方運神色一冷,道:“莊帷,你現在收手,我當你是為了你妻弟不平,道歉後我可以饒過你。但你要是再敢動一個字,到時候收不了場,別怪我沒提醒你!”

  莊帷笑道:“我不用你提醒。還有這第二句,孤根暖獨回,孤和獨字意相近,出現在同一句裡也不妥,劃掉!”說完大筆一揮,把方運的字跡掩蓋。

  一旁的李雲聰道:“方運你不要衝動,這是在毀詩,是寒門和士族之間常用的方法,仍然是文比,你要是罵人或者動手,就等於輸了。”

  方運深吸一口氣,道:“既然我警告了他還不聽,那就讓他毀下去!”

  這時候,勵山社的幾個人走過來,社首夜楓怒道:“莊帷,拿開你的髒手!身為舉人為了私仇報復童生,你們柳家之人怎麼都這般沒面皮!舉人對童生毀詩,虧你下得了手!”

  “毀詩是文比,他又是聖前童生,地位比普通秀才都高,怎麼會是以大欺小?夜兄你多慮了。”

  莊帷說完還要毀詩,夜楓冷聲道:“你再敢動一筆,我拼著受罰,也要以唇槍舌劍阻你!”

  莊帷神色一變,他周邊的人立刻擋住他。

  方運卻道:“夜兄,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這個人喜歡看熱鬧,你不用管,我倒要他敢把這首詩毀到什麼程度!毀的不好,我還不高興!”

  “方運你……”

  方運道:“夜兄靜待,我就不信莊帷敢毀全詩!”

  在爭執的過程中,食堂的所有人都走了過來,幾個講郎甚至在微笑,在他們看來這是競爭和激勵,只要不傷人或傷文宮,他們都不會制止。

  一個講郎低聲道:“我倒是想阻止,可這個例子一開就不好了。不過方運受些打擊也好,我相信他會度過這次難關。或許兩三年後就能一雪前恥。”

  “知恥而後勇,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不過方運似乎很鎮定,莫非有什麼後招?”

  “應該不會,那莊帷蓄謀已久,怎會出錯,那詩頁的確沒有才氣。”

  其餘講郎一起點頭,都認為這是磨礪方運的好機會。

  附近的人神色各異,有的明顯是在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少數人則很期待方運的詩名受挫,但大部分人都比較同情方運,畢竟哪怕舉人寫一年的詩也未必能有幾首有才氣,大多都是很普通的詩詞。

  莊帷本來遲疑,但聽方運竟然有輕蔑之意,再次道:“前村深雪裡?簡直毫無詩意,白到無可再白,三歲小兒都能寫出來,毀掉!”

  方運嘴角卻不由自主浮現一抹嘲諷的笑意,沒想到事情竟然變得更加有趣。

  莊帷繼續連連毀詩,毀完所有,最後在詩頁上打了一個大大的“X”,道:“身為聖前雙甲童生,竟然寫出這般詩文,簡直是有辱聖賢!”

  許多人都被莊帷激怒,但方運不開口,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看著方運。

  方運微微一笑,問:“莊大才子可毀完了?要不要再毀半個時辰的?”

  “你倒是鎮定。我就是要告訴你,得饒人處且饒人,柳子誠縱然不好,那也是名門秀才,你連讓他改正的機會都不給,實在太過。記住這個教訓,昨天的事就算了。”

  方運點點頭,走上前把木託盤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起詩頁疊好,放進衣服的口袋,慢慢吃飯。

  眾人疑惑不解,本以為方運說了狠話會有後續,可他竟然吃上了。

  莊帷看方運不說話,轉身離去,心裡卻在想:“子誠和子智兄弟情深,這件事要是被子智得知,必然會對我更親近。哼,我本不想毀詩,只想做個老好人,可你竟然不識抬舉,這事就不能怪我。”

  莊帷心中得意,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就聽到方運的聲音響起。

  “莊兄留步,我方才忘記說一件事。”方運道。

  “你想說什麼?”莊帷轉身,以為方運要服軟。

  “沒什麼,我就想說午間放學後,院君大人叫我去了他的明鏡堂,誦了一首詩,讓我幫他改一下,我就提記了下來。不曾想被你毀了,詩句我全忘了,飯後我會再去一趟明鏡堂。”

  沒等方運把話說完,莊帷面色慘白,汗流如注,幾乎站不穩。

  那些之前為方運憤怒的人全都笑起來,陸宇和寧志遠兩個少年更是拍桌大笑。

  “哈哈哈……這……這個蠢貨舉人,竟然罵劍眉公的詩連三歲小兒都能寫出來!”

  “方運你太壞了,怎麼不早說?哈哈哈……”

  那幾個講郎面面相覷,沒想到方運真的有後手,而且這後手還不是一般狠。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5:59 PM

第67章 琴棋書畫

  莊帷的手在抖。

  他知道自己是意氣用事,原本認為就算被方運反擊也沒什麼,不會引發不可測的後果,所以就來找方運的麻煩,為柳家出一口氣,讓自己妻子和柳家高興一下。

  可誰能想到一個大學士竟然讓區區童生修改詩文!

  那是李文鷹的詩,那是一個差點屠龍的文人,是一個敢直接斬殺進士的官員,更是一個罵左相是老狗的狂生。

  莊帷知道就算這首詩被塗抹成這樣,李文鷹也會一笑了之,畢竟是誤會,李文鷹犯不上對他一個舉人學子下手,但李文鷹的故舊門生不可能一笑了之,文院的所有官員不可能一笑了之,整個江州的文人不可能一笑了之。

  那些人會想方設法刁難他,一旦抓住他的把柄,會毫不猶豫用最嚴厲的懲罰手段,稍有不慎就會被禁止參與科舉,他莊帷可沒請聖選的本事。

  原本緊跟莊帷的幾個人默默地離開,這不是拋棄老友,而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一個講郎素來崇拜李文鷹,忍不住罵道:“書生之恥,文院臭蟲,一個舉子去毀童生,把讀書人的臉都丟光了!自作孽不可活!”說完黑著臉離開。

  許多人經歷了驚訝和嘲笑後,反而有點憐憫地看著莊帷,都知道他完了。

  方運像沒事的人似的,繼續吃飯。

  陸宇壞笑著說:“不再說幾句?”

  “酒足飯飽之樂,勝於落井下石。”方運微微一笑,繼續吃飯。

  一眾學子紛紛點頭,這才是讀書人應該有的心胸。

  不少人只是慕名方運的才氣,對他的品德不太瞭解,尤其是那些高門大戶的士族子弟,得知嚴躍文宮被碎、柳子誠跪地道歉,都覺得方運過於狠辣,可現在對方運的態度大為改觀。

  “不愧是能寫出《陋室銘》的大才子,陋室立志佳,陋室容人更佳。”

  “以後我不會再輕視寒門學子,這份氣度我不如。”

  “咱們江州好不容易有人可能位列四大才子,萬萬不能被咱們自己毀了,以後誰要是再汙方運文名,大家記得幫襯。”

  “那是自然。”眾人紛紛點頭答應。

  莊帷聽到這些議論羞愧欲死,這次不僅沒能打擊到方運,反而讓方運在州文院揚名。

  他再也不敢留在這裡,匆匆離開。

  眾人也陸續離開。

  飯後,方運幾人離開,回墨香舍學習。

  下午第一堂和第二堂仍然是王先生授課,而最後兩堂課則和平時有所不同,是丹青課。方運第一次聽到這課名字還一愣,隨即發現這裡不能叫“中國畫”,所以也就沒有國畫之說。

  古代的國畫多用朱紅色和青色,所以稱之為丹青。

  十日一旬,文院每旬逢一、三、五和七的四天下午最後兩堂課,分別教丹青、古琴、書法和圍棋。

  書法越好,則戰詩詞威力越強,這是所有讀書人必修之藝。

  而丹青、古琴和圍棋可修可不修,因為三者不僅更難,修煉花費極大。

  普通的古琴和圍棋毫無力量,只有成為文寶後,才能擁有強大的威力。

  畫不需要文寶,但需要妖血墨來承受才氣力量,而且往往需要練十幾年才能達到最基本的“詩情畫意”的境界,擁有一定的攻擊能力,極難成才。目前只有工筆劃可以用於戰鬥,寫意畫無法激發才氣的力量。

  不過琴棋畫論威力遠不如戰詩詞,消耗相等的才氣,琴棋畫的威力只有戰詩詞的三分之一。

  琴棋雖然威力不強,但好處是可以連綿不斷發起攻擊。

  畫則可保存一定時間,而戰詩詞唯一的保存方法只有“聖書”,除了半聖世家,任何人要得到“聖書”,只能通過書山獲得,百年也只出一兩本而已,其稀少程度還在大儒文寶之上。

  方運已經決定專心練字,如果把時間花在琴棋畫上,有所不值,但要掌握琴棋畫的基本用法,必須要會使用琴棋文寶,而畫目前不宜深學。

  方運之前看過一些書,聖元大陸的書法最早得到重視,而琴棋畫一直不被重視,在近兩百年才逐漸發展,可幾十年前連戰詩詞都只被當作小道,琴棋畫更是淪為附屬,哪怕有一些有天賦的文人努力研究琴棋畫,依然發展緩慢。

  “以畫為例,雖然發展也算可以,但只有大學士顧愷之等少數人有畫名,而畫聖吳道子等後世名家都還沒有出生,一些後世人盡皆知的十八描、皴擦和各種點法染法也只出現了一小部分。”

  方運心裡正想著,教工筆劃的蕭先生走了進來,這位不是講郎,而是州文院的一個七品閑官,非常喜愛丹青,對書法反倒興趣缺缺。

  課間休息的時候,方運從李雲聰他們那裡得知這位蕭先生早就達到丹青第一境“詩情畫意”,一直在衝擊第二境“栩栩如生”的境界,可一直沒能突破。

  蕭先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他走到講桌後面,方運等六人起立問候,他點點頭示意眾人坐下。

  “你就是方運?”蕭先生的表情呆板,但語氣非常和藹。

  “是。”方運道。

  “你以前可有學過丹青?”

  “從未。”

  蕭先生面無表情想了片刻,道:“我不能為了你耽誤其他人的課程,我這裡有一本教案,你拿去自學,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放學後可以問我。我平日都在文庫中,若沒有課程,你隨時可以來問我。”

  “謝蕭先生。”方運感激地走上前,接過蕭先生的教案,坐在後面自學。

  在蕭先生開講的時候,方運在下面翻看教案,這教案先講解了工筆劃所需要的筆墨紙硯和顏料等知識,方運讀著讀著,腦海中自動浮現一本由工筆劃名家姚明魁所著的《工筆劃教案》,浮現出許多文字,方運可以對照著看。

  蕭先生的教案前面涉及到許多聖元大陸的獨有顏料和材質,包括妖獸毛髮或妖血,在方運默讀的時候,會自然在奇書天地裡形成一本書。

  方運看完基礎知識,涉及到畫畫技法的時候,問題來了,奇書天地裡的教案比蕭先生的教案更正確,方運只好捨棄蕭先生的不看,看“姚先生”的。

  方運漸漸看得入迷,他主要看的是奇書天地裡的教案,而許久也不翻一下蕭先生的教案。

  蕭先生在講課的過程中看了方運幾次,發現他許久不翻頁,看樣子像是在敷衍發呆,心中暗歎這個大才子對畫沒興趣,十分失望。

  有幾個學子發現了問題,偷偷去看方運,想提醒他,但他正低著頭,看不到他們的暗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方運在奇書天地裡看書的速度非常快,在蕭先生講完前就已經看完整本《工筆劃教案》,其中一些不理解的名詞都能在其他書裡找到解釋,讓方運對工筆劃有了極大的瞭解,甚至有了興趣。

  “可惜我現在不能分心,還是把字練好,讀好眾聖經典,至少要考上進士才找時間學習作畫。”

  方運心神離開奇書天地,開始翻閱蕭先生的教案。

  這次他不是在學習,而是在對照《工筆劃教案》,翻得很快,發現了許多漏洞和錯誤。

  方運的快速翻頁被蕭先生發現,蕭先生只是微微皺眉,沒有說什麼。

  講完課,蕭先生道:“方運,你既然翻看到今日的課程,那我問問你,陸宇的那幅牡丹圖有什麼問題?”

  方運不知道蕭先生誤會他不學習,還以為是正常的考校,扭頭看向陸宇桌面上的畫,隨口道:“先從花葉來說,花葉的尖端用筆過粗,而花葉的根部卻用線過細,違背了基本的明暗。”

  蕭先生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快步走過來,道:“你竟然真一眼看出他的問題!明暗?我的教案裡可沒有,你可否解釋一下?”

  一旁五個秀才一起看著方運,陸宇道:“方運你不會連丹青都懂吧?你剛才還說沒畫過,你難道僅僅看了先生的教案就能有新的見解?”

  方運一看這六個人的眼神不對,急忙說:“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們不要誤會。”

  哪知蕭先生板著臉道:“怎麼,你這個聖前童生當了太子侍讀,就看不起我這個教丹青的七品小官了?”

  方運一聽就知道這位蕭先生較真了,要是換做王先生會糊弄過去,但這位蕭先生太古板,不能含糊。

  方運心中暗急,不說不行,說了必須要合理,沉默了幾息,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把《狐狸對韻》交給周主簿備案的時候,說過以前坐在河邊沉思,被周主簿贊為“河邊悟道”。

  “我雖然沒學過如何作畫,但我小時候經常在河邊思考如何作詩,若是想累了,會拿起樹枝在沙地上畫畫,那時候只知道亂畫,什麼也不懂。看了先生的教案後,我才突然有所悟。”

  “你真的是在看我的教案?那你解釋一下何為明暗?”蕭先生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方運一看還是躲不過去,只能放出國畫中“陰陽明暗”和素描“三大面”的理論,指著那幅畫道:“明暗有三面,分別是明面、灰面和暗面,加上陰影,可以表現光的照射,從而讓這葉片更……真實。”方運差點說出更立體。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6:00 PM

第68章 又上一文

  蕭先生急忙道:“你能說得清晰一些嗎?”

  方運只好提筆,以陸宇的那幅畫為例子,用非常生疏的筆法畫出了明暗灰三面和投影,進行了詳細的講解。

  陸宇五人看不懂,蕭先生卻死死地盯著,一開始雙眼放光,隨後陷入深思,表情一直不斷變幻,但目光越來越黯淡,最後蕭先生雙目茫然,看著那幅畫發呆。

  方運疑惑不解,心想莫非這套繪畫理論不適用於聖元大陸?不可能啊。

  其他五個秀才同窗也好奇地看著蕭先生,不知道他為什麼發呆。

  蕭先生足足呆了一刻鐘,突然面露狂喜之色,大叫道:“吾得道矣!今日必入丹青第二境!”

  說完轉身跑到講桌,提筆作畫。

  方運和其他五個秀才相互看了看,起身走過去,在講臺不遠處看蕭先生作畫。

  六個人默不作聲,靜靜地看著蕭先生作畫。

  他先畫了太陽、小河和蘆葦,最後開始畫一隻翠鳥。

  一開始還沒什麼,但眾人很快發覺蕭先生的才氣正慢慢湧入這幅畫裡,整幅畫浮現淡淡的白色寶光,接著眾人看到水在流動,還聽到了風聲,而已經畫好的蘆葦竟然隨風擺動。

  “果然已經進入丹青第二境!”陸宇低聲說。

  李雲聰立刻瞪了他一眼,不准他說話。

  在蕭先生收筆的一剎那,眾人聽到一聲清脆的鳥鳴,就見一隻半透明的翠鳥從畫中飛出,在空中撲騰著翅膀,嘰嘰喳喳叫著,最後竟然落在蕭先生的肩膀上,用尖嘴梳理羽毛。

  畫裡的那只翠鳥卻沒了。

  蕭先生這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咧著嘴笑起來,小心翼翼看著翠鳥,生怕它飛走。

  翠鳥的身影越來越淡,不一會兒發出一聲輕響炸開,隨後化為筆墨落在蘆葦上,重新還原成翠鳥,而原本流動的水停止了,風聲也沒了,畫上的寶光也沒了。

  蕭先生放聲大笑,把畫卷起來放到自己懷裡,然後看著方運道:“不愧是聖前童生,果然是百年難得的大才!你若靜心學畫,必然可入聖院畫社,力壓四大才子之一的‘畫君’!”

  “先生過獎了。”方運道。

  “你莫要謙虛,我今天就回去寫一篇有關‘明暗灰三面’的文章,然後呈送給院君大人,這篇文章必然可入《聖道》!而我十國必然會有更多的人入丹青第二境。那篇文章我把你列為第一署名,我排第二。至於《聖道》獎勵的聖頁或其他,都歸你!”

  方運道:“先生千萬不要這樣,我不過是說了心中想法,不能當第一署名。”

  “莫要推辭!我也是沾了你的光!這篇文章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三日後你去文庫,我會送你一副戰畫。我是舉人,入了第二境本應該可以畫一頭妖兵,可惜我剛入丹青第二境,筆力不穩,只能先送你一幅妖民畫。待我鞏固第二境,就送你一幅妖兵畫!三日後見!”

  蕭先生快步離開。

  方運輕歎一聲,真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能有新的文章上《聖道》,而且還是第一署名人。

  陸宇突然捂著臉說:“我想死。”

  “我也想死!”寧志遠愁眉苦臉道。

  李雲聰讚歎道:“方運,見到你我才知道什麼是全才!寫了詩詞寫駢文,寫完駢文還能自創丹青畫法,而且全都上了《聖道》,你要是不封聖,一定是文曲星瞎了眼。”

  “求不汙我!”方運半開玩笑道。

  杜書岱一本正經道:“方運必然不會比衣知世差。衣知世成為大學士的時候就能引發文曲星動,方運定然也可以!”

  “對,一定能!說不定還能在成為翰林時引發文曲星動,成為當世第一人!”

  “衣知世成大學士時,文曲星一動,方運要是成了翰林,說不定能兩動。”

  “極有可能。”

  方運急忙道:“我跟各位無冤無仇,不要捧殺我了。”

  陸宇笑道:“你又有一篇文章入《聖道》,是不是要表示一下?請我們去望江樓吧,那裡的長江無骨魚最是美味,我還從來沒吃過。”

  方運也聽說過那無骨魚,今日正高興,於是道:“走,現在就去!”

  “方運乃真君子!”甯志遠大喊。

  六人前往望江樓,吃了一頓大餐才返家,今日沒喝酒,只是吃飯聊天,又提到過幾日殺妖的事情。

  方運沒讓方大牛跟著,只帶了一個談語,一路上走回家。

  此刻已經是傍晚六點多,夕陽西下,天邊的彩霞發著微光。

  到了明輝街,前面就是自家的大宅,方運發現許多人向自家門口張望,而自家門口停著兩輛馬車,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在馬車周圍,正門臺階下站著一個身穿華服的老者,老者身側有一張門板,門板上躺著一個人。

  那人背朝上趴在門板上,屁股周圍一片血跡,好像是被打了板子,傷勢十分嚴重。

  那人沒有面向方運,方運看不清,但隱隱猜到一個可能。

  方運向前走去,周圍的鄰居紛紛打招呼,對方運特別熱情。

  方運走到門前,那老者看過來,露出疑惑之色,而躺在門板上直哼哼的那人扭過頭看來,正是莊帷。

  莊帷本來就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慘白,現在更加面無人色,眼中閃著驚恐之色,然後低聲道:“父親,他就是方運。”

  莊父立刻撩起衣袍,就要給方運下跪,方運急忙伸手阻攔,同時盯著老者嚴厲地道:“你要是敢下跪,我必當你是來害我名聲!”

  方運心裡有些惱火,在這種儒家社會逼得一個老人給一個少年下跪,那可不是一般的惡名。

  莊父急忙站起來解釋:“您千萬不要誤會!我絕無害您之心!我只是帶著我這個不孝子向您賠罪!我已經讓人打了他四十棍子,連藥也不給他敷!我現在把他放到您這裡了,要打要罰都聽您的。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他一條賤命。小老兒求求您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周圍的人驚詫不已,他們都知道方運的文名,未來潛力巨大,但把一個舉人逼成了“賤命”,那可太強勢了,起碼要一任知府才能做到。

  方運仔細看了看莊帷的屁股處,褲子都被打爛,鮮血淋漓,甚至還有碎肉,要是換成普通人可能被活活打死,可莊帷是舉人,死不了,但至少要修養半個月才能下床。

  方運心知這是莊家怕了李文鷹,生怕遭到江州官員的黑手,所以來找他這個源頭化解。

  方運微笑道:“伯父您客氣了,莊帷好心幫我改詩,可惜改錯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馬上給莊帷敷藥送回去吧,傷口別化膿,就算是舉人也經不起這麼折騰。我先進去了,您老回吧。”

  莊父一看要遭,急忙抓住方運的衣袖,哀求道:“方公子,求求您饒了我們家莊帷吧,我已經決定,讓他辭去院生,在家裡苦讀五年,五年內不得參加京試,他也發了毒誓,若是背誓,則文膽俱碎!”

  “哦?”方運看了一眼莊帷,沒想到他竟然敢拿自己的文膽發誓,而且五年內不考進士,這對一個舉人的前途有巨大的影響,雖然莊帷考上進士的機會不是很大。

  “您要地還是店鋪,我們莊家都賠償你,只求你放莊帷一條活路。”莊父苦苦哀求道。

  方運道:“伯父您誤會了,這件事真的跟我無關。是他為了柳家折辱我,我到現在也沒怪他啊。您要怪,就去怪柳家吧。”

  莊父一聽就明白了,低頭罵道:“逆子!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以文膽發誓,以後絕不再幫襯柳家!難道你想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左相多大了,方運才多大?我一個老童生都知道方運以後會比左相走得遠,你們怎麼就看不出來!”

  莊帷很想說那起碼是幾十年以後的事,多少天才中途隕落,可他不敢說,他想了想,咬著牙道:“文曲星在上,眾聖在上,我莊帷以我的文膽發誓,此生絕不主動幫襯柳家!若有違背,文膽崩,文宮碎!”

  不遠處的鄰居聽到毒誓議論紛紛。

  “這事要是傳揚出去,柳家的名聲可就差了,以後誰再攀附柳家,都得好好想想。”

  “柳家的親戚都走了,這柳家人恐怕會氣得跳腳。”

  “左相要是知道臉色恐怕也不會好看,一個舉人背棄柳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這個方運,年紀輕輕,手段可厲害的緊。”

  方運自然聽得出“不主動幫襯”是什麼意思,不過他沒有計較,向莊父拱手道:“伯父您回去吧,這件事我會主動向院君大人解釋,想必大人知道這是一場誤會,不會遷怒到莊兄。莊兄,你可要好好養傷,千萬不要再做傻事了,下一次我可救不了你了。”

  “謝謝方雙甲!謝謝方案首!”莊父連連致謝,然後把莊帷抬上車離開。

  方運這才進門,而楊玉環和奴奴在站在門後。

  進屋後方運向楊玉環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然後回屋,重新寫出李文鷹的那首《早梅》,不過把其中的“昨夜數枝開”改成了“昨夜一枝開”,用“一”比“數”更能體現出“早”,方運相信只這一字就能讓《早梅》達府。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6:00 PM

第69章 大儒汙文

  方運改完《早梅》後,繼續練字學習。

  周主簿曾讓他晚一點再寫成《狐狸對韻》,不過方運偶爾在練字的時候寫一段,今日寫完最後一段,方運取了一頁白紙覆蓋在上面,鄭重寫下《狐狸對韻》。

  奴奴則高興地撲上去,在上面打滾,嚶嚶地叫著,一點都不在乎身上沾染墨蹟,所有的墨蹟碰到她後都會自然掉落。

  與此同時,方運感到文宮內有異動,立刻神入文宮。

  方運愕然發現,因為《狐狸對韻》文成,再加上這些天不斷積累,自身才氣竟然長到十寸!一旦突破,就是秀才文位。

  方運立刻抬頭向文宮星空看去,文膽漩渦依舊,看天空中多了一顆和《陋室銘》不相上下的新星辰。

  “《狐狸對韻》雖然不錯,可萬萬不能跟《陋室銘》比,可這顆新星辰這麼亮,恐怕是因為這《狐狸對韻》有強大的啟蒙作用,對聖元大陸的意義重大,所以哪怕‘文采’不足,但‘文才’卻極強,雖非大才,卻有大功!怪不得周主簿直接動用刑殿的人封口。”

  方運又看到,代表《枕中記》和《三字經》的兩顆星辰增長最迅速,尤其是《三字經》,明明只在大源府內各文院、書院或私塾流傳,可變得如此明亮,說明教化之功極大。

  “看來先寫蒙學讀物選對了,雖無大才,卻有大功,對才氣幫助極大。”

  “要不要暫且不去參與殺妖,留在家裡慢慢磨練直到成為聖前秀才?”

  方運正想著,那文膽漩渦立刻變慢。

  “不妥!我若沒有文膽漩渦,遇到殺妖退縮沒問題,但我已經寫下《正氣歌》的三個半字形成文膽漩渦,以後必須要靠《正氣歌》來凝練文膽,若此時心中無膽,日後還有什麼臉面談聖道!我既然選擇‘義’之大道,完善浩然正氣,萬萬不可畏懼妖蠻!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更何況,秀才是要紙上談兵,笑戰沙場,我若想成為聖前秀才,不親歷戰妖蠻,絕無可能突破!”

  文膽漩渦陡然加快。

  “更何況,一步快,步步快。別人到童生只能得到一次才氣天降,但我得兩次,若是能成為聖前秀才再考一次秀才,那就是四次!”

  方運又看了一眼文膽漩渦,想起文曲星動。

  “不知道我何時能引發文曲星動。”

  方運退出文宮,繼續學習,鞏固才氣,爭取早日突破。

  在大源城中另一邊,柳子誠拜訪在床休養的莊帷。

  柳子誠把一瓶藥遞給他,道:“這是頂級的生肌膏,裡面有妖象之皮和妖龜膠,保你兩天結疤、五天一切如初。”

  “子誠,姐夫沒能幫到你,反倒幫了方運那豎子,還被迫發誓,對不住你們。”莊帷愧疚地接過藥瓶。

  柳子誠道:“自家人不說兩家話。我要是換成你,可能還不如你。誰想到方運那麼奸詐,故意拿李文鷹的詩來設陷阱害你。”

  莊帷心知肚明方運根本不知他要毀詩,是他自取其辱,但聽柳子誠這麼說,心裡還是高興。

  “你用文膽發誓,以後不會‘主動’幫襯我們柳家,但我們柳家幫你卻不會動搖你的文膽。你五年內不考進士,可沒說不能當官。姐夫你怎麼想的?”

  莊帷恨道:“五年不能再考,我的文膽必然會被消磨,不如早日踏入仕途!”

  “文院系你不能走了,但打著贖罪的旗號去軍中去北邊比較好。軍方在北邊有四支大軍,一支在去年被狼蠻打殘,一支苦苦支撐,另一支水潑不進,最後一支盡在叔公的掌控之中,你是去軍中,還是走文官之路?”

  莊帷猶豫起來,問:“軍中安全嗎?”

  “那些秀才還能戰死,就給你一個書辦、參軍的位子不上戰場,只在開戰前誦一些‘出征詩詞’‘振奮詩詞’,戰後誦一些‘平軍心’的詩詞,怕什麼?”

  “那好!我要儘早去北邊,我不想留在江州了。”

  柳子誠點點頭,道:“你怎麼看方運?”

  莊帷終究不是柳子誠那種極端卑劣之人,臉上露出慚愧之色,道:“若非他年紀太輕、文位太低,我恐怕已經被他折服。其實你心裡也明白,小小年紀就能倒背如流《論語》,對孔聖之言行化為己用,若假以時日,必成半聖!”

  柳子誠聽得懂莊帷的弦外之音,道:“我聽說秀才班不久後要去殺妖,有些人想使些小絆子而不是直接出手,你說我應不應該阻攔。”

  莊帷終究是舉人,一時糊塗不代表一直糊塗,忙道:“必須阻攔!要是方運平安歸來,自然沒事,若是方運真因為一些小事被妖蠻所殺,刑殿必然出動,至少會是大儒帶人來。平日害方運文名不打緊,在那些人來看不過是磨礪,可若是方運身亡,景國最高的那位都可能發怒親臨,甚至不惜耗費聖廟數十年的積累來查。”

  柳子誠點點頭,景國最高的那位自然是陳觀海,半聖威能無窮,要是點陳觀海的名害人,他必然有“天人感應”,從而不由自主做出利於方運的事,把危險扼殺于萌芽。

  “唉,我倒是希望他成為聖前秀才,這樣一來妖族和逆種文人必然會暗殺他。”

  莊帷沉默不語。

  柳子誠輕歎一聲,道:“真可惜。我來之前得到消息,曲水河裡竟然有‘大儒汙文’現世,引得一頭蛇族妖帥出動,妖帥可是相當於一位進士。舉人班的十人和一位舉人講郎撞上蛇妖帥,這些人原本敵不過那妖帥,可舉人講郎有一件文院的進士文寶暫時纏住蛇妖帥,然後向最近的縣城求教,那曲水縣的進士縣令立刻帶著縣裡的所有舉人出馬。”

  “殺死蛇妖了?”

  “怎麼可能。那蛇妖不僅狡猾,它還有大儒汙文,你可知大儒汙文上是什麼?”

  “一般都是大妖的心頭血鎮壓吧?”

  “錯,那上面有一滴妖聖血!”

  “難道那大儒汙文是一位半聖在封聖前的名篇?”

  “自然。幸好只是殘篇,那蛇妖帥仍然不敵,重傷逃入長江,府軍已經出動,會清洗方圓三百里內的所有妖物,避免漏網之魚,也防止蛇妖帥捲土重來。”

  “那大儒汙文拿到了嗎?若是送入聖院洗掉妖聖之血,那一篇文必然可護一城平安,妖蠻除非出動五尊大妖或大蠻王才能破除這大儒名篇的庇護。”

  “可惜沒得到。據說今夜李文鷹會攜帶陳聖放置在玉海城的聖文全篇,再去搜尋一番。我本來想讓你今日請纓前去,就算得不到那大儒汙文,殺一些妖兵立功也好,可惜發生這事,方運真是害人不淺!”柳子誠道。

  “唉……”莊帷輕歎一聲,悔意深深。

  第二天一早,天氣格外晴朗,萬里無雲。

  方運照常去文院,可剛出了院門,卻發現方氏族學的先生賀裕樘在門外。

  “賀兄這是……”

  賀裕樘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喜歡丹青,可一直沒能練到第一境‘詩情畫意’,聽說你竟然也懂丹青,甚至讓畫名甚大的蕭繹成功突破。就想在你去文院的路上向你指教。絕不耽誤你時間,到了文院我馬上走。”

  方運笑道:“我別的不能教,只能教你陰陽明暗。”

  “夠了,足夠了。”賀裕樘歡天喜地。

  “走,上車。”

  在車上,方運就把昨天國畫中的“陰陽”概念重新闡述,國畫的“陰陽”就是明暗,而素描則在明暗之外多了一個灰,形成三大面,陰陽和三大面的名稱不同實則是一個概念,只是素描的說法更細而已。

  工筆劃名家姚明魁所著的《工筆劃教案》中曾提到,學國畫中的工筆劃最好要學會素描三大面,和陰陽概念融為一體。

  方運自然要貫徹後世國畫名家的教學理念,不然就是誤人。

  到了文院門口,賀裕樘離開,方運背著書箱向文院走去。

  文院門口站著二十多人,有文院的院生,有白髮蒼蒼的老人,還有氣質儒雅的中年人,甚至有人身穿七品的官服。

  “他就是方運!”一個州文院的舉人指著方運叫道。

  方運嚇了一跳,要不是那人一臉欣喜,所有人似乎都帶著畫卷袋,他肯定扭頭就跑。

  二十多人一起湧過來,方運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只能無奈地慢慢向前走,談語和聶石立刻擋在方運身前。

  “別誤會,別誤會!我等都是喜愛丹青之人,這位是江州的丹青聖手胡墨遠,雖然是秀才,但早年就已達栩栩如生之境,昨日我們聽說了你的陰陽明暗三面之法,猶如醍醐灌頂,那蕭繹閉門不出,我們只好來向你請教。你只要再講一遍即可,我們各拿出自家的精品之作答謝。”

  “原來諸位是丹青大家,失敬失敬!”方運笑道,這些人哪怕隨便畫畫就能賣十幾兩銀子,像胡墨遠一年也只賣五幅畫,一幅畫至少能賣一千兩白銀。

  於是方運就重新把陰陽陰暗之法說了一遍,眾人紛紛有所悟,極為感激方運,並送上各自的畫。

  最後丹青聖手胡墨遠不僅送了一幅戰畫,還送上一方田黃石給方運,讓他以後製作私章。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6:35 PM

第70章 出發,殺妖行!

  一人好奇道:“胡大師,您送的是什麼戰畫,可否告之我等?”

  胡墨遠笑道:“等方雙甲回去便知。”

  眾人紛紛猜測,畢竟胡墨遠一年也只作一幅戰畫。

  和眾人辭別,方運把大部分畫放到馬車上,自己手持胡墨遠的戰畫向文院走去。

  現在文院的許多人已經認識他,他一路上不停跟別人點頭致意或拱手。

  到了墨香舍,方運沒等進屋,就聽到李雲聰等人在談話,語氣也和以往不同。

  “據說曲水河那裡出事了,那根本不是妖將,而是妖帥,據說有一個舉人差點中毒而死,幸好提前帶瞭解**,還有兩個人為了避免被毒氣攻心,一個切斷右手臂,一個切斷左腿,幾乎人人帶傷,特別淒慘。聽說出了大儒汙文的殘篇,只是不知是哪位半聖封聖前的名篇,可惜被妖聖之血污化。”

  方運一聽是半聖封聖前的大儒汙文,來了興趣。

  大儒之文放置於屋中,白日餘音繞梁,晚間大放光華,群妖退避,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可妖族同樣神奇,強大妖族的血液本來就有各種功效,一旦用血液汙化大儒名篇或眾聖名篇,那麼汙化的名篇就可以被妖族所用,同樣擁有強大的力量。

  方運進入屋裡,看到五個同窗面有憂色,很為那些舉子擔心。

  “那妖帥抓到了沒有?”方運問。

  “沒有,逃進長江了,據說院君大人親去都沒有找到。唉,據說那蛇妖本身帶傷,為了恢復傷勢屠戮了兩個村子,然後才跟那些殺妖的舉人戰鬥,若是它身上沒有傷,恐怕所有舉人都會成為它的食物。”

  “你手裡是什麼?”

  “一幅畫。”方運道。

  別人也沒再追問,繼續談論殺妖的事。

  “聽說那兩個村子死的人特別慘,有的被生吃了,有的被吃了一半,有的被打成肉泥,還有的被曬成乾屍。”

  李雲聰歎道:“府軍把那裡清洗了一遍,院君大人也帶著陳聖的名篇親至,據說直入長江之中,連續滅了十二個妖窟,逼走一條蛟龍妖王,那一段江水都被染紅,水面到處都是妖族屍體,許多人在撈妖族屍體賣錢,府軍正在加緊回購。”

  “妖族真可恨!等我在州文院學習三年,若是考不上舉人,立刻去玉海城軍中殺妖!就算考上舉人,我只在州文院學習一年,然後殺妖滅蠻!”陸宇憤怒地說。

  “一起去!”其餘五個人一起回應。

  “真希望還有漏網之魚,讓我們去殺掉!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寧志遠咬牙切齒道。

  不多時,王先生來到,他的臉色也不好看。

  午後吃完飯,方運拿著改好的《早梅》進入明鏡堂,去找李文鷹。

  李文鷹今天的神色極差,不過看到方運依然面帶微笑,問:“怎麼,有眉目了?”

  “是的。大人的詩非常不錯,我昨日想了很久,只有一個字可以改。”

  “哦?哪一個字?”

  “請大人過目。”

  方運說著把重新寫好的《早梅》遞過去,上把原本的“昨夜數枝開”改成“昨夜一枝開”。

  李文鷹原本心情不悅,但看到這一句,眼睛變亮。

  “好一個方鎮國!數枝開本沒錯,可終究不夠早。只有這一枝才算是真正的早開!你果然眼光獨到,你可謂是我的一字之師。”李文鷹笑道。

  “大人過譽了。”方運道。

  李文鷹提筆書寫新的《早梅》,詩成,才氣達兩尺半,已然是達府之詩。

  “我會讓好友把這篇《早梅》舉薦給文院,再注明這‘一’字是你所改。你的《枕中記》寫的晚,上個月我沒有舉薦,過幾日我會連同《蝶戀花春景》和《陋室銘》一起舉薦到《聖道》,蕭繹的《畫中明暗》算半章,這《早梅》算你半詩,合起來也算是四文同輝,前所未有!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破了‘五文天荒’!我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出一本《聖道》增刊!”

  “恐怕會讓大人失望。”方運笑道。

  李文鷹仔細打量著方運,道:“事在人為。我看你雙目透亮,才氣充沛,才氣已經接近十寸了吧?聖前秀才太難,不過你今年府試必然能成為秀才,有沒有信心摘下秀才第一?”

  “我會向秀才第一努力。”

  “有這個心就好。等你考上秀才,登書山前記得向你的同窗討教一下,雖然他們不記得當時情景,但對你總會有幫助。”

  方運問:“學生斗膽問一句,大人可摘得文心。”

  “只摘得有一顆而已。”李文鷹頗為遺憾道。

  “大人果然是人中龍鳳,據說凡是能書山摘得文心的,九成會成為大儒。”

  李文鷹卻搖頭笑道:“我並非在書山摘得,而是進士時在學海之中獲得,並且只是下品。你不同,你在秀才時的確摘不到文心,但在舉人之時必然可得!我很看好你,連文相也很看好你,陳聖若是出關,一定會找機會親眼見見你。文相甚至說,你方運是景國希望,甚至可能會是人族的希望。不過正因為如此,你更需要磨礪,所以除非別人想害你性命或毀你文道,否則我們都不會出手。”

  “學生明白。”方運鄭重道。

  “好了,我今日有些疲憊,以後若有事可直接來找我。”

  “謝大人!”方運退出,心想大學士得到才氣多次洗禮,哪怕一整個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都會精神飽滿,可李文鷹卻承認疲憊,昨日的兇險可見一斑。

  方運回到墨香舍,繼續讀書。

  一天一天過去,方運不忘苦讀,才氣也在一天天凝實。

  方運讓人刻了兩方私章,一方是“方運印”,一方是“三味書屋”。

  秀才班原本能在十五日去殺妖,可由於那妖帥的緣故,秀才班殺妖的時間被推遲。

  文院逢九休假,方運去方氏族學連續教了兩堂課,學生們無比高興,而奴奴依舊在門口和學生一起學習朗誦,依然只會發“嚶”這一個音。

  到了四月二十日,方運繼續去州文院讀書,下午王先生通知所有人回家準備一下,明日去米縣殺妖,得知方運要去後,給了方運一本學院編寫的《殺妖行》,一本兩百頁,足足有三大本。

  方運隨便翻了一頁,一看沒有標點符號就頭疼,決定先通讀一遍收入奇書天地,在奇書天地裡重新讀。

  下午放學後,李雲聰不放心方運,說晚上去一趟方運家,給方運帶一些殺妖的必備東西,他在這一年已經經歷四次殺妖,非常有經驗。

  回家之後吃過飯,一家人就開始為了方運的第一次殺妖行而忙碌,唯獨小狐狸非常不開心,憂鬱地看著方運,生怕方運出事。

  晚上李雲聰過來,帶了許多東西,有藥布、辟瘴藥、金創藥、密封水竹筒、墨汁竹筒、驅蟲散、火摺子、粗布麻衣、山地靴、防潮布等大量的東西,還有裝著這些東西的大背包。

  除此之外,還要帶文房四寶,這如同士兵的武器,到時候要用來作戰。

  一切都裝好後,方運背起來試試,這東西普通人背著會特別費力,但他經過兩次才氣洗禮,最後又得半聖賜予雷鳴聖音,身體已經不下剛當上秀才的人,背著很輕鬆。

  第二天五點剛過,太陽剛剛從東邊升起,方運背著大背包來到門口。

  楊玉環少見地主動拉著方運的手,捨不得他離開。

  “小運,你千萬不要衝動,殺妖是他們秀才的事,你只要在後面看著就好。”

  “玉環姐,我懂,再說我什麼時候膽子大過?”

  “嗯。那你再看看,別忘了帶什麼。”

  “我都檢查第三遍了,真的沒問題。”

  楊玉環又嘮叨了半天,才送方運上車。

  微涼的晨光下,方運站在車頭上揮手。

  楊玉環一身碎花白裙子站在門口,腳邊還有一隻毛茸茸的白狐,一人揮手,一人揮爪,這畫面深深烙印在方運的腦海裡。

  方運轉身進入車廂,談語和聶石護在馬車兩旁。

  “啪”地一聲,方大牛甩響鞭子,隨後喊道:“駕!”

  牛車前行,楊玉環突然轉身,偷偷擦淚。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分別,她一直忍著,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嚶嚶,嚶嚶……”小狐狸突然無力地趴在地上,哀怨地看著方運。

  眼看馬車就要到達街口轉彎,奴奴突然大聲叫著:“嚶嚶!嚶嚶!”說完邁著小短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馬車。

  楊玉環伸手要去阻攔,但慢慢收回手,迅速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看著奴奴跳上馬車,沖進車廂。

  方運看著撲到自己懷裡的奴奴,摸著它的頭,笑道:“捨不得我?”

  奴奴用力點頭,眼裡泛著水光。

  “好了,別任性了,回去吧。我們要去野外,萬一抓你的妖怪等著你,你怎麼辦?”

  奴奴猶豫片刻,突然舉起兩隻前腿,如同人的手臂那樣彎著,擺出一副自己很強壯的樣子。

  “回去吧。”方運道。

  奴奴搖頭。

  “不回去我打你屁股了。”

  奴奴仍然搖頭。

  車外的談語道:“少爺,這只小狐狸比普通妖兵都有靈性,去殺妖的時候帶著她好一些,它比咱們人更懂怎麼在野外活著。”

  “嚶嚶!嚶嚶!”奴奴立刻拼命點頭,大尾巴不停地搖著。

  方運一想也是,道:“那好,我就帶你一起去。”

  “嚶嚶!嚶嚶!”奴奴興奮地叫著,拼命往方運懷裡鑽。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7:37 PM

第71章 壯行詩

  馬車來到州文院,門前已經聚集著許多秀才的家長,許多秀才很不情願家長在身邊,畢竟他們在外面是人人羨慕的州文院院生,可父母永遠把他們當孩子。

  尤其是呆板的杜書岱,幾乎被他奶奶在揉搓,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方運看著想笑。

  方運背著大半個人高的大背包走過去,奴奴就舒舒服服趴在背包上,東瞅瞅西看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人,在看向州文院裡面的聖廟的時候,露出少許畏懼之色,急忙轉頭。

  陸宇向方運招手,大聲問:“方運,你竟然養了靈獸?這下我們安全了。來,我看看!”

  陸宇說著就要過來抱奴奴,奴奴突然毛髮直立,呲牙咧嘴,兇相畢露,陸宇嚇得急忙後退,撞在他父親身上,他父親對著他額頭拍了一巴掌。

  “沒出息!”

  眾人哄堂大笑。

  奴奴也被逗笑,用一隻爪子輕拍方運的肩膀示意,另一隻爪子指著陸宇嚶嚶叫,好像在說看傻子、看傻子。

  哄笑之後,三個班的十六名院生、府軍的三個什四十五人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一起。

  州文院的四品官員高院正前來,在眾人拜見過他後,他開始當眾書寫《詩經》中的名篇《常武》,這是一首讚頌周宣王出戰的詩篇,同時也是目前聖元大陸最佳的“壯行詩”,若是大儒以聖頁寫《常武》,則能保證十萬人在三個月內擁有超出常人三倍的體力、力量和耐力!

  壯行詩是普通士兵跟妖蠻戰鬥的根本力量,遠比普通的殺敵詩詞強大。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

  整我六師,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國。

  ……”

  在寫到“王命卿士”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彷彿穿越時空而來的聲音。

  “出發!”

  一層極淡的半透明白光出現在紙頁上。

  “書法第一境,筆落有聲!”方運心裡想,甚至有些羨慕,這第一境能讓戰詩詞的威力提高兩成。

  在寫到“整我六師,以修我戎”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大軍整軍的口號,還有磨刀霍霍。

  在高院正寫這篇詩文的過程中,方運清晰地發覺高院正不僅能調動自身的才氣,甚至能借用州文院的才氣。

  “看來傳言是真的,在州文院中學習,會不知不覺被聖廟的才氣所洗禮,才氣成長更快。看來我能這麼快到才氣十寸,跟州文院有莫大的關係。劍眉公長留州文院,恐怕也是這個緣故。”

  大量的天地元氣湧動,甚至在天空形成的呼呼的風聲,不要說這些讀書人,就算是普通人都能聽到。

  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這壯行歌的力量感染,靜靜地聽著,連那些家長都不由自主挺直身體,把自己當成即將出征的士兵,其中有一些上過戰場的家長甚至回憶起當年的經歷,眼泛淚花。

  高院正是一位進士,一開始只是筆落有聲,寫完一半後,所有人都看到他每寫一個字,就有一朵半透明的粉色小花在筆尖綻放。

  所有人肅然起敬,這是書法第二境的妙筆生花,因為哪怕江州第一人李文鷹的書法也不過是這個境界,不過李文鷹一旦寫戰詩詞是滿篇生花,境界比高院正略高。

  紙頁上的白色寶光開始蔓延,最後覆蓋了四成的紙面。

  方運靜靜地看著,就見高院正寫完最後一筆後,那頁紙表面的白色寶光迅速擴展,如同光罩扣在之上,可惜只覆蓋了九成。

  方運看向高院正手中的筆,最後的五成寶光應該是那筆的力量,應該是一只用大妖骨頭製成的毛筆,屬於州文院的珍藏。

  承載著壯行詩《常武》的紙頁飛到半空迅速燃燒,化為純白色的光點如雨落向出征的眾人。

  突然,一陣陣骨骼爆鳴聲接連響起。

  這威力提高了近一倍的《常武》有著強度大的威能,每個人的身體都有肉眼可見的變化,肌肉鼓脹,身高提升,力量增大,體內時時刻刻有一股熱流。

  方運得到李雲聰的提醒,本來就穿較寬大的衣褲,可現在竟然覺得衣服緊貼著身體,非常不舒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方運用力握拳,感覺此刻的自己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真是神奇的世界,怪不得人族的普通士兵可以跟妖蠻戰鬥,我現在的鬥志似乎也受到《常武》的影響,變得好戰了,恨不得上陣殺妖。這壯行詩和那些輔助戰詩詞不僅無害,反而能不斷強化人的身體,只要營養跟得上,一個童生老兵甚至能輕鬆殺死一頭妖兵。”

  奴奴伸出白色的前腿,用爪子按著方運上臂的肌肉,感到充滿彈性和爆發力,眼裡滿是好奇。

  高院正道:“此《常武》可維持一個月,諸位學子要謹記先賢恩惠、眾聖庇護,為我人族殺妖滅蠻!壯行,出發!”

  所有人一起向聖廟的方向作揖道:“謝先賢、謝眾聖!”

  學子和府兵轉身走向甲牛車。

  方運好奇地看著甲牛,這些牛的體表沒有毛,身上彷彿貼著一塊塊黑色發亮的甲片。

  甲牛原本是妖牛和普通牛所生,經過多年改良,只要吃草就能養活,力大無窮,而且性格溫順,擅長長途奔跑,是各國飼養最多的獸類,比蛟馬都更多。

  當年齊國大將田單的火牛陣用的就是這種甲牛。

  甲牛車比普通馬車大得多,可坐二十人,而拉車僅僅需要兩頭甲牛。

  在戰場上,還有甲牛戰車,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和數”中的“禦”就是指駕馭戰車,現在也包括騎馬。

  三個班的秀才和三什府軍一共乘坐六輛甲牛車,第七輛甲牛車上裝著炊具、乾糧、醃肉、臘肉、行軍帳兵器等物。

  在眾多家長的揮手和大聲囑咐聲中,這支隊伍向大源城外駛去。

  甲牛車在城內行駛的很慢,到了城外,慢慢發力,很快比普通人奔跑還快。甲牛車的車輪用取自妖山的奇木製作,車裡的人只感到輕微的顛簸。

  方運估算了一下,這甲牛車的時速能超過五十裡。

  在車上,三個班的先生不厭其煩地講述如何殺妖和各種注意事項,哪怕這些學生已經知道,也認真聽。

  兩個小時過去後,王先生已經說完所有的事情,一班的人就開始閒聊。

  聊著聊著就說起朝廷的事情,王先生看了方運一眼,道:“儒家為主,乃唯一大道,有志于封聖者莫不遵從。但聖道艱難,許多人只求成大儒。有的只求聞達官場,所以學雜家;有的一心為護人族,所以主修兵家力量;有的以法治國,主修法家;有的為救國於危難,走縱橫家之路而夾縫求生。自數百年前起,各國雜家開始主攻權術,所以哪怕各國就算有儒道大儒鎮壓,也難以撼動這個龐大群體,畢竟他們背後是呂氏世家。”

  接著,王先生又分析了景國各家,實則是講述景國官員派系。

  方運漸漸聽明白,文院一系大都是主修儒家,而軍方以兵家為主,文官一系則非常複雜,修權術的雜家往往得勢,掌握最要害的吏部,而吏部恰恰是負責考評官員和任命官員的衙門,所以雜家的力量才無比昌盛。

  左相柳山極為精明,自往各家勢力滲透,但不會突破底線,同時拉攏了農家、法家、縱橫家等許多力量,用強大的權術把持國政。

  文相雖然是大儒,主管景國教化,但因為是真正的君子,無論做什麼都堂堂正正,終究不可能放著儒家大道不走而去鑽研權術跟左相鬥,在朝堂上自然處處下風,所以景國的朝堂依然是左相一手遮天。

  王先生還特意點了方運一句,儒家、法家等以文膽立誓可以信,但有些人的誓言不可信,兵家有

  “兵不厭詐”,縱橫家有“朝秦暮楚”,雜家有“相容並包”,名家有“白馬非馬”,都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規避誓言或承諾,不過仍然有一定的危險和隱患。

  王先生又講了其實儒家也有一句話可規避誓言,孔子曾說“要盟也,神不聽。”是說一個人在被脅迫的情況下立誓,可以違背誓言,但前提是自己做得是公正、大義之事,若是立身不正,則無法規避誓言。

  方運明白王先生在教導自己,心中十分感激,若不是有這樣的人教,自己很可能要撞得頭破血流才會明白。

  一路上非常順利,午間,七輛甲牛車到達米縣縣城,早就得到消息的縣令率領衙門官員和望族之家迎接。

  院生殺妖是磨礪心志,按照規矩不能入大城享樂,所以米縣縣令在城外的驛站擺下飯菜邀請所有人。

  在飯桌上,何縣令詳細介紹了事情的經過。

  米縣水路縱橫,一直會有妖民從長江而來,但妖民不過相當於童生,只不過力氣大一些,智力低下,三五個手持武器的大漢就能輕鬆殺死。

  可因為曲水縣和米縣相鄰,少數曲水河的妖兵妖民逃到這裡。府軍先派人清剿了一番,最後發現沒有妖將,便上報府裡,於是州文院把秀才班的殺妖地點改在這裡,而出現妖帥的曲水縣一直戒嚴。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7:39 PM

第72章 遇妖

  何縣令講完事情經過,眾人開始吃飯。

  無人喝酒,飯飽後,三位先生從何縣令手裡各取得三張“官印紅文”,若在米縣範圍內遇到危險可撕破官印紅文,到時候何縣令會得到警示,前來救援。

  若是有人連撕兩張,那麼縣裡會直接上報知府,若連撕三張,則會立刻上報州牧。

  縣裡派出三個熟知當地環境的壯年童生,給三個班當嚮導。

  辭別縣令等人,七輛車前往近日曾出現妖物的地方。

  盧家鎮是米縣三條河流的交匯處,這裡的河道最寬處可達十丈,最深處可達兩丈,時有水妖襲擊人類的事情發生,而且陸家鎮背靠山林,這裡的妖怪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怎麼也殺不盡。

  到了陸家鎮,三班的馬車沒有立刻停下,而是在小鎮裡穿行,三班的于先生坐在車上,手持文寶“探妖虎頭鎮紙”探測妖物,最後沒有探到妖物,安然返回。

  眾人找到鎮長,嚮導拿出縣裡的文書,三位先生拿出州文院的文書,然後在鎮裡找到一個落腳的大院,開始最後的整備,眾人休息一個下午,然後會在夜間出發,因為許多妖物都是晝伏夜出。

  眾人休息片刻,鎮長帶著三個童生來這裡拜訪,一個是在鎮裡教學的老童生,另外兩個都是年輕的童生,準備在今年去大源府考秀才,好不容易見到州文院的才子們來到,自然要來拜訪。

  鎮長一一幫忙介紹。

  “這位是鎮裡蒙學的楊先生,為人厚道老成,我鎮的童生都是他的學生。”

  “這位是郭庸志,才二十二歲,大有希望考上秀才。”

  “這是我侄子安承材,比郭庸志大五歲,再過三年要是考不中秀才就不考了,安心接手楊先生的蒙學。你們別看他長的木訥,當年曾立志不考中秀才誓不娶妻,可七天前救了一個被劫道的女子,五天前就成了親。我那侄媳婦那是真叫漂亮,臭小子,考場失意,情場得意!”說完拍了一下安承材的肩膀。

  安承材一表人才,可略顯內向,害羞地一笑,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

  那老童生倒是不圖功名文位,中規中矩,兩個年輕童生非常恭敬,尤其得知方運就在其中,更是無比激動。

  一眾學子本來就無事,於是跟兩個童生談論如何考秀才,方運本身也是童生,也仔細聆聽。

  倒是奴奴好奇地打量安承材,偶爾輕輕用鼻子嗅嗅,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不過它很快不在乎,在方運懷裡睡著。

  臨近傍晚,所有人小睡一個小時,然後起來吃飯,整裝待發。

  秀才和普通士兵不同,他們都有穿一套“板衣”,平時收起來擋住上半身。若是需要寫戰詩詞,則會放下,在身前形成一個託盤,用來當桌面寫字。

  方運雖然不是秀才,但王先生為了方運以後能夠習慣,也為他準備了一套板衣穿上。

  臨行前,方運神入文宮,發現自己的才氣沒有太多的變化,但文膽漩渦旋轉加快,竟然有一點凝聚文膽的跡象,看樣子最多一個月就能形成文膽。

  “希望在那時我已經成為秀才,否則童生文宮可容納不了文膽。”

  夜幕降臨,大隊出發。

  按照以往的慣例,三個班的學生要分開,但因為妖帥出現,所以文院規定三個班不能遠離,必須要保持每個班的人都要看到另外兩個班。

  在靜悄悄的夜色下,一行人離開鎮子,向陽水河走去。

  這些人文位最低也是童生,哪怕夜間昏暗,對他們來說也和白天毫無區別。

  伴隨著陣陣蟲鳴,走了半個小時,眾人看到陽水河猶如一條白色絲綢橫在前方。

  “做好準備!”

  于先生一聲令下,所有人做最後的準備。

  一班的五個秀才立刻放下胸前的硬板,在腹部形成一個託盤,上面放著白紙,然後拿出墨瓶和毛筆,隨時可以書寫。

  方運雖然不能紙上談兵,但也跟著做,純粹是在練習。

  一班前方有十五個士兵,五個刀盾兵、五個長槍兵和五個弓手,他們所有的武器盾牌都是最精良的,連盾牌都是妖龜盾牌,哪怕是妖將一擊也無法粉碎。

  三個先生一起拿出探妖鎮紙,這件文寶內的詩篇是《搜神記》作者大儒幹寶所作的《尋妖詩》,可以探測到方圓一裡內的所有妖物,只有極少數的妖物可以避開。

  三支隊伍沿著河邊徐徐前行,搜尋妖物。

  方運仔細觀察四周,心跳微快,精神比平時更加振奮,因為這是第一次來殺妖,就算不能親自上陣,見見妖物也好。

  走了一刻鐘,什麼也沒找到,幾個人有些鬆懈,被王先生警告。

  又過了一刻鐘,還是什麼都沒有。

  方運有點失望,陸宇小聲道:“這是常有的事,上次我們殺妖,第三天晚上才看到。河邊要是沒有,就去那片山林,不急。”

  方運點點頭。

  又過了一個小時,一無所獲,連王先生都有些放鬆警惕。

  突然,奴奴指著前方大概三丈遠的草叢嚶嚶輕叫。

  眾人立刻緊張起來,王先生大喊一聲警示另外兩個班的人,然後看向奴奴。

  奴奴根本不在乎王先生,只是指給方運看。

  方運道:“先生,我們去那裡看看,奴奴或許發現了什麼。”

  王先生見多了靈獸妖侍,一點都不懷疑,道:“雲聰,你帶五個人去那裡看看有什麼。”

  “是!”立刻有兩個刀盾兵、兩個長槍兵和一個弓手保護著李雲聰向那裡走,而王先生手中托著一件山狀文寶筆架,隨時準備出手。

  李雲聰很快返回,手裡拿著一塊巴掌大的鱗片,驚喜地道:“先生,這是一塊魚妖的鱗片,我仔細看那裡的蹤跡,似乎有幾個魚妖從這裡路過,向北邊去了。”

  “召集所有人,我去看看。”王先生立刻快步走過,仔細檢查魚妖的痕跡,做出和李雲聰一樣的判斷。

  三個班的人聚到一起,和往常一樣,三位先生什麼都不說,三個人只是輔助秀才磨礪,若這些學子沒有危險,他們不會動手。

  三個班的秀才一致決定追趕妖怪,防止妖怪害人。

  於是眾人開始跑步前進。

  跑了幾步,方運低聲道:“奴奴,到我手上來。”

  奴奴立刻像小松鼠似的沿著方運的右臂爬到方運的手上,疑惑地看著方運,好像在問有什麼事。

  方運一邊跑一邊問:“那片魚鱗掉在那裡多久了?”

  奴奴立刻皺眉思索,伸出肉乎乎的右爪。

  “五個時辰?”

  奴奴搖頭。

  “五個小時?”

  奴奴還搖頭。

  “五刻?”

  奴奴依舊搖頭。

  方運愣了一會,突然嚴肅地問:“奴奴,別告訴我你不識數!”

  “嚶嚶!”奴奴憤怒了,好像在說你才不識數。

  “到底是多久?五天?”

  奴奴搖搖頭,堅定地伸著爪子,目光裡有一點點得意,好像在說明明是你不識數!

  方運仔細看著奴奴的爪子,終於恍然大悟,它的爪子不像人的手能縮起來,一伸就是五個。

  方運白了奴奴一眼,把自己的左手伸出來,蜷起拇指,問:“是四?”

  奴奴搖頭。

  “是三?”

  奴奴急忙點頭,然後用小爪子做出擦汗的樣子,好像在說你總算猜對了,真累!

  “是大約三刻鐘前?”

  “嚶嚶!”奴奴笑著點頭。

  “有幾個妖怪?”

  奴奴歪頭想了想,舉起兩隻爪子。

  方運忍不住一笑,從六開始猜,猜到八的時候奴奴才點頭。

  “能知道是妖民妖兵還是妖將嗎?”

  奴奴搖搖頭,又點點頭。

  一直看著的陸宇和寧志遠頓時頭疼,跟靈**流太難了,完全聽不明白。

  方運仔細一想,問:“你能分得出妖將,但分不清妖兵或妖民?”

  奴奴高興點頭。

  “這裡有妖將嗎?”

  奴奴猶豫一下回憶,然後搖頭表示沒有。

  方運立刻對眾人道:“三刻鐘前,有八隻妖怪路過這裡,不能確定多少是妖兵,多少是妖民。”

  眾人感激地看著方運和奴奴,這個情報太重要了,十五個秀才一邊跑一邊討論,三個舉人先生不插嘴。

  過了一會兒,奴奴突然伸爪揪了揪方運的衣服,很嚴肅地叫了兩聲。

  所有人立刻看著方運。

  “離妖怪很近了?”方運問。

  奴奴點頭。

  所有人又看向三個手持探妖鎮紙的先生,三個先生一起搖頭。

  又跑了一陣,所有人都看到前方有八個妖物,八道身影在月光下非常清晰。

  三班的秀才馬淵作為臨時指揮,道:“發現妖物!減慢腳步,做最後的準備。”

  所有人減緩速度,做好戰鬥準備。

  那八個妖物也很快發覺他們,一起大叫著沖過來。

  馬淵繼續指揮,刀盾兵和槍兵保護住眾人,秀才在後,所有的弓手在最後,並且讓方運、三個童生嚮導和弓手站在一起。

  八頭魚妖加速沖來。

  凝重緊張的氣氛猶如無形的罩子扣住所有人,方運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八個魚妖跑了一陣,馬淵發佈命令。

  “是三頭妖兵和五頭妖民,都是普通的魚妖,不用怕!”

  “我寫《詠刑天》,羅天奇寫《與子同袍》,其餘人等他們靠近,根據自己的書寫速度決定什麼時候寫《易水歌》攻擊!三個班各攻擊一頭妖兵,每三個弓手射一頭妖民。”

  方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今夜的文曲星格外明亮。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7:42 PM

第73章 《詠刑天》

  星光之下,八頭猙獰的魚妖撲過來。

  這些魚妖直立行走,手握骨叉,體形巨大,最小的一頭也比尋常人高兩頭,最高的那魚妖甚至有八尺之高。

  魚妖有的一身青色,有的是黑白花紋,有的滿身是刺,魚頭巨大,雙目亮的如火把,張開大嘴的時候露出滿口銳利的牙齒,異常恐怖。

  魚妖一邊跑還一邊叫著。

  “唧唧呀呀昂昂啊哈……”

  方運只能聽懂幾個簡單的詞語,諸如“人肉”“好吃”之類的。

  馬淵和羅天奇已經開始提筆寫字,用的都是書寫最快的草書,周圍的天地元氣被兩個人自身的才氣引動,隨著兩個人的筆墨送入紙上。

  馬淵寫的是陶淵明的名篇《詠刑天》。

  方運看了一眼,馬淵正寫到一半。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精衛生生世世填海,刑天無頭依舊死戰,《山海經》中的兩個人物的精神亙古長存,在陶淵明的筆下化為強大的振奮詩。

  詩成,無火自燃,化為點點白光落在所有人的體內。

  方運立刻感到自己的鬥志昂揚,心中沒有絲毫的膽怯,同時頭腦清晰,在看著魚妖的時候,腦中不斷閃現一些攻擊魚妖要害、弱點的手段,彷彿繼承了戰神刑天的戰鬥能力。

  而羅天奇的《與子同袍》字更多,還沒有寫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這首選自《詩經》的詩篇流傳極廣,講述了秦人共同抗敵的決心和場面,原名為《無衣》,但因為《詩經》中有兩首《無衣》,這首又是增護詩,名為《無衣》不妥,故改名為《與子同袍》。

  《與子同袍》完成後,方運立刻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湧入衣服內,讓衣服變得更加緊密,防護能力更強。

  那些士兵身上的鐵甲泛著幽幽的冷光,有天地元氣注入鐵甲,普通妖民和普通武器已經無法將其穿透,只有妖兵才能在多次攻擊後擊穿護甲。

  只是,為首的那頭青魚妖兵手裡拿得不是骨叉,而是一根巨大的骨棒,拖在地上奔跑的時候發出沉重的聲音,在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這頭青魚妖兵眼睛黑白分明,但在眼白的邊緣,有一圈清晰的血紅色圓環。

  這是妖族吃過人的標誌!

  “弓手射擊妖民!千萬不要被那骨棒砸中,觸之必死!三班一起攻擊那青魚妖!二班攻擊黑白魚妖,一班負責花紋妖兵。先不要寫,等等,再等等……開始書寫!”

  十五個弓手不去管那三個妖兵,而是去射擊五頭妖民。

  這些弓手都是府軍精英,無一人射偏,但有的被魚妖的鱗片彈開,有的沒射中要害。其中一頭魚妖十分倒楣,一箭入眼,貫腦而出,當場死亡。

  眾人士氣大振。

  另外四頭妖民面有懼色,減慢腳步,躲在三頭妖兵之後。

  又一輪箭矢飛出,但鋒利的箭矢全都被妖兵的魚鱗擋下。

  十五個學子一起埋頭書寫秀才唯一能寫的殺敵詩,《荊軻刺秦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噓氣兮成白虹。

  整整十五個元氣刺客浮現在十五個秀才的身邊,這些刺客如同人形黑霧,有濃有淡。

  這時候,八頭妖物已經邁入十五丈之內,是《荊軻刺秦歌》的極限距離。

  “殺!”馬淵一聲令下,十五個由天地元氣組成的霧狀刺客、以比常人全力奔跑還要快一倍的速度沖向三頭妖兵。

  為首的妖兵似乎見識過元氣刺客,輕蔑一笑,突然揮舞大棒,輕易砸中最前面的元氣刺客,只聽砰地一聲,那元氣刺客炸開,元氣四散,徹底消失。

  但第一個元氣刺客只是誘餌,另外四個元氣刺客在主人的指揮下,彎腰沖到青魚妖兵的腿下,四把匕首同時刺入青魚妖兵的左腿膝蓋之中,然後用力一絞,鮮血噴濺。

  “啊……”青魚妖兵痛呼一聲,隨手一揮,一棒砸碎一個元氣刺客,它自己則膝蓋一彎,半跪在地,左腿徹底廢了。

  一班和二班的秀才也用同樣的戰術,或者先攻擊膝蓋,或者先攻擊腳踝,然後再攻擊手肘等其他關節部位。

  這是人類總結的幾百年的經驗,先削弱妖蠻的移動能力,然後憑藉元氣刺客的速度不斷製造傷口,若找到機會就刺入眼睛、鼻孔、嘴巴、魚鰓等部位,若是沒有機會就不斷攻擊最最弱的關節部位。

  王先生搖搖頭,這些終究是院生而不是軍中秀才,強大的軍中秀才能把元氣刺客操控得出神入化,一人就可殺死這三頭妖兵。

  沒了妖兵阻擋,十五個弓兵的箭矢不斷射出,這些弓兵受到《常武》的壯行力量變強,受《詠刑天》的影響瞄得更准,殺妖兵不行,但在較近的距離殺妖民非常厲害。

  方運認真觀察所有的秀才,他們在使用完紙上談兵後,立刻開始深呼吸,保持心神平靜。方運知道使用才氣後會形成才氣震動,只有文宮的才氣震動變小,才能再次調動才氣力量。

  除了文心能迅速平息才氣震動,只能靠自身的定力和經驗平息。

  三個舉人先生各自觀察自己的學生,暗暗記住每個學生的長處和短處。

  四個妖民很快被弓箭擊中要害,三個死亡,還有一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弓手手臂酸痛,開始休息。

  三個妖兵的膝關節和踝關節全都被廢掉,可它們的身體非常強悍,哪怕坐倒在,也殺光了十五個元氣刺客,最後甚至悍不畏死地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向這裡爬過來,同時用妖語大聲咒駡著。

  三班的五個秀才最先穩住才氣震動,再一次使用紙上談兵,喚出五個元氣刺客。

  “士兵出擊!”

  三個什的府軍開始出動,以刀盾防護,以長槍刺殺,以弓箭騷擾,以元氣刺客偷襲,三個妖兵哪怕力大無窮也很快被殺死。

  方運微微皺起眉頭,他本以為十五個秀才殺三個妖兵會輕而易舉,可沒想到這麼繁瑣,縱然妖兵厲害,可若是在戰場上這般殺法,秀才的作用非常有限。

  殺光妖怪,府兵開始處理屍體,而十五個秀才在一起討論戰鬥得失。

  討論來討論去,得出兩點,第一點是他們畢竟不是軍人,殺敵效率太低;第二是秀才能用的戰詩詞太少,殺敵詩只有一首《荊軻刺秦歌》,而“強兵詩”更是一首都沒有。

  陸宇無奈地道:“要是舉人出手,自己不用念殺敵詩詞,誦一首《誦弓詩》就能讓這十五個弓手的弓箭威力提升,一箭就能刺破妖兵的魚鱗。可秀才能用的詩詞太少了,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首。在戰場上,新兵秀才基本只是查缺補漏的,到舉人才能展現讀書人真正的威能。”

  “不用急,隨著十國開始重視戰詩詞,再過幾十年,必然會湧現許多秀才可用的傳世戰詩詞,我等來這裡殺妖是其次,親臨戰場磨礪文宮和心神才更重要。”

  “唉,好不容易出了一個不下於衣知世且詩詞極佳的天才,竟然甘願去當賤種!”

  “他的事就不要提了!”王先生不悅地道。

  方運隱約猜到陸宇口中的賤種是誰,不過對那人的事蹟不太瞭解。

  趁著眾人休息的時候,方運把陸宇拉到一邊,問:“你說的那個賤種是風城絕嗎?”

  “除了他,誰還能比得上衣知世?誰還算賤種?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當狗!”

  “我以前聽說過他,但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

  “嗯,我就說一些我知道的。風城絕小時候挺可憐的,所在的村子遭狗蠻人襲擊,被狗蠻人當奴隸。抓他的狗蠻人簡直是畜生,把他當……當那個什麼給……給那個,咳咳,我不多說了,你想想也能懂。後來那個狗蠻部落被攻破,他回到人族。”

  “三年後,他展現出天才的一面,在同一年考上童生和秀才,第二年考上舉人,第三年考上進士。最後成為翰林,成為四大才子之一。可惜他的童年太慘了,導致他的頭腦出現問題,不知道為了什麼投靠妖聖,成為逆種文人,而且在背叛前出賣了一位大儒,讓那個大儒死于妖聖之手。”

  “據說風城絕現在已經是大學士,統領三分之一的逆種文人,他經常請妖族強者改造他的身體,最喜歡吃人。”

  方運驚訝地道:“還有這種人?”

  “當然,他還公然宣稱人族是低賤的種族,妖蠻才是至高無上的,最討厭一切天才。對了,你可要小心,他曾多次派人刺殺衣知世,過不了多久應該會瞄上你,你可要小心。”

  方運沒想到那麼出名的人竟然是個心理**,道:“他和衣知世同為上一代四大才子,文位卻低一層,應該在刻苦修煉,努力衝擊大儒,不會注意我,我也不會惹到他,你多心了。”

  “哼,那種瘋子誰也說不好。”

  休息一刻鐘,眾人再次啟程,披星戴月尋妖。

  本來一夜都很難找到一個妖怪,可在奴奴的指點下,他們在一夜之間竟然殺了三十頭妖怪,比得上以前十天的努力。

  方運甚至還用一杆投槍給予一頭妖兵最後一擊。

  在回盧家鎮的路上,眾人一致認為方運和奴奴居首功,奴奴高興的不得了,在方運懷裡不停蹦跳。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7:43 PM

第74章 文曲五動

  回到盧家鎮,眾人睡覺,但方運卻沒有睡,而是默讀奇書天地裡的眾聖經典。

  方運一刻都不會鬆懈,因為眾聖經典和思想才是根基,根基不牢,詩詞寫得越多隱患越大。

  方運一直學到早晨七點才睡覺,到了九點,和眾人一起起床。

  方運神入文宮,欣喜地發現自己的才氣更加凝練,文膽漩渦再度加快,連文宮也更加牢固。

  “我昨天雖然親歷戰鬥,甚至有所感悟,而且親手殺妖,只能讓文膽和才氣增強,文宮怎麼也會加固?莫非是把奴奴尋妖的人族之功都算到我頭上了,這人族氣運為我加固文宮?”

  方運沒多想,只是覺得成為聖前秀才的機會更大。

  吃過早飯,眾人再次出發,這次去白天曾發現妖怪蹤跡的區域。

  有了奴奴,白天的尋妖也非常輕鬆,不過白天的妖怪很少,最終只殺了九頭。

  州文院的秀才班以盧家鎮為中心,在接下來的幾天慢慢獵殺妖怪。可惜妖怪一天比一天少,第四天晚上忙了一夜,只殺了一頭豬妖。

  因為殺妖一般要經歷十天,眾人討論了半個小時,最終決定離開盧家鎮,前往澤山深處妖怪。每隔十天半個月,澤山裡的妖怪就會下山,襲擊落單的人或牲畜,現在已經很少有妖怪敢襲擊村鎮。

  臨行前,盧家鎮的一些人為眾人送行,那個叫安承材的童生因為染了風寒不便出現,讓鎮長代為感謝這些殺妖的院生。

  眾人請了盧家鎮的人當車夫,坐著甲牛車來到澤山下,然後各自背著四天的口糧和必備之物進山。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這些人會在山裡吃住,在第四天返回。

  一班的秀才還是第一次入山殺妖,都有些興奮,方運經過多天的磨礪,漸漸老道。

  方運並非一直在觀戰,從第二天開始,他就向弓兵裡面射術最好的梁伍長求教,開始練習射箭,僅僅練了三天,除了把握時機不如那些老兵,在射箭力度和准度上已經超過所有弓兵,所有人都以為他有射箭天賦。

  不過方運自己知道,自己的射箭之所以準確,是文膽漩渦的功勞,因為文膽是一個文人純化的精神力量,有了文膽的人和沒有區別很大。

  方運雖然只有文膽漩渦,但也足以讓他比那些普通弓兵有更明確的目標和更精准的感知。

  “射”是君子六藝之一,射壺射箭都屬於射,這些舉人秀才都在縣文院或府文院學過,只有方運這個一中童生就進州文院的人才不會。

  不過,這些天方運得到最寶貴的不是射箭經驗,而是發現奇書天地的另一個好處。

  走路的過程也能學習裡面的書籍!

  雖然一邊走路一邊看書的效率比平時低一半,但也比什麼都不看好得多。

  方運原本以為自己可能需要很久才能突破童生,成為秀才,可這些天不斷學習眾聖經典,不斷參與殺妖戰鬥,不斷觀察秀才使用紙上談兵,讓他感到自己極可能在不久之後就可以成為聖前秀才。

  李文鷹已經下令整個江州的書院文院和私塾開始教授《三字經》,玄庭書行也已經在整個十國出售《西廂記》和《枕中記》,各字畫店也開始賣《陋室銘》,導致這些名篇形成的文宮星辰正在以別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壯大,一道道星光照在方運的才氣之上,讓本來就達到十寸滿的童生才氣有隨時可能爆裂的趨勢。

  隊伍在下午兩點左右進山,走了一刻鐘就碰到妖怪,然後開始一路殺妖,直到傍晚眾人才停下統計戰果,發現僅僅一個下午就殺了三十七頭妖怪。

  吃了晚飯,眾人繼續殺妖,方運幾乎成了妖民殺手,平均五箭射殺一個妖民,甚至有一箭直接射進一頭妖兵的嘴裡,將其釘死在樹上。

  一直到了半夜,所有人都殺累了,不得不後撤,尋了一個曾經是妖怪居住的山洞,在裡面過夜。

  方運一天只睡兩個小時,於是主動要求守夜守到淩晨五點,眾人就安排他和梁伍長守夜。

  方運和梁伍長一左一右坐在山洞口,靜靜地望著外面。

  梁伍長沉默寡言,大多數時候都看著深藍色的天幕和星辰發呆,偶爾看一眼山洞外面黑漆漆的森林。

  方運則安心地利用奇書天地閱讀眾聖典籍,過了這麼多天,他已經買齊所有眾聖的文集和所有的《聖道》月刊。

  普通人起碼要到三十歲才能書讀完的書,已經被方運快速流覽的一遍,瞭解眾聖思想,這也是他才氣增長既快速又穩固的重要原因。

  到了後半夜三點多,東邊的天空有了極淡的亮色,方運突然睜開眼睛,臉上浮現濃濃的笑容,然後立刻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對梁伍長說:“梁老哥,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外面方便一下。”

  梁伍長起身問:“用不用我幫你望風?”

  方運一指睡著的奴奴,道:“它比什麼都強。”

  “也是,你去吧,我會小心。”

  方運謝過梁伍長,抱著奴奴快步離開,做出一副真的要去方便的樣子。

  繞過幾棵樹,遠離洞口,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方運把奴奴放在地上,自己背靠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閉上眼,神入文宮。

  文宮內的才氣和文膽漩渦變化極大。

  那細如髮絲、高十寸的童生才氣正在不斷膨脹和縮小,每次膨脹都能達到拇指粗,縮到最小比頭髮絲還要細一些。

  文膽漩渦更不得了,以前方運還能看到文膽漩渦由點點碎星光組成,可現在轉的太快,在方運眼裡成了一條條線,而且越來越小,逐漸向中心凝聚。

  方運什麼都沒動,因為文位突破最忌諱外力干涉,沒有什麼丹藥可以幫助人突破,只能是修為夠了,水到渠成。

  方運在文宮靜靜等著,那十寸童生才氣突然炸裂,爆發出橙色的光芒照耀整座文宮,方運感覺自己彷彿置身于溫泉之中,異常舒適。

  方運知道,接下來就是所有的橙色光芒收斂,重新凝聚成一寸高的秀才才氣。

  但是,方運左等右等,橙色光芒就是不動。

  “怎麼了?晉升聖前秀才也能卡住?天要亡我?”方運有種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夜空最亮的那顆文曲星突然變亮,亮度已經超過滿月,然後輕輕動了一下,發出聖元大陸每一個生命都能聽到的聲音。

  那聲音極為奇特,有大鐘的厚重,有玉石的清脆,有琴簫的悠揚,還有一種無上的威嚴,彷彿這天地間唯一的君主在發佈命令。

  無論是十國、三蠻、四海、五妖山還是五妖山連通的妖界,數不清的人、妖、蠻被文曲星動驚醒。

  奴奴立刻跳起來,警惕地打量四周,然後抬頭望著那顆特別亮的文曲星,眼中浮現懼色,接著去看身邊的方運,吃驚地張開小嘴巴,不停地眨眼。

  隨後,一股磅礡偉岸的力量跨越遙遠的距離,直入方運頭頂。

  方運還以為是才氣天降,但突然全身絞痛,感覺自己的魂魄好像被撕裂,隨後發現無論是文宮大殿、自己的塑像、文宮星空還是文膽漩渦,都在這一瞬間化為最微小的顆粒,如果再小一點,就會化為虛無。

  “我要死了嗎?”

  方運眼前一黑,失去知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還活著,而文宮內的一切又恢復原狀,橙色光芒還是沒有凝聚秀才才氣,剛才的一切好像都是錯覺。

  突然,那個聲音再度傳來,而且比第一聲更加響亮,文曲二動。

  方運又一次帶著痛苦昏迷過去。

  不多時,方運再一次醒來,那強烈的疼痛讓他差點大罵,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可沒等他多想,文曲三動。

  方運又昏迷過去。

  方運醒了。

  文曲四動。

  方運第四次昏迷。

  方運第四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麻木了,他為提升秀才做足了準備,翻閱了大量的資料,問了一班的五個秀才,可沒有一個人說過晉升秀才要承受這麼大的痛苦。

  每個人都說很舒服。

  文曲五動。

  方運再一次昏迷過去。

  此時此刻,數不清的人、妖、蠻望著天空的文曲星。

  半聖封聖之時,文曲星不過三動,而這一次,文曲五動。

  “哪位強大的新半聖封聖?”無數的人在想這個問題。

  “衣知世封聖了?”許多有文位的人猜測。

  武國。

  衣知世從夢中坐起,猛地向外沖去,在門上撞了一大洞沖到院子裡,抬頭望天。

  “何人五動封聖!”衣知世無比震驚。

  “不對!沒有萬鐘齊鳴,不是封聖!莫非是成大儒?也不對,成大儒者,才氣沖霄,大學士以上皆可感應!難道有人剛成大學士就引發文曲五動?絕無可能!我成大學士時,也不過文曲一動!”

  四十餘歲、面容俊朗的衣知世面色略顯可怖,但他在剎那間恢復往日的淡然和從容。

  “好可怕的文曲五動,竟然差一點讓我文膽不固。到底是何人?”

  倒峰山山腳下的孔府別院。

  一位八十余歲的老人淡然地望著文曲星,但他的目光深處卻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震撼。

  隨後他重重呼氣,鼻子裡呼出的氣立刻化為一個個淡金色的人名,懸浮在半空中,這是所有大學士的名字,其中有李文鷹的名字。

  隨後,這些人名一個一個掉落,最後全部落在地上消失不見。

  “無人成新大學士。”

  老人張口向前方吹氣,這一次更多的人名浮現在半空,這些人全都是翰林,和剛才一樣紛紛掉落。

  “無人成新翰林。”

  “怪哉!”老人搖搖頭,目光帶著冷冷的警惕,轉身慢慢往回走,和尋常的老人毫無區別。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08:03 PM

第75章 五動聖前秀才

  十國各地,或雪峰,或湖底,或茅屋,或竹林,一位位半聖或大儒都在推算,但文曲星的威能無上,毫無結果。

  沒有人知道文曲星為誰動。

  聖院的守護半聖伸指一彈,奇異的聲音傳遍聖元大陸,除卻幾人走不開,所有大儒和半聖前往聖院

  “百聖殿”議事。

  荒妖山,驚城峰,遊夢殿。

  一個極其古怪的人物坐在寶座上,這人有著狐狸的耳朵,一隻貓妖的眼,狼的嘴巴,左臂不是普通人的胳膊,而是一條龍爪,是他右臂的兩倍長,極為怪異。

  在寶座之下,站著許多妖族和文人,那些文人個個和寶座上的人一樣,身穿暗紅血色的長袍,那長袍原本是白色的,全被鮮血染成。

  “風大人,請您一定要嚴查此事!那文曲星動雖不能提高文位,但卻代表一個人的潛力。既然得五動者非半聖、非大儒,定然是新晉大學士引發,其潛力接近亞聖,必然得封半聖。”

  “若我所料不錯,一次得文曲五動,他的才氣必然發生實質的變化,由才氣如霧提升為才氣如水,以後他的戰詩詞會異常可怕。一旦讓他成長起來,實乃我妖族大患,不得不除!”

  寶座上的風城絕用手臂支著下巴,懶洋洋地道:“我此刻只求大儒,其他的事懶得管。文曲五動若是因大學士而起,妖界那幫老傢伙一定比我還急。若是其他原因引發文曲五動,你們去尋人有什麼用?下個月的《聖道》刊發後,記得第一時間送來。”

  “是,大人。那個叫方運的聖前童生要不要提前殺掉?他可是在《聖道》三詩同輝。”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要動手,等他成為聖前秀才再說吧,我堂堂逆種大學士命人殺一個童生,簡直自降身價!”

  隨著他一聲冷哼,一股狂風在遊夢殿中出現,所有逆種文人和妖蠻全都嚇得跪下。

  “等我成為大儒,就回一趟祖地。我不在的時候,莫要被李文鷹抓到。這個小子沒有我的天賦,卻有我的狠,若不是留著他對付龍族那群不聽妖界號令的叛徒,早就吃了他!”

  “大人,那頁大儒汙文怎麼辦?”

  “長江蛟龍的爛事不要參與。那麼重要的東西敢私藏,還被一條小蛇竊了去,讓他們鬧,鬧大了正好給李文鷹動手的藉口。文曲五動這事不是你們能管的,上面自會下令,你們下去吧。”

  “是。”

  眾人散去。

  風城絕看著大門外的夜空,自言自語:“衣知世,我成大儒時,定然也會文曲三動!”

  大草原,可汗大帳外。

  一個全身金毛的狼蠻人望著天空,許久不語。他身體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身之所在,一丈內的野草全部枯死。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狼蠻人一步一抖走過來,先是劇烈地咳嗽了一陣,道:“大蠻王,這應是文曲星異變,並非人族的文曲星動,莫要心急。”

  “我不為文曲星心急,只為今冬之戰心急。”

  “天狼大人既然答應助我狼族,痛擊陳觀海那老東西,今年定然可再吞景國一軍。再過兩三年,我們就可吞下整個密州,您必然成為草蠻諸部第一王。”

  “但願那群逆種文人有用,說服慶國和武國不出兵。”

  東海龍宮。

  身體龐大的老龍聖翻了個身,眯著眼朝天看了一眼,然後閉上眼低聲抱怨:“動什麼動!還讓不讓老龍睡覺了!”

  龍王翻身,東海掀起滔天巨浪,形成百里海嘯撲向海邊。

  玉海城內聖廟供奉的半聖文頁突然一抖,一股莫名的力量向海邊擴散,把海嘯化為細浪。

  米縣,澤山。

  方運迷迷糊糊醒來,看到自己還在文宮裡,心裡嘀咕到底得罪誰了,怎麼連晉升的秀才也要承受這麼大的痛苦。

  “咦!橙光沒了?成功了?”

  方運松了口氣,仔細打量自己的雕像頭頂,那裡多出一條直立的才氣,雖然和別的秀才一樣只比針粗一些,高度也和初入秀才一樣只有一寸高,可卻不是霧狀,而是如同橙色的水流一般,正在徐徐流動。

  “啊?這不是傳說中的才氣如水嗎?據說只有接受多次文曲星動的人才能形成,像衣知世那種天才大儒和眾聖都是這樣,我怎麼樣也會這樣?剛才那五次聲音難道是文曲星動?”

  方運這才明白之前的聲音來自什麼地方,隨後感到不可思議。

  “現在活著的人裡,最有天賦的衣知世也不過是在大學士的時候引發文曲一動,我竟然在秀才就能引發文曲五動,說明我的天賦和潛力比他高無數倍?這不可能。”

  方運想著,目光落在雕像手裡的奇書天地。

  “文曲星是不是把奇書天地裡的一切書籍都當成我的天賦或潛力了?”

  方運抬頭一望,驚喜地發現文膽漩渦不見了,而在文宮星空的正中央,多了一顆水滴狀的東西,那東西和水晶一樣晶瑩剔透,彷彿是天底下最純淨的存在。

  “一塵不染,透明無瑕,果然是文膽!”

  文膽不明亮,也不是很大,但那些文宮星辰如同眾星捧月一樣環繞著文膽,方運在看到文膽的時候,心中自然而然升起一種說不出的自信。

  方運露出笑容,沒想到自己竟然因為寫了《正氣歌》的三個半字就能凝聚文膽,而且看樣子絲毫不比舉人的差。

  “文膽有著非比尋常的功效。我若是沒自製力,學習、工作到一半便會偷懶甚至半途而廢,可有了文膽,一旦定下類似的小目標,那麼文膽就會影響我,消除我的懶惰和氣餒,讓我一鼓作氣堅持下去,直到完成目標。”

  “有了文膽,我就可以抵擋外界的**,更加堅定本心。以後別人妄圖攻擊我的文宮,文膽越強,則反擊能力越強。文膽以後會有種種功效,越早凝聚越好。”

  “據說除了極個別的半聖世家的天才能在中秀才後形成文膽漩渦,進入書山磨礪,其他人不可能在秀才時有文膽漩渦,更不用說文膽。”

  “現在終於可以紙上談兵了。賀裕樘學了一年多才掌握《荊軻刺秦歌》,一班的秀才也學了半年才能使用,我再快也需要學習一個月才能使用,畢竟這首詩歌裡蘊含的精神是荊軻的,要悟通他的精神才能用以殺敵。”

  “不過,若是自創一篇戰詩詞則可立即使用。哪些詩詞可以成為戰詩詞?威力太大的萬萬不能寫,連沒有攻擊力的《正氣歌》都差點出事,萬一寫了一篇過於強大的戰詩詞,恐怕會抽幹我的才氣,病十天半個月都是輕的。”

  方運心裡想著,離開文宮,深吸一口氣,發覺自己身體內生機勃勃,有種爆炸的感覺。

  “嚶嚶?”小狐狸仰頭問方運。

  “沒事了,我現在已經是聖前秀才。”

  小奴隸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高高興興地蹦跳著,為方運祝賀。

  “走吧。”

  方運向山洞走去,小狐狸輕輕一躍跳上方運的肩膀。

  走出樹林,方運看到所有人都已經出來,還在望著天空。

  “方運你去哪兒了?我光顧著看文曲星,還以為你一直在。”陸宇好奇地問。

  “我去出恭了。”方運捂著肚子,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而奴奴很配合地用小爪子在鼻子前扇風,好像在說臭死了。

  “你也聽到文曲星五動了吧?太神奇了,沒有萬鐘齊鳴,不是半聖;沒有才氣沖霄,不是大儒。很可能有不世天才新晉為大學士。這人的天賦和潛力已經超過衣知世,乃我族大幸!方運你不高興?”

  “啊?沒有啊?”方運心想都樂開花了。

  “唉,你不高興也可以理解,生不逢時啊。你雖然也是天才,但成為大學士最多和衣知世一樣是文曲一動,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文曲五動。沒事,反正你還是有希望成大儒,我們這些人一點希望沒有。”陸宇很同情地拍拍方運的肩膀。

  方運自從知道了逆種文人,一直小心翼翼,現在還不能說是自己引發了文曲五動,而且就算說了也沒人信。

  “我真不在乎。”方運道。

  “沒關係,我們理解!”一旁的寧志遠也露出一副同情的樣子。

  “別在意,以後文曲星還會動一動。”

  所有同窗都好心勸說方運。

  小狐狸忍不住想笑,可又怕被人發現,於是轉身背著眾人,用小爪子捂著嘴偷笑。

  三位先生沒忘記用這次文曲星動教育眾人。

  “你們看到了麼?我人族對妖蠻縱然落在下風,但人才輩出!這位新大學士絕對可以封聖,若是精研詩詞,或許不久之後就會出現新的傳世戰詩詞。爾等定要刻苦讀書,以這位五動大學士為榜樣!”

  “學生謹記。”所有學子低頭道。

  “方運,你不要氣餒。那五動大學士要麼是多年的老翰林厚積薄發,要麼是半聖世家的嫡系,我等寒門甚至九成九的士族都無法與其相比,你將來成就不如五動大學士也情有可原。你萬萬不可因為小有才名、少年得意,就盲目自認為天下第一。這位五動大學士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可明白?”

  “學生知道。”方運老老實實聽從,卻不知是該笑還是哭,哪裡有什麼五動大學士,只有五動聖前秀才。

  “你知道就好。你們去睡吧,我們三人守夜。”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3 PM

第76章 詩魂

  眾人進入山洞,三個舉人先生在外面守夜。

  方運還以為三個舉人先生是好心,可仔細一聽才明白,三個舉人興奮得睡不著,正在壓低聲音討論子虛烏有的五動大學士,那語氣聽著和市井平民談皇家醜聞、名人秘事一樣激動,恨不得跑到聖院問個明白。

  山洞裡的學子和士兵們也很激動,都為人族有“五動大學士”而歡喜,沒有人嫉妒或質疑,全都是正面的評價。

  “真是太謝謝五動大學士了。根據前人考證,每一次文曲星動或更厲害的文曲星照,人族的才氣都會有所提升,而高文位的人會越來越多。那畢竟是文曲星,畢竟是天之音,我們縱然只是聽到,也受益無窮。”

  “是啊。我估計從今年開始舉人名額會增加三到五個,我們考舉人的把握更大了。”

  “希望有生之年能遇到文曲星照,這樣我考進士的把握就大了。”

  “你做夢去吧,已經幾百年沒出現文曲星照了,好好研讀眾聖經典才是正道。”

  方運一邊聽別人的議論,一邊想心事。

  “為了避免別人把我跟文曲星動聯繫起來,明天還不能暴露自己是聖前秀才的身份,能拖幾天拖幾天,反正這次我只是來旁觀的,有三位舉人老師在,不會出問題。我正好在這幾天揣摩一下以前收入奇書天地裡的‘壯行詩’‘殺敵詩’‘振奮詩’和‘強兵詩’等戰詩詞。”

  方運漸漸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吃了乾糧,繼續獵殺妖族。

  眾人很快發現,今日的妖族極多,幾乎每隔一刻鐘就會遇到妖族,豬妖、熊妖、虎妖、蛇妖、鳥妖等等層出不窮,還遇到一棵妖樹,將其殺死後取了主根的精華,是做毛筆的好材料,可以讓戰詩詞的威力提高一成。

  許多妖族的身體都是好東西,但殺的太多,眾人只取最寶貴的東西。

  整整一天都在殺妖,到了傍晚,所有人都累壞了,所有秀才的才氣耗盡,不得不找個山洞休息,並且停止今晚的殺妖,若是有妖族接近,三位舉人先生會出手解決。

  三位舉人先生商量一陣,決定明天下山,今天的妖族太多,所有學生已經完成磨礪,再留下來得不償失。

  三位舉人今日輪流守夜,讓所有人睡好覺,恢復體力和才氣。

  方運沒有立刻睡下,而是在腦海中回憶今日的戰鬥,感悟各種戰詩詞的精神意念,然後反復默背秀才可以使用的那幾首戰詩詞。

  進入澤山的第三天清晨,所有人吃完飯,三位舉人先生下達直接原路返回的命令,他們三個會解決沿途的妖族。

  眾人剛走出沒多久,就遇到四頭豬妖,王先生道:“你們看我怎麼控制元氣刺客。”

  說完,王先生以出口成章快速念誦《荊軻刺秦歌》,控制元氣刺客沖向四頭豬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樣在四頭豬妖之間閃躲騰挪,每一刀都能刺中一頭豬妖的要害,短短十幾息過去,四頭豬妖全部死亡。

  一眾秀才看得歎為觀止,跟舉人運用戰詩的手段比起來,他們那種操控元氣刺客就跟沒腦子一樣。

  這個元氣刺客足足維持著一刻鐘才散去。

  一路上,隊伍不斷遇到妖族,但都沒有大隊,最多也只是七八頭在一起,三個舉人先生輪流使用《荊軻刺秦歌》殺敵,同時展開教學,然後還提了一些其他戰詩詞的使用方式,方運都默默記住。

  到了夜間,森林裡異常昏暗,那些童生、秀才和舉人有明眸夜視不被影響,但那些士兵卻難以快速趕路,有的人甚至扭傷腳,隊伍不得不停下。

  這次附近沒有山洞,他們只能用元氣刺客伐木,搭建出臨時營地防止妖族夜襲。

  方運昨天沒有暴露自己聖前秀才的身份,今天也沒有暴露,等明天就會走出澤山回到盧家鎮完成這次殺妖行。

  “等回了州文院,他們自然會看出我已經成為秀才,我就說是剛剛突破,這樣沒人會把我跟文曲五動聯繫上。”

  學生和士兵睡的很好,但三位舉人一共殺了四十多頭妄圖沖進營地的妖族。

  天亮,眾人再度啟程,走了半個時辰,奴奴突然焦急地大叫起來。

  “嚶嚶嚶……”奴奴跳到方運胸前揪著方運的衣服,指著西南方大叫。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奴奴,因為之前遇到再厲害的妖族它也沒有這麼著急。

  方運立刻問:“有厲害的妖族?”

  奴奴點頭。

  “是戰將?一頭?”

  方運伸出一個指頭。

  奴奴搖頭。

  “兩頭?”方運吃驚地問。

  奴奴點頭。

  “那其他妖族多嗎?”

  奴奴想了想,突然不斷舉起兩爪又放下,舉起又放下,舉了三十多次。

  不等方運開口,王先生急忙問:“超過三百?”

  奴奴用力點頭,然後用爪子抓著方運的衣服,示意他快走。

  三個舉人先生相視一眼,同時點頭,王先生大聲道:“我們這兩日殺的妖族太多,它們開始反撲。扔下所有不必要的東西,只留一塊面餅和一塊醃肉,只帶武器甲衣,所有重物全都扔掉!全部!從現在開始,沒人會等你!”

  眾人立刻忙碌起來,扔了各種雜物,輕裝上陣,開始奔跑。

  但是,這裡是山林,山妖比人跑得快得多。

  一開始只是奴奴可以發現那些妖族,但很快連三個先生的探妖鎮紙也開始發光發熱,說明那些妖族已經靠近。

  “王兄,若是有地勢之利,我們可以與妖群拼死一戰,勝算極大,但這裡沒有可以固守的地方,四面都是樹林,它們一旦從四面八方圍上來,我們無法護住所有人。更何況,兩頭妖將想強殺這些學子,我們根本攔不住。我們應該先派兩人去攔截兩頭妖將,且戰且退,另外一人護送他們離開,還能阻擋那些妖兵的追殺。我去攔妖將!”

  “我也去攔妖將,王兄,這些孩子交給你了!”

  于先生和董先生說完就向妖群襲來的方向走。

  王先生立刻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道:“這是周主簿為了防止意外特別留在我這裡的,有了此物,就算三頭妖將都傷不了你們兩個。”

  于先生接過布包打開一看,喜道:“有了此物,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走!”

  兩個舉人先生立刻離開,一邊走一邊出口成章念誦疾行詩、振奮詩等。

  “謝謝于先生、董先生!”許多學子感謝道。

  “我們快走。”

  在王先生的掩護下,眾人加速狂奔。

  所有的學子和士兵心中感動,眼眶微紅,兩個舉人只是阻攔兩頭妖將不算危險,可再加上三百妖兵妖民,戰死的可能性極大,哪怕有不知名的文寶也不敢說萬無一失。

  方運也在心裡感謝周主簿和李文鷹,能讓舉人無比驚喜的寶物,起碼也是進士文寶,那文寶不給資歷更高的于先生,而給一班的王先生,明顯是用來保護他這個聖前童生的。

  眾人一路狂奔,而身後偶爾傳來巨大的聲音,可知戰況激烈。

  不多時,奴奴突然大叫起來,一邊叫一邊指著後方。

  方運立刻問:“有妖將來了?”

  奴奴點了一下頭,然後又不斷地舉起爪子又放下,不斷舉著,兩隻爪子舉了十五下。

  眾人的腳步全都減慢,死亡的氣息籠罩著周圍,一頭妖將就能纏住一個舉人,那一百多妖族要是撲上來,這支隊伍根本擋不住,會在幾十息內被撕碎。

  王先生問:“是之前的兩個妖將之一,還是新的?”

  方運立刻問:“是新來的?”

  奴奴搖頭。

  王先生罵道:“好狡猾的妖族!妖將的智慧一點不比人差,它們一定先分出妖兵妖民避開兩人,兩人知道我不怕這些妖兵,就在沒有阻攔。然後其中一頭跑得快的妖將找機會逃離戰鬥追擊我們,和之前的妖兵妖民一起前來!我送給于先生的進士文寶是防護文寶,對這樣的妖將毫無辦法。”

  梁伍長道:“王舉人,保護你們是府軍的任務,我們會阻攔妖族片刻,等另外兩位舉人回援。”

  “那頭妖將太狡猾,你們攔不住他!我去攔截妖將,你們結陣自護。他們兩人之所以讓我留下,是因為我的《與子同袍》有詩魂!”王先生的語氣裡有淡淡的驕傲,還有一絲悲傷。

  眾人大喜,方運也無比高興,一個人若是對一首戰詩的理解到了極致,或者在特別的情況下,就會擁有這首戰詩的詩魂,從而讓這首戰詩詞的威力增加一倍,而且還會有額外的威力。

  方運立刻道:“我帶了龍血墨錠來,還有蕩妖筆,足以讓先生的戰詩詞提高四成的威力。”

  “好!”王先生看向方運,沒想到方運捨得把這兩件寶物帶在身上。

  方運立刻把水倒入硯臺研墨,把蕩妖筆遞給王先生。

  出口成章雖然可以不用寫字殺敵,但缺陷是不能被筆墨等力量增強,只能在緊急的戰鬥中使用。

  王先生拿起蕩妖筆,蘸了龍血墨汁,在板衣託盤的紙上寫《與子同袍》。

  快寫完的時候,整張紙上附著了一層薄薄的寶光。

  “這就是詩魂寶光。”陸宇低聲道。

  方運點點頭,戰詩詞寶光是這些文人的必修課,都能認出來。

  《與子同袍》寫到最後,紙面出現第二層寶光,不過第二層寶光僅僅覆蓋四成紙頁就停下來,龍血墨能提高三成威力,而蕩妖筆在戰詩詞不直接攻擊妖族的情況下,僅僅能提升普通戰詩詞的一成威力。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4 PM

第77章 擒王

  《與子同袍》寫完,立刻燃燒。

  之前別人寫的《與子同袍》是化為光點落入眾人身體,但這次卻不一樣。

  整首詩突然化為一團白光,白光凝聚成一片戰場,戰場內光影閃爍,正是周宣王時期的士兵跟妖蠻大戰的場面。

  這團白光散發著強大的感染力,在場的所有人的情緒都被白光內的場面所影響,隨後白光破碎,化為一件件透明的盔甲飛到眾人身上,讓所有人從脖子到腳都有一層透明的鎧甲。

  方運還是第一次看到詩魂戰詩,伸手一摸透明的盔甲,冰涼光滑,而且這套鎧甲的防護能力還要超過全身重鎧,但只能維持半個小時。

  王先生畢竟是舉人,寫詩詞引發的才氣震動立刻平息,接著依次寫出振奮詩和舉人才能用的強兵詩《兵戈頌》,讓所有士兵的武器更具殺傷力,殺妖民更加容易,但殺妖兵若是不能傷到要害,傷害仍然有限。

  之後王先生寫了一首疾行詩,把筆墨給方運。

  “先生您不用?”方運問。

  “妖將不會給我寫字的時間,我只能利用出口成章來對付它,你們留著用。馬淵,你負責指揮,一定要在我們趕回來前守住!”王先生說完腳下生風,以極快的速度往山上沖去。

  眾人結陣準備好,不多時,就看到前面上百頭妖族壓了過來,有近兩人高的直立熊妖,有到人肩膀高的斑斕虎妖,有足有五六丈長的蛇妖,它吐出的舌芯子比人的手臂還長。

  這裡面至少有三十頭妖兵,就算是一個舉人殺這些妖族都有些吃力,跟何況這些小秀才。

  “不要怕!我們能守住!”

  “對,我們有紙上談兵!”

  突然,一隻綠色的鳥扇動著翅膀撲棱棱地落在一頭虎妖的頭頂。

  馬淵面色大變,急忙捂耳朵,叫道:“不好!是鳴奇!鳴奇迷聲,馬上跑……”

  不等他說完,那只鳴奇鳥妖開始在虎妖頭上叫起來,它的聲音婉轉動聽,如泣如訴。

  方運看到,所有的士兵手腳無力,接連倒在地上,而童生好一些,勉強能拿住武器。

  秀才們明明想要握筆去寫《荊軻刺秦歌》,可手卻一直抖,怎麼也寫不出完整的字,難以紙上談兵,而且頭腦有些迷糊,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

  馬淵就算捂著耳朵也沒用。

  方運自然知道鳴奇妖鳥的大名,這種妖鳥可以說是人族剋星,最強的妖王鳴奇一叫,能讓大儒之下的所有讀書人心神搖動,難以紙上談兵甚至出口成章,只能勉強使用唇槍舌劍。

  唯一能抵抗這鳴奇叫聲的,唯有文膽。

  可這只鳴奇鳥是妖兵的層次,相當於人類的秀才,秀才根本不可能有文膽,導致幾乎所有人無法戰鬥。

  無論是普通士兵、童生還是秀才,全都露出絕望之色,萬萬沒想到把鳴奇招了過來。

  那些妖族個個笑起來,甚至還笑著用妖語交談,完全把這些人當成美食。

  聽到妖族的語言,方運和幾個秀才恍然大悟,因為昨日殺的妖族太多,所以附近的兩個妖將聯手佈局,把三個舉人引走,然後讓鳴奇趁機帶著妖兵妖民殺過來。

  但是,方運有文膽。

  方運深吸一口氣,毫無畏懼地正視前方百妖,高聲誦讀《論語述而》中的內容,幾乎一字一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方運為救同袍而不顧妖族會先殺他,乃捨身之舉,不僅引得體內才氣,文膽也被他的精神所帶動,形成一股奇異的力量向四面八方傳播。

  聖人之語、方運之聲、才氣、文膽和天地元氣共鳴,最後讓方運說出的話裡竟然帶著猶如洪鐘般的聲音,震得所有妖族耳朵生疼,所有妖族目露驚恐,想起傳說中人族大儒的浩然正氣,那是天生克制它們的力量,嚇得連連後退。

  鳴奇妖鳥叫了幾聲後,突然開始沙啞,最後突然徹底叫不出來,幹張著嘴撲騰翅膀,在虎妖頭上急得又蹦又跳。

  在方運說完“怪、力、亂、神”四個字後,所有人都徹底脫離鳴奇的控制,連孔子都不說怪異、暴力、變亂和鬼神,區區鳴奇鳥也敢放肆?

  清醒的眾人迅速重新整備,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看了方運一眼或幾眼,被方運這突如其來的力量震懾和感激。

  人人都知道,那些有浩然正氣的大學士、大儒一語出而浩然正氣勃發,所以哪怕大儒隨便誦讀一本眾聖經典,都能把大妖之下的妖蠻逼開。

  可是,眾人不明白一個“聖前童生”怎會有如此力量?難道這人心中真的有強大的信念和正氣?這比倒背如流《論語》更加讓人震撼。

  所有人壓下心中的念頭,望向眾妖,一百多頭妖族雖然被暫時震懾,可最多十幾息就會撲上來。

  沒有一個人有信心戰勝這一百多妖族。

  再強的秀才戰詩也殺不了這麼多妖族,秀才終究是基礎文位元,這個層次的力量不可能寫成《大風歌》或《滄浪行》之類大範圍的攻擊戰詩,因為才氣不夠,哪怕亞聖在秀才的時候也做不到。

  一個舉人在這裡能殺光這些妖族,但十五個院生秀才不行。

  殺敵詩不行,強兵詩可以,雖然在此之前聖元大陸沒有秀才強兵詩。

  方運想起一首完全可以做強兵詩的古詩,低頭拿起蕩妖筆。

  馬淵伸手向方運道:“借我蕩妖筆,我要殺妖!”

  方運卻用蕩妖筆沾了沾龍血墨汁,頭也不抬道:“保護我!”

  說完,方運在紙上用最簡潔的草書快速寫字,首先寫了詩名,《擒王》。

  “方運瘋了?”

  所有人也顧不得前面就是上百妖族,都驚訝地看著方運,一個聖前童生不把能增強殺敵詩的蕩妖筆給才氣最多的馬淵,反而要求別人保護他,這和葬送所有人的生命有什麼區別?有這種人在隊伍裡,還有什麼士氣可言?

  但是,在方運寫完第一句“挽弓當挽強”的時候,每個人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一層寶光出現在紙頁上。

  “原作寶光!”陸宇驚訝地叫道。

  方運寫完第二句“用箭當用長”的時候,第二層寶光覆蓋其上。

  “首本寶光!”

  “射人先射馬”寫完,第三層寶光出現。

  “傳世寶光!”一半的秀才忍不住說出聲。

  方運接著寫出第四句“擒賊先擒王”,然後點出一個句號,表示寫完。

  代表龍血墨和蕩妖筆的力量寶光形成第四層寶光,但僅僅只籠罩四成的紙頁。

  等那些妖族清醒過來,威力增加了百分之三百四十的強兵詩燃燒起來,化為白色光芒落入每個人身上,同時驅散了王先生之前強兵詩的力量。

  別人沒有變化,但弓手身上的弓和箭立刻發出淡淡的白光。

  馬淵狂喜道:“看什麼!快點射擊!先殺妖兵!”

  所有弓手如夢方醒,立刻挽弓射擊。

  十五支微光利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瞬間擊中十五頭妖兵的頭顱。

  巨大的虎妖慢慢倒在地上,額頭“王”字的中心,只露出半支箭,另一半的箭插在虎妖的腦中。

  那只鳴奇鳥被一箭貫穿,最後被釘在七丈外的一棵樹上,臨死前張著嘴。

  十五頭妖兵無一例外,全部被箭矢擊中最要害的部位,正如那首詩所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不僅所有的妖族愣了,連人族這一方射箭的十五個弓手都愣了。

  陸宇道:“哪怕是舉人的強兵詩射出的箭,最多也就讓那頭虎妖吃疼,而無法貫穿虎妖兵的頭顱,方運明明是聖前……不對!方運是聖前秀才了!”

  “繼續射擊!時間有限”方運說完,心想可惜原作的後半首詩過於消極,寫出來就無法成為戰詩,不過僅僅前半首就能這麼厲害,不愧是詩聖杜甫的詩篇。

  十五個弓兵再一次挽弓射箭,又是十五頭妖兵死亡。

  僅僅兩輪射擊,妖兵只剩五頭。

  妖將以下的妖族雖然智力低下,但也不至於蠢到不怕死,尤其是遇到“疑似大儒”和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又沒有妖將指揮,它們終於有了退縮之意,慢慢後退。

  十五個弓兵哪裡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開始了第三輪射擊。

  這一次死了十七頭妖族,有兩個妖民被貫穿。

  所有的妖族如驚弓之鳥轉身就逃,一些被嚇破膽的妖民不斷重複一個詞。

  “大儒!”

  “大儒!”

  正纏住王先生的豹族妖將一聽,嚇得轉身就跑,也不顧那頭被兩位舉人攻擊的熊族妖將。

  王先生心中奇怪,轉身回頭往回跑,就見那些妖族正瘋狂逃竄,他也不管這些妖族,憑藉疾行詩很快看到方運等人,要不是馬淵等人阻攔,那些弓手和年輕的秀才竟然想要追擊。

  “一隻老鼠敢追一群貓?”王先生心中疑惑。

  隨後王先生看到滿地的妖族屍體,無一例外,全都是被一箭貫腦,最後他看著樹上的那只死鳴奇發呆。

  “是我的強兵詩突然厲害了,還是真有大儒路過?”他喃喃自語。

  陸宇歡喜地大叫:“先生,先生!方運成聖前秀才了,還自創了秀才強兵詩,千古第一啊!以後我們秀才也可以用強兵詩了。”

  王先生看著方運道:“不可能吧!我剛用五動大學士警示你,你就成了聖前秀才?還自創秀才強兵詩,我要是用半聖警示你,你是不是會創出一首秀才殺舉人的戰詩?”

  “有可能。”陸宇點點頭。

  小狐狸立刻興奮地跳來跳去,支持王先生的說法。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1 11:58 PM

第78章 延後

  “你什麼時候成為聖前秀才的?”李雲聰問。

  “我受到五動大學士的激勵,這兩天其實只睡兩個小時,夜裡都在默背眾聖經典,所以今早才能突破。”方運道。

  眾人釋然,有太多的讀書人受到激勵而奮起,這很常見。

  “那只鳴奇鳥妖是怎麼回事?”王先生問。

  所有人看著方運,目光裡充滿感激。

  方運正色道:“你們也知道我能把《論語》倒背如流,昨日也還默背過一次。今日看到鳴奇害人,一想到我們都要死在這裡,心中悲涼,不由得想起歷代大儒、半聖的英姿,於是脫口而出《論語》中的名句,以子不語怪力亂神來震懾。也不知怎麼回事,那鳴奇就不敢叫了。”

  王先生欣慰地道:“你這是身有義膽,心存正氣,是真正的讀書人。我聽聞研讀經義的老童生走夜路送學子回家,遇到妖族,為保護學子情急之下高頌孔聖的《春秋》,隱隱有千軍萬馬衝鋒之聲,驚退妖族。沒想到你也能做到,這就是捨生取義。你的成就就算比不上五動大學士,也定然不會比衣知世差。”

  方運道:“先生過譽了,我是受到三位先生的激勵才會這樣,沒有三位先生捨身拖延妖將,我也不會有這膽氣。”

  “你這麼想最好,你們稍等,我去幫另外兩位殺那熊妖!”

  王先生轉身離去。

  危機過去,眾學子打掃戰場,尤其收好鳴奇妖鳥的屍身,把鳴奇、虎喉等妖物部位放入鐵水打製成大鼓或鼓槌,若再煉成文寶,則敲響大鼓可破鳴奇叫聲。

  在眾人整理戰場的時候,聖院《聖道》編審院的三位大學士的工作已經臨近尾聲。

  上個月的老年大學士和中年大學士仍在,而新的編審大學士是武國之人,和景國相鄰。

  “唉,這個方運,出類拔萃,出類拔萃啊!我得《陋室銘》全文的時候,足足看了半個時辰。單這一篇鎮國煉膽,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鞏固文膽或更進一步。尤其是那些才氣驚人但文膽不固、經義欠缺的讀書人,怕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老年大學士道。

  “我倒是喜歡那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後有了鬱結,只誦《春景》就能消愁。”中年大學士道。

  新來的武國大學士年過五十,一把長須落在胸前,道:“有人說那《枕中記》雖有教化之功,但和《西廂記》一起販賣再上《聖道》,會不會太媚俗了?”

  “媚上媚了幾千年,媚一下俗,就有人不高興了?那人是不食五穀的鬼怪,還是妄圖把子民當豬狗的君王?孟子的‘民為貴’何在!”老年大學士毫不客氣地道。

  那長須大學士尷尬一笑,道:“只是別人說起,我還是喜歡看《枕中記》的。此文通俗易懂,比《西廂記》更能勸學,自然讀的人越多越好。”

  “你明白就好,今日百聖殿的議事結束,就有半聖下了聖決,從五月初一開始,《文寶》《聖道》統一學《西廂記》和《枕中記》,增加新句讀,方便童生和普通人學義明理。要是《枕中記》不入下月《聖道》,新句讀豈不成了笑話?”

  “啊?那豈不是要讓《枕中記》在頭版?”

  “頭版就不必了,放在第二版吧。雖然是革新之文,但也只是順勢而出,不能興我人族氣運,不宜放到頭版,頭版依舊留白一頁。”

  中年大學士笑道:“這個方運啊。《陰陽明暗說》和文鷹的《早梅》各算半篇,他在下月《聖道》還真算是四文同輝了。李文鷹親口說他是‘一字師’,這下他的名氣更高了。”

  老年大學士道:“我總覺得那《三字經》雖然簡易直白,卻是教化蒙童最好之文,在下個月可否刊登。”

  中年大學士道:“我倒是不反對,畢竟教化蒙童也是聖道。只不過《三字經》本來篇幅就長,又有文鷹的注釋,字數太多了,暫且放置,若是未來幾月詩文不夠或太多需要增刊,則可以刊登《三字經》。”

  “此言有理。”長須大學士道。

  “這樣也好。”老年大學士道。

  這時候,有人推門而入,來的是一位年輕舉人,這人不亢不卑作揖,然後道:“聖人吩咐,若是《聖道》今日定稿,送交‘東聖閣’,由聖人親自刊發給各地印刷坊。聖人還說,務必要有《陋室銘》。”

  “吾等聽命。”三位大學士站起來道。

  年輕舉人再次作揖,轉身離開。

  三位大學士相互看著。

  “聖人為何親自出手?您老資歷最深,您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怕是要出大事。”

  “聖人的心思我們哪裡知道,照做就是了。”

  “方運好福氣啊,這已經算是半聖欽點。”

  澤山上,方運等人打掃完戰場,三個舉人先生回來,其中于先生一人拖著一頭小山似的熊妖將。

  “繼續趕路,那些妖族不會來了。”王先生道。

  眾人再度啟程。

  走了幾步,王先生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得離開我們三個講郎目之所及,不得主動跟外人講話,方運做出強兵詩這件事,要封口!至少要等到他考上進士再解封。你們都不是糊塗人,此中情理,你們明白。”

  一人道:“先生們勿要擔心,這秀才強兵詩意義重大,若是逆種文人知是方運所做,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他。我等就算捨棄性命,也要護他周全!”

  “那我們可以拜他為師學《擒王》嗎?”陸宇問。

  王先生道:“聖院自有保護他的方法。這首詩會假借一位神秘大學士所作,置放一個空木牌於聖廟,然後讓願意學《擒王》的人參拜,奉神秘大學士為解惑老師。”

  “非要這般?”方運詫異地問。

  “當然。你還沒學過別人的戰詩詞,自然不明白。《詩經》上的不用,但學陶聖的《詠刑天》,我們都要去聖廟參拜奉他為解惑老師,感謝他創造這首戰詩,不然永遠無法學會。等你成為進士,有了足夠的自保之力,再宣佈你就是《擒王》的原作者,到時候天下人自然會感激你。”

  方運道:“這樣也好,我現在也不想暴露。”

  “除了今天的人,景國只會有劍眉公和文相會知道,連國君和太后都不能告之。最後會去刑殿備案,避免意外,連不相干的半聖也不會知曉此事。除我們之外,知道你身份的不會超過七人。”

  于先生道:“接下來你不用天天去州文院學習,每旬報導一天即可。你抓緊時間備考,參加六月的府試成為科舉秀才,得到第四次才氣天降,你的才氣會更多。這些天你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來州文院找王先生或其他先生,我們都可以為你解答。我倒要看看,你今年到底能拿幾個雙甲。”

  李雲聰道:“我比較好奇方運老家那條街能造幾座文牌坊。”

  陸宇笑道:“我數數。聖前童生一,雙甲童生一,聖前秀才一。而上《聖道》必然有聖道牌坊,哪怕一首詩文不能有兩座牌坊,你現在也已經不少了,《春曉》《歲暮》《濟縣早行》《枕中記》《陋室銘》《蝶戀花春景》,合寫不算。僅僅現在,你就有了九座文牌坊。再過幾年,整座濟縣都放不下你的文牌坊了。”

  眾人大笑。

  牌坊是表彰功勳、科第、德政等的建築,又叫牌樓,那些大儒半聖的出生地都有大量的牌坊,但一個秀才就有這麼多牌坊,實在是罕見至極。

  陸宇問:“那同年秀才能不能上牌坊?”

  “不能,同年舉人有牌坊,同年進士也有牌坊。我看方運能在今年連考童生、秀才和舉人三中,但這樣,未必能拿到秀才第一和舉人第一,更不用說全甲了。我更願意看到他花十年拿到絕無僅有的全甲,也不想他爭那同年。”

  “是啊,方運,全甲和五首才是科舉的至高榮譽,你可不要舍大放小!”

  “全甲和五首?你們真看得起我,衣知世都做不到。”方運笑道。

  陸宇道:“衣知世在秀才的時候可作不出強兵詩!這可是秀才強兵詩,僅僅這一首詩,就在足以讓我人族每年多活上萬士兵,要是日後妖蠻大舉入侵,一年可能多救十幾萬士兵幾百萬平民,多殺幾十萬的妖蠻!你這詩可是增我人族氣運之詩,功勞極大。”

  王先生看著方運道:“你文位太低,現在還顯現不出來,等你成為進士,你的大功就會起作用。你努力吧,現在積累的人族之功越多,你的封聖之路越順利。你想想古代眾聖,哪一個不是著下驚天大作?而後世眾聖在著作方面或許不如古聖,但在殺敵立功方面卻猶有過之。”

  “據說當年陶聖作悟通聖道後,偷偷潛入妖界奪回被汙的《孫子兵法》十三篇之一的《地形其十》,又解救數十萬被困妖界的人族子民,這才能封聖。”

  寧志遠小聲問:“先生,我聽我們家大人閒聊說過,陶聖實際去過孔聖留下的眾聖戰場,才得以封聖,是真的嗎?”

  “這只是一種說法。不過我人族大儒前赴後繼去眾聖戰場倒是真的,那裡隱藏著大秘密也應該是真的。不過,那裡與我們無關。好了,不談這些,回去寫一篇不低於三千字的殺妖總結,不准提最後這次妖族反撲,不准提強兵詩,知道了嗎?”

  “是!”所有學生有氣無力地回答,短短一句話比鳴奇妖鳥更能打擊眾人的士氣。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12:01 AM

第79章 妖龜妖蛇

  沒了妖族追趕,眾人一路順利原路返回,出了山林。

  此刻正值午後,太陽高照,前方是草叢河流,整個世界變得異常開闊,眾人在森林狹小空間積累的憋悶完全得到釋放。

  “還是外面好啊,看著就舒坦。”

  “森林裡只適合遊玩,要是長住會死人的。”

  “走吧,回盧家鎮,然後回米縣住一夜,明天回大源府。”

  “好!”

  眾人精神振奮,步伐輕快了許多。

  那些府兵暗暗松了口氣,以前殺妖,經常會有妖物突如其來,最先死傷的總是府兵,其次才輪到秀才,所以他們雖然一路盡忠職守,哪怕有奴奴在,心中仍然有一些抗拒,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不多時,眾人遠遠地望見盧家鎮,視力最好的三個舉人面色沉了下來。

  盧家鎮外滿是橫七豎八的魚妖屍體。

  盧家鎮裡面殘破不堪,鎮外的矮牆處處倒塌,許多房屋被夷為平地,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洪水,遠處有些房屋似乎被點燃,火已經熄滅,還冒著輕煙,隱隱可見許多人正在忙碌。

  “放慢腳步,做好殺妖準備。”

  所有人急忙開始備戰,拔刀、挺槍、取箭,秀才們也放下板衣,把筆蘸好墨汁。

  奴奴站在方運肩頭直立著眺望,然後用很正常的聲音道:“嚶嚶,嚶嚶。”

  方運問:“你說沒有妖族?”

  “嚶嚶!”奴奴點著頭。

  不等舉人下命令,眾人就一起松了口氣,他們現在是無條件相信方運和奴奴。

  “走,過去看看怎麼回事!不要高興的太早,若是有妖族來襲,我們不能離開,否則就是逃兵。”

  眾人一聽又緊張起來,沒人抱怨,只是隊伍的氣氛不好。

  這些人連續殺妖,已經心神疲憊。

  三位舉人先生相識一眼,皺起眉頭,若是妖族突然出現,隊伍的士氣會馬上崩潰。

  王先生道:“沒人喜歡冒著生命殺妖,你們不喜歡,我也不喜歡,連院君大人都曾對我們說,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每天讀聖賢書,飲茶賞月,但是,他不能!我們也不能!妖族妄圖豢養人類當食物,而蠻族更是想侵佔我大好河山,我們若是風花雪月,最終將會成為妖蠻的奴隸!”

  “當年妖蠻眾聖難以離開妖界,我族才有喘息之機。後來那朝歌城外的牧野之戰,根本不是商周之戰,而是人族和妖蠻兩族之戰!當年文王就知道,人和妖蠻絕無可能並存,是萬世之仇,只有一方被徹底滅絕才可能甘休!”

  “我輩讀書人,是這聖元大陸、億萬人族的最後的防線,我們的意志、我們的力量,是人族最後的堡壘。我們若是不敢戰,那人族就等於滅亡了!”

  “你們願像那豬一樣被人圈養、宰殺然後上桌嗎?”

  “不願!”幾個學生低聲道。

  “你們願意看著自己的親友妻女成為妖蠻的玩物嗎?”王先生又問。

  “不願!”這次更多的人說道。

  “你們願意把由前輩屍骨鋪就的人族大地拱手相讓嗎?”

  “不願!”許多人大聲道。

  “那麼,就用文曲星和眾聖賜予我們的力量,誅殺這些妖蠻,讓我們的家人、讓我們的後人,可以安穩地活著!哪怕,我們成枯骨!這片大地,是我們人族的,誰也奪不走!人族不滅,正氣永存!”

  所有人都被王先生的話激勵,這不是戰詩詞的鼓動,而是直擊心靈的力量!

  “人族不滅,正氣永存!”

  眾人跟著大吼一聲,原本厭戰的情緒消失得乾乾淨淨,恨不得去抓捕那些破壞鎮子的妖族。

  眾人來到鎮子的時候,鎮長帶著一些人迎了過來。

  “怎麼回事?”王先生問。

  鎮長眼眶紅了,強忍著悲痛道:“也不知怎麼了,一個小時前有大批妖族沖過來,領頭的是一頭屋子那麼大的龜妖。接著又出來一條大蛇,然後雙方就打了起來,那妖龜會妖術,噴出大水淹了小半個村子,其他妖族也有會妖術的,有的放毒,有的放火。我們剛清點完,鎮裡死了四十多人,還有三十多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應該是被妖族擄走吃了。”

  “它們怎麼離開的?”

  “那頭龜妖特別厲害,蛇妖根本打不動,反倒被龜妖和別的妖族聯手打傷,最後蛇妖不得不逃走。那些妖族好像很看重那條蛇妖,也不管我們,追著蛇妖殺了過去。”

  “你可向米縣縣令求援?”

  “我連續撕了兩張官印紅文,附近的府軍應該快到了。”

  “那些妖族有妖帥嗎?”

  “我不懂妖語,承材,你通妖語,回答舉人老爺的話。”

  之前見過面的童生安承材走了過來,他比之前幾天瘦了許多,眼神略顯陰沉,完全不似一個剛新婚的年輕人。

  鎮長輕歎一聲,道:“他那個漂亮媳婦找不到了,好像被妖族抓走,不過也可能是躲在什麼地方。承材,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安承材向眾人一拱手,道:“各位大人,那些妖族的話很亂,我不能一一複述,但我能猜到事情的大概。那頭蛇妖似乎偷了什麼東西,長江蛟龍宮的人派出一頭龜妖將來殺蛇妖。那蛇妖叫那龜妖是妖將,可那龜妖卻比尋常的妖將厲害太多。那條蛇妖簡簡單單就殺了三頭普通妖將,可根本打不過那龜妖。”

  三個舉人和少數秀才神色一變。

  “那龜妖頭上是不是有突起的地方,像快要長出角?”

  “是!難道那是龍龜?”

  “不可能是龍龜,龍龜也是龍種,和蛟龍並列,那妖龜極可能有龍種血脈,屬於偽龍一族,否則不可能那麼厲害。那蛇妖呢?”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安承材低頭苦思,好像在努力回想什麼。

  王先生又問:“那頭蛇妖是不是頭上有一頂紅色肉冠,體表是黑紅相間的花紋?”

  鎮長立刻搖頭道:“不是!那條大蛇妖的頭上什麼都沒有,身體是青色的,是條大青蛇,特別嚇人,尤其張大嘴的時候,嚇死我了。不過大青蛇好像還不錯,沒有故意傷人,那妖龜可不是東西,殺了我們不少人。連楊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妖族抓走了。”

  安承材突然握緊拳頭,頭低得更低。

  奴奴則狐疑地打量著安承材,輕輕嗅了嗅,目光落在安承材的胸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除了那幾頭妖將,別的妖兵有多少?”

  “少說五六百,大都是魚妖,不過被那蛇妖殺了兩百多,屍體就在外面,你們可以數數。”

  王先生輕歎一聲,道:“那我們暫時留在這裡等府軍前來,是走是留還是戰,等府軍的人來了再說。別閑著,快幫鎮裡的人。”

  於是眾人開始幫鎮裡的人收拾被毀掉的地方。

  不多時,三十多頭甲牛車從遠方駛來,形成滾滾煙塵。

  為首的是一輛甲牛戰車,同樣由兩頭甲牛拉著,不過這兩頭甲牛身上都披著鐵甲,後面拉的車也極小,上面只站了三個人,一人駕車,一人是身穿盔甲的將軍,一人是米縣的何縣令。

  眾人立刻迎上去,甲牛車漸漸減慢速度,那位元將軍從甲牛戰車上跳下來,他的臉沒有被頭盔擋住,方運不認識,但周圍許多人都認出來。

  “陳將軍!”眾人行禮。

  方運立刻猜到這位應該就是大源府的府將軍陳溪筆,從五品官員。

  何縣令和陳溪筆都是進士,但一個儒雅,一個粗獷。

  “怎麼回事?”陳溪筆掃視眾人問。

  王先生立刻把事情經過稟報。

  “誰是方運?”

  “學生正是。”方運上前一步道。

  陳溪筆看著方運點了一下頭,然後對眾人道:“既然是兩個妖將,就不用驚動院君大人。景國的大儒都在聖院,還沒有回來,院君大人必須要坐鎮玉海城,防止海族偷襲。我會留下兩什府軍守衛這裡,其餘所有人都要跟我去追殺那些妖族,防止它們殺更多的人。”

  陳溪筆停頓一下,掃視州文院的眾人,道:“你們被臨時徵召為府軍!隨我滅妖!”

  王先生看了一眼方運,對陳溪筆道:“大人,我們剛殺完一頭妖將,才氣還未恢復。尤其是方運,剛成為聖前秀才,不堪大用,不如讓方運回州文院,讓我們隨您殺妖。”

  附近的人大吃一驚,這聖前秀才可比聖前童生更加稀少,百年也出不了一個,而且聖前秀才是目前的極限,除了孔子親傳弟子,沒人能成為聖前舉人。

  聖前秀才的地位比普通舉人還高,幾乎接近進士。

  安承材直直地盯著方運,眼裡充滿震撼。

  奴奴卻依舊盯著安承材。

  陳溪筆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後問方運:“你可有重傷?”

  “沒有。”

  “你不能挽弓握劍?”

  “能。”

  “那就跟我走!不曆生死戰場,算什麼好男兒!我這裡有一方‘山嶽硯’先借給你,若是遇到危險就把才氣注入其中,引發《山嶽賦》的力量保護你自己!在我戰死之前,你不會陣亡!”陳溪筆說完隨手把山嶽硯拋給方運。

  方運急忙接過,道:“謝陳將軍。”

  陳溪筆微微一笑,道:“景國的未來靠你們,但你們現在要聽我的!”

  眾人笑起來。

  “出發!”陳溪筆異常乾脆。

  那童生安承材突然大聲道:“將軍,我妻子可能被妖族擄走殺死,我身為讀書人,此仇不能不報!我精通射術,經常打獵,也曾和鎮民合力殺過妖族,請將軍大人允許我隨軍。”

  “好!可惜你不是秀才,不能使用文寶,否則我再借給你一件文寶。你隨院生一起來!上車!”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12:02 AM

第80章 無上文心

  三十多輛甲牛車載著四百餘人,沿著妖族逃跑的方向駛去。

  安承材坐在一班的甲牛車上,一直低頭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除了奴奴經常看他一眼,別人都各忙各的。

  王先生道:“都在心裡默念眾聖經典,養精神,複元氣。方運,你至今不會戰詩詞,記得挽弓射箭就好,有何縣令和陳將軍兩位進士在,我們的詩詞都遠不如,無須你動手。一旦有危險,你就使用山嶽硯逃跑。你的命,比我們所有人加一起都重要,明白嗎?”

  “一切聽先生的。”方運沒有逞強,也聽出王先生話裡有話,儘量不讓他暴露。

  安承材抬起頭看了看方運,目光中有少許敬重,還有掙扎。

  方運閉上眼在心中默讀《孟子》,默讀眾聖經典不僅會讓才氣凝聚,還能以更快的速度恢復消耗的才氣。

  “我的才氣如水,論‘質’比舉人都不差,但在‘量’上就差了許多,所以不可能作出舉人層次的戰詩詞。不知道有沒有可以增加當前才氣的力量。”

  方運在奇書天地中尋找,很快在一段野史裡看到一句話:無上文心,才高八斗,以一勝八。

  “才高八斗原本是誇曹植曹子建的,曹家一門三大才子,曹操名氣最大,曹植才氣最盛,可卻被曹丕害死。但是才高八斗和無上文心聯繫起來,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是以一勝八而不是以一敵八?”

  等才氣恢復,方運睜開眼,看于先生閑著,低聲問:“于先生,何謂無上文心?何謂才高八斗?”

  “才高八斗就是盛讚曹子建一人占天下八分才氣,沒有特別之處,人盡皆知。至於無上文心,我也從未聽說過,或許書山第九山會有。不過,每種文心分上中下品我是知道的,最常見的文心是‘奮筆疾書’,據說得下品者,一息寫一句,得上品者,一息可寫一詩。”

  “啊?那麼快?比妖族使用妖術還快。”方運驚訝了,他本以為寫戰詩詞要很多時間,要是得到上品的奮筆疾書,一首戰詩詞只需要一秒就能寫完,簡直太快了。

  于先生微笑道:“你太小看我等人族和眾聖。這奮筆疾書還只是普通的文心,之上有更神奇的,‘一紙空文’‘信口雌黃’等等,無比厲害!只是文心難得,上品文心更難得。不過我們都看好你,你成為秀才登書山不可能摘得文心,但成舉人再上書山必然能得到一顆文心!你,是下一代四大才子的人選之一!”

  方運謙虛地笑道:“您別這麼說,十國每十年才誕生新的四大才子,而且每一位四大才子只要不死,都會成為大儒,我還不行。”

  “你行。”王先生張開眼道。

  其餘人也紛紛點頭,但沒有人當著外人的面說原因:既然方運現在就能作出強兵詩,那他不僅是下一代四大才子人選之一,而且絕對是最強的人選之一。

  安承材看著方運,神色更顯敬重,還有一些慚愧。

  于先生笑道:“我其實希望你韜光養晦,萬一你風頭太勁,兩三年內就扶搖直上,把當代四大才子最後一位擠下來,那就有笑話看了,哈哈。”

  眾人莞爾,這種事雖然從來未發生過,可要是真出現,一定很有趣。

  就安承材一人未笑。

  陸宇看安承材很緊張,勸說道:“咱們一共有兩位進士和九位舉人,其中一位進士和四位舉人是將校,經驗十分豐富,他們都有實力單殺妖將。我們的敵人只有四頭妖將,殺他們綽綽有餘,妖將也不過是略強一些的舉人而已。至於那些妖兵妖民根本就不算什麼。”

  安承材低著頭不說話。

  王先生道:“陸宇,你可不要小瞧那頭妖龜,那妖龜有房屋大,極有可能凝聚成偽龍珠。偽龍珠可收一條大河的水,你想想有多沉。一旦砸過來,連進士都要被活活砸死。陳將軍沒必要親自領軍殺妖將,極可能是怕妖龜有偽龍珠,若是有,恐怕連他都需要求援。”

  “偽龍珠有什麼用?”方運問。

  “偽龍珠要是到了我們人族手裡,有兩個用處。一是練成文寶,最好是跟水有關的,比如注入《滄浪行》,比普通文寶的威力至少提高一倍,而且可以連續使用。至於二麼,就是直接吃掉,就可以不懼風浪,分水而行,還會有一些奇特的妙用。不過,你們不要想著偽龍珠,要想著如何保命。”

  “龜類在魚妖裡的地位極高,僅次於龍族。妖龜最可怕的地方是龜殼堅硬,一旦鼓動妖血,同層次的讀書人根本無法攻破它們的防護。幸好陳溪筆和何縣令是兩位進士,若是不出意外,可以慢慢消磨妖龜的氣血,最後將其擊殺。換成舉人,恐怕還沒等消磨就被他殺死。”王先生道。

  于先生道:“單單一頭偽龍血脈的妖龜還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山裡處處是妖族,萬一那龍龜引來大量妖族,我等都要葬身於此,所以連陳將軍都說只追擊一天,明天早晨若是見不到那妖族,就返回。”

  “我們不會那麼倒楣吧?”寧志遠小聲道。

  “比我們更倒楣的大有人在,許多天才秀才、舉人就因為倒楣或文宮碎、或文膽裂,或直接死去。不過有兩位進士在,你們不用太過擔心。”

  “反正我們只殺妖兵妖民,離妖龜遠一點,進士是不怕妖龜,可妖龜要是發瘋殺咱們,進士未必攔得住。”

  眾人想起之前鳴奇鳥的事情,心裡後怕,要不是有方運在,他們已經屍骨無存。

  “小心一些總不會錯。”王先生輕歎一聲,望向車外。

  妖族一路上留下很多痕跡,陳溪筆作戰經驗豐富,一路疾馳。

  一刻鐘後,所有的甲牛車減速,因為妖族已經遠離大路,進入高低起伏的丘陵。

  甲牛力大無窮,但拉著人爬坡還是很困難。

  陳溪筆明亮所有人下車開始步行,挑出六輛甲牛車裝著三天的給養和兵器。車夫挑出六輛甲牛車,讓每六頭甲牛拉一輛,上坡的時候有人推,下車的時候讓人拉住,這樣可以保證甲牛車在丘陵間行駛。

  眾人一路跟隨妖族的痕跡,最後來到一片大森林前。

  這片森林樹木參天,樹之間的間距很小,地面不平,甲牛車就算能在樹林穿行,也會很快被震散架。

  眾人停在森林前,先派出一支斥候隊伍,然後陳溪筆下令,每人帶兩天的乾糧,穿戴齊全兵器護甲。

  方運選了弓箭,其他學子都換上披甲。

  安承材也選了弓箭,同時拿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大多數士兵上半身都是鎧甲,他們來之前都得到壯行詩的力量加護,身背百斤的東西都毫無問題。

  之後陳溪筆發號施令,排兵佈陣,讓眾人注意森林戰鬥的事項,最後強調軍令。

  從現在開始,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軍人。

  州文院的院生們之前同樣是殺妖,但那只是磨礪,那時候他們的身份還是院生,而現在,他們是軍人,是士兵!

  三位舉人老師還好一些,但方運和十五個秀才都不得不強迫自己改變心態,以適應這真正的軍旅生涯,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軍法處置,要是犯了大錯,極可能被處死。

  軍隊裡沒有什麼聖前聖後,只有上級下級,只有聽命和殺敵。

  原始森林高大茂密的樹冠遮擋住陽光,森林略顯陰暗,地面的腐爛樹葉散發著黴味,偶爾有毒蟲或蛇鼠路過,都會讓人更加緊張。

  四百多人快速前行。

  陳溪筆將軍和何縣令走在最前面,左右兩側各有一位六品偏將,三支隊伍呈品字形,而方運等院生在中間,他們之後還有一位正七品的營校在殿后。

  方運深吸一口氣,仔細地觀察周圍,他現在已經不再把自己當一個試練的學生,而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新兵,觀察老兵選什麼地方走路,怎麼對付那些毒蟲,怎麼保持體力。

  方運發現,除了米縣的文官和州文院的人,那些府軍一共有一位進士、四位舉人和至少三十位秀才,這個比例遠超普通軍隊,顯然是挑選的精銳。

  眾人一路追趕,不知不覺夜色降臨,在晚上七點多的時候,眾人休息了三刻鐘用來吃飯,然後繼續趕路。

  森林裡一團漆黑,童生或更高文位的人有明眸夜視,不怕走夜路,那些普通士兵不行,所以隊伍不得不收縮,一位偏將舉起一件鑲嵌了許多夜明珠的文寶,這件原本用來在水下照明的文寶用在這裡也十分有效。

  到了夜裡九點的時候,眾人發現前面的森林一片狼藉,大量的巨樹折斷,有的地方還有一些毒液,足有上百頭妖族屍體。這些屍體除了魚妖還有許多山妖,說明那妖蛇或妖龜又召集了山妖。

  陳溪筆停留片刻,仔細檢查了戰鬥現場,神色凝重,說又有兩頭妖將加入,讓眾人小心,而後繼續出發。

  方運一邊走一邊回憶在州文院的時候看過的江州地圖。

  這裡應該是荒妖山的支脈黑曲山,山不是很陡,再往前走就是山頂,能夠看到長江。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44 PM

第81章 強橫妖龜

  不多時,所有人都聽到左前方一聲大吼,奴奴立刻嚶嚶輕叫。

  “是江龜的叫聲!小童生,是不是那頭妖龜的聲音?”陳溪筆扭頭問道。

  安承材立刻道:“回稟將軍大人,就是那頭妖龜的聲音,我記得清清楚楚。”

  “做好殺妖準備!”

  那些士兵紛紛點燃火把,火把的燃燒時間有限,沒那麼多用在趕路上,但殺妖的時候必須準備,妖族的夜視能力比普通士兵強太多。

  方運急忙摘下背著的長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箭指地面,隨時可以射擊。

  大戰前的氣氛無比壓抑。

  方運四處觀察,那些軍人依然一副冰冷的樣子,而三個班的秀才院生就差了許多,呼吸急促,胸口不斷起伏,十分緊張,和遇到鳴奇鳥妖似的。

  方運的手心也開始出汗,上一次殺妖只能算是小試牛刀,殺的只是妖兵妖民,連妖將的面都沒見到,可這次是攻擊一頭實力接近妖帥的妖龜,遠比上一次兇險百倍。

  一股冷風吹過,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見何縣令在板衣上提筆寫詩,分別寫了一首振奮詩和一首強兵詩,隨後進士陳溪筆寫了一首《與子同袍》,和王先生一樣,這首詩同樣有詩魂,而且比王先生的更強,給所有人都穿上一層透明的元氣鎧甲。

  眾人都不覺得奇怪,這位陳溪筆年過四十,一直在戰場廝殺,有一兩首戰詩能有詩魂很正常。

  “出發!”

  眾人一起向妖龜吼叫的地方走去。

  不多時,就看到一批巡邏的妖民,不用兩位進士浪費唇槍舌劍,那些軍中秀才挽弓射擊,一箭一個,極為精准殺光十幾頭妖民。

  方運暗暗點頭,秀才的才氣有限,一旦耗盡才氣不可能幹看著,可以用弓箭繼續戰鬥。秀才的身體素質遠超精兵和童生,可以說凡是當過兵的秀才都是好射手。

  四百余人繼續向前沖,一百多妖族突然殺過來。

  所有的舉人和進士都不動手,上百軍中射手幾輪箭射過去,一百多妖族盡數死亡,在進士的強兵詩的作用下,那些妖兵不堪一擊。

  方運再一次認識到戰詩詞的強大,壯行詩、振奮詩和強兵詩的力量疊加起來,這種毫無章法的妖兵妖民都只是活靶子。

  方運在書上看到過,大多數妖族只擅長近身戰鬥,妖蠻只有在大規模戰鬥的時候才會出動成編制的遠端攻擊隊伍,而且威力比人族的投石車更強。

  前方的聲音越來越大,方運不再分析戰鬥,而是全身戒備,按王先生的話做,保命第一。

  奴奴突然跳到方運的板衣託盤上,指了指戰鬥聲音傳來的地方,然後突然在託盤上一滾,身體擺直,然後不用腿晃晃悠悠學蛇的樣子彎曲爬行,要不是現在情況緊急,方運非笑出來不可。

  “你在說那頭蛇妖?它怎麼了?”方運問。

  奴奴點了點頭,然後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狠狠咬下,做出一副恐嚇方運的樣子。

  “你是說蛇妖很厲害?”

  奴奴點點頭,接著用左爪指了指王先生,把左爪放在半空,又右爪指了指蛇妖戰鬥的地方,把右爪放在比左爪更高的位置。

  方運立刻明白,吃驚地道:“那頭蛇妖是妖帥?”

  奴奴又點點頭,然後突然倒下,用爪子捂著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它是受傷的妖帥?”

  奴奴再度點頭。

  “那蛇妖和龜妖哪個厲害。”

  奴奴把代表蛇妖的右爪放在半空,然後先把左爪放在右爪下面,但又放在右爪上面,接著兩爪放在頭上,做出一副小兔子有大耳朵的樣子。

  方運問道:“是不是說那條妖龜雖然只是妖將,但因為是偽龍血脈,現在比受傷的妖帥還厲害?”

  奴奴點點頭。

  這時候,突然有人大叫:“就是那條妖帥!”

  方運急忙看向前方的戰場,前方已經接近山頂,數百米內的樹木都已經折斷,被強大的力量清出一片空地,空地上除了斷掉的樹木,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妖族屍體。

  眾人看到,一頭房屋大小的妖龜正帶領四頭妖將和數百妖兵妖民圍攻一頭蛇妖。

  那蛇妖足足有十五丈長,蛇身足有兩人合抱那麼粗,身上一圈紅一圈黑,頭上有血紅色的肉冠,異常駭人。

  “冠蛇妖!是那頭有大儒汙文的妖帥!”一人忍不住低聲道。

  “殺了它!一定要殺了它!”一個秀才憤怒地叫起來,就是這條妖蛇屠了兩個村子。

  “原來之前是妖帥用妖術改變樣子。將軍,上報州牧吧,萬萬不能讓大儒汙文從我們眼前消失。”

  陳溪筆點頭道:“撕開三張官印紅文,不出一個時辰,州牧大人必然會帶人前來。若是我等出事,記得連撕四張,向劍眉公求助,不過一頭重傷的妖帥和一頭龜妖將不至於讓我等受傷。拿下那頭蛇妖,得到大儒汙文,你們就是大功一件!所有人官升一級!”

  陳溪筆的親兵拿出三張州牧的官印紅文,同時撕開,官印紅文立刻燃燒。

  不遠處的妖蛇和妖龜突然停止戰鬥,慢慢後退隔開距離,望著人族這一方。

  安承材卻突然走到一棵樹後,似乎在躲避什麼。

  除了奴奴,沒人注意到他。

  陳溪筆沒有主動攻擊,拖的越久,對他越有利。

  妖蛇和妖龜用妖語交流片刻,突然一起率領那些妖兵妖民沖了過來。

  那妖龜通體青黑,它的龜殼不是平滑的,而是有一座座小山狀的突起,這妖龜看似笨重,但四條腿加速爬動比普通人全力奔跑還快。

  一股紅色妖風在它周圍形成,那妖風充滿強大的壓迫力。

  它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仿佛能勾起人族內心最深的恐懼,任何人看到都會手腳發軟。

  許多人下意識後退一步,方運也感到自己仿佛被噩夢籠罩,全身無力,隨後文膽一動,方運立刻恢復正常,其他人仍然膽戰心驚。

  “好可怕的妖族!普通妖將絕對不會震懾到我,這妖龜恐怕真是有偽龍珠,實力直逼妖帥。”方運心想。

  陳溪筆大喝一聲,引動文膽力量道:“不好!它們竟然聯合起來了!何縣令,你與我聯手阻攔龜蛇,其他人迅速殺光那些妖族,然後助我們兩個人。攻擊!”

  陳溪筆的聲音喚醒眾人,方運和所有的弓手一樣,開始全力射擊。

  那妖龜露出輕蔑的笑容,張開大嘴吸了一口氣,三息過後,猛地大吼一聲。

  “是妖術!找樹木躲避!”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長五十丈、高十丈、寬五丈的恐怖巨浪在妖龜身前形成,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撲過來。

  “這威力已經不下於妖帥妖術和進士戰詩,爾等當心!”

  陳溪筆說完,和何縣令同時張口吐出一把才氣古劍,兩把古劍瞬息間洞穿巨浪,殺向妖龜。

  巨浪轟然炸開,失去妖術的威力,可大量的水還在,沖了過來,已經沒有多大的威脅。

  兩把才氣古劍同時刺向妖龜,那妖龜不僅沒有縮頭,反而突然迎向前,一爪子拍向陳溪筆的才氣古劍,然後探頭咬住何縣令的才氣古劍。

  只聽哢嚓一聲,何縣令的才氣古劍被妖龜生生咬碎,炸成一團白霧,陳溪筆的才氣古劍則被拍飛。

  陳溪筆的才氣古劍上出現裂紋,而妖龜的爪子上出現一個大傷口,可一眨眼的工夫,那傷口就癒合。

  許多看清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普通妖帥也絕對達不到這種程度,妖龜妖帥也不行,這頭妖龜的血脈必定不一般,它的偽龍珠恐怕比想像中更強,怪不得敢來殺蛇妖帥!”李雲聰驚道。

  才氣古劍和自身才氣相連,何縣令身體一震,鼻子流出鮮血。

  陳溪筆當機立斷,大聲道:“這頭妖龜不僅有偽龍珠,而且馬上要成為妖帥,我等力敵恐有大量傷亡,撕碎四張官印紅文,向李大人求援!所有秀才馬上回退三丈!所有舉人小心。”

  那妖龜突然咧嘴一笑,用不太標準的人族語道:“我們早知李文鷹坐鎮玉海城,趕過來至少要兩刻鐘,否則我根本不敢出長江。用不了兩刻鐘,一刻鐘我就能殺光你們!我只是妖將,按照慣例,就算殺光你們,李文鷹也不會去長江找我們麻煩!”

  陳溪筆冷笑道:“我有兩件進士文寶在,你殺不了我。再說了,慣例?李大人什麼時候遵守慣例了?把大儒汙文交出來,我們馬上離開。”

  妖龜怒道:“大儒汙文本是我蛟龍宮之物,為什麼要給你們?”

  “因為原文是我們人族大儒寫,所以應該歸我們人族。”陳溪筆道。

  “我不想得罪李文鷹,但大儒汙文我志在必得!有了這份功勞,我就可以去登龍台!我是殺不死你們兩個進士,但那些舉人呢?那些秀才呢?以他們的命換大儒汙文,你……”

  突然,一旁的蛇妖張開大嘴,一口咬在妖龜的後腿,蛇牙刺入腿中,大量的毒液從毒牙裡注入龍龜體內。

  不過短短一瞬間,妖蛇突然猛地從地上彈起,向遠方滑翔。

  “不好!大儒汙文在妖蛇手裡!”何縣令大叫。

  “你去攔截蛇妖,這裡我來阻擋,萬萬不能讓蛇妖帶著大儒汙文逃走!”

  何縣令身有疾行詩,立刻繞過妖龜追向蛇妖。

  “妖龜,我們不如先殺蛇妖再……”

  “吼……”妖龜突然大吼一聲,原本綠油油的雙眼變得血紅,全身各處向外流血流毒,周圍的妖民妖兵一旦碰到毒霧馬上死亡。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45 PM

第82章 碧血丹心

  何縣令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逃跑的蛇妖,一咬牙,繼續憑藉疾行詩追趕,大儒汙文太過重要,哪怕死傷一些人也值得。

  “小心妖龜!”

  方運跟著秀才們一起後退。

  “你們都要死!”妖龜用妖語大吼一聲,突然向前噴出一道摻雜著墨綠色的血水,那血水突然化為毒霧,綿延百丈方圓,罩向眾人。

  “不好!”

  陳溪筆突然一揮文寶筆,毛筆閃過一道奇光,整整三道幾十丈高的龍捲風拔地而起,吹動毒霧。

  但是那毒霧太快了,不僅籠罩了上百頭妖族,數以百計的人族士兵和舉人也在其中。

  那些舉人或動用文寶,或出口斷詩念“大風起”,周圍立刻刮起小風,吹散附近的毒霧。

  那些士兵突然慘叫起來,與子同袍的元氣護甲雖然厲害,但毒霧的源頭是妖帥蛇毒,元氣護甲迅速潰散,毒霧進入那些人的皮膚,蛇毒入體,無藥可醫。

  一百多名士兵慘叫了兩三聲後,氣絕身亡。

  後面的眾人毛骨悚然,尤其是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的十多個院生,個個面色發青,一百多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突然死亡,真正的戰場實在太殘酷了。

  毒霧還沒消散,妖龜突然再度使出妖術,一道比方才更大的巨浪打了過來,這巨浪裡同樣夾雜著蛇毒,進士之下中毒必死無疑。

  “使用文寶攔截大浪!”

  “全部上樹不要被水碰到身體!”

  王先生手持進士文寶,大聲道:“所有人靠近我!”

  方運等附近的人一起沖向王先生,隨後王先生手中的進士文寶發出一道綠色的光芒,文寶唱誦一位半聖所作的戰詩《詠桂樹》,一顆綠色的大樹虛影拔地而起,方圓十丈內的所有人都被這大樹虛影籠罩。

  被大樹虛影籠罩的人向前方望去,就見陳溪筆以三道龍捲風撞向那滔天巨浪,而其他舉人全部以《滄浪行》喚出大浪與妖龜的巨浪對撞。

  “轟轟轟……”

  漫天水霧爆起,妖龜的巨浪攻勢終於減緩。

  妖龜的巨浪動用了偽龍珠的力量,那不僅僅是妖術,而是猶如決堤的江水湧入,沒有十幾個舉人根本擋不住,幸好陳溪筆在,他的三道龍捲風紮根巨浪,形成龍吸水的異象,把大量的水吸走捲入天空。

  眾人努力向前看,可視線被水霧和龍捲風擋住,看不到那妖龜在做什麼。

  突然,一隻拳頭大小的水色圓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洞穿水霧和龍捲風,如流星般飛向陳溪筆,那圓球攜帶可怕的力量,其後爆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而地面更是被犁出一道深溝。

  “偽龍珠!”

  所有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妖龜竟然如此陰險,先以霧干擾視線,又以巨浪遮蔽調動偽龍珠的過程,現在偽龍珠已經迫近,速度太快了,連翰林都避不開,至少要大學士才能毫髮無傷。

  陳溪筆沒想不到這頭妖龜竟然這麼果斷,剛剛交手就使出最強殺招。

  陳溪筆第一時間放出一件進士文寶防護,竭盡全力躲避,但那顆偽龍珠仍然洞穿文寶的防護,砸中他的左肩。

  鮮血噴濺,陳溪筆如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同時飛出去的還有齊肩而斷的左臂。

  所有人都看到,一個巨大的缺口出現在陳溪筆的左肩部位,視力好的人還能從傷口處看到跳動的心臟。

  若陳溪筆不是進士,現在已經死亡,但此刻他文宮內的才氣動了起來,引動周圍的天地元氣封住傷口。

  陳溪筆重重摔在地上,一旁的舉人急忙抱起他,隨後有毒的大水沖刷了過來。

  許多人或者上樹,或者沖進桂樹虛影中。

  那些毒水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毒水碰到桂樹虛影后立刻分開,逐漸被地面吸收。

  地面到處濕漉漉的,許多舉人都站在樹枝上,全身戒備望著前方的妖龜。

  那妖龜把蛇毒排出大半,回頭一看,發現蛇妖在跟何縣令纏鬥,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陳溪筆,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既然你們害我動用龍珠,那我就吃掉你們進補!一個進士,還有這麼多舉人和秀才,吃完後足以讓我馬上晉升妖帥。之後跑龍宮裡一躲,李文鷹也找不到!”妖龜說完沖向那個抱著陳溪筆的舉人,但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動用偽龍珠和中毒讓它實力大減。

  舉人們都沒有逃,因為他們都知道陳溪筆一旦昏迷,所有人加一起都殺不死這頭妖龜,這可是一頭凝聚了偽龍珠的龜妖。

  一個舉人偏將大聲道:“你抱著大人逃跑,文院的院生,你們也逃跑!所有士兵,同我殺妖!身之所在,義之所存,吾血化碧,以十年之壽,換天地正氣!”

  那偏將右手突然拍在左胸的心臟位置,猛地向前方噴出一口血霧,鮮紅的血霧立刻化為一個個大字,組成著名的《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些血紅大字很快化為一塊塊碧玉文字,飛向妖龜。

  那位偏將的頭髮瞬間白了一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人族的瘋子!”妖龜如同見了鬼似的,急忙躲避。

  那碧玉文字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噹當的響聲,隨後化為一道碧玉色的龍捲風,龍捲風中浮現偏將的面孔,以比尋常《大風歌》快兩倍的速度卷向妖龜。

  和普通的《大風歌》形成的龍捲風不同,這道大風歌裡竟然有一股令妖族為之心驚的力量,一股淡淡的浩然正氣。

  與此同時,那淡淡的浩然正氣向四面八方擴散,每一個有文位的人都感到自己的才氣正不斷增強,若是書寫戰詩詞至少可提高一成的威力。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由得熱血上湧,那些原本怕死的士兵或跳下樹,或走出桂樹虛影,手持武器向前沖。

  “我的命,足以擋妖龜一息!舉人大人,靠你們了!”一個士兵舉著盾牌邁步向前,腳步沉穩。

  “我值兩息!”一個秀才不斷向妖龜射箭。

  一個持矛的老兵擋在一個舉人面前。

  “碧血丹心。”方運喃喃自語,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人族能屹立聖元大陸數千年而不倒。

  有這些連妖族都懼怕的勇士,人族怎會敗!

  那碧色龍捲風終於卷中妖龜,可妖龜把頭和四肢都縮入其中,同時龜殼冒出淡淡的血光。龍捲風刮著龜殼發出沙沙的聲音,甚至有細微的粉末被刮下來,但始終無法傷到妖龜。

  五息一過,龍捲風消失,妖龜完好無損地探出頭,張開嘴,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雙目怒睜。

  “浩然正氣刮得我好疼!要不是我消耗妖血保護,我的寶貝殼必然受損!你們一個都別想跑,死吧!”那妖龜突然張開大嘴。

  另一個舉人偏將失聲道:“快跑,是龍嘯!”

  已經來不及了。

  “嗷……”

  一陣充滿宏大威嚴的龍嘯聲從妖龜口中噴出,那龍嘯聲化為三波氣浪向四面八方滾動,這不是水,而是無處不在的聲音,無人能躲開。

  第一波氣浪掠過,所過之處大樹折斷,所有的舉人文寶形成的防護力量瀕臨崩潰,王先生的進士文寶所形成的桂樹虛影為之震盪。

  那些沒有文寶或防護力量不足的士兵、童生和秀才,立刻被氣浪撞飛,昏迷過去。

  第二波氣浪緊隨其後,所有的舉人防護力量崩潰,許多舉人被氣浪擊中,受到輕傷,之前昏迷的人被徹底殺死。

  方運所在的桂樹虛影出現裂縫。

  第三波氣浪沒等發威,後面突然響起俞伯牙所作名曲《高山》的樂聲,方運回頭看去。

  只見殿后的那位舉人營校身前懸浮著一架瑤琴,他的雙手輕撫,優美的琴聲躍動,隨後在妖龜和眾人之間出現一座高山虛影。

  “轟!”

  第三波龍嘯和《高山》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塵土飛濺。

  方運望向周圍,附近百丈內的大樹全部折斷。除了舉人,所有在桂樹虛影之外的人全部被妖龜的龍嘯殺死。

  來的時候有四百人,此刻不足一百人。

  方運死死握著拳。

  王先生突然道:“你們院生馬上逃跑,這裡交給我們!”

  王先生說完,突然向前走,一邊走一邊高聲道:“身之所在,義之所存,吾血化碧,以十年之壽,換天地正氣!”

  一口熱血噴出,這次鮮血所化的不是殺敵詩詞,而是増護詩《與子同袍》。

  王先生的《與子同袍》本來就得詩魂,現在以碧血丹心激發,已經接近傳說中的聖魂。

  就見碧玉文字炸開,發出千軍萬馬的呼喊聲,化為一件件碧玉色的元氣鎧甲,落在每一個人身上,每個人的元氣鎧甲表面都有一層薄薄的火焰,那些妖兵妖民只是看一眼就雙眼刺痛,不停流淚。

  單單這碧玉鎧甲的防護能力,已經不下於一首《山嶽賦》。

  第二重碧血丹心的力量爆發,所有讀書人感受到更強烈的浩然正氣。

  妖龜猶豫了一瞬間,目光落在昏迷的陳溪筆身上。

  進士的才氣源自文曲星,而妖蠻能從月華和別的星辰吸收力量,可始終不能直接吸取文曲星力,但卻可以通過吞吃有文位的人獲得力量。

  一具進士的身體在任何一頭妖將眼裡都是珍寶。

  “為了登龍台……”妖龜再一次向抱著陳溪筆的那個舉人沖去。

  “攔住他!”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47 PM

第83章 寶光層層

  第三個舉人挺身而出,再一次以消耗十年壽命的代價使出碧血丹心。

  “鞘中光藏幹將劍……”

  妖龜不等第三個舉人完成舉人戰詩《觀幹將莫邪》,就要發起攻擊。

  王先生突然拋出手中的山狀筆架文寶,那筆架立刻化為一座高山,結結實實砸中妖龜。

  這件文寶一旦砸下足以把普通妖將砸成重傷,可妖龜僅僅被砸得後退一步,晃了一下腦袋。

  這時候,由碧血丹心激發的戰詩《觀幹將莫邪》完成,就見一紅一白兩把光劍飛出,對準妖龜斬下,這兩把劍的威力本身不如進士的唇槍舌劍,但上面附帶淡淡的浩然正氣卻是妖蠻的剋星。

  妖龜不敢托大,再一次把頭尾和腿縮緊龜殼,六個洞口也被遮擋。

  幹將莫邪兩把劍無法傷到妖龜,只能不斷攻擊它的龜殼。

  “快走!”王先生大喊。

  “保重!”眾學子說完開始全力逃跑,而那個舉人抱著陳溪筆逃亡。

  幹將莫邪兩把劍很快消失,不等妖龜抬頭,第四個舉人發動碧血丹心。

  其他舉人或站在樹樁上,或站在斷樹後,或不斷奔跑拉開距離,或出口成章,或紙上談兵,攻擊全部落在妖龜的身上。

  第四次浩然正氣向周圍擴散,周圍每個人的戰詩詞威力足足提高了四成。

  妖龜終於明白,要是這麼僵持下去,自己遲早會被這些舉人以碧血丹心耗盡氣血之力,最後被破殼殺死。

  “沒有人可以殺死我!我要去登龍台化龍!”妖龜怒吼一聲,頭腳伸出龜殼,攜帶淡淡浩然正氣的戰詩落在他的頭上,它頭部皮膚開裂,鮮血直流,連它強大的自愈能力都只剩原本的三成。

  八個舉人的攻擊同時落在妖龜的身上,它的氣血在極快的速度消耗。

  妖龜周身浮現一個水盾,頂著舉人們的密集攻擊,突然加速沖到最近的一個舉人前,張開大嘴一口咬下。

  這個舉人身上的元氣鎧甲僅僅堅持了半息的時間就崩潰。

  哢嚓一聲,那個舉人被齊腰咬斷,妖龜嚼了兩口吞下舉人的上半身,又吞下剩餘的身體。

  “畜生!”于先生大罵一句,口吐鮮血,第五道碧血丹心的力量出現。

  “你們殺不死我!等我吃了陳溪筆,殺光你們!”

  妖龜不再縮緊龜殼,繼續頂著眾人的攻擊追趕抱著陳溪筆的人。

  它散發出更龐大的妖族氣息,所有的士兵和童生都被那強大的氣息壓得癱倒在地,而那些秀才也是雙腿發軟,逃跑起來明顯變慢,唯獨方運的文膽一震便恢復正常,繼續奔跑。

  方運雙拳緊握,牙齒緊咬,看著那一個個舉人消耗壽命發起攻擊,而自己卻只能逃跑,心中充滿恥辱。

  但是,方運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不到舉人無法使用碧血丹心。妖龜現在還有強大的防護力,自己除非讓一首秀才戰詩擁有六層以上的寶光,而且必須要有詩魂,且詩魂擁有洞穿龜甲的力量,否則不可能傷到這妖龜。

  “若是我文位足夠!若是我文位足夠……”方運一邊跑,一邊在心中悲憤地重複這句話。

  星光燦爛,殘月低懸,漆黑的森林中,妖龜宛如一座奔跑的小山,凡是在它前進路上的人要麼被撞死要麼被踩死,或者被他外放氣血裡蘊含的蛇毒殺死。

  一路跑來,足足殺了三十多人。

  方運等秀才急忙躲避,但三班的一個秀才離妖龜太近,被妖龜一口咬住。

  鮮血迸濺,妖龜慢慢咀嚼,口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所有的院生面色慘白,一股悲痛之情在眾人胸中激蕩,沒想到這個一起讀書、一起喝酒、一起戰鬥的同窗就這麼被活活吃掉。

  “他說過,要參加九月的州試!明明還有四個月他就能考舉人!他說考上舉人就安頓好家人,去玉海城殺妖,可是……”陸宇放聲大哭。

  那妖龜聽到哭聲,回頭看了一眼,發出陰森森的聲音:“不用哭,馬上就輪到你們!誰也跑不了!”

  “老子跟你拼了!”李雲聰立刻揮筆書寫《荊軻刺秦歌》。

  那些舉人跟著沖過來,可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妖龜。

  “胡鬧!馬上逃跑!”王先生在遠處大喝。

  “逃的掉嗎?”陸宇擦著眼淚,和李雲聰一樣,一筆一劃地寫《荊軻刺秦歌》。

  “我也拼了!”甯志遠大喊一聲,也開始紙上談兵。

  看著妖龜的速度,方運終於明白,現在已經無路可逃,這妖龜太厲害,除了拼命,沒有別的選擇。

  方運背靠大樹,從背包裡抽出一卷畫卷,遞給一旁的李雲聰,又把陳溪筆將軍給他的山嶽硯遞給陸宇。

  “保護我。”

  周圍的秀才突然呆了一瞬間,因為就在清晨被一百多頭妖族包圍的時候,方運作《擒王》之前就說過這三個字。

  “好!”

  所有的秀才精神振奮,每個人的眼裡都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所有人第一時間擋在方運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方運。

  陸宇激發山嶽硯的力量,一座小山虛影落在方運身上。

  李雲聰展開那副戰畫,赫然是《奔牛圖》,落款是赫赫有名的丹青聖手胡墨遠,上面畫著整整三十頭甲牛,每一頭甲牛牛角都畫著精鋼撞角。

  李雲聰立刻把右手放在胡墨遠的私章處,注入才氣,就見那戰畫飛到半空,一頭頭牛向下掉落,最後整整三十頭撞角甲牛虛影擋在方運前方。

  只要李雲聰一聲令下,這些甲牛就會沖上去,這些甲牛身形是虛的,但因為由元氣組成,力量比普通甲牛還要強三倍!

  在李雲聰動用《奔牛圖》的時候,方運拿出蔡縣令給他的聖頁,放在板衣託盤上,蘸了一點龍血墨,閉上眼,無數的詩詞在他的腦海中閃爍。

  詩詞太多,但戰詩詞不多,就算有,要麼難以殺死妖龜,要麼方運才氣不足,難以寫出來。

  最後,方運想到了一首殺敵詩。

  此時,方運身前的人都看向前方,而他身後的人都被斷掉的大樹擋住,離他最近的人也看不到。

  方運睜開眼,正要寫字,就見奴奴突然對準蕩妖筆的筆尖吐出一口血,泛著香氣的血液和墨汁融為一體。方運看了奴奴一眼,奴奴目光暗淡,跳到方運身後的背包上。

  方運深吸一口氣,提筆寫詩。

  “林暗草驚風。”

  紙面立刻浮現一層又一層的寶光。

  方運此刻受五重碧血丹心影響,得五成寶光,有蕩妖筆攻擊妖龜,又得五成寶光,合成一層寶光,戰詩威力增加一倍。

  龍血墨增加三成寶光,但是,寶光還在增多,很快達到兩層三成,比正常情況下整整多出一層寶光,方運心知除了奴奴的血沒有別的力量。

  隨後,這一共兩層三成的寶光突然翻倍,變成四層六成寶光,接著又加了一層寶光。

  聖頁擁有倍增的能力!

  聖頁對其他寶光無效,但對戰詩詞本身有倍增的功效,對筆墨等力量也有翻倍的功效!

  前方原本保護方運的人感到後面發亮,下意識回頭望去,五層多的寶光覆蓋在聖頁上!

  這意味的方運不管寫的什麼詩,現在已經增加五倍多的威力!

  “怎麼才一句就有這麼多寶光?”陸宇終究是少年,忍不住輕呼,連那些沒回頭的人也回頭看過來,傻呆呆地看著方運繼續寫第二句。

  “將軍夜引弓。”

  原作寶光出現。

  “平明尋白羽。”

  首本寶光出現。

  第三句寫完後,方運的身體顫抖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嘴角緩緩流出一抹鮮血,手中的筆怎麼也無法下落。

  才氣不足。

  “這首詩理應才氣兩寸才能寫出,我現在的秀才才氣只有一寸多,太勉強了!但是,我決不放棄!他們能以碧血丹心犧牲,我方運也可捨生取義!”

  文宮輕輕一震,奇書天地突然飛出五個金燦燦的大字,正是《正氣歌》正文的前五個字。

  “天地有正氣!”

  五個金光大字飛入水滴狀的文膽內,文膽突然爆發出燦爛的光華,同時吸收所有文宮星辰的力量,最後把一束星光投射到才氣之上。

  才氣立刻暫時增多。

  方運繼續落筆。

  在方運寫第四句的時候,那頭妖龜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方運,目光落在擁有七層多寶光的聖頁之上,眼裡露出一絲恐慌和莫大的貪婪之色。

  “竟然是人族天才,那種力量能威脅到我!他的才氣不一樣,比那個進士的都更吸引我!吃了他,我必能擺脫偽龍之身,化為龍種龍龜!不能讓他完成!吼……”

  李雲聰突然大喊:“保護方運!甲牛攻擊!”

  妖龜已經無法發出龍嘯,可這聲音蘊含它氣血的力量,又是沖著方運一個人去的,本可以打斷方運,但有《山嶽賦》的力量在,方運絲毫不受影響。

  妖龜吼完後立刻沖向方運,它相信自己能阻止方運,就算無法阻止,大不了縮進龜殼,一個秀才的戰詩詞而已,不可能擊破它的龜殼,哪怕自身的氣血和龜殼已經被那麼多舉人削弱。

  那些甲牛不是真牛,而是元氣凝聚,絲毫不怕妖龜的吼叫,迎頭撞過去。

  “滾開!”妖龜發足狂奔,但三十頭元氣甲牛的力量太強大,生生拖慢了它的速度。

  方運身後的七個舉人一起以出口成章念誦戰詩《滄浪行》。

  妖龜大吼一聲,偽龍珠懸浮在它的頭頂,隨後巨量的洪水從偽龍珠中傾瀉而出,沖散甲牛群,沖向方運。

  眼看洪水就要衝過來,整整七道巨浪出現在洪水之前,牢牢擋住洪水。

  “沒在石棱中!”

  方運寫完最後一句,聖頁上多了一層詩魂寶光。

  八層寶光覆蓋聖頁。

  方運抬起頭看著妖龜,目光如劍。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48 PM

第84章 喚聖!

  聖頁的寶光增長還沒有停止,最後一層“傳世寶光”慢慢出現,最終覆蓋了九層寶光。

  林暗草驚風,

  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

  沒在石棱中。

  盧綸的這首詩源自箭聖李廣的一個故事,而聖元大陸的《史記》記載: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妖而射之中,中妖沒鏃,視之,石也。

  李廣在聖元大陸和武聖關羽、工聖魯班、琴聖俞伯牙等人一樣,是虛聖,雖然不如聖廟的真聖,但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有祠堂供奉。

  這首詩先寫李廣在獵妖的時候林暗起風,似有妖族來,又寫李廣全力張弓射擊,後來卻發現箭深入石頭的尖銳處,比射到石頭表面更神奇。極為形象描述了李廣射石的過程,用最精煉的文字表現出李廣的箭法之強。

  被九層多寶光覆蓋金黃色聖頁飛起,當空炸裂,爆出一團金光。

  這金光在方運等人族眼裡只是稍稍明亮,但在妖龜眼裡卻無比刺目。

  哪怕那頭妖龜是偽龍血脈、離成為妖帥只有一步之遙,雙眼也感到刺痛。

  金光散去,一尊一丈高的巨大金甲將軍虛影站在半空,這位將軍散發著難以名狀的威勢,偉岸的身形讓眾人心生敬仰,讓妖族為之膽寒。他雙目仿佛洞穿世界,左手握戰弓,右手搭箭,慢慢拉弓。

  天空狂風怒號,在這金甲將軍的頭頂,出現一個漏斗狀的大風漩渦,把大量的元氣送入將軍體內。

  “喚聖!”許多人齊聲叫道,哪怕是那頭妖龜都用妖語大叫,眼中充滿驚恐之色。

  身為偽龍血脈,妖龜對人類的歷史瞭解很深,喚聖無論是喚出名人、虛聖還是真聖,這首戰詩詞都會形成質的提升,比普通的詩魂更加強大,接近最強大的聖魂。

  無論是喚聖還是聖魂,都會收集先賢留在天地間的“仁、義、禮、智、信、節、勇”七種神念之一,從而引發強大的威能。

  在聖元大陸,李廣殺妖無數,立下赫赫戰功,他留下的“勇之神念”已經不是他自己的力量,還包括他曾率領的千軍萬馬,包括史書流傳的美名,包括無數人族對他殺妖大功的感激,若是這些力量同時被喚出,足以硬撼一尊大妖。

  “跑!這個人比我還天才!一要記住這個人,一定要把這個人上報龍宮妖界!他成長起來將是第二個李文鷹,不,一個他抵得上十個李文鷹!他不亡,則我妖族亡!”妖龜在心中吶喊,一邊收天空的偽龍珠,一邊轉身逃跑。

  “你逃不掉!”

  方運低聲說著,他的目光落在妖龜的嘴角,那裡還滴著同窗的血。

  李廣虛影一動,弓開如秋月行空,箭去似流星落地,方圓數裡的夜空都被那驚天一箭照耀得猶如白天。

  妖龜嚇得魂飛魄散,自知無法躲避,全身收入龜殼,耗盡了所有的氣血為體表覆蓋著一層血色光罩。

  眾人只看到夜空留下一線銀光軌跡,隨後那銀光洞穿的妖龜尾部,從它的口中射出,深入地面,留下一個深深的洞口。

  妖龜一動不動,體內不斷傳出爆裂聲,鮮血汩汩流出,那來不及收回的偽龍珠也掉在地上。

  李廣虛影低頭看了看眾人,最後看向方運,他的目光仿佛一片虛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李廣雖然不是半聖,可終究是對人族有大功的虛聖,他們承載人族氣運,人族不滅,史書不毀,這種大人物的神念就永存世間。

  李廣的神念平時就算被喚出也會立刻消失,現在卻不受控制地動了,這是對方運最大的肯定,明顯是在鼓舞後輩,褒獎方運的殺妖之心,肯定他對人族的貢獻。

  方運微微低頭表示敬意。

  李廣虛影也輕輕點了一下頭,化作無數光點飛散,重歸天地間。

  方運透支才氣,一直靠殺妖之心、為友復仇的意志支撐,現在心願已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方運!”一旁的陸宇急忙扶住方運。

  眾舉人也過來查看。

  “只是耗盡才氣,沒有大礙。”一位偏將道。

  奴奴卻突然跳出人群,飛快地跑到妖龜的屍體旁,叼起不到原來四分之一大的偽龍珠,飛快地回到方運身前。

  眾人眼熱地看著偽龍珠,這寶物極為少見,雖然是妖將層次的偽龍珠,可價值接近大學士文寶,根本不是用金銀可以衡量的。

  那幾個舉人相互看了看,又看向抱著陳溪筆返回的舉人,有些猶豫,但最終歎了一口氣,毫無疑問,在場只有方運有資格得到這顆偽龍珠,哪怕李文鷹來了都奪不走。

  奴奴小心翼翼把偽龍珠放到方運的嘴上,然後慢慢用它的小嘴往下壓,同時用爪子讓方運張開口,最後把整顆偽龍珠塞進方運的口中。

  奴奴又小心翼翼地把方運的嘴合上,然後站起來,用警惕地目光掃視眾人,好像在說:你們小心點,不准靠近方運!

  龍珠在方運的口中慢慢融化,最後化為一股淡淡的水流流進肚子裡,一股澎湃的生機自他的體內形成,不斷滋養著他。

  安承材看著方運,低聲道:“臨危不亂,力挽狂瀾,卻又不惜自身,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說話的時候,他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

  王先生無奈地道:“既然他連喚聖傳世詩都能作出來,那我也不用隱瞞了,他在今日清晨還作了一首強兵詩,準確地說應該是強弓詩。你們也知道,我們不可能公佈這件事,否則妖蠻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他,甚至可能出動大妖。可這兩首詩恰恰作用極大,不能不公佈,所以,只能用老辦法了。”

  那舉人偏將道:“那就只能謊稱一位大學士改詩成功,把原本他秀才時期做出的戰詩詞改成傳世。”

  “還是找大儒吧,一位大學士連續改了兩首詩,我都不信。”

  “只能這樣。”

  “方運真是不得了,竟然能喚出箭聖神念,否則的話,我們恐怕都會葬身於此。那妖龜竟然說可以去登龍台,說明它在蛟龍宮的地位不一般。”

  “它不過區區妖將就如此厲害,必然是蛟龍宮的大人物,千萬不能讓蛟龍宮的人知道是方運殺的,否則對方運極為不利。”

  “院君大人來之前,所有人不得私自離開或與外界聯繫,違令者,斬!”那偏將道。

  “是!”所有人應聲聽令。

  “方運醒了!”

  眾人急忙看向方運。

  方運慢慢睜開眼睛,感到身體暖洋洋的,沒用絲毫的疲憊之感,雖然才氣耗盡,但不適已經消失。

  “嚶嚶!”奴奴高興地拍著小爪子。

  “方運,謝謝你救了我們!”那偏將拱手道。

  “謝救命大恩!”

  所有的舉人、院生和老師一起抱拳感謝。

  方運忙道:“各位千萬別這麼說,若非你們不斷消磨那妖龜的氣血和龜殼,要不是你們激發碧血丹心的力量,我自身的才氣根本無法支撐這首詩完成。”

  方運現在已經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完成這首戰詩,最大的原因是那五重的“碧血丹心”,那可是五個舉人消耗了五十年壽命才換來的力量。

  這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之前說過要保護你,沒想到被你救了。是我大意,以為那妖龜只是普通的偽龍血脈。現在我才想明白,其父可能是蛟龍宮出名的大妖之一,我與它正面戰鬥都落下風,被它偷襲而敗,不冤。”

  眾人循聲望去。

  “陳將軍醒了!”

  他的肩頭已經包紮好,正吃力地站起來,說:“走,去看看那頭蛇妖,何縣令應該已經纏住它。它可沒有偽龍血脈,而前些天的大儒汙文恐怕已經消耗它不少氣血,它難以再動用。我此刻還有一戰之力,它必死無疑!路上給我講講是怎麼回事,方運怎麼殺死了妖龜。”

  眾人繼續向山頂走,那些妖族要麼被殺死,要麼早早就逃得不見影子。

  在山頂的方向,一人一妖正在大戰,何縣令已經重新凝聚唇槍舌劍,只是威力遠不如之前,同時不斷出口成章誦出戰詩,死死地纏住蛇族妖帥。

  安承材卻一直低頭走路,不知道在做什麼

  眾人很快來到山頂前,而蛇妖見人族眾人出現,開始拼命,何縣令漸漸不支。

  幾個舉人口誦疾行詩,飛快地奔跑上前攻擊蛇族妖帥。

  眼看離妖蛇越來越近,安承材突然地上對方運道:“方運,你過來一些,我有話對你說。”

  方運點點頭,走過去,稍稍遠離其他人。

  小狐狸跟在方運身邊,一雙漆黑地眼珠轉動,目光落在安承材的胸口。

  安承材收起匕首,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方運,低聲道:“這件東西先放在你這裡,若我無事,會回來取;若我有事,這件東西歸你,因為只有你才有資格當它的主人!不要問這是什麼,也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等你進入聖廟的籠罩範圍,自然會知道。”

  “這……”

  方運想要推辭,小狐狸突然跳到方運身上,抓著那個小布包塞進方運懷裡,而且特別用力,好像在說快藏好快藏好,這可是好東西!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51 PM

第85章 我是讀書人!

  方運愕然看著奴奴,這個小傢伙也太向著自己了,也不管是什麼東西就讓他收好。

  方運不好意思地看著安承材,哪知安承材卻道:“連狐狸都認為這東西屬於你,看來我做出的決定是對的。一定要收好!方運,希望你以後能堅定文膽,像今天這般,寫出無數戰詩詞和好文章為我人族除妖!”

  方運道:“我既然為人,既然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就要用一切力量保護人族、守護這片土地!”

  方運的話語擲地有聲,他剛來聖元大陸的時候沒有想太多,只想著生存,但親自經歷了盧家鎮被毀、親眼見到數以百計的士兵被殺、又眼睜睜看著同窗被妖龜生吃,最後被那一重重的碧血丹心震撼,心中已經有了覺悟。

  “那就好。我做不了太多,現在只能做最後一件事,人族靠你們了。”安承材突然面帶微笑,好像放下了一切的束縛和重擔,目光無比清澈。

  方運愣了一下,此刻安承材的神色和那幾位使用碧血丹心的舉人一樣,有一種“捨生取義”的從容。

  “安兄……”

  安承材擺擺手,道:“我們走吧。”說完大步向前。

  方運跟在後面,疑惑不解,不明白安承材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他不過是一個童生,就算捨生取義也做不了什麼。

  奴奴看著安承材,似乎歎了一口氣。

  那蛇族妖帥看到陳溪筆等人就要逼近,突然消耗大量氣血,噴吐出濃濃的毒霧。

  何縣令知道這毒霧的厲害,不敢再擋路,不得不讓開。

  蛇族妖帥趁機突破何縣令的封鎖,沖到山頂,但它的身體搖搖晃晃,龐大的蛇身已經失去往日的靈活,全身佈滿各式各樣的傷口,它已經失去了妖帥應有的自愈能力。

  最後,蛇妖盤著身體停在山頂上,用蛇類那陰森的豎瞳望著何縣令,眼睛裡充滿了仇恨,它的身後,就是百丈高懸崖。

  何縣令道:“妖蛇,你氣血不足,就算跳下去也逃不出我們的追殺,把大儒汙文交出來,我們給你一個痛快,將你安葬,不會另作他用。”

  “這裡離長江只有幾十裡,我足可以逃入長江。”妖蛇的外貌極為恐怖,但聲音卻是女聲,非常悅耳動聽。

  陳溪筆身前懸著才氣古劍,一邊走一邊道:“李大學士殺入長江的時候,那些魚妖早就說過是你偷了蛟龍宮的東西。你一旦進入長江,必死無疑。老老實實交出大儒汙文,否則等我們拿到大儒汙文,會把你送入長江,讓蛟龍宮的人處置你!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它們的手段。”

  蛇妖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和無助。

  就在這時,一直躲躲閃閃的安承材走出人群,他手中握著鋒利的匕首,邊走邊說:“各位大人,請給我半刻鐘的時間,我來解決。”

  陳溪筆正要呵斥這個童生,卻發現蛇妖的眼睛裡竟然流露出慌張之色,心中詫異,沒有作聲。

  “安兄!”

  “你這是做什麼!”

  安承材不理眾人的喊聲,依舊向妖蛇走去。

  那妖蛇卻好似無比懼怕這童生,不由自主後退,它的一部分蛇軀出現在懸崖外,一些石子被它的身體掃落懸崖。

  安承材一邊走一邊道:“你變回人的樣子,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蛇妖猶豫片刻,周身爆出一團白霧,等白霧散去,一個身穿青衣的美麗女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許多人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妖蛇竟然如此美豔。

  她的眼睛原本有一圈血色圓環,但被她的妖術遮蔽,緩緩消散。

  所有跟安承材接觸的院生突然全都明白,那妖帥根本沒有逃往長江,而是從曲水縣逃進米縣,然後化為女子被安承材相救,兩個人因此有了感情,結為夫妻。之後那妖龜不知道怎麼發現了妖蛇,就追殺到盧家鎮。這蛇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盧家鎮戰鬥的時候用妖術改變形體,所以一開始沒有人把這蛇妖和有大儒汙文的妖帥聯繫在一起。

  “對……對不起……我不該騙你。”這個殺人如麻的蛇妖此刻如同羞澀的小媳婦一樣,完全沒有了窮凶極惡的樣子。

  安承材微微一笑,道:“我沒怪你騙我,我既然願意娶你為妻,就不在乎被你騙,我心甘情願。”安承材的右手把匕首握得更緊。

  “你真不怪我?”蛇妖擔憂地問。

  “當然。因為我知道,你願意嫁給我,是真的把我當丈夫,是真的想與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蛇妖突然淚如泉湧,一邊哭一邊道:“是的,我真的想當你的妻子,和你白頭偕老。”

  安承材依舊面帶微笑,點點頭,但剎那後他突然憤怒地喊道:“我不怪你騙我,但你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吃人!曲水縣的兩個村子的人是不是被你殺光!楊先生是不是被你吃了!說!”

  蛇妖呆了一下,眼中充滿悔恨和絕望,微微低著頭,默默流淚。

  “說啊!你怎麼不敢說了!為什麼要吃他們!為什麼!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是不是要吃我!”

  蛇妖急忙道:“不……不,我不會吃你的。我是因為受傷才吃他們,我……我不會吃你的,我死也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吃我,但你因為受傷,能吃楊先生,就能吃我叔公,要是我爹娘還活著,你就能吃我爹娘,要是你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吃孩子?”安承材一步一步走向蛇妖。

  蛇妖雙手捂著臉,只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承材走到蛇妖的身前,把匕首抵在蛇妖的左胸,凝視蛇妖的眼睛,道:“我有許許多多的不好,我甚至娶了一個蛇妖、一個吃人的蛇妖、一個吃了我的恩師的蛇妖,我沒有後悔,至今都不後悔。但,我是讀書人!你吃人,我就要殺你!”

  安承材流著淚,緩緩把匕首刺入蛇妖的心臟,鮮血順著傷口流出,染紅蛇妖的裙子。

  蛇妖沒有躲避,默默地流淚,默默地看著安承材。

  安承材緩緩道:“娘子,若是有來生,你我同為妖,或同為人,你可願嫁給我?”

  “嫁!那你可願娶我?”蛇妖問道。

  “娶。”安承材堅定地說道。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吃人了,我再也不會吃人了。你能原諒我嗎?”蛇妖輕聲問。

  安承材卻慘然一笑,道:“那幾百條村民的命怎麼辦?那幾百個士兵的命怎麼辦?我沒有資格代替死去的人原諒你,也無法代替他們的親人原諒你!我原諒了你,那些人就能活過來嗎!有些罪,不可饒恕,只能以血和命來償還!”

  “對不起……對不起……”蛇妖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淚在流,血也在流。

  安承材伸手撫摸蛇妖的面龐,柔聲說:“我是人,你是妖,你吃人,我就要殺你。可你又是我的妻子,所以,我陪你一起死。”

  安承材說完,突然抽出蛇妖身上的匕首,反手對準自己的心臟捅下。

  “噗!”

  安承材的鮮血濺了蛇妖一臉。

  “相公!”蛇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安承材面色蒼白,流著淚,輕聲說:“娘子,要是下輩子你還是妖,不要吃人了。”

  “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人了……”蛇妖嚎啕大哭。

  “嗯,來世我們再做夫妻。”安承材緩緩閉上眼。

  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放聲大哭。

  不遠處許多人低著頭,用衣袖擦著眼淚。

  奴奴一邊哭,一邊不停地用爪子擦淚。

  過了許久,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搖搖晃晃站起來,然後向眾人彎腰鞠躬。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吃人了。”說完,蛇妖抱著安承材的屍體縱身跳入懸崖。

  夜空寂靜。

  許久,懸崖下傳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眾人都知道,蛇妖也活不成了。

  何縣令輕聲道:“我下去埋葬兩人。”說完憑藉疾行詩的力量向山下滑翔。

  眾人輕歎,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令人唏噓啊。”

  “是個讀書人。”陳溪筆沉聲道。

  小狐狸還窩在方運懷裡大哭,方運撫摸著它的頭,輕聲安慰。

  許久,小狐狸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方運,用爪子捂著嘴。

  方運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吃人。”

  小狐狸用力點點頭。

  “你們在這裡等院君大人,我們去處理一下妖族屍體。”陳溪筆道。

  幾個老兵一邊走低聲議論。

  “媽的,那個讀書人太可惜了!不應該和那妖女一起死!人的命就是比妖蠻的貴!”

  “他做的沒錯,妖族殺人,我們就要殺它們!我們人族才是聖元大陸的主人!”

  “唉,我堂哥被那頭妖龜殺死了!可恨!”

  一些老兵收殮同袍的屍身,一些老兵用刀肢解有價值的妖族屍體,取出有用的處理好,尤其是那頭妖龜的屍體,需要秀才軍人親自操刀。

  方運靜靜地看著那些老兵忙碌,安承材讓他明白了殺妖的意義。

  “我的刀,不會放下。”

  不多時,天邊有一朵白雲疾馳而來,大學士李文鷹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3:53 PM

第86章 《桃花源記》

  其他人還在忙碌,一些將領走過來恭迎李文鷹。

  “院君大人!”

  “李大人!”

  “將軍!”

  因為當年李文鷹曾任將軍,所以曾在他麾下當差的人習慣稱他為將軍。

  李文鷹在空中已經看清形勢,最後目光落在陳溪筆的身上,點頭道:“不錯,那頭妖龜我見過,是蛟王之孫,有化龍的潛力,殺了它功莫大焉。吾輩文人斷臂而已,不算什麼,若你能成為翰林,我去聖院求一枚生身果,讓你斷肢重生。若實在不行,待我成為大儒,就去妖界為你取一顆。”

  陳溪筆立刻道:“屬下不敢相瞞,我並不知這妖龜乃蛟王之孫,被它偷襲昏迷。殺它的不是我,而是方運以九層寶光的戰詩喚出箭聖神念,擊殺妖龜。”

  “哦!”李文鷹目光如電,認真看著方運。

  “我們當時都在場,親眼所見方運以戰詩射殺妖龜,我剛剛記下戰詩。請大人過目。”王先生把那首詩遞過去。

  李文鷹接過一看,立刻認出這是以史實作詩,頌揚先賢,威力必然格外巨大,最後道:“這‘沒在石棱中’乃點睛之筆,不是石面,不是石心,而是石棱,比之前那些誇讚射術高超的詩篇更加傳神。可有詩名?”

  “石中箭。”方運道。

  李文鷹說完神色一動,重新看了一眼方運,似是想說什麼,但思忖片刻道:“把事情經過細細說與我聽。”

  於是那舉人偏將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邊,幾個舉人離方運太遠,沒看清方運具體做了什麼,李文鷹又問了方運。

  方運如實說了自己眼見同窗被妖龜活活吃掉、又受五重的碧血丹心影響,悲憤之下寫出這首詩。

  李文鷹聽後道:“你的強兵詩和《石中箭》意義重大,先壓兩個月,之後我奏請半聖想辦法遮掩,等你成為進士,再為你正名,否則妖蠻兩族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你。尤其這《石中箭》,威力巨大,距離又遠,多名秀才一起出手,足以殺死那些普通妖將,足以改變三族形勢!”

  “意義不會這麼重大吧?”方運道。

  那偏將解釋:“到了翰林的層次,誰都會自己作戰詩詞。除了極個別的傳世戰詩詞威力巨大,那些人還是會用自己的,畢竟只要是自己書寫都有一層原作寶光,年深日久還會養出詩魂寶光。偏偏秀才舉人的傳世戰詩詞最少。現在有了《石中箭》,妖族的中堅力量已然不再是威脅!最多兩年,等大部分秀才都學會《石中箭》,就是我人族大興之時!”

  李文鷹點頭道:“《石中箭》之功,遠超你的想像。等你成為翰林之後,自然會明白,也自然會得到屬於你的獎勵。只是你現在文位太低,去了也無用。”

  在場的人都猜到大概跟那些聖地有關,不由得無比羨慕。

  “你既然吃了偽龍珠,又在翰林之下,或可入登龍台。我想想辦法,爭取把你送進去。別人去那裡是自尋死路,你去或許有大收穫。若是你一個人族取走裡面的好東西,不知道那些龍子龍孫和妖蠻眾聖的臉色有多難看。”李文鷹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眾人更加羨慕,人族哪怕是四大才子都難以去登龍台,登龍台非常神奇,那些妖蠻一旦從登龍台出來,必然實力大漲。

  這時候,下山的何縣令回到山上,如實稟報,已經把安承材和妖蛇安葬,但沒有找到大儒汙文,日後要慢慢搜索。

  李文鷹吩咐眾人在這裡安營,等待援軍把官兵的屍體運回去。

  吩咐完畢,李文鷹背負雙手,望著遠處寬闊的長江,問:“包括盧家鎮鎮民和士兵,今日有多少人因妖族死亡?”

  “接近五百人。”

  “我去殺五萬妖。”李文鷹說著,腳下生出白雲,直飛長江上空。

  這裡的長江極為寬闊,寬近百里,李文鷹立在長江上空顯得很渺小。

  眾人隱約可見李文鷹在紙上揮毫潑墨,隨後巨量的江水被無形的力量舉到天空,方圓幾十裡內的長江突然被掏出一個大洞。

  大量的江水飛到半空中,遠遠望去如同一塊鋪天蓋地的碧玉,然後突然下落,一起砸下。

  那江水落到一半減慢,隨後化為億萬把水劍,飛快地向江裡射去,籠罩了數百里的長江,足足持續了一百多息,那些水劍才消失。

  隨後,密密麻麻的妖族屍體浮現在江面,江面一片鮮紅。

  在場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李文鷹全力出手,看得目瞪口呆,果然是一詩出而萬妖滅,太兇悍了,怪不得在聖院的地位比左相高那麼多。

  方運低聲問:“院君大人那個‘你殺我一人我殺你百妖’的傳言是真的?”

  那舉人偏將帶著無比景仰的態度道:“當然是真的。自從院君大人成為大學士坐鎮江州以來,每年年末會統計當年被妖族殺死的江州人和我們殺死的妖族數量。若我們殺死的妖族數量不足死人的百倍,他會親自去海中、長江和荒妖山殺一遍,殺足百倍再回家過年。”

  “這些年,江州被妖族殺的人越來越少,已經沒有過千的妖族殺人的事,頂多是妖將率領幾百小妖出動。有些聰明的妖兵包圍人族村鎮後也不殺人,只要人族村鎮的人給足肉類,它們就離開。”

  “院君大人是人族的中流砥柱。有人對妖蠻的態度有不同意見,院君大人則說,妖蠻都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只有殺得它們怕,殺得它們主動求和,才能談其他,否則,就是禍國殃民,就是人族罪人。我們當兵越久、殺妖越多,越認定院君大人的正確。”

  眾人看著長江,那裡已經風平浪靜,血染百里,浮屍數萬,可沒有一頭妖王或大妖敢出來。

  李文鷹踏白雲而歸,隨手把才氣古劍拋到山頂。

  李文鷹道:“為保護方運,回到大源府後,凡秀才或秀才以上的人,去聖廟立誓。凡童生或童生以下的人,全部隔離!隔離補償翻倍!一旦方運成為進士,你們可解除隔離。”

  那些士兵和童生又憂又喜,憂的是隔離後不知道幾年會出來,喜的是,隔離的好處極大,隔離的時候可以帶著家人,而自己和孩子都可以獲得免費的教育,有無數的免費書籍可看,吃穿住行都不花一文錢,而且在隔離的過程中有錢拿,隔離若是太久,出去後能夠官升一級,運氣好的甚至能獲封一個最低的爵位。

  大多數人還是高興的,畢竟沒有生命危險就能得到更多的錢,對誰來說都是好事。

  李文鷹又吩咐了一些話才離開。

  “有大人的才氣古劍在,我們今夜會很安全,繼續在這裡等援軍。”

  眾人打掃完戰場後,生起篝火,在篝火旁露宿。

  夜裡靜悄悄的,方圓數十裡內沒有鳥鳴蟲叫,十分詭異。

  等眾人大都睡著,方運藉口出恭來到一旁的樹林,拿出安承材給他的那個布包。

  打開布包,裡面是一層奇異的皮,觸之冰涼,堅韌卻又細膩。方運有明眸夜視,仔細一看,發現跟書中記載的蛟龍皮極為相似。

  方運輕輕打開這層皮,一張枯黃的紙貼在下麵的蛟龍皮上,那紙上的字不是黑的,而是極為鮮豔妖異的血紅色,那血紅色的字乍一看完全由鮮血組成,而且好像在緩緩流動,隨時可能滴落。

  血字散發著強烈的氣息,不過被蛟龍皮所掩蓋。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這頁紙只寫到這裡便中斷,紙頁下端異常整齊,似乎被什麼利器切開。

  方運在看到第一句的時候就知道,這正是陶淵明的名篇《桃花源記》。

  地球上的陶淵明只是一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但聖元大陸的陶淵明不僅有詩名,而且也精研諸子經典。因為性情問題遲遲不能封聖,最後作出《桃花源記》悟通自己的聖道,於是孤身入妖界,為人族立下大功,方能成聖。

  “據說陶淵明成聖後,一心想要創造一處‘世外桃源’,因為世外桃源是他成聖時的立志之言。可惜直到他聖隕,都沒人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創造出‘世外桃源’。據說聖院和他的子孫後代堅信陶聖已經創造出,一直在尋找。”

  “這篇《桃花源記》雖然是陶淵明在大儒時候所寫,甚至這殘篇只剩四分之一,但這畢竟是陶淵明的成聖之基,所以必須要妖聖之血才能汙之。可惜這《桃花源記》只是《桃花源詩》的序文,而《桃花源詩》先寫了一半,在陶淵明封聖後才補全。兩文合一,恐怕才是完整的聖文,威能恐怕非比尋常。”

  “劍眉公在的時候我忘記說這事,現在他走了,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算了,明天只要回到大源府城,聖廟自然有所感應,我用不著擔心。明天是五月初一,新一期的《聖道》又要出版,回去一定要買來看看。”

  方運心裡想著,就要合上蛟龍皮,但異變突生!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4:05 PM

第87章 龍舟文會

  那頁紙消失了,無影無蹤,手中只剩下一塊青色的蛟龍皮。

  “這是什麼情況!誰能千里之外取這汙文?”方運立刻向四周看去,什麼都沒有。

  好在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方運立刻明白,心裡默念道:“奇書天地,大儒汙文呢?”

  方運立刻“看”到一片虛空,一頁枯黃紙懸浮於虛空內,上面的血色文字突然猶如血管慢慢跳動,跳動聲越來越大,最後猶如擂鼓。

  那血色文字像是被什麼力量束縛,正在掙扎。

  遠在長江與東海交接的地方,有一處極為寬闊的入海口,入海口的深處,一座金碧輝煌的蛟龍宮屹立在江底。

  “父王,那李文鷹欺我水族太甚,請父王賜我一件寶物,奪回那大儒汙文。”

  “你去取我一滴聖血,慢慢找尋那頁大儒汙文。”

  “李文鷹已經殺了那條賤蛇,理應拿到,對付李文鷹,恐怕需要您的一滴精血。”

  “他要是拿到,定然先回大源府讓聖廟的力量洗刷,哪裡會去江裡動手。那小蛇精明,恐怕會把大儒汙文藏在她所經之處。”

  “好!我這就化身為人,慢慢尋找。”

  “嗯,去吧……慢著,不用去了。”

  “父王,您……”

  “我的聖血已經被人抹除,聖廟萬萬不能這麼快,應當是人族的半聖動手!罷了,那‘世外桃源’只是傳說,你下去吧。”

  山林中,方運“看到”虛空中,那篇文頁上的血液逐漸被一種巨大的力量提離紙面,隨後血液化為一條細小的蛟龍,仰天大吼,瘋狂地扭動著身軀。

  可那無形的力量極為可怕,牢牢束縛著血色蛟龍。

  方運不由自主抹了一把汗。

  “這不會是傳說中的半聖神念吧?這一滴血配合裡面蘊含的神念,低則有大學士之能,高則有大儒之威,滴血滅城、一念斷山。奇書天地怎麼做到的?”

  方運心裡想著,仔細看向那大儒汙文,上面的血色完全消失,字字金光,散發著柔和的光輝,同時一個飄逸的聲音從紙面上傳出,不停地朗誦上面的內容。

  “餘音繞梁,錯不了,定然是陶聖為大儒時寫得手稿。不過,這東西怎麼拿出來?奇書天地,到我手上讓我看看。”

  奇書天地沒動。

  “這……”

  方運正懷疑奇書天地要把大儒手稿據為己有,《桃花源記》的殘篇消失不見,隨後方運聽到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

  那聲音飄飄渺渺,帶著超脫一切的奇妙意境,讓人好似進入一片桃花盛開的美麗山村,忘記塵世,永遠生活在《桃花源記》的世界裡。

  方運意識到是奇書天地把《桃花源記》殘篇送入了自己的文宮中,聽了一遍非常舒適,但聽第二遍的時候暈暈乎乎的。

  大儒手稿有著莫大的威能,和強大的文寶一樣能收入文宮中,對文宮有極大的好處,可方運現在只是秀才,縱然有了文膽,勉強算是半個舉人,依然無法經受餘音繞梁的反復錘煉。

  僅僅過了三十多息,方運就有些承受不住,文宮微晃。

  那震耳欲聾的餘音繞梁立刻消失,又回到奇書天地。

  方運看了一眼那條在虛空中掙扎的細小血蛟,迷迷糊糊回到營地,躺下就呼呼大睡。

  清晨,大源府的近千援軍到來,葛州牧得到李文鷹的傳訊後親自前來,不僅帶了整整五位進士官員和十六位舉人官員,甚至還帶了一位剛剛辭官的老翰林,生怕方運等人出事。眾人收斂好所有陣亡士兵的遺體,向山林外走去。

  這一天,也是《聖道》和《文報》發佈的日子。

  十國各地的《聖道》和《文報》如期發行,和往常沒有絲毫的區別。

  不過十國各地文院外有了一些小小的區別,屬於玄庭書行的書販們身著統一的著裝,推著帶有廣告橫幅的手推車,在文院收購大量的《聖道》和《文寶》放入車上,同時販賣《西廂記》等各種書籍。

  大源府的文院書鋪外人山人海,比每月《聖道》發行的時候多了數倍的人,熱鬧程度幾乎等於每年的縣試府試。

  “呦,劉老您怎麼來了?您都八十多了,怎麼不讓下人來買?”

  “我等不及啊!聽說方雙甲的大作又在《聖道》上刊登,三篇全文,兩篇合寫,其中不僅有我喜歡的丹青新技法,還幫劍眉公改詩,我哪裡坐得住啊!老宋,你也七十多了,不也是自己來了?”

  “哈哈,彼此彼此。咱們江州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大才子,他的詩文在《聖道》刊登,我當然親自來買。唉,可惜啊,他要是早生五十年,那《陋室銘》早出五十年,你我早就可以考上舉人。”

  “所以這次我要買十本,讓我的孫子們人人一本,每天都要讀他的詩文,保准能考上舉人!”

  “說的是啊!你看看周圍這些人,十個有八個是為自己兒孫來買的。”

  “他可是請聖言第一人,又是請聖選第一人,誰不學他的詩文,誰是傻子!說不定他會成為咱大源府第一個聖人!”

  “有可能!那我可得想辦法弄到他的墨寶,以後可以當傳家寶!”

  “你別提了,現在滿城的文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他的墨寶,可他現在詩詞文會一概不參加,一心讀書考秀才,誰也沒機會。”

  “唉,又到五月了,初五就是端午節,按照慣例,慶國的文人又會渡江而來,和咱們賽詩詞比龍舟。咱們可是連輸了十多年,希望方運別為了讀書不去,讓景國年年丟人。”

  “是啊,唉。”

  附近的人一聽到龍舟文會,全都神色黯淡。

  “方運是厲害,可這一代的‘詩君’就在慶國,詩君是不會來,可他的同門或弟子恐怕會前來。哪怕有方運,也凶多吉少。”

  “是啊,龍舟文會不是一個人的比試,是船上所有人的比賽。”

  “方運不會參與龍舟文會的。”

  “為什麼?”許多人詢問。

  “你們難道忘了?龍舟賽比的是以詩篇引動天地元氣,參與的都是舉人和秀才,他一個童生,就算寫出比鎮國還高明的詩,那也無用啊。”

  “唉!”

  “等下一年吧。”

  “下一年方運一定可以!”

  許許多多的《聖道》和《文報》被人買走,有的人會馬上閱讀,有的人則飯後細細品讀,有的人則匆匆趕到城外隱秘的地方,把幾十本《聖道》和《文報》送給一頭鷹妖。

  那鷹妖抓起包好的《聖道》和《文報》,飛入雲間,以極快的速度飛往荒妖山。

  荒妖山,驚城峰,遊夢殿。

  所有的逆種文人站在殿前,這是每月初一他們必做的事情,哪怕已經是逆種文人,哪怕無比痛恨人類而崇拜妖族,他們對聖道的力量仍然充滿迷戀。

  他們敬聖道,卻不敬人族。

  一名妖僕拎著大包走進來,然後取了一本《聖道》和一本《文報》,雙手捧著遞給遊夢殿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逆種文人大學士風城絕。

  風城絕看了一眼目錄,冷哼一聲,道:“又是那個方運大出風頭!希望他好自為之,若是敢成為聖前秀才,我必殺他!區區李文鷹,攔不住我!”

  “李文鷹自然不如大人您,您可是上一代的四大才子。”

  風城絕自顧自地翻書,道:“聽說方運小兒的那首《陋室銘》不錯,我之前沒看,正好一觀。”

  很快,風城絕翻到《陋室銘》所在的頁面,看了幾句,眼前一亮,不由自主慢慢看下去。

  看到一半的時候,《陋室銘》的所有文字突然輕輕一震,放射出微光,同時發出一聲渾厚的聲音。

  “何陋之有!”

  風城絕和在場的所有逆種文人慘叫起來。

  “啊……”

  風城絕最慘,他的雙目被那光芒刺瞎,文膽和文宮出現裂痕,其他逆種文人的文宮也相繼出事,文宮最不穩的三個人突然七竅流血,倒地身亡。還有幾個人的文宮碎裂,徹底變成癡呆。

  最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勉強支撐,但文宮都出現大量裂痕,短時間內難以修復。

  “該死的半聖!竟然用煉膽文和孔子聖言算計我等!快快上報,讓所有人不要看今天的《聖道》!小心陷阱!”

  “是!”一個逆種文人匆匆離開。

  風城絕面容猙獰可怖,龍爪之手死死抓著王座,把堅石王座抓的粉末四散,咬牙切齒道:“一定是半聖借此文在警告我等,不要去探究那個五動大學士的身份!該死,我本能很快成大儒,但遭此偷襲,不僅會遲許久,甚至還要回妖界修復文宮文膽!方運,算你倒楣!立刻傳我命令,我要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殺死方運!我現在回妖界休養,若是我回來之時方運不死,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是,大人!我們一定調動江州所有的力量殺死方運!”

  風城絕站起來向殿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殺死方運者,重重有賞,可得一枚增壽五十年的神果!以後若是有事相求,我必會答應!我要吃掉方運!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吃掉他!”

  “是!”

  逆種文人們看著風城絕離開,愁眉苦臉。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4:12 PM

第88章 逆種出動

  “這可如何是好?風大人向來捉摸不定,可能今日去妖界,明天就回來,要是方運真沒死,他一定會殺光我們。”一人道。

  “還能怎麼辦,只能殺方運出氣!也不知哪位半聖這麼狠,捨得消耗聖廟才氣加於所有《聖道》月刊暗算我等。這《陋室銘》又是那種少有的立志之文,我等改弦更張,本就和這種文的理念衝突,沒死的都是命大。”

  “不愧是半聖手段,這一次下來,至少可讓咱們兩成的人死掉或徹底癡呆,至少讓五成的人文宮開裂。幸好妖界奇珍多,能彌補我等文宮開裂,只是不知何時能輪到我們。”

  “我一直負責記錄那些人族天才的動向,這個方運的事情我很清楚。前些日子,方運和州文院秀才班前去米縣殺妖,按理來說,今日正好要回大源府。我們只需要在米縣通往大源府的路上埋伏,殺了他便可。”

  “只殺他一個還是殺所有人?”

  “既然風大人憤怒,自然要殺光所有人。我馬上召集所有人,不管文宮有沒有問題,只要能夠紙上談兵,所有人都要去!”

  “那種秀才班的殺妖隊伍,一般只有三四個舉人而已,用得著去所有人嗎?”

  “風大人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若不全力以赴,萬一被方運逃掉,必死無疑。既然半聖借《陋室銘》殺傷如此多的逆人,我等自然要報仇!我會拿著風大人的手令請三位進士和所有舉人,再帶兩位妖帥和十位妖將,這已經是我驚城峰的所有力量。就算他方運帶著整個大源府的府軍,也必死無疑。”

  “大源府府將軍陳溪筆也不過是一個進士,剩下的都是舉人和秀才,根本不能跟我驚城峰相比。除非大源府的所有官員齊出,否則方運必死無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李文鷹和張破嶽。”

  “李文鷹和張破嶽都在玉海城,他們來不及救援。我們既然調動驚城峰的所有力量,此戰必當功成!”

  “那就這麼定了。聖廟的力量覆蓋城市周邊近二十裡,我等在離大源府外的三十裡處埋伏,殺光所有秀才班的人後立刻撤離。”

  “他們大概會在下午抵達大源府,我們現在召集人馬,午後設伏!務必要速戰速決!”

  半個小時後,一百多逆種文人和妖族集合。這些人中,三位逆種進士和兩位妖帥地位最高,其次是二十位舉人和十頭妖將,剩下的都是秀才和妖兵,足以殺光一府的府軍。

  不多時,這些人離開驚城峰,前往米縣通往大源府的道路。

  在他們離開半個時辰後,驚城峰的內院中,一隻妖鷹降落。

  一個逆種文人走過去,從妖鷹的腿上取出一張紙,上面寫著蛟龍宮的妖龜潛入盧家鎮殺人,李文鷹將其殺死,隨後李文鷹沖入長江報復。

  “盧家鎮也在米縣,不過既然是李文鷹動手,應該跟州文院的秀才班沒什麼關係,無需告知。”逆種文人說著,回到屋子裡繼續記錄整理整個景國的文人情報。

  盧家鎮原本就不是個熱鬧的地方,鎮子被妖龜和蛇妖毀掉一部分後,全鎮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幾乎人人披麻戴孝。

  上午十一點剛過,浩浩蕩蕩的甲牛車隊從西南方前來,那些甲牛車上的人有的是同妖龜鏖戰的倖存者,有的是前去增援的大源府府軍和官員。

  其中一部分甲牛車被隔離開,上面不僅有昨日參與戰鬥的士兵,還有聖院刑殿的人員,防止這些士兵跟外人交談。

  一部分甲牛車上裝著死去的妖族屍體,而還有一些甲牛車上坐著活著的妖蠻,是幾位進士和翰林的私兵,有妖蠻私兵的進士比較少,而到了翰林或更高的文位則幾乎人人有妖蠻私兵。

  在隊伍的第二輛甲車上,坐著十多位官員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溫征桓,方運也在上面。

  那老翰林曾任禮部侍郎,後因跟左相理念不合,辭官回家,在大源府城內養老,偶爾會指點一下後輩,跟葛州牧是忘年交。

  一路上方運極少說話,只是聽這些官員閒聊。

  這輛車的車廂內共有一位翰林、八位進士和四位舉人,哪怕這些人沒有調動才氣,可方運仍然能隱約感到才氣激蕩、元氣飛揚。

  因為李文鷹下了禁令,所有人都沒有細談昨日的情況,只是聊著一些很普通的閒話。

  不過葛州牧不時看一眼方運,偶爾給老友溫征桓使眼色,但老翰林一直假裝沒看到。

  葛州牧一看老友拉不下臉,只好岔開話題,然後找了個由頭,笑著說:“方運,李大學士真是很看重你啊。昨日我接到官印紅文的求援令,派了州文院的高院正、留園縣的鄭大人和謝副將前去增援。哪知不久後,李大學士從玉海為我鴻雁傳書,讓我親自率領一切可用之人前去增援,務必帶著刑殿的人去,做好隔離,並著重說要把你安全帶回來。我知道這件事重要,又怕自己實力低微無法做得盡善盡美,就把老溫也請了出來。老溫曾經是一朝侍郎,平時架子大得很,一聽說要幫你,二話沒說就與我一同前來。”

  “謝葛大人,謝溫翰林。”方運恭敬地道。

  溫征桓年過七十,精神矍鑠,笑道:“客氣什麼,我正想出來走走,就當是活動腿腳。”

  葛州牧又道:“既然李大學士下了封口令,昨日的事情我不多問,不過你既然已經是聖前秀才,以後可要處處小心。在府試之前,你不要進文院,免得被人看出來。等府試當天,我們會為你遮掩一下,你必然會考中秀才,這樣那些逆種文人就不知你是聖前秀才。”

  “謝大人。”方運道。

  一旁的老翰林溫征桓道:“那風城絕做事不擇手段,你一旦成為舉人,很可能面臨進士和妖帥的刺殺,一定要小心。”

  葛州牧輕咳一聲,道:“方運,聽說你的《陋室銘》手稿在劍眉公那裡?”

  “是的。”方運恍然大悟。就算李文鷹命令葛州牧親來,他也沒道理拉著溫征桓老翰林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帶著溫征桓來表示看重方運,目的是《陋室銘》的手稿。

  “若等劍眉公看完,可否借我一觀。”

  方運遲疑道:“那《陋室銘》在我看來也不算什麼重寶,借予大人自然無妨,不過要借的人太多,很多人都在大人之前問過,我不知先借給誰。”

  葛州牧頓時明白,方運這話看似拒絕,實則表示可以商量。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只可惜我天賦有限,若無《陋室銘》,很難成翰林。若是有人可助我成翰林,我必以恩人相待。”葛州牧說到最後臉有些發紅,這話過於直白了。

  在座的人有的不齒葛州牧的行為,但大多數人表示理解,畢竟進士之後難如登天,若能爭得一線機會,有求於人也不算什麼。一旦成為翰林,就可以算是十國的高層人物,地位和能力都有極大的提高,無論是為名為利還是為了聖道,都值得全力以赴。

  車內出現短暫的冷場,溫征桓岔開話題道:“既然你要隱藏聖前秀才的身份,那你便不能參與今年的龍舟文會,可惜啊。若無意外,我景國今年又要被慶國羞辱。”

  “區區龍舟文會而已,輸了那麼多年,也不差這一年。方運的安全更重要。”

  葛州牧道:“放眼景國年輕的學子,除了方運,誰還能跟他國的天才一較高下?方運的安全為重,那些虛名不要也罷。”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還是不甘心,連輸十七年,再輸一年就是十八年了。”

  “慶國可恨!我景國四面有妖蠻,國力自然被慢慢消磨,他慶國不知相助,反而年年落井下石,真乃人族之恥!”

  “希望陳聖之後後繼有人。”溫征桓輕歎。

  車廂內的氣氛無比凝重,景國最大的問題就是青黃不接,五年之內若是無人能封聖,陳觀海一旦聖隕,景國必然會被相鄰的慶國和武國吞併。

  這支龐大的車隊在盧家鎮外停了下來,方運等所有院生下車,前去慰問安承材的家人。

  他們自然沒有把安承材和蛇妖的事情如實相告,那樣的話盧家鎮的人必然會怨恨安承材和蛇妖,他們只是說安承材被妖龜吃掉,然後說安承材等同為國捐軀,三日後府軍會送撫恤金,其子侄可有一人免費入縣學學習三年。

  方運此刻沒帶錢,說幾日後會送一千兩銀子給安家人。

  眾人不知方運得到《桃花源記》殘篇,都覺得方運給得太多。方運無奈,其實他想給的更多,但太多反而不好,只能等以後幫襯安家人。

  《桃花源記》殘篇已經成為奇書天地的一部分,方運哪怕想上繳聖院都做不到,只能立誓多殺妖滅蠻,不辜負《桃花源記》殘篇。

  慰問完安家人,眾人向鎮外走去,陸宇低聲道:“一千兩銀子太多了,許多大戶人家一年也賺不到一千兩。”

  “是啊,太多了。”甯志遠道。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4:21 PM

第89章 神來之筆

  方運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受安承材和蛇妖的啟發,準備寫一部有關人與妖的長篇小說。這一千兩只是定金,我準備把這部小說全部的收入捐給安家人和盧家鎮,幫他們重建家園。”

  “原來如此!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仁義,果然為真君子,我等自愧不如!請受我一拜!”甯志遠鄭重向方運作揖,但被方運扶起來。

  “不必不必,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方運心知肚明,一本書頂天能賺幾萬兩銀子,跟《桃花源記》殘篇和那滴不知道能不能用的蛟龍聖血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自己終究是占了大便宜,更何況以後靠寫書賺的錢會多的花不完。

  一旁的溫征桓稱讚道:“好!這才是名士風範,據說你把所有書都交與玄庭書行發售?”

  “是的。”方運回答。

  “那我親自前去,勸說他們只收一半的分成,多出的全部捐給盧家鎮和安家人。”

  “老翰林宅心仁厚。”眾人紛紛稱讚。

  離開盧家鎮,眾人上了車,溫征桓就把方運要寫書捐錢給盧家鎮的事告知那些沒下車的官員,那些官員立刻交口稱讚,因為方運的行為同時滿足了“仁”和“義”,這個年紀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方運沒有自得,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趁別人說話的時候,在車上想新書的情節。

  “既然是人和蛇之戀,就改編《白娘子傳奇》。不過現在不能寫,等我考中秀才後再花精力寫。許仙有了,白素貞有了,添個小青沒問題,可法海得換成一個高文位的讀書人。”

  “誰當法海?一心降妖伏魔,又才氣驚人,似乎李文鷹最合適啊。不過……要是我真把他寫成法海,他會不會放學的時候提筆在文院門口堵我?算了,還是把蔡禾寫成法海吧,他遠在濟縣,不會來文院門口堵我。”

  數以百計的甲牛車向大源府城駛去,一路塵土滾滾,好不壯觀。尤其是那輛拉著妖龜屍體的甲牛車,格外醒目。

  甲牛車在丘陵間的速度很慢,但在平整的官道上速度極快,大隊離三十裡亭越來越近。

  還差十裡的時候,趴在方運懷裡睡覺的奴奴突然醒來,而車隊的所有進士和翰林面露疑惑之色,然後他們發出命令,後面甲牛車上的兩隻鷹妖兵和一隻鷹妖將沖天而起。

  方運站在車廂門口向天空看去,只見天上除了剛剛飛起的三隻鷹妖,還有兩隻鷹妖,看來那些進士和翰林是察覺有敵方鷹妖窺視。

  不多時,那只鷹妖將俯衝而下大聲道:“發現大量妖族和逆種文人埋伏在前方,他們也發現我們,起了爭執,有的要離開,有的要動手,我聽到他們提到方運的名字。”

  車廂裡的眾人面面相覷。

  “難道他們已經知道方運成了聖前秀才,所以派人殺他?”

  “他們到底有多少人,為什麼見到數千府軍都不逃跑?難道他們裡面有妖侯或者逆種翰林?”

  那鷹妖將道:“他們沒有妖侯,有兩個妖帥和三個逆種進士,還有十餘妖將和二十多位舉人。”

  眾人都知道逆種文人的逆種血衣和文位服一樣,都有明顯的區別,很少會亂穿,而妖族氣血外放,可以輕易分辨出實力。

  陳溪筆分析道:“他們的鷹妖看不到車廂裡的我們,不知道我們的人數和文位,只以為是普通府軍,他們的人相當於五個進士和三十多個舉人,整支府軍遠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當然不會逃跑。”

  溫征桓冷哼一聲道:“不愧是昔日的四大才子之一,風城絕果然厲害,這麼快就得知方運是聖前秀才並且動手!可惜他們算到方運的所經之路,卻沒算到我們也在!”

  方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幸虧昨天寫了一首強兵詩和一首戰詩,這才引得李文鷹高度重視,從而導致葛州牧和溫征桓等高官也一起前來,否則就算有奴奴提醒,也逃不出那麼多妖族和逆種文人的追殺。

  不過,隨後方運和在場的官員一起笑起來。

  “天賜良機!”幾個進士異口同聲道。

  “沒想到逆種文人竟然自投羅網,方運,你果然是我人族福將啊!”陳溪筆大笑道。

  “若是能全殲這些逆種文人,風城絕將沒有逆種進士可用,方運所受的威脅大大減少!”葛州牧笑道。

  “風城絕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小鳥,你再去觀察,一旦他們要逃,立刻告知我。”溫征桓對那鷹妖將道。

  “是,大人!”那鷹妖將立刻振翅高飛。

  車廂內所有的人開始養精蓄銳,準備大殺一場。

  天空的鷹妖將始終沒有表示,說明那些逆種文人還沒有決定逃跑。

  過了一會兒,陳溪筆道:“下令所有車停下,用甲牛車擺成防禦戰陣!他們自然會沖過來!方運,你去車廂門口,讓他們的鷹妖一直看到你,他們必然有你的畫像。”

  方運這才發現自己忽視了這一點,心道不愧是府將軍,若是直接沖過去,那些人自然會懷疑,現在結陣自保,在那些逆種文人看來就是死守等待救援,極可能會殺過來。

  不多時,那鷹妖將下來,說逆種文人正在全力趕過來。

  “諸位,做好守株待兔的準備。”陳溪筆笑道。

  “是甕中捉鼈!”

  “是關門打狗。”

  眾人面帶微笑,在車廂裡靜靜等待,只有方運時不時露頭,裝出一副驚慌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方運看到前方的道路上出現許多身穿血衣的逆種文人和妖族。

  其中一頭一人高的獅妖帥和一頭狼妖帥極為醒目,周身散發著濃烈的血氣,皮毛正在逐漸變成血色,形成強大的防護能力,這是妖帥的天賦,靠氣血可以做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頭妖帥威風凜凜,簡直如魔神下凡。

  那些士兵哪怕明知己方有許多大人物在,可仍然害怕,那些秀才不得寫振奮詩驅散這些士兵心裡的恐慌。

  兩頭妖帥一起盯著方運。

  方運心驚肉跳,哪怕相隔極遠也感到了死亡的威脅,這兩頭妖帥在防護方面遠遠不如那頭妖龜強大,但在殺傷力方面絕不遜於妖龜。

  “嗷……”

  兩頭妖帥齊聲吼叫著沖在最前面,後面跟著許多妖將,再之後就是逆種進士和舉人。

  逆種文人個個面帶笑容。

  “看來連老天都在幫我們。這些府兵不過是朽木枯草,沒有誰能攔得住兩位妖帥,可能不用我們動手,兩位妖帥就殺掉方運。”

  “之前沒走是對的,若是之前逃了,方運必然警惕,以後再難殺他。”

  “對了,兩位妖帥大人,千萬不要吃掉方運,他是風大人的食物!”一人大喊。

  “吼……”那獅妖帥不滿地叫了一聲。

  眼看兩頭妖帥就要衝到陣前,方運所在的車廂內突然散發出強烈的才氣氣息,同時方圓數十裡的天地元氣急速向那裡湧去。

  兩頭妖帥嚇得急忙停止腳步。

  一個逆種進士大喊:“怎麼回事!難道那裡隱藏著一個翰林?不要怕,先殺方運!”

  “不對,裡面除了翰林,至少有四個進士!我們中埋伏了!”

  方運所在的車廂向四面炸開,隨後所有的逆種文人看到,一個翰林和八個進士都在紙上談兵,而且已經全都接近尾聲。

  只是老翰林溫征桓和其他進士不一樣,他的面前懸浮著一頁紙和一支毛筆,他的手明明沒有握筆,可那只筆仍然浮在半空書自動寫戰詩。

  翰林殺敵,神來之筆。

  在神來之筆寫戰詩的時候,溫征桓同時以出口成章念誦戰詩。

  方運看得雙眼發光,怪不得葛州牧那麼想當翰林,有了神來之筆,一個翰林的實力比以前強數倍,這神來之筆實在太神奇了。

  幾乎在車廂炸開的兩息內,所有戰詩都完成。

  溫征桓以神來之筆寫成《塞上戰騎》,就見整整一百個重裝騎兵的虛影出現,舉著明晃晃的長矛直沖兩頭妖帥。

  他出口成章的則是《殺妖歌》,一把光劍斬向獅妖帥。

  其他八個進士也各顯其能,八首戰詩詞形成的力量同時落在那頭狼妖帥的身上。

  兩頭妖帥立刻被恐怖的攻擊淹沒,遭到重創。

  接著,一位翰林和八個進士同時口吐唇槍舌劍,七劍兩槍齊出,徹底殺死兩頭全身是傷的妖帥。

  眾人都看呆了,那可是兩頭妖帥啊,相當於兩位進士,可就這麼死了。

  “跑啊!”

  逆種文人從來都沒有什麼義氣,全部開啟防護文寶逃跑。

  但是,一翰林和八進士同樣有文寶,於是三件翰林文寶和六件進士文寶配合著九把唇槍舌劍一起殺向那三個逃跑的逆種進士。

  方運心想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因為無論是實力還是數量,己方完全是在碾壓。

  三個逆種進士縱然有防護文寶在,可也不可能抵擋這麼多的攻擊,眨眼間死亡。

  溫征桓口吐一聲:“殺!”

  就見他凝練多年的才氣古劍以超過聲音的速度,一個接一個掠過那些妖族和逆種文人的脖子,不過十幾息的工夫,將一百多逆種文人或妖族全部斬殺,哪怕那些逆種舉人大都有防護文寶。

  方運這才意識到老翰林的強大,那才氣古劍經過幾十年的凝練,再來一千個舉人都不夠老翰林一口氣殺的。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4:42 PM

第90章 字墨成骨

  方運和在場的許多人都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不過仔細一想便釋然,那妖族和逆種文人自以為勢大,完全把這些府軍當成囊中之物,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死方運,失去戒備之心,可沒想到一輛車裡竟然隱藏著那麼多強大的文人。

  妖帥本來就比翰林低一級,溫征桓又是那種成名多年的老翰林,哪怕他獨自正面對戰這些逆種文人和妖族,也可以穩勝,更不用說他是和八個進士一起偷襲。

  “換輛車,我們繼續回大源府。”老翰林淡定從容,絲毫不像是一口氣殺光上百人的狠人。

  威脅已經消失,陳溪筆和府軍留在這裡善後,其他官員和文院的院生繼續坐甲牛車回大源府,方運回到文院的甲牛車上,和同窗們坐在一起。

  陸宇道:“太痛快了!殺得真是爽利!”

  “逆種文人終究是少數,現在一次死了三個逆種進士和那麼多逆種舉人,我們整個景國都會安全許多。”寧志遠笑道。

  “我之前還擔心等方運成為舉人後,逆種文人會派進士殺他,誰知道方運吉人自有天相,他們這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說起來,我們真要感謝那頭妖龜。要不是那頭妖龜,溫老翰林和那些進士也不會來,也不會讓他們遇到逆種文人。這樣方運可以安心遊學了,至少一年內逆種文人不會有力量來殺他。”

  “那可說不好。萬一逼得風城絕親自動手,那反而是大錯。”

  李雲聰道:“極有可能!那風城絕的實力比劍眉公都高出一籌,他要是親自動手,江州無人能敵。不過他雖以逆種逆人為榮,但骨子裡還是有傲氣的。除非認定方運能威脅妖族,否則他不會親自出手。只是,他們既然已經知道方運是聖前秀才,這次又死了這麼多人,哪怕他不動手,其他逆種文人和妖界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志遠你只說對了一半,經此一戰,我景國是安全多了,但方運卻危險百倍!”

  “是啊。”眾人憂心忡忡地看著方運。

  方運鎮定地道:“江州這麼大,我要是想藏起來,他們拿我沒辦法,你們無需多慮。”

  王先生思索片刻,道:“雲聰說的有道理。我即刻上奏院君大人,讓院君大人把你的學籍調往玉海城。那裡是州軍駐紮之地,除了北副城,其他地方都戒備森嚴,聖院力量極大,逆種文人一直無法滲透。那裡也是我族和龍族的交戰前線,龍族雖然也屬妖族,但卻跟妖界有很大的分歧。而許多真龍喜愛我人族詩文,若是文人被俘虜,往往只需要寫出好詩文,那些龍族就會將其釋放。龍族也極為瞧不起逆種文人,絕不會與逆種文人合作,所以,為了防止風城絕親自出手,還是讓方運去玉海城為佳。”

  “先生考慮得周詳,方運的確不適合在大源府了。我之前聽人說過,大源府已經被逆種文人滲透得跟篩子似的,全是漏洞。”

  方運問:“不如我先參加完府試再去玉海城吧。”

  “不可!現在殺了這麼多逆種文人,他們會出現暫時的混亂,顧及不到你。你要是一直留在這裡,等六月府試後再離開,他們定然會做好充分的準備,到時候就算劍眉公親自護送你,萬一那風城絕出手,你也是有死無生。”

  “可是,若是我一直留在府城,足不出戶,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唉,你還是小看了妖界和逆種文人的力量。我問你,若是有意志不堅定的童生或秀才的家人乃至整個家族被逆種文人抓住,以此來威脅他,讓他殺你,你躲得過嗎?你知道之前有多少天才是在城裡被殺嗎?毒箭、毒蟲、血爆等等太多的方式可以殺死你。不到進士,沒有唇槍舌劍,終歸有大隱患。”

  方運不由得點頭,王先生說的沒錯,妖族殺人方式太多了,以後留在大源城內一點不比外面安全。

  “身為你的文院老師,這件事我替你定下。你的存亡,已經關係到景國未來,甚至跟人族的氣運都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我絕不能看著你受到絲毫威脅!

  “謝先生。”方運心中感動,這位王先生不僅學問好,昨夜與妖龜之戰更是消耗十年壽命用出碧血丹心,乃真正的仁義之士。

  “不需要謝我,你只要能壯我人族,我們的所有犧牲不會付之東流,我便滿足了。”王先生微笑著,只是氣色遠不如之前,原本烏黑的頭髮裡仿佛多了一層層霜雪。

  方運道:“若我將來學有所成,必然赴妖界搜尋延年益壽的奇物,為先生延壽。”

  王先生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好。”

  車到了文院門口,眾人紛紛下車,臨走前,王先生把方運拉到一邊低聲道:“若是有人為難你,切不可心軟,當斷則斷!不要在乎他的背景!”

  看著王先生轉身離開,方運心中思忖:莫非說的是柳家人?我已是聖前秀才,那柳子誠已經不足為懼,那柳子智更是不會舍了前途來針對我,唯有那左相的態度是關鍵。

  方運回家後,楊玉環笑靨如花,不斷噓寒問暖忙前忙後,高興得跟過節似的,一整天都在笑。

  第二天一早,方運檢查文宮才氣,欣喜地發現才氣已經達到一寸三,遠比普通秀才增長得快。

  早晨剛過,周主簿悄悄來訪,他是帶李文鷹的手令而來,讓方運今天準備妥當,玉海城已經派人來接應,深夜時分帶著重要物件和信得過的人在家裡等待,到時候會有人送他們離開。

  周主簿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充滿羨慕,方運感到怪異,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也就沒說。

  家裡的人雖然信得過,但周主簿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洩漏,楊玉環只能辭了一些僕役,最後只留下方大牛和江婆子,而談語和聶石的家業都在大源府,也不好帶他們去玉海城。

  方運這一天沒有閑著,寫了許多書信給好友故人,先留著不發,等到玉海城後,周主簿會幫忙投遞。

  臨近午夜,方運、楊玉環、奴奴、方大牛和江婆子四人一獸坐在宅院的大廳內。

  除了奴奴趴在方運懷裡呼呼大睡,其餘四人都有些留戀。

  方運自身也不想離開,但逆種文人這次損失慘重,一旦緩過來必然會發起猛烈反撲,到時候別說自己,連楊玉環和這些僕從都有生命危險。

  午夜一到,敲門聲響起。

  “是我!”周主簿的聲音傳來。

  方運和方大牛去開門,只見周主簿帶著一些身穿便服的人站在外面。

  其中有方運認識見過面的孫知府、陳將軍和幾位進士,還有四個人方運並不認識。那四人雙目有神,氣質不凡,看樣子不是進士就是舉人。

  周主簿道:“閒話少說,先上車,出城。”

  幾個士兵進來,幫忙拎著四個大包袱,然後方運等人上了甲牛車。

  在靜悄悄的夜色下,五輛甲牛車向大源府的東門駛去。

  車上的氣氛很壓抑,沒人說話。

  不多時,車行到城門外,然後拐進一處林中空地。

  “下車吧。”

  方運拎著一個包袱下車,看到這裡被一片竹林環抱,除了木屋和平地,什麼都沒有。

  方運疑惑地看著眾人。

  周主簿和眾官員一起笑起來,周主簿指著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道:“現在我為你介紹,這位是玉海城府文院院君馮子墨。”

  方運真沒想到一府文院之首竟然親自來護送自己,立刻作揖道:“學生何德何能讓大人如此照拂,此生必銘記在心。”

  馮子墨半開玩笑道:“其實我也不想來,不過劍眉公下令,我只好奉陪。這位是定海將軍于興舒。”

  方運更加吃驚,定海將軍不僅品級比府文院的院君高,而且實權極重,負責玉海城周邊對海族的日常事務,一般都由接近翰林的資深進士擔任,可現在他竟然親自前來,說明連軍方都極為重視這次護送。

  “謝于將軍!”方運再次致謝。

  于興舒是軍人作風,不苟言笑,點點頭,道:“方大眼把你誇到天上去,等到了玉海城,可不要在龍舟文會上輸給慶國那幫人。”

  “這……我正在備考,並沒有打算參加龍舟文會。”方運道。

  一旁的陳溪筆道:“老於,之前我們商量過,不讓方運參加龍舟文會,怕他暴露聖前秀才的身份。可惜現在已經暴露,他參加倒是無妨,不過我倒希望他靜下心備考,不去爭那虛名。”

  “也好,務實為佳。”于興舒點點頭。

  周主簿道:“此刻正是午夜,適合啟程,祝諸位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眾人紛紛祝賀。

  方運心中仍然疑惑,這裡什麼都沒有,怎麼會在這裡送行。

  方運正想著,就見於興舒從袖口拿出一頁卷起的紙,正是非常稀少的聖頁。

  這紙頁非常奇怪,明明是卷著的,可一到了于興舒的手上,裡面好像一股力量向外釋放,最終這頁紙竟然立了起來,像是被紙上的字給撐起來一樣。

  “字墨成骨!”

  “應該是文相的手筆。”幾個舉人低聲道,高興地看著聖頁上的那一個字。

  舟。

  這個字上蘊含一股剛正浩瀚的力量,仿佛是一塊精鋼鑲嵌在聖頁上。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6:16 PM

第91章 飛頁空舟

  方運終於明白之前周主簿為什麼羨慕他,真沒想到玉海城竟然捨得拿大儒親筆書寫的“飛頁空舟”護送,除非戰事緊迫,否則連翰林都不可能有這個待遇。

  于興舒手握聖頁,道:“請送吾等一程。”隨後那聖頁吸收于興舒體內的才氣,吸滿後,聖頁迅速漲大,最後化為一頁一丈見方的金色紙頁,漂浮在離地一尺高的地方。

  “上來吧。”于興舒首先走上飛頁空舟,他的腳踩在上面,那飛頁空舟沒有絲毫的晃動,真的如同精鋼一樣。

  奴奴早就醒了,它好奇地瞪大眼睛,從方運懷裡跳出去,然後跳上飛頁空舟,調皮地跳來跳去,又打了幾個滾,接著用小爪子沖方運招手,好像在說你快來試試,好神奇!

  眾人笑起來,方運走過去,試著抬腳踩在上面,發現和踩在地上毫無區別,金色的紙頁沒有絲毫的搖晃。

  “玉環姐,上來吧。”方運向楊玉環伸出手。

  楊玉環伸出右手搭在方運的手上,臉微微一紅,左手輕輕提起裙子,被方運拉到飛頁空舟上面。

  方大牛和江婆子也小心翼翼走上去,兩個人都感到腿軟,一屁股坐在上面,再也不敢起來。

  士兵把幾個包袱放到上面,其他三個官員也一起走上去。一共有八個人,加上四個包袱有些擠。

  “不會掉下去吧?”方大牛擔心地問。

  “放心。”一個官員笑道。

  “諸位告辭!”

  “一路順風!”

  飛頁空舟緩緩升高,在升高的過程中漸漸變色,最後變得和天空一個顏色,在下面的人很難看到。

  飛頁空舟慢慢開始加速,所有的大風都被無形的力量擋在外面,沒有人感到不適,呼吸都很順暢。

  小狐狸好奇地把爪子伸向飛頁空舟外,但在紙頁的邊緣被無形的力牆擋住,結果它就摸來摸去,玩的不亦樂乎。

  楊玉環嚇的腿發軟,方運扶著她,她自然而然靠在方運的胸口,用力抱著方運的腰,羞澀又甜蜜地笑起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方運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方運看著飛頁空舟外,天空一片深藍色,而下方的大源府越來越小,夜行的路人像小螞蟻似的慢慢移動。遠處的山峰和河流盡收眼底,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放眼天下的豪邁之情。

  看遍周圍景色,方運問:“于將軍,這飛頁空舟何時能到玉海城?”

  “大源府城和玉海城相距約八百里,飛頁空舟若是只載一人,一刻鐘即到,現在人多,會慢一些。”

  “一刻鐘就到?太快了,比劍眉公的平步青雲都快。”

  “自然,這飛頁空舟畢竟是大儒所作。”

  方運在心裡計算:“音速一個小時是一千四百多公里,也就是兩千八百多裡,這飛頁空舟一小時能飛三千兩百多裡,這不就是超音速飛機嗎?”

  江婆子一邊捶腿一邊小聲嘀咕:“太嚇人了,這輩子也沒坐過這東西,嚇得我腿都軟了。”

  那方大牛雖然害怕,卻興奮地道:“等回濟縣,看誰敢瞧不起我!我可是坐過飛頁空舟的人!”

  楊玉環卻渾然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閉著眼,把臉貼在方運的胸口,什麼也不想,只願和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奴奴卻天不怕地不怕,繼續玩鬧。

  不多時,方運看到極遠的前方浮現泛著微光的海洋,猶如一線藍色美玉,很快由線擴展為一片平面。

  在海邊,有一座巨大城池臥在那裡,宛如洪荒巨獸一般。那城池的主城方方正正,而東南西北各有一座副城。

  這玉海城不僅是江州的商業中心,也是整個長江以北商業最發達的城市,哪怕西面的武國號稱比景國強盛十倍,也沒有任何一座城市能跟這玉海城媲美。

  因為這是景國和龍族的唯一貿易地點,十國一共只有三處這樣的城市。

  三座副城是軍事要塞,住著大量的軍人,而北副城則是商貿要塞,是整個江州或者說是長江以北最繁榮的地方,到處都是商人。

  從天空看去,無論是主城還是東西南三座副城,除了城牆的瞭望台等軍事設施很明亮,其他地方大都昏暗,唯獨北副城燈火通明,簡直是一座不夜城。

  于興舒道:“你別的地方都可去,唯獨不能去北副城。”

  “學生知道。”方運道。

  北副城畢竟是商貿重鎮,不可能查得過嚴,但主城和另外三座副城則時時刻刻嚴陣以待,每一個人都會查得清清楚楚,不要說通敵通妖,只要有任何疑點,都會被拒絕入內。玉海城的子民都為自己的清白身份而自豪。

  于興舒低聲道:“你有大才,本應該獲得更嚴密的保護,甚至送往聖院。但李大學士最終決定不讓你去聖院,有兩點考慮。”

  “請大人明示。”方運道。

  “第一,聖院內部之爭比十國都更加慘烈,雖然眾聖世家在振興人族的理念是一致的,但百家終究要‘爭’鳴,在思想上要爭,在聖地聖頁等方面也要爭。你一旦進入聖院,必然會陷入那個大漩渦,在你成為進士前,不宜前去。”

  “這我略有耳聞。”方運早猜到現在還持續的百家爭鳴實際是優勝劣汰,是人族進步的內部動力,大多數人都會遵守規矩,但也會有人突破底線。

  “至於第二,李大學士發現,那些被送到聖院保護的少年天才,有的會驕傲自滿不思進取,有的會被其他天才壓制受挫,近兩成日後難有成就。你若是再大三歲,劍眉公倒不怕你去聖院,可你現在太小,需要磨礪兩年才適合去。”

  “謝李大學士考慮得這麼周詳。”方運對聖院的聖地感興趣,但不想捲入那種過於複雜的地方,更想多花時間研讀眾聖經典,凝練自身的才氣,以免才氣增長太快而無法控制,最後文宮崩裂。

  于興舒道:“你不埋怨大人就好。若是你能沉靜下來,或許用不了兩年,就可以前去聖院跟人族天才爭鳴。那裡終究是人族精華所在,又有孔聖的才氣蔭庇,據說是文曲星光最亮的地方,在那裡讀書有極大的好處。你,終究是要進聖院的,誰都攔不住!”

  在場的所有人都點頭,不僅江婆子和方大牛,連奴奴也似懂非懂地用力點頭。

  “謝大人誇獎。”方運道。

  “僅僅你寫的詩詞,還不至於讓李大人如此推崇備至,但我知道李大人既然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希望你能成為第二位劍眉公、第二位文相,而不是第二個左相。”

  方運立刻嚴肅地道:“我自然明白何為大道何為小道,我取仁、義而行,絕不會去學那左相。”

  “這才是讀書人!”于興舒點頭稱讚。

  府文院的院君馮子墨道:“聖院獎勵你的六張聖頁已經在路上,大概三日後會送到玉海城的文院,到時候我會命人送給你。初一的《聖道》我也看了,《陋室銘》原本只能得三張聖頁,但據說有半聖稱讚此文,所以額外得一頁。那《枕中記》才氣不多,但教育意義深遠,特批兩張聖頁。而那首《蝶戀花春景》又是一張聖頁,這樣六月你又會有七張聖頁。羨煞我等。”

  于興舒道:“我中進士二十余載,也僅僅有一文在《聖道》,得了一張聖頁。另外的聖頁都是因戰功而得獎勵,加起來也不過四張。你倒好,一個月得到的聖頁比我一輩子都多。”

  一位舉人官員道:“要不是你太小,我們必然合夥訛你一頓酒席!”

  眾人大笑。

  奴奴則警惕地看著那個舉人,眯著眼,防備這個人訛詐方運,還偷偷向方運使眼色,讓方運小心。

  臨近玉海城,飛頁空舟慢慢減速,而于興舒伸手把官印拋向半空,城內的人立刻受到傳訊,沒有鳴鐘警示。

  “先去南副城,在我的府裡住一夜,明日我再讓人把你們送到選好的住處。你的左鄰是一位偏將的宅院,右舍則有一位刑殿舉人常住,專門保護你。那位刑殿舉人會在暗中跟著你,你若在家裡遇到事情,應立刻大呼他的名字。”

  方運沒想到這些人為自己想的這麼周到,心中暖洋洋的。

  那江婆子和方大牛格外羨慕,兩人都知道一國太子最多也只能帶兩位舉人隨從。現在方運讓進士大官護送也就罷了,竟然讓一位舉人時時刻刻暗中跟隨,這說明方運的待遇已經接近那些普通皇子。

  飛頁空舟降臨在定海將軍府內,眾人走下紙頁,把包袱拿走。

  于興舒向飛頁空舟微微低頭,拱手道:“謝大儒賜文。”

  飛頁空舟立刻縮小,最後無火自燃,消失不見。

  于興舒的一妻兩妾和兩子沒有睡,一起來到院子裡迎接,只有六歲的女兒已經睡下。

  眾人寒暄認識後,于興舒的長子遞給方運一張請柬,微笑道:“這是龍舟文會的請柬,是劍眉公派人送來的,那人說:李大人請您儘量去龍舟文會。”

  眾人一起看向方運,“儘量”這詞顯然不會亂說,這表示李文鷹很希望方運去龍舟文會。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6:17 PM

第92章 爭

  方運接過請柬一看,發現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和以前收到的文會請柬一樣,顯然不是李文鷹特意安排的。

  一旁的府院君馮子墨道:“李大人既然邀請你去,必然有其深意。”

  于興舒卻道:“以我對李大人的瞭解,這‘儘量’二字,並非他的本意。李大人若是真想讓你去,他會直接說邀請你,而他讓隨從這麼說,恐怕是受別人所托。”

  方運道:“既然李大人如此看重,那就去看看吧。不過,李大人只說我去,沒說讓我參與賽龍舟,對吧?”

  眾人一愣,馮子墨笑道:“你倒是機靈。不過龍舟賽的彩頭向來不小,這些年甚至越來越大,你最好參與。”

  “能有什麼彩頭?”

  “以往是兩國各出一件舉人文寶當彩頭,而李大人在今年又加了一塊龍血墨,那慶國方面自然不示弱,竟然拿出一方“山川棋盤”,還叫囂著李大人小氣,讓玉海城拿出更多的寶物來當彩頭。”

  “山川棋盤?他們也真捨得。”方運道。

  山川棋盤的材質是慶國一種極為稀少的奇石,奇石上的條紋有山川地理走向,本身沒有神奇的力量,可一旦被製作成文寶棋盤,棋局一旦展開,可化一片山河困住敵人。

  圍棋文寶比較特別,棋盤、黑子和白子各成一件文寶,三件合一才是完整的圍棋文寶,單拿出來毫無用處。

  一套圍棋文寶在普通棋手手裡,和一件普通文寶的威力相差不多,而到了精通圍棋的大行家手裡,一套圍棋文寶可以發揮數倍的威力。

  只不過,圍棋和丹青、琴箏一樣,都需要年常日久的學習練習,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除非有人在這方面極有天賦,否則還不如去學習眾聖經典。

  慶國一年也不過產四五件合格的山川棋盤,哪怕煉製成翰林文寶都不算浪費,價值遠高於一塊龍血墨錠。

  “你有興趣?”馮子墨道。

  方運道:“在我書法練到第五境之前,我不會去深研琴棋畫,平時放鬆之餘偶爾一試也無妨,那山川棋盤對我來說無大用處。”

  “那可未必。你已經展現出丹青天賦,或許在琴棋方面稍加努力就有成就,日後有了好的琴棋文寶,你總不能留著不用吧。”

  “或有可能。”方運沒有把話說死,主要是圖書館裡的東西太多了,只要是能增強人族的力量,都可以拿出來用,或許就能派上大用場。

  于將軍道:“山川棋盤你無用,可以換其他有用之物,換一件進士文寶還是有可能的。”

  “這個月,我想安心備考。”方運無奈地說,他太想要去登書山,只有摘得文心,自己的實力才會有質的提升,否則在沒有唇槍舌劍前終究難以獨當一面。

  于興舒點頭道:“也好。你入書山后,一定要奮力向前,你攀登的越高,我景國好處越大!”

  “哦?這我倒不知道,有什麼好處?”方運問。

  于興舒掃視眾人,除了馮子墨,周圍的人都知趣地離開。

  “府試之後,十國各府前十的秀才都會進入書山,哪國的秀才攀登書山最高,就代表哪國的教化昌盛,聖院就會獎勵聖頁、延壽果或生身果等物。秀才登書山的時候還不算什麼,等舉人登書山的時候,據說十國的半聖們都會關注。因為能登到高處的人,必然會成為我人族棟樑,有莫大的潛力。一般來說,每一代的四大才子都會在舉人登書山時嶄露頭角,逐漸名動天下。”

  “原來如此。”方運道。

  于興舒嚴肅地說:“聖道至艱!人族要跟妖蠻爭,人和人之間也要爭,要爭聖頁文寶,讓你不會被妖蠻外敵所殺;要爭聖地資格,這樣你會比別人成長的更快;最重要也是最殘酷的,是聖道理念之爭。比如,你的《三字經》已經得罪荀子世家。”

  “啊?我明白了。”方運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

  《三字經》的開篇就是“人之初,性本善”,而亞聖荀子是“性惡論”的奠基者,這“性惡論”不是說人一定是惡的壞的,而是認為人自生下來就有惡的一面,這是天生的。

  可孟子認為,人生下來就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和是非之心,也就是說人是向善的,生下來就是善良的,所以被奉為性善論的鼻祖。

  這就導致孟子世家和荀子世家一直對立,綿延數百年,至今無法和解。

  荀子門徒連亞聖孟子的理念都不接受,以後若是有機會,自然會打壓方運。

  方運還知道,各家內部也有理念衝突,比如韓非世家跟李斯世家雖然同為法家,但因為韓非子和李斯爭權,兩家至今有不共戴天之仇。一些新聖也有私仇,有國恨。

  方運輕歎一聲,因為荀子世家就在慶國,而景國和慶國素來不和,荀子世家自然會不遺餘力打壓他。

  馮子墨安慰道:“荀子世家在我景國力量並不強,只要不離開景國,他們拿你沒辦法。”

  “但願如此。”方運道。

  于興舒問:“若是荀子世家遣人斥責你,你當如何?是屈服還是逃避?”

  方運沉思片刻,堅定地回答:“我既不會屈服也不會逃避,我的聖道,無人能阻!哪怕是亞聖世家也不行!”

  “好!”于興舒和馮子墨相視一笑。

  夜已深,三人不再多話,馮子墨等幾人離開,而方運一家人留在定海將軍府。

  一大早,方運攜楊玉環和于家人吃了一頓早餐,然後上了甲牛車,在一隊士兵的護送下前往為他準備的宅院。

  順利到達後,一家人開始忙碌起來。州軍還讓兩個身家清白經驗豐富的老兵當方運的隨從,近身保護方運。

  新的方府是兩進的院子,比之前大源府的少一進,但也足夠。

  午飯前,方運遣方大牛去買了一些高檔的文房四寶類禮品,去了右邊隔壁的龐舉人家裡拜訪,兩個人都沒有說破身份,只是像普通鄰居一樣聊了半個時辰,但明裡暗裡相互說了一些,讓對方放心,方運也表示了十足的感謝。

  下午,方守業派人請方運到他府上吃個便飯,既然是自己的伯父邀請,方運不得不從。

  在去方守業那裡之前,方運拜訪了左鄰的賴偏將,賴偏將極為熱情,想留方運吃飯,得知方運要去方守業那裡才遺憾地不再留他。

  方運和楊玉環坐馬車前往南副城,晚六點一到,來到方守業的將軍府門前。

  這裡遠不如大源府的方家氣派,和方運的新宅院一樣是普通的兩進宅院,沒用絲毫的奢華氣息,反而透著一種軍人的鐵血氣息,與其說這裡是住宅,不如說這裡是堡壘。

  方運見到門房微微點了一下頭,道:“我是方運,勞煩通報一聲。”

  那門房立刻面露喜色,大聲沖裡面喊:“運少爺來了!”接著急忙請方運進去,為方運帶路。

  方運跟著向裡走,到了第二進院子,就看到正堂內有四個穿便服但有一身軍人氣質的人出來迎接他,四個人身後,還有一個清秀的少婦。

  方運只認識其中的方守業,隱約猜到那少婦是方守業在這裡的妾室。

  “臭小子,你最近可是風光的很啊!坐飛頁空舟來玉海,老子都沒這個待遇!”方守業一拳捶在方運的肩膀上,一點力氣也沒用,幾乎是把方運當成的軍中戰友來對待。

  “方運見過各位叔叔伯伯,見過嬸嬸。”方運立刻拱手道,而楊玉環沒有說話,只是把雙手放在小腹微微屈膝行禮。

  方守業等四個男人受了方運和楊玉環的禮,而那位方姨娘則和楊玉環一樣,微微屈膝還禮,一句話也不說。

  方運不太習慣長輩給自己行禮,哪怕對方是小妾,他至今還不適應這個時代的一些觀念,不過現在把一切都壓在心底,只是心裡某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甚至隱約覺得那是一個巨大的機會,一旦把握住了,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我給你介紹一下!”方守業摟著方運的肩膀,一一給方運介紹三個人,他的言行不像讀書人,反而充滿了軍人的陽剛和直接,一旦接受就讓人感到親近。

  眾人相互認識後,便一起進屋吃飯喝酒。

  方守業喜歡說笑,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等飯吃的差不多了,那三個將軍離開,而方姨娘也把楊玉環叫走,說是給她一些首飾,飯桌邊只剩下叔侄倆。

  方運心知那三人來這裡是相互先見一面認識,不會深談,以後會慢慢加深關係,而現在,才是叔侄兩個人談正事的時候。

  方守業深吸一口氣,眼裡的醉意立刻減輕。

  “玉海城裡,安全,但未必舒服。”方守業看著方運沉聲道。

  “請伯父指教。”

  “你可知我聽到什麼閒話?”

  方運搖搖頭。

  “童成陵你聽說過吧?”

  “當然,兵部侍郎,一位翰林。”方運道。

  “他的長孫童黎就在玉海,而且參加今年的府試,他已經放言,一定要奪秀才第一,成為‘茂才’。”方守業看著方運。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6:24 PM

第93章 爭定了!

  方運隱約明白方守業要說什麼。

  方守業道:“他在玉海城消息靈通,今日得知你學籍要轉到玉海府後,立刻去找他爺爺的好友甘駱行將軍,抨擊你卑劣無恥,說你怕在大源府考不上秀才前十,來玉海府爭前十之位。”

  “這……”

  “童黎怕的不是你考秀才,而是怕你搶了他的茂才之名。不過,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興風作浪,許多有背景的童生也在指責你。你要知道,只有一府前十才能上書山,你要是占了一個名額,那麼原本能到前十的那一位必然去不了書山,損失極大。所以,今日到處有人說你怕在大源府進不了書山,只能來玉海城爭前十名。”

  方運知道茂才和書山的重要性,別說自己只是一個寒門天才,就算是世家子弟,那些人為了書山的名額也會拼盡全力。

  方運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我當時也不想來的,可沒辦法。王先生和周主簿一起請示了李文鷹大人,最終是李大人定了下來。我原本是想先考完府試再來。”

  “這件事你沒錯,只能怪逆種文人和妖族!你放心,只要大伯我在,就沒有人敢像柳子誠那樣害你。不過,你自己也不能丟臉,他要是明刀明槍地跟你文比,你不能輸。”方守業道。

  “唉,都是讀書人,他不至於因為這件事而刻意打壓我吧?”方運無奈道。

  方守業冷冷一笑,道:“你把人想得太好了。我懷疑,他們會聯手逼你放棄參加府試。”

  方運急了,道:“憑什麼?我因為殺妖被逆種文人暗殺,不說是為了人族,起碼是做了正義之事才被逼到這裡,怎麼就不能參加府試了?若是他們可以藉口整我,以後誰還敢殺妖?”

  方守業卻露出些許古怪之色,道:“據我們軍方的情報分析,你的聖前秀才身份原本並沒有暴露,驚城峰的人要殺你,別有內情。”

  “怎麼會這樣?逆種文人既然不知道我聖前秀才的身份,為何要派那麼多人殺我?那相當於五位進士和幾十位舉人啊,一個府的府軍都不是他們的敵手,我到底怎麼惹到他們了?”

  方守業無奈地道:“其實,你是被聖人給害了。”

  “啊?有聖人要害我?”方運更加疑惑。

  “不是。你還記得你的《陋室銘》上了昨日的《聖道》吧?”

  “記得啊。”方運疑惑不解。

  “最近妖族活動有些頻繁,十國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妖禍,逆種文人出力極大。聖人就想敲打一下妖族和逆種文人,不讓他們輕舉妄動。你的《陋室銘》正好是煉膽文,適合附加攻擊逆種文膽文宮的力量,於是聖人抽調各地聖廟的才氣送入《聖道》的《陋室銘》中,咱們普通文人讀了那《陋室銘》有極大的好處,可逆種文人讀那被聖人改變過的《陋室銘》,必然會引發暗藏的力量。”

  方守業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後面的事你能猜到,逆種文人倒了大黴,他們沒辦法殺聖人,就來殺你。可惜我們當時不知道,只以為是你聖前秀才的身份洩露了,殺死他們後沒有掩蓋你聖前秀才的身份,結果現在遲了,妖族更要殺你。”

  “我這是背了一個天大的黑鍋?”方運沉聲問。

  “估計是這樣了。不過,你的《陋室銘》終究為人族立下大功,就算這次出了事,聖人看在眼裡也會幫你一把。”方守業道。

  “萬一我真被他們害的無法參加府試怎麼辦?”

  方守業立刻道:“他們若是使用卑鄙手段害你,我保證他們一輩子也別想參加科舉!別說童黎的爺爺是兵部侍郎,就算是兵部尚書,我們方家人也不怕!不過,他們要是利用正當手段阻撓你,那我也不好動手。你既然已經是聖前秀才,明年考前十的可能更大,為何非要在今年參與府試?”

  “一步慢,步步慢。左相一系和柳家人盯著我,那些逆種文人又會盯著我,我若不能在今年考上秀才、攀登書山,不盡可能增強才氣增加實力,萬一遇到突發狀況,必死無疑。伯父,你跟我說一句實話,這玉海城內絕對安全嗎?”

  方守業愣住了,沉默片刻後,道:“若是妖界和逆種文人不惜一切代價殺你,而且妖聖出手,誰也攔不住。不過你放心,你還不至於讓他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殺你,妖聖若是為了殺你出手,我十國眾聖就敢把聖院搬進妖界,讓妖界不得安寧!所以,你在玉海城絕對安全。”

  方運心中煩躁,道:“那些逆種文人真是令人厭惡,就算沒有我的《陋室銘》,聖人也有別的辦法傷他們。童黎等人同樣可惡,明知是外敵妖族逼迫我,卻做讓妖族拍手稱快的事。說句難聽的,《陋室銘》既然間傷了那麼多逆種文人,就是有大功的,別說來玉海城考試,就是聖人親封我為茂才我都可以坦然承受!”

  “唉……有些事,就是這樣無奈。我們倒是不怕那童黎,可萬一他們宣揚你是來搶玉海府秀才之位的,玉海府的學子必然會排斥孤立你。”

  方運沉思許久,沒有說話。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日我陪你去府文院,我不信他們敢當著我的面阻撓你!”方守業道。

  方運道:“不勞煩伯父,他們願意跟我坐下來談談,一切都可以商量,哪怕我今年不考這秀才都沒問題。但他們若是想逼我,那他們選錯人了!我方運不是可以任由他們揉捏的軟柿子!”

  “真不用我去?”方守業問。

  “真不用!我要是連這件事都解決不了,以後怎麼殺妖滅蠻?”方運道。

  “也好!要是他們理虧,你就往大了鬧,到時候把李大人牽扯進來,看看他們怎麼收場!連殺妖的功臣都敢阻撓,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方守業道。

  方運無奈地道:“本來還想去看看龍舟文會的,現在真不想去了。對了,龍舟文會在哪裡舉行?”

  “北副城和主城之間有條玉帶河,每年都在玉帶河裡賽龍舟。你要是不願參賽,那就站在河邊看著。”方守業的心情也不好。

  “嗯。”

  兩個人繼續聊天,方守業慢慢把玉海城的民情、各派系人物關係、龍族水妖情況等一一介紹完畢,到了夜裡十點多,方運才和楊玉環離開。

  回到家裡,方運心情極差,不斷通過練字來平復自己的心情,足足寫了一個小時的字才靜下心,繼續苦讀眾聖經典,然後和往常一樣,作一篇經義再睡下。

  第二日早八點一過,李文鷹手下的一個秀才書辦前來,要帶著方運把學籍落實一下,然後報名參與下個月的府試。

  方運跟著秀才書辦上車,前往文院。

  在玉海府文院門口下了馬車,兩個人進入文院,前往負責辦理學籍的名冊院。不多時,方運看到一扇大門,上面的牌匾上寫著名冊院三個字,可門前卻站著十多個人,其中還有三個秀才。

  那秀才書辦一看,愁眉苦臉,但硬著頭皮向裡走。

  “慢著!這位書辦,你後面那人姓甚名誰?”

  書辦低頭不語。

  方運已然猜到這些人的身份,向這些人一拱手,微笑道:“諸位是刑部的人,還是聖院刑殿的人?若是要查我的身份,麻煩拿出腰牌來,我定當如實回答。”

  “大源府口音!你是方運?”就見一個童生一步向前,怒視方運。

  “正是濟縣方運。”方運平靜地說道。

  那童生道:“卑劣!我只當你是堂堂正正的讀書人,誰知道你竟然這麼卑鄙無恥!為了進書山,不惜動用私權轉學籍,我以後再也不信別人的話,你就是個強取豪奪的惡霸!”

  “我們以前真是瞎了眼!”

  “滾回你的大源府去,我們玉海府不歡迎你!”

  “滾回大源府!”

  所有人一起高喊,引得不遠處的人向這裡看來。

  方運壓抑心中的怒火,突然大聲道:“我有一些事情不明,還望各位指教!我到玉海城,不是我主動來的,而是李文鷹大人命令我來的,你們若是質疑這個命令,為何不去找李文鷹大人?”

  “誰知道是不是你用了卑劣手段!”一人道。

  方運道:“哦,原來你們也不知道我用沒用手段,甚至不知道李文鷹大人為什麼調我來玉海城,這麼說來,你們明明無憑無據,卻打著正義的旗號,來污蔑我這個聖前秀才、污蔑李文鷹大人!你們,才是真正的卑劣!”

  眾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尤其幾個膽小的人一聽到污蔑李文鷹甚至感到害怕。

  方運上前一步,直視最先罵他的童生道:“你既然認為我是強取豪奪,那就是認定這秀才之位屬於你們?但這秀才之位不屬於你們,而是各憑本事,何來強取豪奪之說?”

  “你、你憑什麼突然轉學籍?”

  方運高聲道:“憑什麼?憑《陋室銘》讓數以百計的逆種文人死傷!憑我為誘餌,誘殺了兩個妖帥三個進士還有一大批其他人!憑我為人族立下大功!你們只要有人的功勞比我大,我馬上賠禮道歉,然後離開玉海府!一群殺妖不成卻偏偏喜歡窩裡鬥鼠輩想逼我走?做夢!這個玉海城的第一秀才,我爭定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6:28 PM

第94章 端午節

  在場的童生秀才啞火了,玉海城是軍方和聖院重地,消息流傳非常快,方運說的事他們都已經知道。

  哪怕不說功勞,單說方運的膽魄就足以讓他們自愧不如,在場的任何人都做不到方運所做的。

  一直遠遠跟在方運後面的刑殿龐舉人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知道方運並沒有說真正的大功。他雖然不知道方運立下何等大功,但也能猜到是有關人族氣運的大事,否則前幾日李文鷹不至於連夜去聖院見半聖,然後半聖親自下了封口令。

  方運哪怕很憤怒,也沒有提及強兵詩《擒王》和秀才戰詩《石中箭》的功勞,除了那日親眼見到的人,全天下只有不到四人知曉兩首詩是他所做,至少要等一個月後才會詔告天下假託他人所作,讓人去各地聖廟學習。

  方運繼續道:“若你們好言相勸,我大不了厚著臉皮去找李大人,求他在六月初一護送我去大源府考試,等登完書山再回玉海。可是為何你們不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為何張口就污蔑我?”

  眾人無人能反駁,許多人甚至隱約明白自己太過於渴求上書山,被童黎等人當筆使了。

  “我若是真為書山的名額來此,你們隨便罵,我半個字不說!可我是因殺妖有功,被妖族逼迫至此,同為人族的你們不相助也就罷了,哪怕冷眼旁觀我也不會說什麼,可你們為何要落井下石?你們無非是看我根基不深,既不是大族豪門,也不是高官之子,徒有文名而無權勢好欺負罷了!若是換成一位知府之子,你們誰敢站出來阻攔?”

  許多人感到慚愧。

  方運道:“你們可以不相信我方運,但你們問問自己,李文鷹大人可能為了我徇私枉法嗎?若不是當年的四大才子、逆種文人領袖之一的風城絕要殺我,李大人何至於要把我送到玉海城保護?”

  眾人無不動容,風城絕惡貫滿盈,數不清的人憎恨他,那些原本還反感方運的人態度立刻有了變化。

  一童生向方運拱手道:“方兄教訓的是。在人族與妖族的矛盾前,連有仇的世家都可聯手,我等計較這些小事實在過分。我等應該聲討殺人的妖族,而不是被妖族追殺的受害者。我會努力向同窗澄清此事,還你一個清白。我心中有愧,今年的府試不參與了,告辭。”

  “唉,說的對。妖族都毀不了的天才,若是讓咱們人族自己毀了,我等以後有何面目見人!小生告罪!”

  “私心作祟,誤傷方兄,還望諒解!”

  大多數人紛紛散去,還有幾個不肯走,那一開始就罵方運的童生又羞又惱,可根本不敢發作,用力揮了一下衣袖帶著其他人離開。

  那書辦低聲輕歎,道:“方運,我是李大人身邊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一定要忍,那童黎仗著家世顯赫,在玉海城無法無天慣了。他們恐怕就是故意激怒你,找機會逼你離開玉海城。”

  方運道:“我豈會不知。他們認為那茂才也好、書山名額也罷,都是屬於他們的!若是京城的豪門世家突然來玉海城上書山,他們敢阻攔嗎?我有文名不足三個月,而且又是寒門子弟,所以他們認為我是在犯上!我若低頭了,他們只會認為那一切都是應該的,不把我逼出玉海城決不甘休。”

  書辦呆了片刻,道:“你說的沒錯,那些德高望重或者心地善良的人,見到你名聲大震,會為人族有大才而喜悅。但是那些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那些認為是你堵塞他們聖道的人,自然會仇視你。昨日我聽一位舉人譏笑過那些人,就算沒有你方運,那些怨你的人也摸不到聖道的邊。”

  方運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道:“我希望他們適可而止,若是欺人太甚,那就不要怪我!我連妖都敢殺,豈會怕幾條瘋狗!”

  那書辦嚇了一跳,心想好大的煞氣,只有那些曾經跟妖將戰鬥過的舉人才有這種氣勢,莫非這方運也曾與妖將廝殺?

  方運隱隱感覺自己心中有了一股以前不曾有過的豪氣,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李文鷹劍斬大源府院君、于長江上屠戮數萬妖族的場面。

  文宮內的文膽微微放光。

  書辦道:“也是,大多數聖人的道路都是殺出來的,殺妖蠻,殺敵國,殺仇敵。走吧。”

  方運跟著書辦處理完學籍,然後去報考六月初一的府試,只不過報名府試的人太多,他排到中午才完成。

  方運老家濟源縣人口九萬,一年錄取五十童生,而玉海府共一府城九縣城,人口超過三百萬,光童生一年就有近兩千人。

  每年府試,會有數以萬計的童生前來玉海城考秀才,但每年只錄取五十餘名,哪怕今年因為有文曲五動名額增至一百,也是百中取三四人,競爭異常激烈。

  方運看了一眼身後帶著乾糧來排隊的眾人,離開文院返家。

  方運此刻身份非比尋常,玉海城許多富商、名門或官員送來請帖,還有大量的拜帖,但方運都一一拒絕,安心在家裡讀書。

  和以前一樣,他仍然每天只睡兩個小時。

  經過了雷鳴聖音、文曲五動和三次才氣天降,方運無論是文宮還是身體都要強于普通秀才,甚至不弱于普通的舉人,因為普通舉人也不過歷經三次才氣天降。

  再加上龍宮血參的滋養,他哪怕每天只睡兩個小時依舊精神飽滿。

  方運不去文院上學,但每日早中晚各作一篇經義,讓鄰居龐舉人給評等。

  到了五月初五,方運手持李文鷹的請柬,攜楊玉環和奴奴前往玉帶河畔看賽龍舟,一同前往的除了龐舉人一家,還有另一個鄰居賴偏將一家。

  眾人說說笑笑前往,上午八點多到了玉帶河畔。

  方運放眼望去,清澈的玉帶河穿過城中,隔斷主城和北副城。這玉帶河名字不大氣,但卻很寬闊,最寬處足足有兩百丈,最寬處甚至有河中小沙洲。

  河岸兩邊是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柳樹,一根根楊柳樹枝垂下,分外喜人。

  此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文人雅士、垂髫孩童、靚麗少女、風韻少婦等等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個個面帶笑容,享受這節日的氣氛。

  叫賣粽子、香包、艾草、菖蒲的聲音不絕於耳,還有雜耍的賣藝的,無比熱鬧。

  奴奴興奮得不得了,東看看西瞧瞧,看什麼都好奇。

  方運看了看那河中的沙洲,上面已經有許多人,還有一些龍舟。

  一旁的賴偏將介紹道:“那塊洲渚就是每年賽龍舟的起始點,而終點則是赫赫有名的靖海樓,那樓的主人跟陳聖有親戚關係,當年陳聖封聖前在那樓裡題字,靖海樓就是陳聖起的名字,所以越做越大,在玉帶河南北各有一樓遙遙相望,隱隱是玉海城第一酒樓。靖海樓外有一座龍頭橋,橋上有龍頭,龍嘴裡掛著錦緞,賽龍舟的人誰先到達那裡挑起那錦緞標旗,就是勝利一方。走近河邊往那裡看,就可看到。”

  方運點點頭,拿出李文鷹給他的請柬,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勞煩賴偏將帶我去。”

  賴偏將一看,笑道:“不愧是聖前秀才。靖海樓是終點,這請柬所在的玉河樓就正對著那洲渚,是每年的賽龍舟的起點,能得邀請的人可不多。走,我沾你的光,一起去看看。”

  三家人一起前往玉河樓,方運怕楊玉環走散,拉著她的手。

  這種動作在這個時代雖然不算出格,但也不算守禮,楊玉環害羞地掙扎了幾下,最終任由方運拉著她的手向前走。

  在賴偏將的帶領下,眾人來到玉河樓門口,發現這裡和其他酒樓不一樣,門口站著許多大漢。

  方運等人卻看得出來,這些大漢都是童生,而且明顯是軍伍中人,個個都是練家子,近身搏殺能力極強,都有獨戰妖兵之能。

  賴偏將低聲道:“今年的賽龍舟有點古怪,以往不會這麼嚴防,應該是來了大人物,不知道是咱景國的還是那邊慶國的。”

  方運走到門口,把請柬遞給一個守門的侍衛,那侍衛看到方運帶了那麼多人,道:“你們可以進去,但勞煩其他人不要上樓。”

  賴偏將立刻微笑道:“我在軍中任職,這些規矩都懂。”

  那侍衛點點頭,放眾人進去。

  走了幾步,遠離那人,賴偏將低聲對方運道:“是京城口音。”

  方運心領神會,賴偏將這是在說這裡可能有京城的大人物。

  玉河樓極為寬敞,一樓有許多人在聊天聽曲,而一樓後面的門敞開著,門外是一個花園,而花園之後就是玉帶河,方運一眼見到青青柳條,目光穿過柳條可見玉帶河中的沙洲,也就是賴偏將說的洲渚。

  賴偏將道:“你去二樓,上面看得清楚,我們在樓下看著就成。”

  方運看向龐舉人,龐舉人看似不經意地點了一下頭,方運就放了心,拉著楊玉環的手向二樓走去。

  一路上許多人偷偷看楊玉環,無論是瀟灑公子還是多情文人,就連正在彈琴奏樂的歌姬都因為看楊玉環而失神。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6:29 PM

第95章 吃糕點

  楊玉環臉上浮現淺淺的羞怯,握著方運的手更加用力。

  奴奴卻把目光落在那些冷盤糕點上,一隻爪子扯著方運的衣服,另一隻爪子指著那些吃食。

  方運伸手捂著它的眼睛,踏上樓梯向二樓走去。

  “嚶嚶……哼!”奴奴扭頭躲開方運的手,不滿地仰頭看著方運,好像在問你是不是嫌棄我吃的多?

  上了二樓,方運和楊玉環眼前一亮,果然和站在一樓看不一樣,視野更廣。

  二樓沒有人彈琴,幾乎所有人都身穿秀才或舉人袍,個別人和方運一樣穿著普通的錦袍,這裡也有幾個表情嚴肅的童生站在兩側。

  幾個人向這裡望了一眼,見方運是生面孔大都不理會,更多的人看向美麗的楊玉環。

  也有少數人看完楊玉環後又看了一眼奴奴,最後再一次看著方運,若有所思。

  方運誰都不認識,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拉著楊玉環的手來到窗臺邊,看向外面。

  奴奴跳到窗棱上,輕輕搖動著尾巴,好奇地四處張望。

  玉帶河兩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方運指著遠處的一座橋道:“那裡應該就是龍頭橋,在比賽開始之前,咱們往那裡走。可惜現在橋上已經站滿了人,不然在橋頭看賽龍舟一定不錯。”

  “嗯。賽龍舟什麼時候開始?”楊玉環好奇地看著河中的沙洲,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規模的賽龍舟。

  “這我還真不知道。”

  “按軍中的時辰說法,十點開始賽龍舟,離現在還有一個多小時,不急。”一個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方運和楊玉環一起回頭。

  一個比方運矮了一個頭的清秀青年走了過來,這人面部線條柔和,若不是眸子裡有一絲英氣,方運還以為這是女人。

  隨後,方運看了一下這人的脖子,沒喉結,竟然真是女人。

  那清秀公子手裡握著一把扇子,走過來向方運一拱手,微笑道:“在下京城趙竹真。”

  方運還禮道:“方運。”

  方運已經刻意壓低聲音,可還是有幾個人聽到,立刻向這裡看來,盯著方運的目光有些怪異。

  趙竹真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方運的身份,走到方運身邊,看向窗外,道:“方兄對賽龍舟沒興趣?”

  “還可以吧。”方運見過的娛樂和運動太多了。

  “方兄倒不似熱血讀書人。”

  方運淡然道:“血若在看龍舟的時候熱,殺妖的時候就太冷了。”

  “方兄說的是,竹真受教。”趙竹真扭頭看著方運,目光裡有一絲詫異和欣賞,似乎不相信這麼年輕的人能說出這般話。

  “趙兄客氣,人人都懂的道理而已。”

  “但未必人人都能說出來,未必人人都能做到。”趙竹真道。

  “趙兄說的是,方運受教。”

  趙竹真莞爾一笑,看向楊玉環,道:“你家娘子真美。”

  “別人都這麼說。”方運微笑道,楊玉環害羞地白了方運一眼。

  奴奴疑惑地看著楊玉環,好像在說方運說的對啊,你給他白眼做什麼?

  趙竹真噗哧一笑,露出一口細碎的白牙,道:“那些有見地的人都說你胸有溝壑,那些宵小說你是個狂生,沒想到你確實和狂生一般,性情奇異。”

  “承蒙誇獎。”方運微笑看著趙竹真,她的目光很清澈,被窗外的天光照得格外明亮,可明亮之後似乎藏著什麼。

  “怪人。”趙竹真避開方運的目光,向外望去。

  方運和楊玉環低聲聊天,偶爾奴奴插嘴“嚶嚶”幾聲,兩人一獸格外溫馨。

  不過奴奴還是不死心,過了一會,又是一爪扯著方運的衣袖,一爪指著二樓桌子上的糕點。

  方運伸手把奴奴的頭扭向外面,奴奴立刻嚶嚶地抗議。

  一旁的趙竹真微微一笑,示意身後的隨從去端糕點。

  不一會兒,那隨從把一碟糕點端過來,遞給趙竹真。

  趙竹真一手端著糕點,一手拿起一塊遞給奴奴,道:“吃吧。”

  奴奴兩眼一亮,看了一眼她,又扭頭看向方運,徵求方運的意見。

  “謝謝趙兄,你吃吧。”方運道。

  奴奴小心翼翼伸出小爪子,在碰到糕點的一剎那又縮回去,重新仰頭看著方運,目光裡充滿期盼。

  方運無奈搖頭,伸手接過那塊糕點遞給奴奴,奴奴這才愉快地吃起來。

  “好聽話的小狐狸。”趙竹真微笑道。

  奴奴立刻挺起胸膛,抬高頭,十分得意。

  “聽話是聽話,就是太饞。”

  奴奴立刻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低下頭繼續吃糕點。

  趙竹真流露出喜歡之色,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又似乎覺得那麼說不好,於是改口道:“若是方兄到了京城,可去竹真樓坐一坐,就說是和小狐狸一起來的,我一定會很快趕到。”

  “原來我這個方兄還不如一隻狐狸!”方運道。

  奴奴再一次挺胸抬頭,洋洋自得,但很快反應過來,惱怒地看著方運,好像在問什麼叫不如一隻狐狸?一隻狐狸很差嗎?

  趙竹真眼中閃過一抹憂鬱,道:“我在……家裡受束縛,沒有什麼解悶的,看到這只小狐狸這麼機靈,忍住不就喜歡。”

  “嗯,若是哪天我養不起奴奴了,就轉送與你。”方運開玩笑道。

  奴奴呆住了,小爪子上的糕點掉在地上,嘴張著,裡面的糕點渣往外掉。它急忙沖著窗外呸呸呸把嘴裡的糕點都吐出去,接著用小爪子拍打掉身上的糕點渣,最後捂著嘴,認真嚴肅地看著方運。

  “唔唔!唔唔!”小狐狸叫著。

  方運三人一起笑起來,楊玉環忍不住笑道:“你別聽小運嚇你,他怎麼捨得把你送人。”

  “嚶嚶?”小狐狸看向方運。

  “你就放心吃吧,養你還是沒問題的。”方運又拿了一塊糕點給奴奴。

  奴奴無比矛盾地看看方運,又看看糕點,來來回回看了四五次,最後很悲壯地接過糕點,然後委屈地看著方運,好像在問你不會喂飽我然後把我送人吧?

  “你就吃吧!”方運笑道。

  奴奴假裝低頭,眼看就要咬到糕點,突然抬起頭看向方運,生怕方運趁它吃東西的時候跑了。

  方運伸指頭點了一下它的小腦袋,道:“人不大,心事不小,不吃我就拿走了。”

  奴奴立刻把糕點拿得遠離方運,用力咬了一口,然後又看了一眼方運,看到方運還在,放心地吃起來。

  一旁的趙竹真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但很快發現自己這動作不合適,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恢復正常。

  等奴奴吃完了,方運把它抱到懷裡一頓亂揉,奴奴不僅不生氣反而很高興,認為這表示方運不會把它送人。

  二樓的文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六個人走了過來。

  “趙兄,我們又見面了。”

  方運三人扭過頭,就見一個相貌俊朗、文質彬彬的青年微笑著打招呼。

  “童兄。”趙竹真帶著淡淡的微笑回禮,不過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冷淡。

  那人倒不以為意,道:“趙兄可否介紹一下這位相貌堂堂的兄台?”

  趙竹真卻露出古怪的笑意,問:“你不認識他?”

  “未曾謀面。”

  趙竹真的笑意更怪,道:“那我就正式幫你們兩人介紹,童黎,兵部童侍郎之孫,玉海城童生。這位呢,濟縣方運,聖前秀才。”

  兩人愕然,相互看著對方,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情況下見面。

  “巧了,童兄。”方運一拱手。

  童黎立刻開懷笑道:“縣試雙甲、三詩同輝、聖前秀才,我仰慕你的大名已久,沒曾想今日能見到,真是三生有幸!若不是你要為我景國爭一口氣賽龍舟,我一定要拉著你暢飲一日。”

  方運微笑道:“我什麼時候說要賽龍舟了?玉海城人才濟濟,我不過剛成秀才,哪裡有資格參加這麼重要的賽龍舟。”

  “啊?這可不像你啊。在我的印象裡,你方運可是為國為民殺妖滅蠻的真豪傑,怎麼可能棄景國榮辱不顧,不參加賽龍舟?”童黎異常驚訝。

  “童兄,你瞧不起玉海府的讀書人,我可沒有瞧不起。我相信玉海府的讀書人一定能擊敗慶國的文人,奪得第一。我一定會為玉海府的文友加油助威!”方運面帶微笑。

  在場的所有人沉默不語,等方運說完,所有人都明白童黎的用意,方運要是參加,他就扣方運一個瞧不起玉海城讀書人的帽子,要是不爭,就指責他不顧景國榮辱。

  “方兄,你這話說的,真是太傷人了。”童黎無奈道。

  趙竹真譏笑道:“童黎,你少來這一套。你以為別人聽不出你的挑撥之意?我來這裡,就是想請方運參與賽龍舟,壯我大景國威,你要是壞了我的好事,以後去京城可要小心點。”

  “我……”童黎話未說完,就被一個舉人打斷。

  “童黎,方運來我玉海城本是一大盛事,你可不要讓我玉海城蒙羞!”那舉人的聲音充滿冷意。

  童黎聽那聲音臉色一變,掃視眾人,發現許多人看他的眼神不怎麼客氣。

  童生怕被方運搶書山名額,但那些舉人秀才不在乎。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2 08:59 PM

第96章 半聖弟子

  童黎臉陰了下來,他最擔心事情還是發生了。

  方運跟玉海城的秀才和舉人們沒有絲毫的利益衝突。

  他祖父雖貴為三品侍郎,甚至和李文鷹關係不錯,在玉海城也有一定的勢力,但這玉海城終究是聖院和李文鷹等人的天下,方運得李文鷹看重,李文鷹的人自然會幫著方運。

  秀才考舉人是整個江州一起考,方運在哪個府城都一樣,所以玉海城的中層士子不僅不反感方運,反而期待方運在玉海城留下天大的文名,許多人甚至期盼自己能沾光留下美名。

  童黎心裡大罵這些人,怪不得這些人明知道方運在這裡也不提醒,根本在等著他往坑裡跳,然後擺出和方運同仇敵愾的樣子。

  童黎很清楚自己的水準,所以他故意晚兩年參加府試,為的就是第一的茂才之名,至於第一舉人的“解元”之名他想都不敢想。

  為了茂才之名,他準備了多年,確定今年的機會最大,沒想到橫空殺出個方運來,他咽不下這口氣。

  童黎的臉色很快由陰轉晴,笑道:“你們也看到了,你們想讓方運參與賽龍舟,可他卻不想參加,我來這裡,就是想激將他,也是為他好。各位可否聽我把話說完?”

  “那你說說。”那舉人道。

  童黎微笑道:“方運,你恐怕未必知道,這每年的賽龍舟,其比賽規矩源自聖地‘學海’吧?”

  “倒是在書裡看到過,但並不知詳情。”方運道。

  “那就是了。這玉海城的賽龍舟,會有知府和院君大人一起動用官印,調集聖廟的才氣籠罩賽龍舟的河段。咱們這裡的賽龍舟,不是比誰最會划船,而是比誰寫的詩詞文好。詩詞文的才氣越多,則和官印呼應的越強烈,帶動的天地元氣越多,從而會推動龍舟。這一切規則都是改自‘學海’,你若是今年參加賽龍舟,以後中了進士去學海釣文心,自然事半功倍。”

  眾人沒有反駁,單這麼來說,的確對方運有益。

  童黎繼續笑道:“不過方運既然不圖虛名,那我為了激將他,就賭一局。只要方運能贏得這次賽龍舟的第一,我不僅願出一張祖父贈我的聖頁,還會在龍頭橋那裡當眾跪拜認錯,並全力澄清之前搶書山名額的事,放棄今年的府試。若是方運你爭不到第一,我也不需要你跪拜,只需要你在靖海樓擺一桌謝罪宴向我道歉,然後回大源府考秀才,如何?”

  這下連那些幫著方運的舉人也不好反駁,畢竟童黎付出的代價極高,明顯是方運佔便宜。

  眾人一起看向方運。

  趙竹真眉頭輕皺,給方運使了一個眼色,似是讓他不要答應。

  方運沒有回應趙竹真,盯著童黎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童兄真是一片苦心啊。我若是不參與賽龍舟,那就是辜負童兄的美意。也好,這個賭我答應了!哪支龍舟隊願意讓我參與?”

  眾人遲疑起來。

  童黎立刻看向那個呵斥他的舉人,道:“錢兄,既然你也參與賽龍舟,何不讓方運加入?”

  錢舉人看向方運問:“方兄,你真願參與賽龍舟?”

  “自然。”

  “那好。按照規矩,每艘龍舟可乘坐三個舉人和三個秀才,我們龍舟換下一人,換你上去。”錢舉人十分高興,作為一個跟方運沒有利益衝突的人,他更想結交方運。

  方運向眾人一拱手,道:“諸位,你們今日幫我做個見證,若是我和錢兄等人的賽龍舟失敗,我馬上離開玉海城,從此絕不踏入一步。”方運說完,看著童黎。

  童黎立刻大聲道:“那我也請各位做個見證,若是方運能摘得賽龍舟第一,我馬上在龍頭橋當著全城人的面跪下,給他磕三個響頭!”

  趙竹真道:“童黎,既然你這麼說了,到時候要是做不到,可別怪我逼你磕頭!”

  每個人都看出趙竹真心裡的火氣,大多數人都不知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麼敢跟童黎這麼說話,而少數人則露出少許驚色。

  “我童黎一言九鼎!我先去龍頭橋等著!告辭!”童黎一拱手,快步下樓,他身後的幾個童生立刻跟上。

  走出玉河樓,童黎身後的一人急忙道:“童兄,你今天是怎麼了?那方運的詩名詞名誰不知道,怎麼還要跟他賭?”

  “是啊,童兄實在不智啊。”

  “我倒覺得童黎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定然知道什麼,老實交代!”一人笑道。

  童黎哈哈一笑,道:“你們可知今日慶國派了什麼人來參與賽龍舟?”

  “據說有四大才子之一詩君的弟子,這個真假不知道。但就算對方是詩君的弟子,方運也不遑多讓啊,你怎麼會有十足的把握勝過方運?”

  童黎依舊微笑,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慶國半聖的關門弟子顏域空也隨之前來!賽龍舟不是一個人的比賽,而是三個舉人和三個秀才同在一條船,是多人的比賽。一個詩君弟子不如方運,那加上顏域空,他方運勝算有多大?”

  “啊?真是那個顏域空?據說他的天賦不僅超過慶國詩君,甚至絲毫不下於百年第一奇才衣知世,是慶國下一位半聖最可能的人選,他怎麼來了?”

  “就是那個十歲中案首,十二歲茂才、十四歲解元的三首天才?據說他十六歲就能中進士,但被他的半聖恩師壓著,親自帶他遊歷天下,今年要考進士,正好十八歲。去年就有人說,顏域空不僅要爭慶國的狀元,還想爭十國國首!他要是成為十國國首,必然會成為五首才子,下一代的四大才子自然不在話下。”

  童黎臉上的笑意更濃,道:“你們知道顏域空的才能就好。那方運雖然有名師,但哪裡比得上顏域空得半聖言傳身教!他所謂的名師,或許只是某位大儒或半聖隨手指點,他自己攀附那人當恩師,那人可未必想認他為弟子!”

  “童兄說的是!方運這次死定了!”

  “童兄老謀深算啊!”

  “怪不得慶國捨得把山川棋盤拿出來。可惜了。”說話的人輕歎一聲,隨後其他人意識慶國和景國之間不和睦,甚至還奪過慶國一州,便不再說話。

  童黎臉色一陰,也不好發作。

  “童兄,那個娘娘腔是誰啊?”

  “那人似乎是女扮男裝,童兄,她到底是誰?”

  童黎的面色更加陰鬱,道:“是你們和我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我本不想得罪她,但她既然不喜我,那我就乾脆爭我的茂才,她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玉河樓裡,趙竹真對方運說了半聖弟子的事,說完後,歎了口氣繼續道:“我方才給你使眼色,就是想讓你不要中計,可你還是答應了。單單一個顏域空還沒有壓倒你的力量,但加上詩君弟子和其他人,你幾乎沒有勝算。”

  方運問:“半聖弟子為何會參與這次賽龍舟?”

  趙竹真憤恨地道:“慶國那位半聖或許不會指使人來,但慶國皇室卻一直對我景國虎視眈眈。去年我景國大敗於狼蠻之手,而今年的形勢更加嚴峻,慶國自然會趁機借龍舟文會壓我景國。說的再誅心一些,就是慶國在向十國和我景國人宣揚他們慶國的強大,為日後接手我國領土做準備。”

  方運仔細瞧著這位趙竹真,突然想起景國皇室就姓趙,莫非這位女扮男裝的趙竹真是一位郡主或者公主?

  方運立刻回憶景國宗室的人,郡主不少,但年輕的公主只有一位,是先皇的妹妹、當今三歲皇帝的姑姑,其他公主沒有這麼年輕。

  “原來如此。若是派詩君弟子來,那不算什麼,但連半聖弟子都派來,實在太過分了。”方運道。

  “當然!這次他們是做的太過分了!否則我也不會親自來!”趙竹真更加激動,但卻沒掩飾聲音,更像女人。

  方運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問:“不會是你讓李大人要我來看賽龍舟吧?”

  趙竹真坦然道:“是我求李叔叔讓你來的,不過看你不喜賽龍舟,就沒多勸你。只是沒想到童黎那個混蛋竟然激將你,我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他。童黎在京城被童侍郎管得規規矩矩,一旦離了京城,就成了不成器的紈絝子弟,真想替童侍郎教訓這個混蛋。”

  方運沒想到這個趙竹真是個直性子,才認識不久就把自己當成熟人。

  趙竹真很快發現自己失言,急忙解釋:“我喜你詩文,曾反復琢磨,今日見到你就覺得格外親近,你不要誤會。”

  “趙兄客氣了,我最喜歡快人快語。”方運微笑道。

  “那便好。”趙竹真點了點頭,又恢復了平時的從容,隨後又道,“我知你才華不下於顏域空,但顏域空此人已有文心。雖然文心的真正作用是用於戰鬥,但只要有文心燈火在文宮,無論是才思、文膽、才氣穩固等各方面,都有一定的提高,對寫詩詞文也有極大的幫助。”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3 01:48 PM

第97章 詩君怨氣

  方運點點頭,道:“此人的才名我也略有所知,秀才時過了第二山,考中舉人後,不僅過了第三山摘得文心,還過了第四山,在第五山前停下。他恐怕摘得是中品文心。”

  趙竹真憂慮地道:“若他只有一顆文心,我不太擔憂。我懷疑他的半聖恩師在帶他遊歷天下後,讓他去了其他聖地,摘得第二顆文心,那樣的話,他就太難對付了。”

  “舉人就有兩顆文心?”方運十分訝異。

  “別人做不到,但四大才子必然可以做到,一些半聖世家的天才也可做到。不過你不要太在意,等你成為舉人後,第二次入書山定然也可摘到一顆文心。”

  方運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不知道那書山裡到底是怎麼考驗人,心裡很不踏實。

  錢舉人跟其他人商量完,走過來道:“方雙甲,我們已經談好,你在最後壓陣,現在就要啟程去河中的洲渚準備賽龍舟。”

  “好,一同前往。”

  趙竹真道:“那我們一起去下面的畫舫,那裡看得清楚。”

  方運拉著楊玉環的手一起下樓離開玉河樓,向河岸邊停船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到處是叫賣東西的聲音,異常喧鬧,趙竹真見楊玉環什麼都沒有,就給楊玉環買了彩線纏在手腕上,又買了一些便宜的小飾品,楊玉環一一謝過。

  平日不出門的大姑娘小媳婦格外多,處處是香風。眾人一路擠到岸邊,楊玉環和趙竹真額頭浮現細密的汗水,拿出手帕輕輕擦拭。

  撥開垂下的柳樹枝條,眾人來到岸邊的碼頭,方運和其他人坐小船前往河中的沙洲,而趙竹真和楊玉環以及奴奴上了畫舫,站在畫舫船舷邊看著方運等人的小船駛向沙洲。

  “嚶嚶!”奴奴在楊玉環的懷裡大聲叫著,向方運揮舞著小爪子。

  方運聽到聲音回頭,也向奴奴揮了揮手,結果奴奴猛地從楊玉環懷裡跳出去,跳進河水裡,以極快的速度向方運的小船遊去。

  方運哭笑不得,等奴奴靠近了,才把它撈上來。

  奴奴立刻猛地搖晃身體,水花四濺,引得船上的人笑著躲避。

  “你怎麼過來了?”方運問。

  奴奴疑惑地看著方運,指著方運的手,好像在說不是你揮手讓我來的嗎?

  “你呀!算了,就留在這裡吧。”方運道。

  船停在沙洲上,上面已經站了許多人,有相識的人匆匆打過招呼,就各忙各的。

  方運目光掃過眾人,最後發現一人極為奇特。

  那人不過十七八歲,身穿白色的寬鬆長袍,黑玉般的頭發散披在身後,不像彬彬有禮的文人,倒像是一位浪子。他的眼神極為空曠,空到眼裡倒映天地,可卻沒有半個人影。

  仿佛這天地間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他看。

  那人突然眨了一下眼,徐徐轉頭看向方運,認認真真打量了方運一眼,然後緩緩轉頭,繼續望天。

  方運感到這人真怪,他明明是在看自己,可他的目光卻無比空洞,好像穿過自己去看那極遙遠的地方。

  方運不管那人,四處張望,這裡一共有五條龍舟,每一條龍舟外面都塗抹成黃龍的式樣,舟體狹窄,差不多有兩丈長,可坐十幾個人。

  每條龍舟的前方都有凸起的龍頭,龍頭的脖子上有編號。

  錢舉人把方運等人帶到二號龍舟邊。

  那龍舟的龍頭後面有一張大鼓,鼓上豎著一面旗,錢舉人道:“我等不用敲鼓,會請一青壯敲鼓,壯我聲威,也是以前的賽龍舟傳下來的習俗。我等只需要坐在船裡寫詩詞,引動才氣越多,船越快。你看那座黑瓦高樓,知府和院君都在那裡。”

  方運向那裡看去,只見許多官員正站在樓上向這裡看,方運只認識府文院的院君馮子墨和護送他的定海將軍,還有方守業伯父,其他人都不認得,李文鷹沒在那裡。

  方守業不拘小節,向方運揮了揮,方運拱手回禮。

  那負責敲鼓的壯漢舉著一面紅旗走到船頭,把紅旗綁好後,雙手各持鼓槌站立,其他四艘龍舟也如此。

  錢舉人等人卻不上船,向一號龍舟所在的方位走去,其他龍舟附近的人也一起前往,站在錢舉人等人後面,一起看著一號龍舟邊的人。

  一號龍舟邊的都是慶國人。

  錢舉人道:“諸位文友,此時離開賽還有兩刻鐘,依舊用老規矩,可有人反對?”

  一個帶著自信微笑的慶國舉人道:“自然沿用老規矩,龍舟文會就寫跟端午相關的詩詞。廢話少說,先定詩文吧。我代表慶國先定,此次龍舟詩詞文中,不得出現兵器與舟船字樣。”

  方運身後一個秀才低聲罵道:“又是用這招,軟蛋!”

  方運也知道所謂定詩文就是選定詩詞文中不得出現的內容,景國四面有妖蠻,遠比慶國好戰,一旦把戰鬥場面和端午詩詞相結合,極可能打敗慶國龍舟,所以每次慶國定詩文都限制這方面。

  錢舉人道:“那我方後定,本次詩詞文中,不得出現詠懷和古人。”

  這話讓慶國幾個人面色變差,慶國殺妖滅蠻的戰風不如景國,但文風遠強于景國,抒發感情、懷念古人的詩詞若是不讓做,慶國人也就被廢了大半。

  那慶國舉人笑道:“既然那些詩詞都不能寫,那我們就只能寫一些風花雪月、良辰美景,也罷,今天是節日,寫這些也應景。不過,你們莫要太勞心,因為無論你們如何努力,都將和前十七年一樣,輸于我慶國!”

  “你們慶國人不要太張狂!”一人忍不住大喝。

  錢舉人止住那人,道:“施德鴻,身為詩君弟子,令師的大才你沒有學多少,令師的狂傲你倒是學了個十足!”

  “哈哈哈,能學到恩師的狂傲我已經滿足了,謝錢兄稱讚。”施德鴻突然神色一變,輕蔑地笑道,“我雖然狂傲,可我也只對你們敵國的秀才舉人狂傲,遇到貴國的進士,我依然以禮相待。倒是貴國人狂得已經看不見聖人,不過出了一個勉強上得了席面的年輕人,就敢跟我恩師相提並論。竟然還有人叫囂要把我恩師擠下四大才子之位,恩師已經不滿,我豈會對你們客氣!龍舟賽上見!”

  除了那個頭發散披在身後的人依舊淡然,其他五個慶國人都面有怒色走向龍舟。

  方運愕然,心想這人說的可是我?

  其他人也回各自的龍舟。

  到了二號龍舟邊緣,方運忍不住問:“錢兄,各位文友,我可沒說跟詩君相提並論啊?更沒說把他擠下四大才子之位,怎麼傳成這個樣子?”

  錢舉人卻滿不在乎地笑道:“你不要掛心,無非是有人胡說幾句被慶國人聽到,慶國人較真而已。再說了,詩君一共也只寫過一首鎮國詩而已,他除了達府、鳴州的詩詞比你多,除了二十多歲成為大學士,也沒比你強太多,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了?”

  另一個秀才道:“說的沒錯,慶國人也真是沒有肚量,把茶餘飯後的笑談當成真話,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幸好詩君只是詩君,要是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詩聖,我們要是說一句,他豈不是要誅九族?”

  “說的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維護方運,方運哭笑不得,看來這些人被慶國壓得太狠了,好不容易有個景國人出名,他們就忍不住拿來跟詩君比。

  方運也不怪他們,這種維護自己人的人,總比像童黎那種害自己人的好。

  船上都有筆墨紙硯,無需準備什麼。

  錢舉人說完,又對方運道:“比賽的規矩很簡單,在開賽後,有半刻鐘的時間,每人可寫一首詩詞歌賦,半刻鐘一到,每條龍舟的才氣顯現。才氣越多的龍舟,則行駛速度越快。在船動後,每個人都可再次寫一篇詩詞文。這第二篇詩詞考才氣,也考意境,因為‘學海’內也重詩詞文的意境。慶國人太奸詐,不能寫舟船和兵器,我們就寫不出爭渡等意境,不過他們也難受,沒了詠懷和古人,他們同樣寫不出好的意境。”

  方運點點頭,基本明白雙方的目的,道:“我明白了,不過我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賽龍舟,能否告知我最好寫什麼類的詩詞。”

  錢舉人道:“或寫端午景致,或寫端午氛圍,這樣基本不會有紕漏。”

  “好,讓我想想。”方運低頭沉思,不時抬頭看四周的景色或人群思索。

  奴奴見方運不理自己,覺得無趣,就嚶嚶叫了兩聲跳入水裡,愉快地劃水向楊玉環所在的畫舫遊去。

  方運笑著看向畫舫,向那裡的楊玉環和趙竹真輕輕點頭。

  十點一道,方運立刻感到天地間的元氣有所變化,於是向那些官員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見州文院的院君馮子墨和另一人各手持官印,那官印才氣湧動,形成一股奇異的力量籠罩從沙洲到龍頭橋之間的河段。

  兩岸的人群爆發出驚天的喊聲。

  “天佑景國!”

  “景國必勝!”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3 01:50 PM

第98章 龍舟開賽

  長河如玉帶穿城而過,河面水汽彌漫,仿佛一層極淡的霧氣,兩岸楊柳綠絲垂下,數不清的人擠在岸邊。

  沙洲邊上,龍舟上所有人站起來。

  黑瓦高樓上,玉海知府念誦了一篇祭拜先賢的祭文,代表賽龍舟正式開啟。

  “豎旗!”沙洲一人大喝。

  五艘龍舟上的鼓手一起手扶紅旗,最後一次加固,避免紅旗在賽龍舟過程中掉落。

  “擂鼓!”那人又大喝。

  五個鼓手一起敲鼓,鼓點整齊,聲音震耳欲聾,兩岸人群再次隨之歡呼,震得奴奴的兩隻小耳朵落下遮擋聲音。

  “開始吧。”錢舉人道。

  二號龍舟的人坐下,開始研墨。

  方運剛研好墨,還沒提筆,就聽人群有人驚呼。

  “一號龍舟有才氣了!還在上升。”

  方運立刻向慶國人所在的一號龍舟看去,在官印力量籠罩之下,就見詩君弟子施德鴻面前的紙頁生出一道橙色的才氣光芒,正在不斷增高,現在已經超過一尺,達到出縣的標準。

  前面的秀才冷哼一聲,道:“他們果然早有準備,恐怕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打腹稿,一直在心裡構思,可始終不寫出來。”

  一旁三號龍舟上的秀才輕歎道:“不愧是詩君的弟子,我等一輩子也未必能寫出一篇出縣詩文。”

  “他們慶國無外敵環伺,寫這種風花雪月自然拿手。若是允許寫舟船,我等以龍舟戰船為題寫出戰詩詞,文采或許不如,但能帶動更多的天地元氣,豈會輸給他們!”

  “少廢話,開始寫吧!”

  那施德鴻面前紙面的才氣持續增高,等他寫完整首詩,才氣有一尺七,只差三寸就到達府,堪稱驚人。

  施德鴻微微一笑,然後掃了一眼方運等景國人的龍舟,發現無人動筆,便自顧自地念誦自己的詩:“玉河值端午……”

  他只念了一句,就發現所有人都往他身後瞧去,就見半聖弟子顏域空紙面上的才氣以更快的速度增長。

  那黑瓦高樓上,府院君馮子墨憑藉官印看到顏域空的詩文,顏域空寫一句,他念一句。

  周圍的官員有的沉默不語,有的稱讚兩聲,沒有人會貶低,哪怕顏域空是敵國人,半聖弟子也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抨擊的,更何況那顏域空寫的極好,才氣不會騙人。

  等顏域空收起筆,兩尺一寸高的才氣浮現在他面前的紙頁。

  “詩成達府!”

  兩岸的景國人發出長長的歎息聲,楊柳枝條擺動,仿佛是被眾人的歎息聲所吹亂。

  一號龍舟上的慶國人面露喜色,僅僅兩人的才氣就有了四尺。

  慶國其他四人立刻動筆,人人面前才氣翻騰,一人寫詩三人寫詞,寫完後,整條龍舟的才氣合在一起,足足有五尺七寸之多。

  隨後,一號龍舟的才氣勾動天地元氣,一層淡淡的青色光芒自龍舟身上浮現,這淡淡的光芒就是之後催動龍舟行駛的力量。

  “去年慶國那只隊伍的第一輪詩詞,也不過有四尺六的才氣,沒想到今年多了這麼多。”

  另外四艘龍舟上的慶國人唉聲歎氣,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生怕寫的太差連臉都丟盡了。

  方運發覺二號龍舟幾個人的表情和舉動有些不對,明顯被慶國人的氣勢所壓制,哪怕這些人之前都準備好了詩詞文,可都需要稍加改動,氣勢沒了,極可能把詩詞改的亂七八糟。

  龍舟比賽講究的是六人合作,其餘五人氣勢沒了,哪怕方運寫出才氣高四尺的鎮國詩文也必輸無疑。

  方運深吸一口氣,道:“諸位文友,若是我們敗于慶國,那景國文人將背負十八連敗的汙名,哪怕明年得勝,我景國也永世無法洗脫!慶國的才氣有五尺七,咱們這條龍舟只要有五尺八才氣就可壓他們一頭!我一人占兩尺五,你們五人可敢分餘下三尺三?”

  兩尺就可達府,將來有機會上《聖道》。

  前面的五個人一起回頭,驚訝地看著方運,看到他一臉的堅毅之色,頓時倍受鼓舞!

  “每人六寸餘才氣而已!我怎能做不出!”

  “我們必湊足三尺三!”

  “此戰絕不會輸!”

  五個人的氣勢高漲,一掃之前慶國人給他們帶來的陰霾。

  那詩君弟子施德鴻哈哈大笑,道:“景國人果然倡狂!你們以為那詩成達府是那麼容易寫的?一個秀才敢如此叫囂,你簡直比第一狂徒衣知世都狂!”

  錢舉人扭頭道:“慶國人的唇槍舌箭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可惜現在是寫詩作詞,不是比嘴上功夫。等我們摘得龍頭橋的錦緞標旗,你自然會知道,狂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們!”

  “我等著!你們要是能奪得第一,我施德鴻把五艘龍舟的龍頭都吃了!”

  二號龍舟的景國人不理施德鴻,提筆開始慢慢書寫。

  方運不參與吵架,先寫下詞牌名《浣溪沙》,然後加上“端午”二字。

  不遠處黑瓦高樓的一眾官員立刻激動起來。

  “方雙甲動筆了!”

  “子墨,他寫的什麼?”

  “《浣溪沙端午》!”

  “他又動筆了,你快念。”

  “你們……我念就是了。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

  “好!女子於端午遊玩的場面躍然眼前,尤其是流香漲膩,頗為新奇,女子梳洗後的脂粉水全都倒進河裡,自然就是流香漲膩滿晴川。”

  “這才氣,比那顏域空漲得更加迅猛!”

  二號龍舟上的人繼續寫詩文,可其他龍舟上的人一起看著方運。

  那位目空一切的顏域空,目光落在方運的身上。

  這時候,方運扭頭看了一眼船上的楊玉環和趙竹真,小狐狸立刻向方運搖擺小爪子。

  方運微微一笑,繼續低頭寫後半闕詞。

  那樓上的馮子墨院君繼續念道:“彩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一人撫掌叫好:“色彩明豔,如在眼前。原來是在讚美她的童養媳江州西施。彩線纏臂,可以不病濕;小符配身,可以辟禍事,寫她的美,也在期盼她無病無災,與佳人長相廝守,千年不離。前面寫端午之景,後面以端午之物祝福佳人,比那顏域空高明許多!”

  眾人紛紛點頭,詩詞終究要有情。

  楊玉環看不清也聽不到,只是微笑望著方運面前不斷升騰的才氣。

  等方運停筆,楊玉環輕聲問:“趙姐姐,小運的詩詞有兩尺幾?我離得遠,看得不太准。”

  趙竹真沒有在意楊玉環說破她的性別,看了一眼身後的一個舉人,那舉人立刻道:“兩尺八寸,詩成達府,超過那顏域空七寸。”

  趙竹真問:“他寫了什麼?”

  舉人道:“我們劃動畫舫,到那些知府和院君所在的樓外,自然會有人告知。”

  “好。”

  其他人繼續寫詩,畫舫很快停在那樓下的岸邊,一人把方運寫的詞遞上來。

  楊玉環剛識字不久,讀不懂,但見是方運的詞,看著就喜歡。

  奴奴倒是盯著那詞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看得眉飛色舞。

  趙竹真輕輕念著:“輕汗微微透碧紈……”最後低著頭,看著河面,反反復複低聲念著:“佳人相見一千年,佳人相見一千年……”眼裡流露出淡淡的哀色。

  不多時,她抬頭看著方運,輕聲說:“不愧是方雙甲,才情驚人。玉環,他這詞是寫給你的,你可要好好記住。”

  “啊?是寫給我的?”楊玉環欣喜萬分。

  “嚶嚶!嚶嚶!”奴奴笑眯眯地點頭。

  方運寫完《浣溪沙端午》不久,同舟的其他人全部寫完,這些人的詩詞無一人達到一尺高的出縣層次,合起來也沒能達到三尺三,但那錢舉人的詩詞才氣達到九寸多,超常發揮。

  最終,方運二號龍舟的才氣竟然足足到了五尺九寸,比那一號龍舟的高出兩寸,哪怕遠處的人也分得清高下。

  “蒼天有眼啊!我景國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景國必勝!”

  兩岸的人群沸騰了,一些文人甚至熱淚盈眶,沒想到連輸了十七年後,終於能扳回一局。

  許多人瘋狂地嘶吼著,為二號龍舟上的方運等人加油。

  跟方運打賭的童黎站在龍頭橋的橋頭,雙手死死抓著石欄杆,難以置信的看著前方。

  “蠢貨!堂堂詩君弟子外加半聖弟子竟然比不上一個方運!一群蠢貨!”

  一旁立刻有人喊道:“你是哪國人?在敢污蔑方運,老子打斷你的腿!”

  “有人幫著慶國人?誰?站出來!”

  “誰敢!是不是你?”

  “不是我!你們聽錯了!”童黎急忙連連擺手,嚇的慘無人色。

  周圍的人打量了童黎幾眼,看他一身錦袍,非富即貴,也沒有動手,一人指著他道:“你要是再敢幫著敵國,別怪我們動手!”

  “誤會,都是誤會!”童黎急忙離開,他的幾個朋友也急忙離開。

  一號龍舟上的慶國人除了顏域空依舊面不改色,另外五個人全都方寸大亂。

  “那人是誰,不過是年紀輕輕的秀才,怎麼可能會寫出達府的詩詞?”

  “會不會是景國官員作弊,那才氣是假的?”

  “極有可能!”

  那顏域空淡然道:“若我所料不錯,那人是景國第一童生方運,現在應當是第一秀才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3 01:51 PM

第99章 景國必勝!

  五個人頓時啞口無言,他們可以指責方運別的,但唯獨文名文采卻挑不出半點毛病。

  施德鴻隨後怒道:“就是他敢要奪我恩師的詩君之位?域空,你一定要盡全力助慶國!若是這次龍舟文會輸了,以後景國必然會羞辱我慶國,你我將會成為慶國的罪人。”

  顏域空面無表情道:“我來此只準備了一首詩,本以為足夠,哪知碰到方運。恩師教導我,不要在乎一國一城的得失,要站在全人族之上考慮問題。一次龍舟文會而已,若景國贏,是弱國變強之徵兆,實乃人族大幸。”

  施德鴻立刻道:“那萬一從此以後人人都說他方運比你顏域空更有才能,說你不如方運,你也會如此不在乎?”

  顏域空的目光出現細微的變化,他兩手合攏,放於小腹前,身體漸漸挺直。

  “我喜登高峰,不喜居人下,更何況區區秀才。他今日若輸掉就罷了,他若是贏,我將改變京試的時間。他幾時趕赴景國京試,我便幾時參與慶國京試,我要與他分位國首、學海爭渡!龍舟文會不過是學海之形,若要分高下,還要去學海之上爭渡一場方算數。”

  “你如此想甚好!我還準備了一首詩,雖不如先前,但我六人合力,必然超過他們!他們幾人不過是一鼓作氣而已,一輪之後,已經衰竭。慶國必勝!”

  “諸位無需慌張,我方才寫的並非是我最好的那首詞,等到開船的時候,我至少會有八寸的才氣!”

  “我也是,可笑景國那群跳樑小丑不自知!”

  “慶國必勝!”另外四個慶國人被激發了心中鬥志,如同之前被方運激勵的景國五人一樣。

  方運一看暗道不妙,那四個慶國人一旦拿出最好的詩詞,其他龍舟根本無法抗衡。

  方運仔細一看己方的五個人,顯然沒多少信心,方才他們已經竭盡全力。

  “之前定了詩詞,不准寫詠懷、古人等內容,也不准出現兵器船隻等字樣,而且必須以端午為題,那就是斷了鎮國詩詞的路,沒有那些,不可能鎮國。要想贏他們,就必須寫跟行船有關的戰詩詞加速龍舟,只要不寫舟船等字樣,就可獲得更多的元氣,最終壓倒對方!”

  方運努力思索,但天空突然出現一聲轟鳴,周圍的元氣輕輕一蕩,五艘龍舟自動向前方駛去。

  方運所在的二號龍舟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一號龍舟落後兩丈,而其他三條龍舟都在十丈開外,根本無可能追上。

  河道兩岸的人群又爆發出強烈了的歡呼聲,不斷為二號龍舟加油。

  “嚶嚶!嚶嚶!”奴奴大聲舉著爪子叫著為方運助威。

  楊玉環緊張地揪著手帕。

  趙竹真也瞪大眼睛,靜等事態發展。

  青色的光芒包裹著五條龍舟,讓龍舟以超過普通龍舟數倍的速度在河面上飛馳,其後留下長長的水線,驚得河魚亂跳。

  五艘龍舟上的鼓手都在拼命敲鼓,和兩岸人群的叫聲呼應。

  船速飛快,而坐在上面的人絲毫不受影響,所有人都在快速書寫第二首詩詞,爭奪最後的天地元氣。

  隨著施德鴻停筆,他面前的紙上冒出一尺二寸的才氣,雖然遠不如之前的一尺九寸,但也足以讓許多人為之敬佩,暗贊不愧是詩君弟子。

  一號龍舟的才氣立刻暴漲到六尺九,比二號龍舟高出整整一尺。

  就聽一號龍舟帶著巨大的分水聲突然加速,幾乎在眨眼間超過二號龍舟!

  二號龍舟的人加緊書寫,錢舉人很快寫完,但這次他的詩詞僅僅只有三寸,他輕歎一聲,目光暗淡,要是再多給一些時間,他有信心寫出更好的詩詞,可現在根本寫不出來。

  接著,顏域空寫完一首出縣詞,一號龍舟的總才氣高度暴漲一尺八,達到八尺七寸的高度。

  兩岸為二號龍舟加油叫喊著減弱,這第二輪慶國僅僅兩個人就讓才氣達到這麼高,其他四人要是完成詩詞,後果不堪設想。

  景國歷年的賽龍舟,還沒有哪條龍舟的才氣超過十尺。

  一號龍舟的另外四人的詩詞隨後作好,而且全都發揮正常。

  慶國人的龍舟上,樹立著十一尺七寸才氣光柱!

  一號龍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奔龍頭橋,把方運所在二號龍舟遠遠甩在後面。

  玉帶河兩岸明明有數以萬計的人,但此時卻無一人呼喊。

  龍舟上的鼓聲仿佛成為這天地間唯一的聲音,那聲音空洞得讓人發冷。

  許多景國人流露出絕望之色,兩國文人差距太大了,幾個年輕的蒙童甚至紅了眼圈,隨時可能哭出來。

  “嚶嚶!嚶嚶!”

  只有奴奴信心十足為方運加油。

  趙竹真輕聲一歎,不是方運不行,而是別人太差了,龍舟文會終究不是兩個人的較量,而是兩隻隊伍之間的較量。

  “好!”站在龍頭橋下南岸的童黎忍不住大喊一聲,他太高興了,這樣他就可不用賠上聖頁再下跪,只要方運離開玉海城,他就一定能成為茂才。

  突然,一隻巨大的拳頭揮來。

  “打死你這個慶國人!”那大漢說著就打,周圍的人原本就生氣,立刻照著童黎拳打腳踢。

  “我看錯了!我看錯船了,我不是慶國人!我是童生!我爺爺是童侍郎!”童黎大聲叫著,其他幾個童生也不敢打人,只能幫他擋著然後解釋。

  那些人一聽童黎這些人是玉海城口音便知不假,立刻一哄而散。

  童黎鼻青臉腫地站起來,鼻血不斷往下流,一旁的好友立刻撕下衣服堵住他的鼻血。

  童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圍,低聲罵道:“方運,你死定了!你只要出了玉海城,必死無疑!我被打這筆帳,都會算到你頭上!”

  說完,童黎看著落後的二號龍舟。

  二號龍舟的其他五人已經竭盡全力,可最終也只能讓才氣增加到七尺三,比一號龍舟少了足足四尺四。

  樓上的景國官員們輕聲歎息著,這就是龍舟文會,一個人的力量永遠不可能擰轉戰局,再加上種種限制,就算四大才子來這裡都可能輸掉。

  錢舉人望著前方那如同狂風一樣疾馳的一號龍舟,眼眶濕潤了,沒想到努力了那麼久,還是輸了,景國,還是會背上十八連敗的汙名。

  “不,我們還有方運!還有方雙甲!”錢舉人突然扭頭看向方運,在鼓聲中大聲喊道,“方運,靠你了!靠你了!”

  方運看了錢舉人一眼,重重點了一下頭,心神激蕩。

  詩詞中不得帶兵器和船隻等字樣,不代表不能寫船隻!

  方運深吸一口氣,以柳體正楷,一筆一劃地寫字。

  減字木蘭花,競渡。

  府院君馮子墨已經不抱希望,用低沉的聲音念著方運的新詞。

  “紅旗高舉,飛出深深楊柳渚。咦?這飛字用的好,但也僅僅是用得好而已。他這是寫賽龍舟,難道不會出現舟或船等字?”

  馮子墨不由自主點評起來。

  馮子墨正要念方運的第二句詞,就聽一陣巨大而急促的雷聲自方運的紙頁上發出。

  一號龍舟的六個人正在談笑風生,這雷聲一出,全都愣了一下,唯獨那顏域空猛地回頭,死死盯著方運。

  那雷聲甚至壓下五艘龍舟的鼓聲,兩岸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許多人茫然地看著方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有一些人立刻反應過來。

  “筆落有聲?”

  “不是,還沒有完全,只能算是‘筆落初啼’,勉強跨進書法第一境。”

  “這竟然是戰詞?”一個人激動地喊起來。

  “景國必勝!”

  也不知誰喊了一句,原本寂靜的兩岸立刻發出海嘯般的助威聲。

  “景國必勝!”

  馮子墨的臉色突然變得紅暈起來,他以才氣為引,把自己的聲音送入天地元氣中,保證十幾裡內每一個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紅旗高舉,飛出深深楊柳渚。鼓擊春雷,直破煙波遠遠回。”

  這句一出,數不清的文人為之叫絕,把龍舟在水面衝破一切的淩厲和速度展現的淋漓盡致,和前面的“飛”字遙相呼應,已經有了戰詩之意。

  “歡聲震地,驚退萬人爭戰氣。金碧樓西,銜得錦標第一歸!好!明明是寫龍舟競渡,可通篇無一‘舟’字,無一‘船’字,卻偏偏把龍舟的爭渡之意寫的完美無缺!必然反敗為勝!”

  隨著馮子墨說完,方運身前的紙頁燃燒,形成遠比普通詩詞更強大的力量,化為一片光芒籠罩方運的龍舟。

  整個賽龍舟河段的天地元氣突然重重一震,河水被無形的力量壓下一尺深,其他四艘龍舟的速度全部減慢,四艘龍舟表面的青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而二號龍舟表面的青光在迅速增加。

  “是戰詞不假了,只有戰詩詞才能在龍舟文會上掠奪其他龍舟的天地元氣。”

  “是疾行詞,準確地說是鼓風詞,助戰船加快,可惜不是傳世。”

  “他怎麼可能作出傳世詩詞?你想多了。”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童黎面如土色。

  “完了,完了。”童黎說完就要逃跑。

  一個身穿便服的童生大漢擋住他,右手抽出腰間寶刀,道:“我們家公子讓我盯著你。”

  童黎知道對方是皇宮御前侍衛,呆在原地不敢動,喃喃自語道:“真完了……”
作者: Nooth    時間: 2014-7-3 08:42 PM

第100章 聖院科舉巡察

  童黎的幾個好友慢慢地後退,他們也認出那佩刀的式樣。皇族國君的地位雖然不如半聖,但翰林之下在國君面前卻也不算什麼,更何況他們只是童生。

  那御前侍衛見童黎放棄逃跑,推刀入鞘,望向玉帶河的龍舟。

  在《競渡》詞成後,方運所在的二號龍舟以恐怖的速度疾馳,龍舟快到幾乎是在水上飛,那鼓手嚇得雙腿發軟,扔下鼓槌用力抱著鼓架,生怕自己掉下去。

  短短幾息的時間,二號龍舟逼近慶國的一號龍舟。

  錢舉人怒吼道:“施德鴻,去年你說我景國無人,今日可再敢說一遍!”

  兩船靠近又分開,每一個人都能看到對方的表情。

  慶國六人除了顏域空表情沒有變化,其他幾人的臉色格外精彩,尤其詩君弟子施德鴻,那表情如同在夢遊,至今都不相信方運能作出一首不帶“舟船”字樣卻偏偏能為舟船增速的戰詞,連他恩師的好友“詞君”要寫這種詞也得花很久的時間。

  龍舟急速掠過,帶起大量水花,一號龍舟的所有人都被河水濺濕,無人敢言。

  方運所在的龍舟繼續向前駛去,錢舉人回頭道:“方運,今日之恩,一生不忘。若沒有你,我景國將永無翻身之日!”

  另一人道:“以後若有差遣,我們玉海葉家必當鼎力相助!”

  “與方運同舟,何其榮幸!”

  “諸位客氣了。”方運謙虛地笑道。

  龍舟很快駛到龍頭橋下,並被官印的力量控制,快速停住。那抱著鼓架的鼓手輕輕擦了一把汗,渾身無力地坐倒。

  錢舉人站起來,滿面通紅,用顫抖的雙手拔出旗杆,用力揮動。

  橋上和兩岸的無數景國人高聲歡呼,那些早早等在龍頭橋上的未出閣閨女,把自己繡的手帕用力往龍舟上拋,所有人的目標都是最後那個儒雅少年。

  方運看著漫天手帕落向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乾脆當沒看到。

  這是十國的習俗,凡是這類文會,未出嫁的女人都可示愛,若是得手帕者同意,則可直接上門迎娶,不需要考慮其他繁文縟節,許多才子佳人通過這種方式擺脫包辦婚姻。

  橋上的女孩咯咯直笑,她們也不是非要嫁給方運,只是圖個熱鬧沾沾喜氣,盼著以後的郎君也如方運這般有大才。

  “奪錦標,摘龍頭!”一波接著一波的人開始叫喊起來。

  “奪錦標,摘龍頭!”

  上一次玉海城人齊聲喊出這六個字,是在十七年前。

  錢舉人舉著旗杆始終下不了手,最後回頭看向方運,道:“方運,你來吧,你是最大的功臣!”

  橋上的女孩們也大聲叫喊。

  “讓方運來!”

  “我的手帕還沒扔,讓他過來,一定要扔到他身上!”

  眾多女子嬉鬧。

  方運卻道:“錢兄,還是你來吧。”

  錢舉人急忙道:“我參與賽龍舟並非想出風頭,而是為了洗刷景國恥辱。你身為此次龍舟文會的最大功臣,必須由你來挑下錦緞!”

  方運正色道:“我正因知道錢兄並非是貪圖虛榮之輩,所以才讓錢兄摘龍頭。玉海城人為景國背負了太多,今天的榮譽,應由玉海城人親自摘下!錢兄,請!”

  錢舉人愣了瞬間,很快眼眶發紅,年年的兩國龍舟文會都在玉海城舉行,每次輸了,景國其他地方的人都會罵玉海城人。

  哪怕明知道龍舟文會難以勝過慶國,哪怕明知道事後會丟臉,錢舉人這些玉海文人仍然堅持參與龍舟文會,文比可敗,但不能丟人!

  一城文人連續十七年為敵國人當陪襯!

  只有親自參與龍舟文會的玉海城士子才明白,這個過程是多麼難熬。

  “方雙甲高風亮節,以後誰再汙你文名,我必以仇敵之血洗刷!”

  “謝錢兄。”方運微微一笑。

  錢舉人抬起頭,高聲吼叫:“奪錦標,摘龍頭!”他把心中十七年的怨氣全部吼了出來,然後用紅旗旗杆挑下龍頭橋龍嘴銜著的錦緞,高高舉起。

  “好……”

  歡聲雷動,半個玉海城的地面好像都在震動。

  不遠處的楊玉環和趙竹真微笑望著,兩岸人群歡呼,橋下一艘龍舟臥碧波,舟上紅旗和錦緞一起隨風飄蕩。

  時隔十七年,玉海城的端午節再一次有了端午節應有的氣氛。

  離龍頭橋還遠的一號龍舟上,顏域空坦然看著一切,面色依舊不變。

  “我絕不會接受這份侮辱!我不能當慶國的罪人!”施德鴻雙拳緊握,低聲怒吼,他不敢相信慶國十七年的努力竟然毀在自己手上,不敢相信自己身為舉人竟然輸給一個秀才,更不敢相信自己身為詩君的弟子竟然輸給一個寒門子弟。

  顏域空淡然道:“我怎麼沒覺得這是侮辱?”

  “我和你不同!你不在乎,但我們施家依附的那位要爭荀家的下一任家主。我若是能勝過寫出‘人之初,性本善’的方運,那位自然會在荀家更受重視,必然會對我們施家更加看重。”

  “你可一試,若是他輸給你,那我也沒必要在學海等他。”顏域空道。

  施德鴻平復情緒,道:“你放心,那方運縱然熟讀經書,但亦有不可彌補的缺陷,我有辦法勝他!”

  “你是說書山?”

  “書山只是後手。科舉考‘精’,而書山考‘雜’,他一個寒門子弟,如何學得百家百藝?我等豪門世家有錢學習百家技藝君子六藝等等諸多雜項,他一個窮秀才憑什麼超過我們?或許他生而有才氣,但並非生而有一切!”

  “這倒是。我起初也不懂恩師為何讓我學那些看似無用的東西,得到文心後我才明白。那書山的確太難了,哪怕是我和衣知世,也只能得中品文心。不過,所謂考‘雜’也只是前三山而已,從第四山開始,卻不一樣。具體如何,我也說不上,畢竟除了眾聖,所有人在書山的記憶都是一片模糊,只能知道大概。”

  施德鴻擦乾臉上的水跡,望著龍頭橋下的方運背影,堅定地道:“今日河水濺身,他日我必將傾一江之水相報!他方運太小看我慶國的力量,太小看半聖世家的力量。書山,他未必上得去。”

  顏域空的目光微微一變,嚴厲地道:“難道你想動用……聖院一方的力量。”顏域空說完掃了一下周圍,沒有說出完整的話。

  施德鴻卻毫無顧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景國官員,自信地道:“我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他們奈何不了我。更何況,我們還有其他助力。六月府試,聖院科舉巡察必將駕臨玉海城!”

  顏域空呆了片刻,最終搖了一下頭,低聲背誦《論語》內容:“子曰:當仁不讓于師。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奇特的力量,讓施德鴻的信念更加純粹,堅信自己是為了家族,是在行大義,使得文膽不動搖。

  顏域空一邊低聲背誦著《論語》,一邊看向前方,目光再次變得空洞無物,眼中只有天地。

  高樓上,董知府和馮院君相視一眼,怒容滿面,兩個人的官印籠罩河段,把顏域空和施德鴻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董知府道:“真是太倡狂了,竟然視你我如無物!”

  院君馮子墨低聲道:“真沒想到他們竟如此卑劣!一旦科舉巡察插手,任何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那些人是雞蛋裡挑骨頭的好手,偏偏還都會遵守規矩。慶功宴我不參與,我要親自去大源府稟明李大人。”

  董知府點點頭,道:“去吧。我乃府試主考官,就算是聖院之人敢違聖訓,也要過了我的唇槍舌劍再說!我這就去靖海樓準備慶功宴。”

  一旁的方守業大驚道:“怎麼回事?怎麼會出動科舉巡察?那些人簡直就是屬錐子的,沒問題也會紮出一個洞。”

  董知府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周圍的官員大怒,施德鴻故意那麼說很明顯,就是在告訴所有玉海官員,哪怕慶國輸了龍舟文會,也能夠在別的地方找回來。

  “這個詩君弟子太囂張了!”

  “一定要請我國半聖世家前去阻止他們。”

  但是,接下來卻沒人回應,連說話的那名年輕官員的神色也是為之一暗。

  荀子世家是六大亞聖世家之一,僅次於孔子世家,景國無一世家可比。

  方守業緩緩道:“除非陳聖出關,親自去聖院,否則景國無人可阻擋。荀家終究是亞聖之家,其家主只要能中進士,哪怕再無寸進,也可入聖院,陸續獲得才氣灌頂,成就大儒文位。不過歷代亞聖世家的家主都有傲骨,無一人接受才氣灌頂,都把這個機會讓予家中其他人。可這樣,也足以讓亞聖世家永遠有大儒坐鎮,有時候甚至有多位大儒,堪比我景國。”

  “正是因為亞聖世家根深蒂固,那施德鴻才如此狂妄。可惜荀老家主時日不多,根本不會管這種事,否則我等聯名懇請,他不會讓荀家做打壓人族大才之事。”

  “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聖院太過複雜,一旦亞聖世家出手,其他世家除非撕破臉,否則不會出手阻攔。”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97.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